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司馬遷講到這里的時候,回想到當年悲愴的情景,依然是淚流不止。
我又補充著說︰「後來李廣將軍去世的消息傳回了祖國,軍民皆哀,更有老百姓撲街痛哭,這可以說是一項遲來的殊榮,從古至今的將軍都沒有一名受到過來自民間的集體哀悼。」
我情緒有些激動,司馬遷試著穩定我的心思說︰「李廣一生委屈坎坷,皇帝總怪李將軍命數不好,但其實他大部分的壞運氣,其實都是來自于朝廷的人對他才能的嫉妒啊。」
漫漫的長談讓我有些身心疲憊,我遂起身與司馬遷作別,回家。
深夜里的長安城格外的冷清,高大的宮牆,森嚴的石雕,空曠的道路,都吞吐著森嚴的霧氣,只有偶爾听到巡邏的腳步聲,才能感覺到自己並沒有游離在人間之外。
然而走著走著,我隱約感覺到有人在暗中跟蹤我。
他的腳步雖然極其輕巧,可在這連掉根針都能听得到的環境下,又有什麼動靜能被隱藏起來呢。
我繼續前行,耳朵里漸漸分辨出他的腳步與周圍環境的區別,我開始估量起這個跟蹤我的人離我有多遠,方向在哪。
他的腳步聲不可避免地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
沒錯,就在我的正後面,我立刻停下來,猛地轉過去。
可是眼前的這個人,似乎並沒有被我的轉身所嚇倒,甚至沒有感覺到半點吃驚。
他依舊泰然自若地向我這邊走來,步履也依舊輕盈。
我借著微光打量他的衣著輪廓,應該是個平民百姓打扮,而深更半夜的竟然出現在宮里就必有蹊蹺了。
「你是誰?快快報上姓名來!為何暗地里跟蹤我?」
遠處的黑影傳來一陣低沉的笑,「暗地里跟蹤你?我要是真想神不知鬼不覺地跟蹤你,怎麼會讓你察覺到。我這是特地來找你的。」
「找我?那你為何不在白天光明正大地來找我,偏要在夜里鬼鬼祟祟地跟著我?」
此人走到我的面前,仰頭笑道︰「我平生行走自由,無拘無束,想要見誰,便去見誰。今天我想要你,哪怕你是在森羅寶殿我也能把你找出來。」
「你若真是如此厲害,為什麼遲遲不敢報上姓名來?」
「我的姓名你不必知道,知道了只會對你有害。」
此時我雖然能看清他的面目,但是卻根本記不住他的相貌特征,這個人是那種走進人群里就不會被注意到的普通得再普通的面孔,再加上他濃密卷曲的胡須足足遮上了一半面目,簡直就是一副天然的面具。
我還在試圖尋找著他身上的特點,努力回憶著他會不會是我以前見過的什麼人喬裝而成。發現他左手背上有個老虎的印記!這讓我猛然想到似乎項羽也在左手背上有這麼一個老虎的印記!難道說……
由不得我思考太多,他突然開口道︰「我找你的目的就是想弄清楚一件事兒。」
「什麼事?」
他停頓了一下,看著我的眼楮,帶著審問的語調說︰「司馬遷最近正在獄中寫一部史書,你應該清楚吧?」
「清楚又怎樣?」他的問題讓我听得是雲里霧里,原以為在這樣的場合下見面,他會說些多麼重大的事。
他接著低沉地說︰「那你一定也知道他最近寫的那部關于項羽傳記的內容吧?」
「知道,你到底想問什麼?」
他看出了我的不耐煩,輕微的搖了搖頭,眼楮突然鋒銳起來,猛然伸出一只手,拇指摁在我的喉嚨處,狠狠地威脅道︰「好,那我就不拐彎抹角了,我打听到項羽烏江逃難這一段就是你跟司馬遷講述的,我現在就想知道,你究竟是誰?」
他的手開始發力,我本以為自己好歹也是兵戶出身,可是幾番掙扎甚至都掰不開他的手指頭!我感覺到自己的臉和額頭腫脹發熱,嗓子眼兒想要咳又咳不出來,這一瞬間讓我再次嘗到當年項羽拿我做擋箭牌時的那種無力感。
「你倒是回答我啊!」他開始像獅子一樣咆哮。說著竟然把我給提了起來,我的雙腳懸空,胡亂地踢,可是他卻紋絲不動。
我急說道︰「不就是一段歷史嘛……咳……都過去一百多年的事……咳……」
「你到底是誰!你就是那個有弦月印記的人吧?是不是?我的行蹤是不是你暴露的!你這個畜牲!」他的力量還在加大,發瘋般的恐嚇我!
