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大人快人快語,我這老婆子自然也不好做那等磨磨蹭蹭的女兒態勢。」**用袖子掩了嘴輕笑,微眯的眼角處,深深淺淺的皺紋就變得愈發明顯了,「這麼說吧,去年一位京里的大人想要為嬌兒贖身時,出的價是一百萬錢……」
「媽媽還請把事情說個明白,當年那位大人想要買下嬌兒的時候,嬌兒還是清清白白的身子。如今嬌兒早就是殘花敗柳,還哪里值得上百萬錢?」
房門在忽然間被人打開,疾步走進的嬌兒環視了一下里頭的局面,急急的說出這句話來。
後面緊跟著進來的瀟瀟和琉璃也被嬌兒這番話嚇了一跳,看了鄭丹青一眼,偏偏在**面前,也不好做什麼。
**聞言明顯眸子里有了怒氣,面上卻是不顯的,只笑著道︰「瞧瞧,瞧瞧!還沒嫁人的妮子,胳膊肘子就已經往外拐了。要不然怎麼都說女大不中留呢?嬌兒啊嬌兒,你這孩子也慣是個沒心眼子的。你一個女兒家,這種事情怎麼也好意思說得出口?」
嬌兒哪里去管什麼害羞不害羞的事情?她看著鄭丹青,滿目都是復雜至極的感情。
她喜歡他,這早就已經是不可否認的事實了。可相應的,她卻無法從他身上感受到那種屬于**之間的愛護。鄭丹青待人處事的淺淡讓她內心發狂,有的時候,她甚至覺得他是冷血的,否則怎麼可能有這樣的人,不論什麼時候都是一份淡漠的淺笑,彷如這塵世間的諸事都無法掛于他的懷中,這其中,自然也包括嬌兒自己。
她得不到回應的東西,卻愈發依戀于這個謎團,對于他種種的淺笑與他口中的「紳士風度」而無法自拔著。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男人,出手千金只為了換得她的自由。
莫名其妙的,她在期待當中竟然還有幾分畏懼。如果她真的自由了,他會不會從此同自己成了陌路?
期待與畏懼在胸**織成一股猛烈又復雜的情感,她看著他仍舊稍顯稚女敕卻帶著一種淡漠味道的側臉,心潮澎湃著混亂。
「鄭大人還請三思,嬌兒實在不值得鄭大人為之破費!」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嬌兒的語氣是清淡的,胸中卻有酸澀的氣息在距離的翻騰。
鄭丹青偏過頭,用微醺的醉眼去看她,輕輕的笑了起來︰「你是怕我沒有錢?的確,我的月俸銀子不過一貫錢罷了。一千錢,看來想要幫你贖身,不必賣個房子便宜。呵呵,能貸款麼?」
他用半醉的聲音說著別人都听不懂的笑話,這樣的話語,卻足以讓**皺一皺眉頭。
「嬌兒你也不必擔心,我就是隨意的問一問罷了。錢恐怕還要慢慢的攢,你不會生氣吧?」鄭丹青輕笑著問道。
不知為什麼,听到這句話,嬌兒的心思陡然放松的同時,卻又泛出幾分落寞來。酸澀的感覺直沖進鼻子里,讓她的一雙杏眼開始閃耀著微光︰「當然不生氣,嬌兒怎麼會生鄭郎的氣呢。」
對于**來說,鄭丹青並不是個尋常的客人。他的出手也算闊氣,但同京中其他貴族的公子哥比較來說,實在算不上什麼豪奢。他這樣**著嬌兒,紅袖樓在他身上榨出來的銀錢自然也是源源不斷的,雖然算不上多,但總算是收入不錯。而另一方面,也是**最為看重的,就是鄭丹青時不時為瀟瀟寫的那些詞。那些淺白的、在文人騷客眼中不入流的東西,卻在市井中頗受好感,尤其是在紅袖樓這種地方,足以贏得許多主顧們的青睞。
主顧們喜歡,那就是源源不斷的客流。客流多了,換來的就是實打實的銀錢。從這一點上說,鄭丹青寫的那些小詞,要比他的度資更加值錢了。
也就是因為這些緣故,**對于鄭丹青向來是禮遇有加,不敢得罪。即便這幾個月有人砸下錢來要**嬌兒,**也想方設法的推辭掉了。
開玩笑,鄭丹青的詞對于紅袖樓來說就是最新的搖錢樹。萬一哪一天,這位鄭郎君心情不好了,跑到其他的樓子里為別的小浪蹄子寫出詞曲來,那他們紅袖樓還哪里有什麼優勢可言了?
