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中一人大步而出,正是大唐最年輕的御史姚崇。
抹了把臉上的茶水,彈了彈身上的碎瓷片,姚崇手持牙芴,緩步出班。瘦削發青的臉上像刀刻似地顯露出幾條清晰的藤紋,嘴角兩邊更顯剛毅不阿,配上那雙鷹隼般銳利的雙眼,襯出凶猛嚴酷深不可測的冷漠。或許是激動的原因,他臉上竟有一絲笑意,一道道面肌隨之緊縮抽搐,更令人毛骨悚然。
了解姚崇的人都知道,那不是笑,那是獵鷹撲食前吸溜口水的表情!
有人說光看姚崇這特殊的稟性和外形就知道此人天生就是干御史的料,還有人說這剛上任不多久的御史臉上那幾條藤紋,就好比是懸掛在青鐵架上的幾把帶血的刀,出鞘的劍,連皇親貴冑見了他也不寒而栗,敬鬼神而遠之,很少有幾個朝官敢與他接近。
今天不知是哪個倒霉鬼入了此人的眼了?
「臣參梁王李愔目無王法,違旨不遵,縱容手下馬奴,以至重至要之玉米寶種三斛喂馬,按律當削爵罷府,趕出長安城充邊!」姚崇手持笏板,目光如刀。
眾大臣一听,當下緊張的神經放松了下來,大殿之內不約而同地傳來長長的吁氣之聲,有幾個家伙差點一**坐地上。
安全了,安全了!原來是參老大的第六號龍蛋。嗨,誰都知道這位梁王李愔是有名的游蕩公子、荒唐王爺。早就應該想到中槍的是這家伙,剛才真是跟著瞎緊張!
說起這個李愔,也是個可憐人。
他的生母楊妃是隋煬帝之女,看似出身高貴,但自古成王敗寇,亡國之君的地位都擺在那兒了,更別說亡國公主了。想想秦滅六國後,六國「妃嬪媵嬙,王子皇孫,辭樓下殿,輦來于秦」的淒慘模樣;想想陳朝滅亡後,陳後主的親妹妹被賞給賀若弼,樂昌公主被賞給楊素做妾,再想想宣華夫人陳氏之所以能夠得到楊堅的寵幸也是因為亡國後被沒入了隋掖庭,便可知這些亡國公主在新王朝眼里不過是戰利品一樣的存在。
母親不受待見,生出的兒子自然也被人另眼相看。
在被人輕視、鄙視的環境中長大,或許還因為繼承了隋煬帝楊廣殘暴血統的緣故,李愔從來就沒有消停過,一次次用自己荒唐的舉動沖撞著大唐的法度,挑戰著李二的耐心。
這位六號龍蛋之前就因為常常在封地上毫無理由地毆打縣令,打獵無度,還在莊稼地上肆意踐踏,惹得當地百姓是怨聲載道。他的屬下楊道整曾諫言阻止,結果被李愔從馬上一把拽了下來,好一頓捶打。
就在三個月前,听聞了李愔種種胡作非為的事情後,李二火冒三丈,揮劍把龍案劈了個角,手指頭差點把六龍蛋的鼻子給戮扁︰「就算是禽∼獸,只要好好馴服還能讓其听命于人;就算是鐵石,只要好好煉制也能做成可用之物,只有像你這樣的人,連禽∼獸和鐵石都不如!」當即便削去了李愔一半的封地食邑和梁王府中的官員,又將他貶為虢州刺史。還是魏人鏡一通好勸,才算額外開恩,保留了梁王封號。
這才過了沒幾天,惹事生非的渾小子又闖了這等大禍,不知是不是成心跟他老爹過不去,怎麼總在節骨眼上摳龍鱗?
此刻正在王府花園里听曲兒看戲的李愔要知道姚崇參他,非提刀把姚二皮活剝了不可!
昨天接了父皇尋找「三寶」的聖旨後,就隨手塞給梁王府參事去辦了。新進府的戲班子還等著自己開鑼呢,那幾個小∼妞水袖甩得,嘿,美!哪有閑功夫管這玉什麼米,土什麼豆,東什麼、北什麼瓜的沒趣事!
他哪里知道,馬夫把那斛他瞅都沒瞅一眼的寶貝玉米倒入馬槽後的半個時辰,姚崇就已經在趕往皇宮的路上打馬飛奔了!
