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阿普拉的問話,鄭丹青忍不住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道︰「大哥,你沒有這個把握,還敢跟他賭這麼大的陣仗?」搖了搖頭,鄭丹青笑嘆道,「如今周遭這麼多百姓都听見了,大哥你就是想要反悔恐怕都沒機會了。萬一真的輸了三十萬錢,你不心疼麼?」
「心疼啊!當然心疼啊!」阿普拉一時間抓耳撓腮,嘆了口氣,「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啊!剛才那個家伙的囂張勁兒你們都瞧見了,要是不好好的跟他賭一把,我心里這口氣實在是咽不下去!」
知道阿普拉多少是因為自己的緣故,鄭丹青心里微覺感動,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大哥稍安勿躁,說句實話,上榜嘛,十成的把握我是不敢說的,但八九成還是有的。」
「就等你這句話了!」阿普拉這才活絡起來,喜笑顏開的干了又一碗酸梅湯,起身道,「走走走!咱們莫要在這呆著了!那邊也快到了放榜的時辰,咱們去明字科放榜那邊等著去!」見鄭丹青有些猶疑,阿普拉便笑著道,「丹青你莫要勸我,武舉人那頭,我的把握還是有一些的,再說,成不成對于我來說其實並無太大的所謂。倒是你這頭……嘖嘖,那可是三十萬錢啊!」
高戩這時也忍不住笑勸道︰「鄭賢弟,你就由著他吧,要不然可真得把他急死。」
……
……
夏日炎炎,積善坊前是了不得的熱鬧。
人頭聳動摩肩接踵,眾多的人在這里頂著烈日等待多時,也只是為了湊個熱鬧。
夏蟬叫的聒噪,手里有扇子的人煽動的頻率也顯得有些焦躁。
已經快要到午時,頭頂上的太陽毒辣的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剝了似的,將旁邊的洛水都曝曬出蒸騰的味道來。
這樣的熱鬧自然傳播的極遠,直直吵到了隔了條街的宅院里。
這座宅院上並沒有匾額,百姓們卻習慣性的稱呼其為「五王宅」,因為里面有五個王爺在其中入住。雖然听起來有些不合規矩,也太沒有王室應有的氣度,但其中種種緣由,實在是不足為外人道也。
街口的熱鬧傳到這里之後,被高牆擋住,在半空中兜了個圈子,于是便在這里駐扎下來。
李隆基原本光著腳在葡萄架子下面乘涼睡覺,這時候生生被熱鬧吵醒了,翻身而起,舒舒服服的伸了個懶腰。
百無聊賴啊百無聊賴。
大哥肯定還躲在房里,二哥天天在廚房里泡著,這回生生熱得中了暑,這時候乖乖的在房里養病。這個時辰,老四老五還在上課……思來想去的,滿府上下最過百無聊賴的,竟然只有自己一人。
無奈的嘆了口氣,隨手從葡萄藤子上揪下幾顆葡萄粒,塞進嘴里噗嗤噗嗤的嚼著。
李隆基無聊的要命,听著外頭隱隱傳來的熱鬧勁兒,抬頭從葡萄藤的縫子里看外面的艷陽天,想了想,還是一躍而起,光著腳丫子跑進了自己的房間,以飛快的速度換了一身衣服,腰間懸劍,大搖大擺的走出了五王宅。
他這一出門,後面自然有一大批人跟隨。
李隆基用眼楮瞪走了好幾個,見剩下幾個穿便服的無論如何也瞪不走了,這才作罷,撇了撇嘴角,懶洋洋的沖著放榜的街面上走去。
遠遠的瞧著就是烏壓壓的一片,只是看街道兩旁的光景,倒是讓李隆基愣了愣,揉了揉眼楮再去瞧,發現確實看的沒錯,這才好奇的招手招來了身後的護衛頭子,指著前邊兩頭的人群問道︰「老王老王,你也來瞧瞧,今兒個是不是出了什麼新鮮事兒了?」
被李隆基稱呼成「老王」的護衛其實並不老,不過是三十出頭的樣子,身材精壯,一身便服在行走之下也有隱隱的肌肉痕跡,一雙眸子小而亮,一看便知是武道中的高手。
他本名叫王醪,李隆基說他這名字倒著叫起來比較舒坦,于是便老王老王的稱呼起來。
這時候王醪順著李隆基的指向去瞧,也不禁愣了愣,道︰「這倒是稀奇的事情,如今咱們神都的老百姓們,難不成都開始對書法產生興趣了?」
