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丹青 第98章 1夜洛陽(下)

作者 ︰ 驪影

滿屋子的酒氣燻得人快要睜不開眼,偏生造就這氣味的人兀自昏昏然著,躺在床榻上,滿嘴說著些胡話。

額頭上的溫度可以稱得上燙手,鄭丹青三人用了不少力氣才把阿普拉沾滿了風雪的衣服月兌下,又折騰到了床榻上去,尤其是飛霜,這時候腳底下月兌力似的,發軟的坐到了地上。

「飛霜,還能走麼?」鄭丹青收回了放在阿普拉額頭上的手,開始幫他去解身上的其他衣物。

「能!」飛霜喘息著站了起來,別看是嚴寒的大冬天,他的額頭上卻已經布滿了汗珠。

「去多拿些錢,找大夫。別讓他們說什麼晚上不出診的渾話,用錢給我把門砸開!」鄭丹青難得板起臉來說狠話,這時候這樣的嚴肅中透露出的幾分狠厲,讓飛霜和嬌兒都微微怔了怔。

「好!」飛霜倒是個聰慧的孩子,看了一眼阿普拉,知道這事情不能耽擱,于是二話不說,撒丫子就往門外跑。

「等等!」鄭丹青叫住他,「多穿些衣服再去,莫要著涼了,要是病了兩個,更麻煩!」

「知道了!」飛霜面色一紅,點頭應了,飛快的跑了出去。

飛霜是見過凍死的人的,在這個年代,每到冬天,清晨的街道上見到幾個一動不動縮在角落里凍死的流浪漢,並不是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

人命總是脆弱的東西,一場飛雪就足以拿去一個人的性命,人們早已見怪不怪了。

裹了最厚的棉衣服在身上,飛霜又蹬上了郎君給買的是、自己卻一直不舍得穿的小牛皮靴子。他去了胡扎墊腳,從比他高了許多的櫃子上頭取下裝銀錢的小盒子來,打開翻了翻,又想了想,索性整個盒子都捧在了手里,轉身就跑出門去。

飛雪早就停了,卻無法阻礙這夜色中的冰寒。

黑夜像是能夠吞噬一切的無形怪獸,在角落中殘忍的笑著,舌忝舐每一個微乎其微的生命。

飛霜知道,就算不是流浪漢,傷寒也是能要人命的。想起自己因傷寒而死去的妹妹,他抹了一把臉,腳下的奔跑愈發快了。

屋子里,阿普拉上身的衣物已經被鄭丹青月兌了大半,皮膚依舊是滾燙的,甚至泛起紅色來。

停下手,鄭丹青回頭看了一眼微微臉紅的嬌兒,道︰「嬌兒,麻煩你幫我取一些酒來。」

「酒?」嬌兒有些愣怔,難道都性命攸關的時候了,鄭丹青還想要喝酒麼?

「嗯,我記著應該有一壇不錯的燒刀子,你幫我拿過來。」鄭丹青沒有多做解釋,「要快。」

「這……好。」古代的女人,骨子里還是有著三從四德的東西的。就算是滿月復的疑問,嬌兒也只是稍許流露出了費解的表情,只是片刻的遲疑,便已經應了下來,轉身出去了。

夜色重新被關到門外,鄭丹青趁著這時候把阿普拉的長褲月兌了,只剩**。听到嬌兒走回的腳步聲時,便將被子蓋到了阿普拉身上。

「多謝。」接過那壇燒刀子,鄭丹青打開蓋子聞了聞,微微點了點頭,「雖然酒精濃度不高,但有總比沒有強。」

「鄭郎你說什麼?」嬌兒沒有听懂。

「沒事,」鄭丹青微微搖頭,甚至給了嬌兒一個安心的微笑,「你先回房歇一歇吧,等之後大夫來了,恐怕還要有些煎藥和照顧人的活計。咱們還是輪流來,否則任誰也頂不住的。」

嬌兒只微微思付便應了下來︰「好,就听鄭郎的。」說罷,轉身去了。

鄭丹青看著她的背影,心想這個女人其實還是很不錯的。尤其是頗有幾分臨危不亂的姿態,不像那等做作之輩,輕易的就做出幾分大呼小叫的樣子,實在聒噪的很。

拿著燒刀子回到阿普拉身旁,鄭丹青隨手把阿普拉里衣撕下了一小塊只當手帕,倒上一些酒水,便往阿普拉的身上擦去。

「哎,你要是女人,我恐怕就得對你負責了。」倒還有些說笑的心思,鄭丹青看著阿普拉燒的通紅的臉,自言自語的嘟囔道,「發燒的怎麼就不是個美人兒呢?」

這個時候,回到了自己房間的嬌兒心中有些焦慮,無意間卻瞥見了隔壁那位壯碩的小娘子留下的那封信,這才想起這信還沒得及給鄭郎。

之前是鄭郎吩咐下不許打攪,所以就沒敢去送。這回阿普拉大爺又出了這樣的事情,恐怕這信的事情又要延後了。

嬌兒並不清楚念奴嬌的底細,從飛霜那里打听,飛霜也只知道是鄭郎的舊識,再過具體、復雜的東西,這孩子就不知道也不明白了。

但或許在田流坊那種地方長大的女孩子,總是比尋常人在這方面要敏感一些的。嬌兒總覺得鄭郎和那位小娘子的關系似乎有些復雜,那位小娘子雖然長得不漂亮,可見到自己時的驚愕,詢問到自己來歷時的失落,再到問清自己名字時的錯愕……嬌兒敏感的覺得,二人之間的關系,似乎要比單單的「舊識」二字,復雜了太多。