他更不會想到,一個本身就是奇跡的人物將改變他原本悲慘的人生軌跡。這一切的一切,正是從今天的經歷開始的。
豈止是他,那個遠在涇陽的甘林,此後將逐一改變李二那十四顆龍蛋實在難以讓人恭維的命運!
李愔,史上最慘,也就首當其沖!
……
大殿之上,眾人心下放松,想這李愔落入姚崇手中,那也是遲早的事。那姚御史臉上的藤紋,就是個克老六的相。
大家暗自歡喜,中書令、御史中丞魏征、魏人鏡卻是眼皮一跳。他驚異眼前的姚崇變化之大,竟有些讓人感到陌生。
好小子,三年前剛認識這個年輕人時,看到的是一個胡子邋遢的落魄酒鬼,不過身上洗得發白的藍色袍子卻很干淨。當第一眼掃過姚崇通紅如火的雙眸時,魏人鏡發覺這個醉燻燻的落第舉子看自己的目光冷靜而漠然,雖然掩飾得很好,只是一閃而過,可是卻瞞不過他,那里面滿是欽羨,又滿是桀驁和不服!
三年轉眼過去了,難不成這小子現在要搶我的飯碗了!
「想我魏征專司糾劾百官,辨明冤枉,提督各道,為聖上耳目。自李唐開基,但凡朝中有奸邪構黨、擅亂朝政者,百官有貪污舞弊、觸犯刑律者,道、府有上書陳言變亂、擅生是非者,何曾逃過俺的法眼?自任御史中丞以來,會同刊部親手處置的案件怎麼著也有數千宗。俺這一雙火眼、兩只鐵腕,再加‘人鏡’美譽,豈是浪得虛名?!如今不想卻讓這後生小子點了頭炮!」
魏征有些懊惱地把手中的象牙芴貼近臉面,一副近視眼努力讀清芴書的模樣。身邊的房玄齡卻听得真切,這老家伙正用芴板拍打著自己的腦門,清脆的聲音象是在打耳光,听得房相直咧嘴。
「哎,讓這小子搶了風頭不說,皇族之中有人以‘三寶’喂馬,這樣重要的消息自己怎麼不知道,哎,消息太閉塞了!」
魏人鏡十分自責,牙芴此刻就是戒尺。
「啪、啪、啪……」
房相直想一邊奪下魏自殘手中的凶器,杜如晦隔著七、八個人,也伸長了脖子直往這邊瞅。房相沖著杜相輕輕搖了搖頭,那意思︰不礙事,這老小子還沒見紅!
魏人鏡閉著眼,手中的大芴一下一下打得清晰而扎實。聲音力道拿捏得都很到位,介于按摩與體罰之間,具體性質隨人鏡對自己的褒貶而定。這是魏大人上私塾時就養成的習慣。
別人看著怪異,他卻當是自省兼養生!
「嗯,這鐵面柱史,正氣凜然的勁頭倒象是七八年前的自己,也是令人敬佩。哎,姚老弟啊姚老弟,你只見其一,未知其二,陛下深追前朝法亂之教訓,也曾殺公侯、戮大臣,以正國法,這是不假。可你也不想想,你可曾見過陛下對皇親國戚下過辣手?哎,姚崇啊,姚崇,還是太年青!」
「啪、啪、啪……」
魏人鏡低頭縮脖,在自己的小宇宙里懲罰著自己,也代姚二愣受著罰。
……
在魏人鏡有節奏的自殘聲中,房玄齡耳邊又響起李二渾厚的男中音︰
「有人說朕向以法治天下,欲效申韓,然只對公侯、大臣嚴刑以待,對皇親國戚卻從未下過狠手,網開一面!」
李二眼楮掃了一遍大殿,聲音一下高了八度……
「啪……」
魏人鏡手中的大芴猛地停住了,「哎喲」一抹額頭,哇 ,見紅了!
房相一閉眼,那邊杜相卻是一趔趄,差點把前面坐在軟墩上的老臣虞世南擠倒!
「靠,這點小心思從未對人講起,皇上如何看透?」
魏人鏡吃驚地抬頭看著龍座上的李二,嚇得一哆嗦︰今天是不太一樣,怎麼沒注意老大的腰帶啥時候越過了肚臍,都快掛到胸上了?不好,這是殺人的信號,要壞事!
李二忽地一下站了起來,把手往已提到胳肢窩下的玉帶里一插,大喝一聲︰「帶梁王李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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