「說的就是啊!」李隆基難得的有了些熱鬧與由頭,樂道,「這可真是稀罕事兒!我記著去年這時候,武舉人放榜那邊他們為了看一眼,往前擠得都快打破頭了!大榜前頭十多個府衛守著,那榜單都差點被老百姓哄搶了去!明字科那邊可清閑的很,連擠都不擁擠就看得見……哈!今兒怎麼變了格局了?瞧著樣子,兩邊等著的人數都差不多呀!」
王醪听李隆基說起去歲的事兒,忍不住嘆了口氣,這時候語重心長的道︰「我的小王爺!我的小祖宗!您還好意思跟我說去歲的事情?那武舉人的大榜之所以差點被人從牆上搶下來,您在里頭可出力不少啊!我的小祖宗,咱們今年能不能不鬧騰出那些事情來?」
李隆基听得哈哈大笑,指著他的臉道︰「瞧你那副哀怨的樣子,好像我把你怎麼樣了似的!放心放心,上回不過是湊個熱鬧罷了,這回絕對不惹麻煩!」
說罷,率先就往那人堆里鑽。
王醪無奈,只得一聲嘆息急忙去追,跟手下一起左右護著,生怕他被人沖撞到。
「我說老兄,今兒個是怎麼了?這邊放的不是明字科的榜麼?怎麼這麼熱鬧?」隨隨便便找了個人搭訕,李隆基好奇的問道。
「你不知道?那邊有兩個家伙打賭,賭資三十萬錢,賭的就是一個考生的名字在不在這明字科的榜上頭。咱們都是來看熱鬧的!」
「三十萬錢?」李隆基聞言瞪大了眼楮,「娘的,是誰這麼有錢?」
「一個胡人,人家可是氣勢洶洶啊!」路人邊說邊好奇的往前湊著,「不過我看對方也不是吃素的,要不然也不敢這樣公然叫囂啊!」
李隆基驚訝道︰「胡人?胡人還來考明字科麼?這倒是稀奇!」
「不是不是,那個胡人是為了他的兄弟做賭的,他的兄弟叫鄭丹青,咱們就是共同做個見證,看看這場賭約勝負如何!哎哎,快看快看!那放榜的人來了!」
路人此言一出,李隆基頓時覺得身旁人潮愈發躁動了。人們全都用力的往前擠著,一個個伸長了脖子,瞪大了眼楮,瞧那模樣倒像是一群水邊的鵝……
聒噪聲也愈發大了,夏日在這一片吵鬧中顯得愈發炎熱,汗珠從皮膚上凝結而出,漸漸的滑落,成了水流。
「呃……」李隆基有些發懵,他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大聲問道,「賭的名字是什麼?」
「鄭、丹、青!賭的名字是鄭丹青!」熱心腸的人一面伸頭往前看著,一面清晰的回答。
李隆基的嘴角抽動了兩下,心想鄭丹青這個家伙真不是一般的牛,落了武崇訓的面子之後,不但敢繼續參加明字科的考試,甚至還敢在這個時候這樣宣揚自己的名字,這到底是要干什麼?
那明字科的榜單他雖然沒有參與最後的排名,這時候卻也已經知道了結果。于是對于這個鄭丹青的人品處世,不免有了些隱約的抵觸之心。
就算是才高八斗,也不該這樣顯露。
神都這種地方,除非你的靠山夠硬夠堅固,否則爬得越快,跌倒的也就越快,死的也就更為透徹。
這個鄭丹青……李隆基皺了皺眉頭。
忽然間看熱鬧的心情就被打落了不少,回頭去瞧,自己想要從人群中擠出去似乎不太現實。
再看看四周,王醪他們都護在自己周圍,把自己圍在了中間。
自己倒是有了不少舒服的空間,他們一個個擋著周圍洶涌的人潮,看起來十分辛苦。文字首發。
有些歉然的笑了笑,李隆基拽了拽王醪的袖子,笑道︰「老王你們辛苦了,晚上請你們喝酒!」
王醪微怔,心想這小祖宗什麼時候轉了性了,放著熱鬧不湊,竟然在這當口關心起自己來。
「放榜了!放榜了!」
前面的人一聲興奮的喊叫,把放榜的官員嚇了一跳,手中的榜差點掉到地上,有些狼狽的樣子頓時惹來一陣哄笑。
明字科的放榜哪里見過這樣的陣仗,官員趕忙叫來了一旁維持秩序的府衙們幫忙,三四個人七手八腳的,這才將大榜緩緩的張貼起來。
一張大榜如同卷軸,依例是從左到右張貼,官員情急之下卻弄反了,眼看著第一個出現的名字是榜上取的最後一名。
瞧熱鬧的百姓倒是不著急,這時候一個個瞪大了眼楮美滋滋的去瞧,生怕看漏了任何一個名字。
官員張貼的手忙腳亂,汗水直流。百姓們瞧得勁頭十足,興致勃勃。
可是眼看著一張大榜已經張貼出十之八九,卻仍舊沒有人瞧見鄭丹青的名字。
阿普拉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
眼看著大榜已經進入了前幾名亮相,就連鄭丹青都不禁微微錯愕。
難道說,自己這回真的收斂的過了,沒有取上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