到底都是些利益上的牽扯,叮叮當當算盤在心里打的直響,**這樣精明的人物,自然也想得明白。
把嬌兒賣出去當然沒什麼不行,至于鄭丹青會不會從此沉溺于嬌兒一人,不再光顧紅袖樓,這種事情,**是不擔心的。這天下間的男人在美色面前,哪有能夠滿足的?女人就跟錢財一樣,沒有人會嫌多。
只是價錢上,終究不能虧了。一碼歸一碼的事情,生意就是生意,這是萬萬不可耽擱的。
不過听鄭丹青這意思,他的確是動了這個心思,不過手上卻沒有錢的。今日前來,不過為了閑聊著問問價錢……這可真是聞所未聞的事情,買樓子里的女人又不是買白菜?還有這樣子問價的?這位鄭大人,行事果然如其他人所言,有些奇怪。
只是對方既然問了,**就不可能撥了鄭丹青的面子,想來想去,**只好笑著圓場道︰「鄭大人還真是有心人,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嬌兒這年紀輕輕的,水靈靈似的姑娘,不管放到哪里都是惹人疼的。如今市面上,一個尋常奴婢還要作價到五萬錢的。嬌兒我從小養到大,一手拉扯起來,琴棋書畫雖說不至于樣樣精通,卻也不比市井間那些人家的閨秀們差到哪里去。老婆子我今天就說個價,八十萬錢,鄭大人若是覺著合適,什麼時候手頭扶余了,老婆子我定然不會阻攔。」
听著那價錢,嬌兒的心里就是一跳,仿佛一輩子就被定下來的似的,竟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惶恐。
但同時,她有覺著有些微微的安心。八十萬錢那,鄭郎一個月的月俸銀子不過一千錢,就算是不吃不喝,一輩子怕是也攢不出來。雖說鄭郎好像偶爾幫著書畫行做些東西,每個月都有一些散碎的銀子,但距離八十萬錢這個數字,果然還是差了很多的……
輕輕的笑起來,嬌兒也說不清自己心里是一種什麼滋味。
偏偏房里的油燈「噗」的一聲爆出燈花來,良辰美景,也不知是誰那里有了些喜事。
「八十萬錢啊,」鄭丹青聞言笑著輕嘆,「**說準了,日後可不許賴賬。」
「老奴就算是借了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跟鄭大人耍賴呀!」**笑靨如花。
「嗯。說定了,什麼時候我拿出八十萬錢來,嬌兒就跟我回家。」鄭丹青扶著嬌兒的肩膀起了身,醉意和疲憊讓他的身子微微搖晃了幾下,看起來跟常在紅袖樓里打混的家伙們沒有什麼區別。
瀟瀟看著他,不知為什麼,忽然覺得他有些可憐,又覺得嬌兒和自己或許才是最可憐的家伙。
紅袖或許可以添香,可終究的,她們只不過是這樓子里困住的金絲雀。
「鄭、鄭大人!門口有個人要找您,凶神惡煞的,小的們有些攔不住,您看……」阿六在這時候跑了上來,一腦門子的汗,顯然有些緊張。
「狗屁的東西,什麼人要進來?你們擋不住就不知道去叫護院麼?養著他們是做什麼用的?關鍵時候連個響屁都听不著!什麼不三不四的人就來麻煩客人?要是驚擾了鄭大人,你們擔待的起麼?」亂子直接落到**面前,**覺得十分沒有面子,抬腳就沖著阿六的後腰上踹了下去,不由分說的一陣罵娘。
樓下的小騷動果然引起了一些客人們的注意,臨近門口的一些人都在指指點點的看熱鬧,幾名端茶倒水的小僕們圍著一個身子精壯的中年漢子,後者環顧四周的目光,果然有些不善……
從二樓的天井往下看了一眼,瀟瀟不由得有些詫異,心想鄭丹青是如何跟這種人扯上干系的?
**剛想吩咐嬌兒等人送鄭丹青回房,卻見鄭丹青看著那來人一笑,道︰「給諸位添麻煩了,那位是個朋友,讓他上來吧,不礙事的。」
「啊!原來是鄭郎君的朋友?我們還誤以為是來找麻煩的,愣是沒敢讓他知道您在這里。」平白挨了一腳的阿六撓了撓頭,不免覺著有些委屈。
「還不快去請!耽擱了鄭大人的要事,老娘要你擔待!」**又是一瞪眼楮,阿六忙不迭的應了,急急忙忙的就去樓下迎客去了。
鄭丹青看著那個「凶神惡煞」的中年漢子,卻不免笑了起來,也不著急回房了,只醉醺醺的回過頭來,問**道︰「您方才說的那八十萬錢,不是哄我的吧?」
「我們做生意的當然要講究誠信二字,哪里能哄鄭大人呢?」**以為鄭丹青是喝多了絮叨,賠笑著應道。
「那就好,您請稍等。」鄭丹青看著阿六引上來的那名中年男人,揮了揮手,笑著問道,「張老板,是給我帶錢來了麼?」
來人正是印刷行的張何,他聞言一笑,從懷中模出兩塊金條來︰「鄭大人不肯說價錢,我張何也不可能佔這個便宜。這兩塊金條,還請您笑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