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嘯貞觀 第3節 軍神密奏

作者 ︰ 隻果牧

落崖之際,耳畔風起,眼前卻是一番異景,如電影般幕幕而來,實是見所未見,駭心動魄︰

漢衣、胡服,兩軍戰陣沖撞,嗜血的刀戈隨風舞起,卷出黑色的旋風,裹挾天地而去。鏗鏘的踫撞,鐵刃進入血肉時的質感與苦痛,直攪得周天寒徹,一片血紅、血紅,還是血紅……

山谷之中是被染紅的溪水,田野之中是被染紅的油菜花……

一幕幕,一頁頁如同停不下來的轉軸繼續在眼前閃現!

昔日的大雅之堂,金色的磚瓦,五色的裙袂,擁鬧的街市,肥沃的田野。今日殘破的樓閣,久不開工的場房,衣不遮體的農夫百工,清冷的枯黃街市……

殘暴、黑紅的不息征戰,像雷憤怒劈過,像電凜然閃過,奪走了城市的一切,也驅趕走村莊、院落和牲畜,只袒露無助和荒涼,在天地間悄悄漫延……

抬頭,只有急轉直下的黑暗與怨氣︰低頭,只有滿目瘡痍的後土與憤懣。閉眼,卻是無盡的傷痛和滿眶咸澀的淚!

是誰讓我看到這血腥的一幕,讓我從層層疊疊的山林間,從灑滿落葉的黃土里,看到互相殘殺而衰敗的文明,听到無數孤魂野鬼不絕如縷的聲聲哀嚎……

此前又是誰在平坦如蔭的草地上拴一頭盤角掛書的青牛,牛月復下幾根手指粗細的極品蟲草,分明是引我前去。誰想一腳踏上,卻是虛空,直墜無極!

甘林相信,這絕對是個陰謀!那盤角掛書的青牛從何而來?那粗壯得離奇的蟲草完全就象藏身草皮之下的高人刻意露出的手指!

人一旦在某些方面過于敏銳,另一些方面就會異常遲鈍。這,大概就是造成無數個人悲劇的內在原因。

自己就是個反而典型,對蟲草過于敏銳,大腦立即短路,于是果然就悲摧了!為什麼明明是指爪惑人,卻視之異草?為什麼若大條青牛沒事,我卻墜落下來?忽憶起墜落之時耳際分明傳來耄耋老者的笑聲,那必定是把自己一腳踢到大唐的老仙!

罷罷罷,暗算無處不在,防也難防,何況仙家出手,唯有受之而已。只是讓我看如此悲情景象卻是何意?

是毀我善根,硬我心腸,欲造就新生代混世魔王?可惜殺人不犯法我也下不了手。本就不是惡人坯,何況性已天成,豈能再改?!

是哀唐人不幸,怒俗世好殺,欲假我之手布現代文明于初唐?止殺伐、定紛爭,拯黎民于水火,那也該去找李二、房杜,李靖……這可都是現成的中華頂級牛人,我算老幾?!

思緒如麻、煩惱如縷,心中悲呼︰噢,蒼天啊、大地啊,買嘎德、天女姐姐、老神仙,請再啟蟲洞,放我回家!

蒼天不應、大地無語,唯有伴舞羌笛嗚咽、胡笳聲聲,和著府軍兄弟流涎之聲破空而來……

 後青紫腳印尚在,你這老仙卻假裝听不見,看來橫是不認帳嘍!

不由心下發狠︰既有來路,定有歸途,或是時光隧道,或是蟲洞,相信定在前方不遠處,畢竟單程的交通方式已不是主流。

歸去來兮總有時!待到回返之日,定要牽牛盜書,再踩你老仙指爪,看誰求誰?!

想到這不禁咧嘴嘿嘿慘笑,驚得小程側目︰「甘兄弟又是間歇性魔癥發作,高人似乎多是如此!」

只是不知要在大唐停留多久,若遷延歲月,腳下之路如何安排,倒是個需要嚴肅思考的大問題!

