凝歌幾乎是最後到了慈寧宮,戲台子上粉面朱唇的戲子正擺著麻姑祝壽,凝歌挑了偏遠的位子坐下,還為坐定就听見身邊窸窸窣窣一陣響動,原本坐在周遭的妃嬪們見凝歌到來都好像是見了鬼一樣的閃開了。
本就鬢發搖晃,百花爭艷的場面卻瞬間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圈。唯獨把凝歌排除在外。
這還是凝歌第一次被這樣明目張膽的嫌棄。
她挑眉看著這戲劇性的一幕,轉頭瞧見對面也和自己這邊一樣出現了這樣的怪圈。那圈中人不是別人,卻是拄著虎頭杖的鳳于曳。
還有人和自己同命相連,凝歌不禁端著桌上的清幽幽的酒水遙遙對著鳳于曳一舉就一飲而盡。酒性烈,入口一路從喉頭燒灼到心口,鳳于曳也舉杯,一口底朝上之後朝著凝歌翻著空杯子。凝歌會意一笑,身邊的冷空氣瞬間就暖和多了,只兀自瞧著戲台子上咿咿呀呀的戲子心情甚好。
嬪妃們自然還要指指點點,難听的話聲聲入耳,凝歌一杯接著一杯喝著酒,偶爾朝著唯一和自己有些共同點的鳳于曳舉杯對飲。
坐在上首的鳳于飛目光卻不由自主的越過那些個花紅柳綠,定在那一襲湖藍色宮裝的凝歌身上,更是把她和鳳于曳之間的互動都瞧在眼里。
心里莫名就有些壓抑的不快,恰逢雲安太後順著鳳于飛的視線瞧向那明目張膽杯酒傳情的場景。
雲安太後橫眉豎目,對著鳳于飛冷哼道︰「當日哀家說這女人是個禍害,和裕王爺廝混于一處毀我鳳翎國後宮規矩。那日你擅自保她,兩國邦交倒是安好,你這後宮可是一片混亂。不能安家,何以安天下?今日哀家做壽,隆裕依舊一身素白,好似孝服一般,也是要來觸哀家的眉頭嗎?」
鳳于飛移開視線︰「母後多慮了。皇弟年年如此,他性格倔強好強,母後不必為此動怒,兒皇自然會處理好這些事情。她和皇弟一個是玉瓏國最好的琴師,一個是鳳翎國最好的琴師,必定是有語言相通之處。何況不過是遙遙舉杯,互相致敬,哪里有您說的穢亂宮闈?皇後,你說是不是?」
話題被輕松帶開,雲安太後一時之間無話可說。瞪著眼楮死死扣著深紅的袖口,頭上的珠翠叮當作響,猶如此時的心情一般起伏紛亂。
隆裕,鳳于曳。連年要在今日給她添堵,而親生子百般維護,就連壽宴也要犧牲來成為祭堂!這是存心在氣她嗎?!
鳳于飛看著皇後凰九,很顯然是不準備再繼續這個話題。雲安太後氣憤難平,終究是生生忍了下去。
她所有的努力和犧牲不都是為了鳳于飛好嗎?為什麼他終究是不肯理解?
被點名的凰九微微一愣,旋即放下手里的茶盞,對著太後從容一笑︰「是啊母後,說起這個倒是叫臣妾想起來些事情,往年母後壽宴,凝嬪妹妹都會獻上一曲以娛母後心意,瞧著今日凝嬪妹妹帶著琴,想必也是有備而來。母後若是惱,不如先听听她的琴聲解解悶,若是彈得不好您再做苛責就是。」
雲安太後冷哼一身道︰「昔日念她在宮中不得你恩寵,尚且算是溫順乖巧,生在後宮也頗為可憐,哀家願意給她些出頭的臉面。如今這算是什麼東西!竟然在哀家的眼皮子底下要喝了個爛醉,成什麼體統!」
凰九笑︰「母後莫要動氣,橫豎不叫她彈就是了。」
「彈!怎麼不彈?只是今日哀家壽宴,若是叫哀家心中不順,到時候責罰起來皇帝可莫要再心疼。」太後陰沉著臉掃了一眼坐在一邊嘴角含笑的鳳于飛。
皇後連忙給太後奉上一個剛剝好的橘子︰「母後,凝嬪琴技向來出眾,要有罰可也要有賞,若是您听著她的琴聲心里舒坦了,就準凝嬪回長歌殿可好?」
雲安太後這才睜開眼深深的看了一眼面容沉靜,美艷大方的凰九,許久之後才嘆息道︰「虧得你仁慈寬厚,罰凝嬪是因為什麼樣的事情合宮皆知。只不過這處罰卻是皇帝下的,哀家怕是沒有開口的余地。」
鳳于飛側首,余光只掃了一眼從容大方的凰九就面向太後道︰「母後高興就好。如何處置都听母後的。」
雲安太後不做聲,凰九側首對身後的太監吩咐了一聲,不過多久,唱了一半的戲子名伶就盡數撤了下去,慈寧宮內一片安靜。鳳于飛眯著鳳目瞧著那戲台是哪個高高掛著的壽字,手指搭在桌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著。
有太監宣旨︰「太後娘娘聖諭,傳楚風宮凝嬪撫琴一曲作興——」
太監的聲音穿透力極強,凝歌舉杯欲飲,正听聞這樣的吟唱,一時之間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身後的秋少連忙遞上琴和紙提醒道︰「公主,是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