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歌攥了那半塊玉佩,恍惚之間又想起了什麼,小心翼翼的松開手,轉頭面向絳寒道︰「我分明是交代了鳳于飛把秋少的尸體送回玉瓏國,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她的眼神犀利,如刀子一樣一下一下的搜刮在絳寒身上。絳寒一愣,卻不曾料到昔日溫婉的公主有這樣的眼神,若非是經歷了生死劫難,沙場點兵,哪里會有這樣銳利的眼神。
若是說從前的凝歌是一塊溫潤的美玉,如今的凝歌卻好似美玉碎裂,露出了許多的稜角了。而這世上的事情總是奇怪的很,握在手里的美玉不見得叫人珍惜,等那美玉破裂稜角劃傷了手,才見識到玉的美好。
絳寒第一次正視這個在他眼里一文不值的凝歌,只感覺心中微動,有些異樣的感覺︰「公主,你變了。」
凝歌懶得對一個虛情假意的人來掩飾,一甩頭冷笑道︰「我是變了。變得不在你的掌控之中。也變得不那麼迷戀你。」說著,凝歌轉頭嘲諷的舉起手中的玉佩︰「我說過,從你們決定用我和親的時候,我就已經不再是什麼公主。我卑微如螻蟻,在這皇宮里苟延殘喘,若非為了秋少我不會鑽破了頭皮去爭寵。絳寒,你動了我的底線,秋少的尸體是你從玉瓏國帶過來丟在這亂葬崗的吧。你帶我來找這半塊玉,又有何目的?」
絳寒目光一暗,拳頭在袖中收緊,復又放開,心潮一陣洶涌。面上卻並沒有顯山露水,一如既往的冰冷蒼白︰「你寧可相信那個鳳于飛?即便你恨國主,難道我們過往的情分你也不在意了?不管你在這皇宮里經歷過什麼?我永遠都是你的絳寒。」
現在的凝歌聰明得叫絳寒心中有些害怕,那目光就好像是一道光一樣直射進他的心底,只把他心中那些個秘密都照耀的通透。而那些事情處處都關于凝歌,叫絳寒心中困窘,脊背發寒。
底線?
何謂底線?
若非是秋少死了,她是不是還要在他面前繼續偽裝?
凝歌向後退了一步,不怒反笑,聲音越來越大,悠悠的穿過樹林直達雲霄。似乎是在嘲笑自己,又似乎是在嘲笑絳寒那番深情。
「我的絳寒?哈哈哈哈……我的絳寒會用秋少的性命逼我爭寵,會用**把我送上別人的床自己袖手旁觀?我的絳寒只會給我買那些廉價的頭面?我的絳寒會叫我最在乎的人死不能安寢,一路從故鄉奔波到鳳翎國?絳寒……你可笑……真可笑……你可知為此我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我丟了我的孩子,我丟了秋少。你在這里的依靠全都被你毀了……」凝歌笑出眼淚來,手里的鳳玉灼灼發光,似乎是在嘲笑絳寒的無趣。
絳寒聞言猶如晴天霹靂,腳步一頓竟然後退了一步,瞧著笑出淚水來的凝歌心中又百般滋味。
凝歌指著絳寒一步步後退,臉上都是悲哀淒惶,「絳寒,我和你之間,從此一刀兩斷。我和玉瓏國,從此各不相干。若是你們還不放過我,就休要怪我凝歌不客氣。」
凝歌翻身上馬,絳寒追上前一步︰「縱使我是故意把秋少帶來,但是那鳳玉卻是真真的攥在秋少手里的。我不過是不想你苛責國主,他不過是嚇嚇你,卻不曾真的出手傷害你。」
凝歌高高在上,挑眉道︰「你說的話,如今我連標點符號都不信。橫豎都是各不相干,來害我的人一個也躲不過,而被冤枉的人,遲早會在我心里水落石出。」
絳寒皺眉,見凝歌要走,只唯一思忖就上前一把拽住凝歌的韁繩,屈膝跪在凝歌身側︰「公主……是絳寒對不起你。當初答應你前往皇宮求親,卻叫你第二日就變成了和親的公主……臣……知您這三年過的不好,絳寒承諾過的事情也一定會兌現的。」
凝歌身體一震,只感覺整個人都要飄了起來。心中有細細密密的疼痛蔓延上來,是自己的卻又好像不是自己的。這身體對于絳寒的記憶太過深刻,以至于換了靈魂之後還能感覺到絳寒的每一分存在。
這樣悲哀的感覺從腳底蔓延上來,很快就感染了凝歌。凝歌意識到不對,拼了命的要穩住心神,右眼卻一陣酸澀,一行清淚灼熱的滾下來,砸在絳寒握著韁繩的手上。
他倉皇抬頭,恰好看進那沾染著淚珠的眸子里,一半冰冷一半悲哀淒惶,悲哀里尚且還有溫暖眷戀,是昔日凝歌的脆弱無助。而那冰冷的左眼卻是完全陌生的存在,看著絳寒卻好像是在看一具尸體一樣的冰冷僵硬。
他記得清楚,凝歌總是柔軟的好像是一團棉花,永遠都只會躲在暗地里哭泣,不懂得反抗命運,也不懂得爭取。曾經,那是他討厭的凝歌,可是那時候的凝歌可以給他帶來榮華富貴。
如今的凝歌卻陡然月兌離了控制,就好比棉花濕水結冰,堅硬的稜角分明。
沒有任何價值,卻叫他心中陡然升起一種恐慌……
明明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為何一夕之間就變了模樣?而她看著他的時候是怎樣的一種眼光啊?
左右眼相比,好像端坐在馬上的人根本就不是一個人。饒是絳寒這般久經沙場的人看見這樣的情景也覺得心中微怵,眨了眨眼楮之後瞧過去,兩只眼楮的眼神卻又鬼使神差的同步成了冰冷,仿佛剛剛那一滴淚不曾存在一般的清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