只可惜還未等我做任何申辯,我的腦袋白光一閃,就暈過去了。
又一次被不明所以的殺死了,但是彌留之際我听到了一段匪夷所思的話。
「啊!這把下手又重了,唉……果然是弦月印記!啊……但願這輩子他記不得……司馬遷那邊還得……」
只听到了這里,我就死了,而我實在是想多听到一些,這可能是關于我身世之謎的重大線索,然而遺憾的是,我終究沒有在這幾句話里尋出什麼端倪。
前世的心跳停止,再一睜開眼就是下一世了,我後來听說司馬遷被判處死,他為了完成史記,忍辱負重,接受了宮刑以免死罪。史記雖然完成了,可是項羽生命最後的那段歷史竟被寫成了是自刎于烏江,而這中間發生了什麼,我想一定也與那個夜里殺害我的人有關,而司馬遷也在完成史記後不久,如人間蒸發一樣,再無消息。
一樁樁蹊蹺的事情,那些理不清頭緒的片段讓我感到心煩意亂。于是我接下來的幾輩子,一直躲在鄉間地頭,過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農耕生活。我想用這種方式逃離命運對我的戲弄,沖淡我對它的困惑。
直到延熹六年,那時正值漢帝劉志即位,天下大亂,群雄割據,擁兵自重。而我出生在巴郡臨江縣,這里土地肥美,山水相依。我從小就喜好登山涉水,再加上之前幾輩子就精通的弓馬本領,讓我在青年時代就成了遠近聞名的少俠。生在亂世,並有一個好身手是不會被埋沒的,我的人生又一次不可避免地走進了歷史風暴的中心……
這一輩子我的名字叫做甘寧,甘興霸。
在我年歲尚小的時候,家鄉的百姓經常被一個叫獨眼黨的幫會欺壓。之所以叫獨眼黨是因為他們的首領是個獨眼兒,他用黑布纏住瞎掉的右眼上,而幫會里其他的人也都一律纏塊黑布罩在右眼上。他真實的名字很少有人知道,但是他的手下和鄉親們都管他叫索命龍,因為這個索命龍只要是想要誰的命,那誰就得沒命。誰要是和他作對,都沒有一個能活得過第二天的。
獨眼黨做事氣焰囂張,經常是光天化日,明目張膽地燒殺劫掠,草菅人命。官府的人不但坐視不管,甚至還要為虎作倀。曾經有人向官府報案狀告「索明龍」,結果第二天的早上這個人竟然就曝尸街頭,據說身體已經被砍剁的不成樣子,只有腦袋是完整的,但是左眼上卻纏著一塊黑布,以證明這是獨眼黨的杰作。自此就再也沒有人向官府告發獨眼黨了。
官府不但不為民做主,縱容著黑惡勢力侵害百姓,甚至還橫征暴斂各種賦稅,很多鄉民想舉家搬走,竟然還要被官吏綁回來。
獨眼黨和官府,這壓在老百姓頭頂上的兩座大山,讓原本美麗富饒,風景秀美的臨江,成了水深火熱的熔爐。
有時候我甚至迫切地希望自己能趕快長大成人,雖然我擁有豐富的作戰經驗和嫻熟的武術技藝,卻因為弱小的身子而無法伸張正義。
因為過早地看透了現實生活,我每天都顯得苦大仇深的。雖然生活拮據,世道混亂,但是普通的小孩兒都很少能在他們十一二歲的時候體會到這些,一般這個年齡還都是傻淘傻玩呢。我的父母都很驚訝于我整天端坐在岸邊,也不和周圍的小孩兒玩耍。
我當然不會跟小孩兒們玩耍,我雖然身體只有十一二歲,可我的心智已經是歷經千年的人了,我寧願找個安靜的地方思考時局或者反復回憶以前掌握技能。