是學莊子,伴著鳥啾,和著蛙鳴晨起暮息,用淡定安撫歸心,用從容化解抱怨,做個采菊東籬,大隱于市,了然出世的逍遙人。還是學孫武、效諸葛,用山外的黑風、谷內的紅血,淬一把拯世利劍。放手段、展薄才,出將入相,做個治國、平天下,仗劍入世的穿界牛人?

進、還是退?救民、還是避禍?眼中舞步婆娑,心頭好個亂字了得!

不知道,也參不透!

現代社會中不折不扣的奴族,一年到頭為生計奔波,鴨梨山大!莫非來到大唐就成了救世主?可笑,可笑,須知自大多一點就是個「臭」。我在大唐也不過是一粒無人知曉的微塵,不知來處,不知歸期,就象大海中投入的一粒細沙,波瀾不驚,片刻沉∼淪……

怕只怕造化弄人,淖不了大唐的清漣,反沾染污濁;取不到逼人的富貴,卻在漂泊無依中白了須發、枯了殘軀,歷久經年後悶頭倒在蟲洞門前,成為後世穿友笑柄!

接過程兄遞來的女乃酒,一飲而盡!酒入愁腸,百轉千回後激起豪氣翻騰……

成敗利鈍,走過才知,何須庸人自擾!前世找蟲,今世尋洞,生命不止、「潑辣」不息!

看來也只有且行且思,走一步看一步了。哎,不知年邁父母、嬌∼妻愛子現在可好?!久不回返,他們不知道該有多著急呢!原指望尋得異草,為買房而積累的金錢變得稍加厚重,誰曾想……

仰天長嘯︰天意啊!

胡舞飛旋,借著揚塵,偷偷彈去一滴隱淚,飲泣暗問︰「我是誰,誰是我!?」

……

此刻,同樣的問題也困擾著大唐的新科皇帝李二。

六百里外的長安城太和殿內苑,李世民雙眉緊皺,嘴角浮現出剛硬的線條,正在燈下凝神看著一份李靖以八百里快騎轉來的密奏︰

「臣接百騎司探子密報︰三日前橫水關折沖軍夜巡鳳閣嶺,行至半道,崖頭忽滾落一人,裝束異、風姿秀、骨骼奇,昏倒塵埃不省人事。眾軍救之回關,灌湯藥,施針砭,以水沃激,久之乃醒。環顧四周,開口即呼︰‘諸位,拍戲呢’,眾軍愕然,不知所言。

此子自稱姓甘名林,采藥時不慎墜崖。詢其身世,只道幼逢隋亂,與父母相失。後為終南山雲虛道長收養並攜于太白峰授業。及弱冠,遍訪名師,所學不一,凡天文地理術數類,均有所涉。問其師名諱,只稱俗姓袁,字天罡,武德二年正月初三下山東游,後不知所蹤。此子遂浮萍于世,日以山果野蔬為食,久不聞世事。

適突厥四百余騎夜襲橫水關,飛鏑掠空,刀光劍影。此子英勇莫名,手刃數敵。後伸手討勞務費,被都尉程處亮一掌摑回,此子方知不是兒戲。

是役我府兵共誅敵二百余騎,自損六十余員。尤惜程處亮輕騎追敵,誤中埋伏,身被重創。眾軍合力搶回,已是命若游絲。醫官措手,袍澤掩泣,嘆一代英豪就此隕命!

此子聞听營中悲泣,急趨而至。以手探處亮鼻息,耳附其胸,听心音仍在,大呼︰‘或可一救’。遂取馬頸粗壯無叉之血管,復從其所攜巨囊探出中空利針兩枚,接于血管兩端。再以神奇小盒驗試眾人之血,其法玄妙,可擇血與處亮相適者,遂以針導而血濟處亮。

又取羊腸之筋為線,凡皮開肉綻處一一縫之,手法與裁縫無異。三柱香後,處亮面有血色,九轉還魂,命附其身。稍時,氣息游走、眼眨嘴動,已能言聲。當下如法炮制,合計救起折沖府兵四十三員。

眾軍跪地深謝不起,驚為天人,醫官抱之而泣,哽咽不能言。此子卻一臉愧色,黯然泣下,自稱非醫界科班出身,學之不精,不會接骨之術。若是早學醫術,或可多救十數人,實是愧對祖先,雲雲……

後以指彈鋏,稱我大唐橫刀為熟鐵所制,軟不承力;又操突厥彎月刀,斷定烏茲鋼所制,專能克我橫刀。眾軍亦嗟嘆漢家兵刃不及西域,此歷代巨患,古已有之。然苦于匠作技拙,如之奈何!此子聞听擺手笑言︰‘區區烏茲鋼,有何難也!’

