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丹青 第32章 杯酒燻風遇貴人(上)

作者 ︰ 驪影

午後,神都洛陽城里開始下雨。

北方的雨很少下的**悱惻,大多是一場朦朧亦或一場瓢潑之後,就燦然綻放出日照的華光來。

這樣的雨水也注定了當地人簡單直爽的性格,下雨就是下雨,晴天就是晴天,很少有那種模稜兩可之間的情形,也就很少有膩膩歪歪不干不脆的徘徊。

阿普拉混不客氣的要了董家酒樓里最貴的酒,牛飲了一大口之後,幾乎甜膩的要掉牙。

最貴的不一定是最好的,阿普拉要的恰好是從江南遠道而來的女兒紅,運輸的費用不知要比酒本身貴了多少。

喝的一臉糾結樣子,阿普拉拍了桌子,又要來燒刀子喝了兩口,辣了個呲牙裂嘴之後,才算是舒坦了幾分。

酒樓里生意很好,熱熱鬧鬧人來人往,南北胡漢皆匯于此。

那邊開口喊出幾聲硬邦邦的西北話,另一邊說的是柔柔軟軟的江南口音。時不時的,胡人們嘰里咕嚕的說著誰也听不懂的胡話,另一旁的角落里,看著是漢人的模樣,一開口竟然是「dozodozo」的日文。

鄭丹青順著那聲音去瞧,是幾個漢人書生打扮的日本人,想必就是如今這個年代特有的遣唐史了。

微微一笑,鄭丹青給自己斟了一杯燒刀子緩緩飲了,只覺得一股熱辣感從喉嚨直直燒進胃里,一陣暖洋洋的舒坦。

這董家酒樓是天津橋頭最為出名的所在,傳說中詩仙李白「五花馬,千金裘,忽爾將出換美酒」的故事,就發生在這里。

只是如今這個時候,詩仙大人恐怕還是一個穿著**到處亂跑的小屁孩,更不用說日後那些秀口一吐便是半個盛唐的豪情了。

生命的沉浮與波瀾壯闊,終究只是一場莫名其妙的任誰也捉模不透的巧合。就如同這一場雨落,來的揚揚灑灑潑墨翻飛,看似磅礡大氣,到底能夠持續多久,又有誰能夠說得清,控制的了呢?

因為落雨的關系,董家酒樓的生意又好了一些,上下兩層樓熱鬧的,有了一種蒸騰的霧氣。

酒香像是一種能夠扣人心弦的東西,飄飄蕩蕩的在這場濕潤的空氣中懶洋洋的,又直勾的人嘴里干干的難受。

有不少人只在一樓的房檐下站著躲雨,時不時的被酒樓中的香氣勾的回頭瞧瞧,臉上偶爾透露出幾分欣羨的樣子。

二樓臨窗的地方有一株梧桐,這時候葉子正繁茂著,豆大的雨滴啪嗒啪嗒的落在上頭,像是田流坊里伶人們刻意彈出的調子。

生命在這種境況下總是容易安逸下來,臨窗听雨,入口酒香,午後微醺的日子,果真擔待的住這「安逸」二字。

或許生命的美麗就在這樣的時刻,用一場突如其來的風雨拍打下周遭所有的喧囂,用一杯辣到喉嚨痛的烈酒麻痹住腦中的清明。待得酒氣,燻得這風雨都有了迷醉的味道之時,又有誰去管什麼前生今世,又有誰去管什麼來路與前程。

杯酒燻風,倒是一場好風、流。

「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利索,這酒勁兒大得很,你擔待些喝。」

見鄭丹青喝到第五杯的時候,阿普拉忍不住一把將他遞到嘴邊的杯子奪了下來,又抬手招呼著一旁忙活的團團轉的小二哥,「小二,拿些下酒的菜過來。」

小二哥在那邊應的痛快,鄭丹青懶洋洋的一笑,果然從善如流,不再多喝。

周遭吵嚷的熱鬧,酒樓外面的街道上人流已經少了大半,只有偶爾的車馬經過,半人高的馬車輪子高高的濺起積水。

街上零星的行人趕忙舉著傘躲閃,原本或許想要謾罵幾句,但看到那馬車華貴的裝飾與華蓋後,便打消了這個念頭,把高聲的辱罵換成了無聲的月復誹。

阿普拉在樓上看著這一幕,忍不住搖了搖頭,對鄭丹青道︰「瞧瞧瞧瞧,要不然怎麼人人都喜歡權勢和金錢這兩種東西呢!就憑著這個可以當街馳騁無人敢言這一點,就有多少人在旁羨煞了。」

他又轉了轉手中的酒盞,笑道,「再譬如這董家酒樓的好酒,沒有錢的人只能在外頭干聞著酒香,有一些錢的,就可以在一樓大廳里淺嘗。到了咱們這種層次的,來二樓雅座品咂上幾盅已不是難事,但真正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嘛,」阿普拉隨手一指旁邊的包間,「貴人們往往都在那里頭享受富貴榮華那!」

