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靈界的所說之事,你有什麼看法?」百里恨看著回到居所便不復輕松的臥雲子問道。
臥雲子長嘆一聲︰「我知道天下將顯露亂象,卻沒想到連隱世不出的傳說之境也會受到波及。」
百里恨不以為然︰「受到波及?我看不見得,沒準人家是賊喊捉賊呢,你我不過是不幸做了替罪羊。對于靈界中原知之者甚少,誰能知道他們真正的意圖為何?」
「不太可能,真是如此,將自己的秘密暴露出來,就算將一部分禍水引到我的身上,也並不明智。人心貪婪,往往會一葉障目、鼠目寸光,那本功法即使靈界人說有副作用,但畢竟已經有人突破了限制,武人中多得是的自認天才,哪能不垂涎,長生啊,這比龍氣的誘惑小不了多少,這很有可能給作為隱靈訣來源地的靈界帶來滅頂之災,我想任何一個組織的領導者都不會自毀長城。」
百里恨望著窗外暗暗天幕下舒卷綿延到天邊的鳳羽樹林,仿佛熱烈的火焰,以一種決然的姿態燃燒著最後的芳華,不知怎的,一道靈光眨眼顯現︰「靈界的這種做法,有一種破釜沉舟的味道,莫非……靈界已近出現了比被中原圍攻更可怕的變故,所以才不得不孤注一擲?」
「嗯?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如今靈界自動入局,已經有了滅境之險,再糟糕的處境還能糟到哪里去?」臥雲子雖然懷疑這種說法的可能性,卻忍不住隨著百里恨的思路思考起來,「若真是如此,靈界的動作就要注意了,一個面臨比滅境之禍還要糟糕的局面的未知境界,他們的每一步動作都難以測度。哎,江湖終究是要亂吶。」
百里恨冷哼一聲︰「那有什麼關系,中原內斗將起,霧谷不甘寂寞,魔界雖然沉潛也定然虎視眈眈,多一個靈界怕什麼,勢力多了反倒有好處,看他們狗咬狗豈不是很好。」
「百姓何辜,卻要受到這無邊戰火的波及。」
「道家說天若有情天亦老,听說你修的是太上忘情之道,如此悲天憫人,這輩子豈不是得不了道了,明明你道心已成,只差這一步,卻是天地之隔雲泥之屬,你甘心嗎。」
臥雲子垂首,長而密的羽睫掩蓋住了眼底的情緒,苦笑一聲︰「忘情,談何容易,婆娑世界,縱免不了灰暗詭譎,也依然惹人沉迷啊,我看這一步我是到死都無法參透了。」
「臥雲子,慎言。」陌無塵忽然冷冷開口。修行到他們這種境界的人,有些話冥冥中會牽引命數,臥雲子此言極為不妥。
臥雲子笑容僵住,沖口而出的話連他自己都沒有準備,難不成冥冥中真的注定了他難以羽化登仙?若真是如此,修行何用?
百里恨看臥雲子這樣,心中忽然不好受,嘆道︰「先不要想這些了,武決被打斷,目前最大的影響還是龍氣歸屬。本來武決雖然可笑,但好歹能讓爭奪的局勢明朗一些,可惜最終靈界讓其不了了之,勝利者未出,局面重歸混沌,甚至還加上了一個虛無縹緲的長生之術,未來更不可預測,而你已經完全沒有抽身的可能了。」
「看這局勢明天武斗六成可能不會再繼續,可惜無心境沒在武決中出場並落敗,我也只能見招拆招了。」臥雲子不無遺憾,以凌隱的傲氣,若落敗即使最終勝利者未出也會遵守規則不再參與爭斗,只能說天意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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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逍遙王府不遠的傲九州別院,此時鼎爐輕煙裊裊,梧桐樹下,兩個卓然的身影對坐,華燈燦然,照出黑白子間的棋盤爭鋒。
「想不到靈界女王竟然以如此姿態介入中原武林,此種魄力,比大多數須眉男子都要強上幾分。」
「先生難得贊賞一個人,這個女人的選擇讓你為難了嗎。」
「耶,主上又在調侃在下了,弈棋的人沒有必要掌握每一子的變化,只要掌握了全局,那麼即使意外之子也不會增加意外的變數。」無瑕君輕搖羽扇,悠然而笑,顯然是智珠在握。
指尖一子落下,雖是意外,勝負依然。
傲九州微微一笑,揮手拂去殘局︰「所以,該發生的事情依然會發生。」
無瑕君輕嘆,目中閃過淡淡憐憫︰「可惜這巾幗不遜須眉的女王,注定于這皓月的江湖濁浪中沒頂,可悲可嘆。皓月啊,對于弱者來說真是個不幸的地方啊。」
一語落,竟是定下了靈界的讖言,寂寂庭院似也驚訝這淒絕預言,無風吹過自淒涼。
與此同時,遙遠不知名的深山里,一處黑色石台之上,盤膝而坐的黑發憂郁男子忽然眉眼一厲,伸手接住憑空出現的書信,展開一看,古井一般的面容驟起漣漪,無形殺氣磅礡而出。
「哈哈哈哈,故鄉啊故鄉,你為什麼要讓我已經決定要遺忘你的時候重新走到我的面前。」男子墨發飛揚,悲慟至極的長嘯聲震得落葉簌簌,眉目間醞釀起可吞天地的風暴。他站起身走下石台,貫地一掌,塵煙飛揚,地裂三丈,一把黑色長刀沖出地面,帶起一片幽暗黑流,風中彌漫起絕望的黑暗氣息。男子手撫長刀,似哭似笑︰「闇,我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拿起你了,可惜,這世上的黑暗仍在,喜歡吞噬同類的你怎麼甘心沉埋于地下。」
「飄零,生之始也;消亡,死之終也;一生痴一念,一恨誤一生。」似詩非詩的話與黑色人影一起消失在風中,只有黑色石台寂寞而立,石台之上幾個刀刻之字斑駁可見,依稀是「囚夢石台」。
囚夢,自我放逐的人,夢都可囚,心怎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