我認識的這些孩子中,有一個八歲的小女孩兒有些與眾不同,說她與眾不同,不只是因為她衣著華麗,明顯與我們這些布衣的孩子富貴,更大的區別是,她有著似乎和我一樣的超越年齡的成熟和穩重。
有一次,我坐在墊江岸邊的一塊大青石上,她輕咳了一聲,走了過來沖我說︰「我可以坐過來麼?」
我聞到了一陣迷人而似曾相識的胭脂香,上次聞到這個氣味還是在與西北匈奴作戰時……
我停下回想,轉過身,就看到了這個一身綾羅綢緞,面容可愛的小姑娘,我于是說︰「可以倒是可以,可你的衣服這麼貴重,坐在石頭上不怕被弄髒麼?」
小姑娘淺淺地應答︰「不怕。」雖然語氣是怯懦的,可是人卻就這樣湊了過來。
我就問她︰「你叫什麼名字?誰家的孩子?」
「我姓蘇,名婉兒,我的父親是蘇文峰,本郡的名儒,你應該听說過。你呢?」
「令父大人的確遠近聞名,我叫甘寧,我父親叫甘田,種地的。」
婉兒點點頭,水靈靈的大眼楮一轉,欲言卻又止,像是有話,又悶在心里不敢說。
她低頭看著石頭下面靜謐流淌的河水,眼波隨著涌動的細流搖曳破碎……許久我倆就這麼並肩坐著,不說話。
她突然開口道︰「我其實……是看到你手背上那個弦月印記才……」
我吃了一驚,心里暗忖道莫非這個小姑娘也是個有印記的人?不會又是有什麼陰謀吧……
思來想去,我伸出右手手背給她看,然後說︰「兩年前我正淘氣,不小心玩火燙傷的,留下了這麼個疤,听你這麼一說,確實像個月亮。」
婉兒听著有些失落,悵然地說︰「我曾經遇見過一個和你一樣右手有弦月印記的人,他很會撫琴……」
說到這她卻如夢初醒般地停頓下來,像是說錯了什麼話,急于要收住。她有意地岔開話題︰「我見你和其他的孩子不同,你總是在這塊石頭上安安靜靜地坐著,所以我有種錯覺,就像是你內心已經是個大人了一樣……」
我想她還是在試探我,可這一次,我確信她是認錯人了,因為千百年來,我就沒有印象我曾踫過琴,就更別說會鼓琴了。
我說︰「其實不一定非得是個大人才會坐得住啊,如果是個傻子,也能做到。」
她一邊長袖遮住嘴,一邊笑盈盈地說︰「你肯定不傻,你的眼楮里有靈氣。」
盡管她只露出了一對笑眼,可也足以讓我稍微放松了精神,「你剛才說曾經遇見過的那個會鼓琴的人是誰呢?」
婉兒低眉不語良久,卻又一抬眼看著我說︰「我跟你說個夢好嗎?就是一場夢。」
她當然說的不是一場夢,可我也只能點點頭,我想她此時是很想找個人吐露心聲的。
「我夢見我在漢陽江口,一日天色將晚,我負柴下山,卻听見七弦琴聲,我被這琴聲吸引,顧不得卸下柴禾,就溯著琴聲來到江邊,只見一人面江而坐,俯首彈琴,琴聲時而峨峨兮若泰山;時而洋洋兮若江河。江風一陣,衣袖飄飄,其態若仙,高山流水,伴著琴音裊裊,听得我是如痴如醉。」
她睜大眼楮直直地看著我說︰「我記不得我是如何走進他的視線,只記得當我看到他那俊朗白皙的模樣,如女人般修長細女敕的手指,我便無法自拔地愛上了眼前的這個人……」
「那你夢到的人正是伯牙吧?」我細聲的問,生怕叫醒她的夢。
