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譜記 第十四章

作者 ︰ 壕

自昨夜周氏的一番話後,江善德也漸漸思考起往日的事來。

關于小紅的事,他確實是欠缺考慮,而那時王大娘又斬釘截鐵的煽風點火,讓他沖動之下做了那樣錯誤的決定。

江善德的父親並沒有什麼學問,可卻十分重視學問,一生最敬重讀書人,也最輕賤沒讀過書的人,在他看來,沒讀過書的人與牲畜無異,不過是愚痴庸碌一生罷了。

在江老爺子的燻陶下,江善德也十分看輕目不識丁的人。

昨夜周氏提及了王大娘是個鄉野村婦,這讓江善德驟然警醒。

他十分懊惱自己這麼久以來竟全然听信一個婦人的話,雖說王大娘有恩于他,可她畢竟是個連字都不認得幾個的廚娘,對事情能有多高的見解呢?

深刻反省後,江善德為自己定下規矩——日後只依聖人言。

送走周老爺沒多久,孫耀邦那里回了信兒,說小紅逃走,不知所蹤,而虎子、聾伯、胡阿嬌,早已發賣到邊疆,已是尋不回來了。

看著信,江善德不禁懊惱落淚,悔之晚矣。

這時,王大娘端著一碗安神湯走了進來,道︰「這是周老爺開的安神湯,老爺這些日子煩心的事兒多,喝一碗寧寧神吧!」

江善德放下書信,嘆了口氣,接過安神湯飲用。

王大娘戚戚道︰「唉,這也是老婆子最後一次伺候老爺了。」

江善德疑惑。「王媽何出此言?」

王大娘抹了抹眼角,「方才少女乃女乃說不讓我做飯了,要重新雇廚娘,把我派去伺候鳳丫頭,讓我和丫頭們領一樣的錢,連帶王福的月錢也扣成三兩。」

江善德點頭,沒有多言。

見江善德不說話,王大娘又道︰「可憐了少女乃女乃,小小年紀就這樣守活寡,現在還好,若哪日少爺有個好歹,她就真成了寡婦。這俗話說,寡婦門前是非多。出了小紅這樣的事已是不該,以後要再有點什麼事兒,可如何是好呢。」

提及小紅,江善德心里一陣煩亂,怒道︰「也不是全天下的女子都如王媽想的那般不堪!」

江善德的反應在王大娘意料之外,她驚的一抖,不知所措。

江善德擺擺手,「罷了,這些瑣事王媽就不必操心了,好好陪著鳳丫頭就好!」

王大娘意欲開口,可江善德卻起身拐入了內屋,不再理會。

王大娘氣的頭暈目眩,上前端起安神湯用力潑到了門外。

從書房出來,王大娘氣呼呼的去了玉鳳的院子。

玉鳳低頭繡花,王大娘則把今日受氣的原委都一一傾訴給她。

說完,王大娘哭道︰「玉鳳啊,你可要給娘做主啊!」

玉鳳冷笑,「我給你做主?我算哪門子的主子,能給你做主?」

王大娘道︰「論輩分你比周氏高啊!再說老爺喜歡你,你趁著老爺的興兒高哄兩句也是有用的,就算不幫我,好歹幫幫你哥哥!」

玉鳳似听到什麼好笑的事情一般笑道︰「我輩分比她高?娘,你是真糊涂還是裝糊涂?身份的貴賤原不是從輩分上說的。我本就出身寒微,又是個賤妾,憑什麼跟人家少女乃女乃比?再說了,你那張嘴皮子都沒能說動老爺,我豈能說的動?還真當別人都是傻子呢!」

王大娘拍腿道︰「這句話你還真說到點子上了,身份的貴賤不是從輩分上說的,更不是從身份上說的!在江家,誰受老爺待見,老爺愛听誰的,誰就是貴人。老爺喜歡你,遷就你,你在江家說話就是比別人管用!」

