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歌站起身來,猛然撞進對面鳳于曳幽深的眼光里。鳳于曳依舊是一身白袍,只是今日的白衣分外的奇特。從前的白衣之上尚且還有銀線滾邊,疑惑是有翠竹修飾,今日的長衫卻是白的通透,不加修飾,半敞開穿在身上,里面依舊是清一色的本白。乍一看竟然有些像是孝服。
覺察出來身上匯集了許多的目光,凝歌才阻止自己胡思亂想,上了中間的夾道。中間鋪上了紅色地毯,正中央滾著金線繡著一個碩大的壽字,可見排場之大。凝歌的琴剛好落定在那壽字正中央,秋少于桌面上鋪就了白紙一張,布好筆墨之後恭敬退下。
琴聲一起,眾人皆皺眉。而端坐于台上的太後和皇帝鳳于飛卻聞之色變,猛地睜開眼楮盯著下面彈琴的凝歌。
畫紙上曼曼枝枝的綻放出來濃墨染就的枝頭來,密密匝匝的交錯在一起,遠遠看去,那畫紙上分明就是十里桃林。揮灑在中間的紅墨如甩豆一般,但是卻顆顆都恰到好處的瓖嵌在枝頭,春光滿園,美不勝收。
當然若是撇開那難听的琴技之後,這是一個相當成功的表演。凝歌中途微微咳嗽了幾聲,手一抖,那墨散開來,一幅畫終了。凝歌下跪謝恩,太後卻遲遲不言語。
「這……難道就是玉瓏國第一琴師的琴技?當真是……」
「別,你沒有瞧見下面鋪著紙呢,是別有心意。」
「這場景為何這般熟悉?」
「你當然熟悉。二十年前,華太妃一曲成名。用的可不就是這樣的法子,這曲子也有來頭,先帝爺賜作‘驚墨’。」
「嘶——」人群中傳來一陣吸氣的聲音,瞬間就安靜如無人之谷。
凝歌只是在恍惚中听見這樣一句話。她下意識就回頭看向鳳于曳。
鳳于曳說是這曲子是他的故友舊作改良,算是新曲。可是為什麼在他們的眼里,這曲子分明是二十年前就已經聞名天下了?
看鳳于曳的模樣,也不過二十余歲。難道他的故友是在出生時候就相識了?
鳳于曳對凝歌報以感激一笑,眼神微閃,只仰頭一口飲盡杯中酒,利落的起身拿起拐杖離開了。
凝歌脊背一寒,心中閃過一股子不祥。再轉臉看向端坐于高堂之上的鳳于飛和雲安太後,鳳于飛一臉深不可測,端著手皺眉看著凝歌,又似乎是在透過凝歌看其他人。
太後拍案而起,指著凝歌怒喝道︰「凝嬪!這等yin詞艷曲早就成為宮禁,當年的華太妃已經伏誅,你卻來無故生事,提醒今日是那賤人華太妃的忌日嗎?!真是放肆!你穢亂宮闈哀家一忍再忍,如今你不知好歹勾起前朝是非,當真是罪該萬死!來人!給哀家打入死牢,擇日審問!」
太後拂袖里去,這天上飛散的煙花還有這歡天喜地的壽字瞬間就成了笑話。有侍衛踢踢踏踏而來,隱約能听見刀劍撞擊的聲音。
皇後恨鐵不成鋼的低斥︰「糊涂!你難道不知道華太妃是隆裕王爺生母,又是太後的死敵。她的忌日是和太後壽誕同一日,皇上辦這壽宴本來就是為了給太後壓驚沖洗,你當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那一身紅衣的絕色美人凰九也一拂袖嘆息里去,台上只剩下若有所思的鳳于飛。
生母?
孝服?
果然……這一切似乎早就準備好了一樣在這里等著她的。而她只記得一件事︰她被鳳于曳出賣了。
「娘娘不怕皇弟賣了你麼?」
「你不會。」
當時的話還歷歷在目,而凝歌卻只能感慨自己愚蠢。愚蠢之後造成的後果總是很嚴重,凝歌卻覺得分外的不甘心。
為什麼偏偏是他呢?
「並不是幫你。這是這曲子從未公諸于世。故友有心願要這曲子名揚天下,你便是最好的選擇。」
「只盼望你叫這曲子聞名天下,圓我等心願。」
原來他說的「我等」就是他和他的母妃華太妃,今日不過是借了凝歌的手來提醒太後今日是華太妃的忌日罷了。凝歌無從知道太後和華太妃之間的恩怨,只在瞬間得手上沾染了污點,那把沉靜的七弦琴如今成了人人唾棄的笑話。
她辛苦十幾天指望臨時抱佛腳的努力,卻因長陽錯成了別人的棋子。
凝歌腦中一片空白,只听得人聲在漸漸後退。手臂被誰拉扯著往後拽,只能隱約瞧見鳳于飛緊抿的唇線,一副高深莫測的神情。
除了哭的撕心裂肺被侍衛踢的東倒西歪仍不肯放棄她的秋少,沒有任何人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