遂授冶鐵之術,其法若茲︰取南山黑石,以皮囊鼓之,火呈藍焰時置鐵錠于其上,半熔後反復鍛打,復撒以精碳。如此者數百遍,終得花紋異鋼數十斤。以之制橫刀,陌刀之屬,刀身如墨,其上異彩花紋游走如星,以突厥彎刀試之,觸之寸斷。

自漢武以來,中原冶鐵之技向不及西域。陛下亦曾稱‘汗血馬易得,西域寶刀難求’,現有此子所授神技,中原之恥終得一雪。

後此子細述冶鐵鑄劍之法,竟有「夾鋼,包鋼,燒鋼」之說,不一而足。並稱此黑石為煤,尚未煉焦,若以焦碳之火冶鐵,則剛柔兼濟,所鑄之刀又甚過之!

臣特囑百騎司暗記鑄刀之法,然仍未盡得其妙。現以此子所鑄短刃一把,隨折呈上,伏請御覽垂鑒。

此人大才,查其所現時分,暗與天象所合。故接橫水關戰報後,臣即以寄名都尉委之,現著處亮差人將其護送至營,臣將親加詳察。

又稟︰前者突厥迫近,陷武功,犯高陵,爪牙已迫長安。臣與尉遲敬德反復忖度,欲擇機于涇陽伏敵。挫其鋒,阻其勢,使其未至長安,先折大半人馬!

現敬德已由涇陽至陳倉與臣晤商。其言涇陽軍糧饒足,守戰之械精備,唯水源堪虞。城中僅一甜水井,其余之井皆毒鹵惡液,前隋時既廢。若無接濟,三萬人馬恐難維系。臣深知陛下夙夜操勞,非萬急不敢擾聖。然與敬德思之再三,斗膽上奏,伏乞陛下差人押水輸送,以解涇陽臨戰之急。

望京遙叩,臨表喟泣,不知所言!」

……

李世民靜靜展讀著愛將密奏,忽然「當啷」一聲,從奏折中掉出一把短刃……李二拾在手中細細觀看,但見鋒利的刃口閃著藍光,刀身上無數晶點燦若星辰,熠熠生輝。

反手一刀,輕盈的短刃竟輕易刺穿了一寸多厚的御案。李二不禁眼中一凜,倒吸一口涼氣︰「果然是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此子之才確是百世難見!其人若真是破狼星君出世,孤倒要看看他是助我開一代盛世還是折朕陽壽、摧我李唐國脈!」

略一沉呤,李二起手取過玉管,飽蘸朱砂,龍飛鳳舞在密折上著了一段御批:

卿用心國事,朕心甚慰,于此子,區處亦甚得當。汝可先令其隨敬德赴涇陽駐守,于大戰中試其心,度其能。若此子果然忠勇可嘉,則以功論賞,封候拜將亦不為過。

若其人恃才不羈,心不屬唐,則用其才而棄其人。平素即差人暗記其冶鐵,輸血借命等異術奇能,待盡得其妙,則遠貶雪藏,永不敘用。苟其性命而已。

此非吾君臣不義,實為大唐生民及萬世計。切切!

又,卿所言水源一事,朕即著程知節督押輸之,日可給水千余擔,大戰前或可解涇陽燃眉之急。

朕與卿均久歷陣仗,深知軍情萬變。故一應之事,卿但可臨機處之,不必請旨而行。你我骨肉相知,不須虛禮掣肘,終以退敵成事為要。

欽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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