玉鳳怒道︰「我看在您生我養我的份上,您讓我干什麼我都依了,讓我嫁入江府做小我也認了。可如今我已經出嫁,該說什麼該做什麼,就由不得你來說了!」

王大娘氣的擰了玉鳳一把。「你這沒良心的白眼狼!才發達了幾天,就連親娘也不認了!?你就這麼看著她欺負我,總有一天她也會欺負到你頭上的!」

玉鳳冷笑︰「欺負,我倒不覺得少女乃女乃是欺負了你,本來這些事都是你的不對,老爺敬你讓你,你還不知好歹,還敢說人家欺負你!」

王大娘本想著能在玉鳳這里為自己討個說法,不料玉鳳的說辭竟與周氏相差無幾。

王大娘登時氣的氣血翻涌,伸手就要打玉鳳。

玉鳳一把抓住她的手,警告道︰「你可想好了,往日你打我,只是咱們家的事,可如今我再不值錢也是老爺的人了!今日你把我打個好歹,看老爺能不能饒了你!」

王大娘聞言,一**跌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又哭又罵。

玉鳳不理會她,只坐回炕上繼續繡花。

哭了許久,春梅跑過來掀開簾子道︰「少女乃女乃讓我來問,這里是死了誰了?」

王大娘一窒,玉鳳也不幫她,譏誚道︰「誰知道呢。」

春梅淡淡瞥了一眼王大娘。「少女乃女乃說了,家里要是死了人,就回家里哭去,太太身子不好,听不得這殺驢一樣的叫喚。」

言罷,春梅一把甩開簾子,轉身離開。

王大娘痴痴的呆坐在地上,大腦一片空白。

見她沒了聲兒,又這副淒慘的景象,玉鳳到底是不忍心。

玉鳳停下手中的活兒,淡淡道︰「地上涼,起來罷。」

王大娘聞言身子微微一動,隨即默默流起了眼淚。

玉鳳見狀,如鯁在喉。

沉默片刻,她起身上前,扶住王大娘。「如今家里不同往日了,由不得你再像以前那樣興風作浪。你就好生跟在我身邊,左右不會短了你的吃喝。」

王大娘心緩緩的點了點頭。「也罷,她剛嫁進來,老爺又正用的著她爹,難免要縱她些日子。我何必在這當前兒跟她過不去呢。」

想著,王大娘起身,神色又凌厲起來。「說到底也就是個寡婦命,連孩子也不能有了,她以後還能依仗什麼呢?等少爺歿了,我看她還能不能囂張的起來!」

春梅從玉鳳那里過來,回了周氏話。

孫氏听見了,十分解氣,心情大好。

春喜從外面打水回來,皺眉道︰「也不知是怎麼回事,最近水里老是能聞到一股怪味兒,可往井里瞧,也不見有什麼。我去村子里看過,村子里的井水還好,只有咱家的變味了。」

孫氏道︰「咱們家的井用的一處水源,都是連著的。後院的井自老爺子去了之後就再沒用過,也沒人管顧,別是那里的水臭了,連同污了前面的水。」

周氏吩咐。「既如此,你和板凳現在就去後院瞧瞧,若真是後院的問題,當即讓板凳把那的水都打出來倒了。」

「哎!」春喜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孫氏拉過周氏的手,道︰「你也別攔著你爹了,讓來看看我吧,我有話要問他。」

周氏皺眉。「您心里怎麼還惦記著那些亂七八糟的事,這些日子您好好靜靜心吧,好歹等過了三個月再說,您再忍忍罷,就算是為了孩子。」

孫氏嘆息。「我何嘗想惦記呢,只是……自打小紅走了,我這心里就空落落的,小紅那孩子也是從小就跟在我身邊,對我那是絕無二話的好。可我……」

看孫氏又要傷感,周氏忙道︰「這也算個契機,小紅姑娘年紀不小了,總跟在您身邊也不是個事兒,她若能找個婆家,也算有了正經著落。」

孫氏搖頭︰「如今我可是知道了什麼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如果小紅還在我身邊,我定好細細的尋模個好人家于她,我哥哥哪會這麼給她上心呢,恐怕要隨便找個小廝配了。」

周氏寬慰道︰「等會兒我就去找爹,讓他派人去舅老爺那里問問,不論嫁還是沒嫁,都讓要回來,到時候再慢慢為她籌劃也不是不可。」

孫氏聞言欣喜。「不錯,這樣最好,事不宜遲,你現在就去和老爺說罷。」

「也好。」周氏起身,替孫氏掖好被子。「娘不如睡一會兒吧。」

「好,你快去吧。」孫氏連連應聲。

周氏到書房時,江善德正在看書。

周氏說明了來意,江善德深深嘆了口氣,將孫耀邦的書信拿給了周氏。

周氏看過,愣了一會兒才道︰「那就只有編個謊話騙騙婆婆了。」

江善德正欲開口,只听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二人回頭看去,只見板凳連滾帶爬的跑了進來,臉色煞白。「老……老爺!不好了,不好了!後院井里有個死……死人!」

「什麼?!」江善德驚的癱軟在椅子上,周氏也驚的一震。

板凳見江善德和周氏都驚的失了神,更嚇的跌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江善德被板凳的哭聲喚回神,霎時間只覺得氣短,大口的喘著粗氣。

周氏身子涼了半截,心里極力的壓抑著恐懼與慌亂。「可看清是什麼人了?」

板凳搖著頭。「已經泡的看不出人樣兒了,但好像穿著裙子,是個女的……」

外人平白無故的肯定不可能死在江家。

而與江家有關,目前又不見蹤影的女人,只有一個——

想到這里,周氏回頭看向江善德,江善德此刻也似想到了什麼抬眼看她。

交換過目光,二人知道彼此都想到了一處去,又雙雙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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