外面街道上,華貴的馬車已經緩緩停了下來。

听著阿普拉的點評,鄭丹青微微一笑︰「大哥對這里倒是很熟悉的樣子?」

「嗯,怎麼說也跟著家里人來過幾次京都,董家酒樓這種地方,是宴客的好地方。那幾個包間進去過兩次,其中雍容華貴,嘖嘖,見所未見。只是花銷上的確大些,而且,呵,不單單是錢的問題。這酒樓的老板也慣會做生意,在意的就是貴人的面子。如果只是我們自家人來吃酒的話,也只是在二樓這里罷了。包房是進不去的。」

鄭丹青聞言只淡淡一笑。

這一路上,阿普拉雖然擺明了自己生意人的身份,但從未說清楚自家做的到底是哪一路的生意。

鄭丹青不是好事的人,阿普拉不說,他也就不問。這時候也是听著,並沒有什麼進一步了解的打算。

阿普拉看著他這副安穩的樣子,愈發覺得他不凡的同時,也不免有些心癢,挑了眉毛故作神秘的問道︰「要是換了別人,這時候怕是要借著機會對我追查到底了。你就不怕我家做的是滾刀子的生意,把你拖下水麼?」

鄭丹青一笑,剛要開口調侃幾句,卻見阿普拉余光瞥見樓外,臉色跟著一變。

順著他的目光去瞧,之前那飛揚跋扈的馬車上,此時走下幾個人來。異族服飾,深目高鼻梁,皮膚偏黑,倒與阿普拉有幾分相似。

再加上阿普拉的臉色,鄭丹青的心里有了幾分計較。果然,還沒等他開口,阿普拉就已經嗽的一下起了身,抓起鄭丹青的胳膊便往外跑。

跑了幾步才覺得方向不對,要是這樣狂奔下去,豈不是更那一行人踫了個對頭?

阿普拉嚇出一身冷汗,趕忙拐了方向就往一旁的包房里沖。

正準備給鄭丹青這一桌上下酒菜的小二哥見狀,不由得迷糊了一陣子,以為他們要跑單,之後發現又不是。

等小二哥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兩人已然沖進了包間,這可把小二唬了一跳,也顧不上什麼上菜的事情了,慌慌張張的舍下了整個二樓的客人,撒丫子奔著樓下坐鎮的掌櫃就去了。

那一行外族人輕車熟路上了二樓,雖然沒見到小二,卻也不以為意,有說有笑的自行入了座,看起來對這里十分熟悉。

阿普拉就這一條門縫往外瞧,這時候算是稍稍松了口氣,趕忙用衣袖擦額頭上的冷汗。

嚇人,真是太嚇人了。難道說,家里人發現自己跑了,派了大姐來抓自己回來麼?

這回可慘了…不行!怎麼也得熬到武舉人放榜,自己取上了名次之後,再跟家里人做交涉。

否則自己一點交涉的本錢都沒有,被抓回家之後,還不得被老爹打斷一條腿啊!

一時間,阿普拉沉浸在對自己未來的謀劃與恐懼中,絲毫沒有注意到身旁的情形。

直到他稍稍冷靜下來,方才感覺到脖子旁有一股陰森寒氣,激得他渾身上下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二位不請自入,不怕打擾了主人的雅興麼?」

耳旁的話語不失雅致,聲音卻帶了幾分冰寒。

阿普拉渾身一抖,這才想起自己所在的地方。文字首發。

心里不由得跟著一寒,想起自己方才剛說完,這包房並非一般人物能夠進來的。如今自己沖撞的,也不知是京里哪一路的貴人…

身子有些發抖,阿普拉發現,自己好像進入了一個前有狼後有虎的境況…

膽戰心驚的順著刀鋒轉了頭,入目的情形讓阿普拉有些頭腦發暈。

眼前是一名看起來三十出頭的女子,以一種慵媚的姿態躺在男人的腿上。女人身上穿的是桂色流蘇的曳地長裙,袖口領口是金線勾勒的繁復花紋。頭戴一枝宮釵,豆大的珠子在釵頭巧妙的形成了一個雛鳳的圖案。

女子半闔著眼,身上並沒有風塵女子輕佻薄艷的味道,反而隱隱的有一種威勢,從她似閉非閉的眼角透出來。

相較之下,反而是她身後的男子,以一種稍顯局促的姿態跪坐著,低著頭,卻不敢放肆的直接去看枕在自己膝上的女子。

屋里燃著一種味道十分高貴的香,那枝細長的香被斜斜的插在案頭的香爐上,落下的余燼讓整個房間充斥著慵懶的感覺。

香爐也不知是用什麼材質做成的,模樣是一朵寓意極好的並蒂蓮,鏤空的雕刻細致的讓人咋舌,甚至距離幾步開外,都能看得清那蓮葉上舒展的脈絡。

阿普拉冷汗直流,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這一回,似乎闖了大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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