心中不是沒有好奇的,甚至認定了自己是鄭郎的人的她,竟然心底深處還泛起了一絲隱憂。

她看著那封信抿了抿嘴,又抿了抿嘴。伸出去的手終究拿了回來……

罷了,偷信這種事情,還是太過下乘了些……

這個時候,遠在幾十里之外的念奴嬌仍舊沒有睡下。這里的風雪下的瘋狂,念奴嬌急切的目光透過因風吹而不斷作響的窗子,似乎正在期盼著什麼。

「小娘子還沒睡?」看到念奴嬌房中的燈還亮著,鏢師遲疑了一下,還是叩開了她的房門。

「羅師傅,」念奴嬌打開門,看著眼前這個上了年歲的鏢師,從臉上擠出幾分笑容來,「外頭風雪太大了,窗子直響,吵得有些睡不著。」

「哦,是啊,太吵。不過再過個把個時辰又要趕路了,小娘子還是抓緊時間睡一覺的好。」羅師傅似乎有些猶豫,扭頭去了,每走幾步卻又停了下來,嘆了一口氣,沒有回頭,「小娘子,有句話我想了想又,覺得還是得跟你說一聲。兄弟們的意思是,把姑爺安安全全的帶回來之後,我們這些人……就要離開了。小娘子你一個女人家,把鏢局扛起來這麼多年,我們這些人也都是佩服的。當初留下來,除了看在總鏢頭的面子上,也是覺著小娘子你若是嫁個好漢子,鏢局怎麼說都還有些盼頭的。可是事到如今……

「總鏢頭的身子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吧?姑爺如今怕是也成了廢人。鏢局有了這麼一次失敗的事實擺在這,日後再想接鏢也就難上加難了。我們這些老家伙,按理說應該是跟總鏢頭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可是我們這些人,哪一個家里不是幾張嘴等著喂的?實在是,要養活人的……」

「羅師傅不必再說了,」早就料到了會有這樣一天,真正面對了,心卻平靜下來。念奴嬌微微一笑,「個人有個人的出路,我也明白的。我從小的功夫是羅師傅你教的,如今羅師傅又幫我至此,其實已經仁至義盡了。這些事情我都明白,不會怪你們的。」

「哎!」眼看年過半百的漢子長嘆了一口氣,在這樣的雪夜中顯得有些蕭索,「其實這幾個月的月俸銀子……」

「我一定會想辦法給你們的!」念奴嬌的雙手背在身後,她的面色是平靜的,手指卻深深的嵌在手心里,幾乎要刺出血來。

「不是這個意思!」羅師傅連忙擺手,「奴嬌你把我們想成什麼樣的人了?我們就算是再混蛋,那也是跟著總鏢頭一槍一棍拼出來的,對咱們鏢局、對總鏢頭、對你怎麼說也是有感情的,怎麼可能在這時候落井下石雪上加霜呢?我們商量過了,這個欠下的月俸銀子就這麼算了……但是奴嬌你總要想想,這一趟鏢走失了,賠款要怎麼從哪里出……」

念奴嬌抿了抿嘴唇,沒有說話。

羅師傅看著她,長嘆一聲,再無可言,轉身而去。

風雪落長安,讓這一夜顯得愈發漫長。

同樣漫長的,還有神都洛陽城。

「瞧這脈象,方才應該是燒的厲害才對。真是奇怪,難不成他們胡人與咱們中原漢人不同,這樣的燒都能自己退下來麼?」

有錢能使鬼推磨,大夫果然被大把的錢財砸了過來,跟著飛霜一路小跑,叫苦連天,以為這病人估計燒的快要一命嗚呼了,到了地方一把脈,又不免愣怔起來。

「用了些外用的法子把體溫降了些,但終究是治標不治本,還請大夫幫著開開藥方。」鄭丹青沖著大夫拱了拱手。

「這倒是小事情,燒的不那樣厲害了,最起碼不會傷及肺脈,也就無妨于性命了,倒也不必著急。」大夫又捻須听了一陣子脈,提筆開了方子。

「嬌兒麻煩你幫忙煎藥吧,飛霜,幫我送大夫。」鄭丹青道了聲謝,打了個哈欠就要離開。

「稍等稍等!這位郎君稍等!」大夫卻急了,上前幾步抓了鄭丹青的袖子,「這位郎君,您還沒有告訴我,這人的高燒,您是用了什麼法子退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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