婉兒仿佛說道了動情處,竟拉住我的手說︰「伯牙的手上就有這弦月印記……」話沒說完,眼淚哽咽了語言,滴落在我的手背上。「說好的來年中秋再會,當日一別,卻成了永別……嗚嗚嗚……」
她哭著哭著就依偎在我那並不寬闊的肩膀上,我想她極有可能是個有輪回印記的人,因而忽然就有種沖動想要安慰眼前的這個小女孩兒,一個跟我一樣有著相同命運的人。
我溫柔地說︰「別哭啦,你不也是說那就是個夢嗎?夢里的喜怒哀樂,那都是夢里的,再傷感,那也是個夢,夢醒啦,那就算過去啦,不要再掛念夢里的故事啦。」
「別哭啦,好嗎?你剛才給我講了個故事,那我也給你講個故事,好嗎?」
她抹掉眼淚,小聲的說好。
她肯答應我就放心了,對于講歷史故事,我是很有自信的,這不單是因為我親身經歷過歷朝歷代,而且每一次當我老到需要照看兒孫的時候,我都會拿出我的殺手 「講故事」來安穩活潑好動的孩子們。
于是我繪聲繪色地給她講起故事來。她漸漸地安穩下來,認真地听著我的講述,然而大部分孩子都會在听故事的時候溜號,可是她不但沒有走神,她聆听時那豐富的表情,而且更像是走進了我敘述的歷史情節之中。她的一顰一笑都應和著我故事的起承轉合,這讓我愈加享受著講故事的樂趣。
就在這樣一個不算炎熱的夏日,太陽曬暖了我倆座下的大青石也溫熱了我的心;清風徐徐地輕拂過柳葉和長袖;江面微起波瀾搖晃著青山和人影。
我本想以一種深沉厚重的方式講述吳起將軍的生平事跡,可是卻慢慢地被周遭的環境和她可愛的臉蛋融化了,我注意到自己變得柔聲細語,並感覺用這樣溫柔的語調,更適合現在這樣美妙的情景。
千百年來,我第一次有過這樣的放松,置身于歷史之外,像是在講述著一個別人的故事。讓我感到意外的是,在我講完這段歷史之後,婉兒一時興起,竟然又給我講了昭君出塞的故事。
王昭君遠嫁匈奴的故事確實婦孺皆知,但也都止于皮毛,而這個八歲的小姑娘將故事細致到幾月幾日,行至塞外的哪個地方,水源路況如何,風土人情如何等等,我憑著多年出征匈奴的記憶,竟驚奇地發現她說的居然沒有半點杜撰!
她聲情並茂地講著故事,時不時地還要加上點動作,她模仿昭君的賢惠和羞澀像極了。我看著她深邃的眼眸,有那麼一瞬間突然有種找到歸屬的感覺,我一直因為自己擁有無限輪回的能力而深感孤獨,我揣測是不是婉兒也具有同樣的能力,是否她也輪回了千百年……
我和婉兒就這樣度過了讓我永生難忘的一天,從此,我倆也成為了好朋友。我一有空,就要跑到大青石那等著婉兒的到來。我們談天說地,談古論今,正像兩個人有那幾百年的故事,等著一吐為快。後來我們還將這塊岸邊的大青石起名叫做「三生石」。
因為傳說即將輪回的人在喝孟婆湯之前,都要講自己的生平記載在「三生石」上,而我和婉兒總是把很多古代的奇聞異事說給這塊大青石听,于是我就戲稱這塊大青石為「三生石」,婉兒覺得妙極,點頭贊同,從此以後,我倆就將它喚作「三生石」了。
這樣無憂無慮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有時候我甚至有些害怕這簡簡單單的幸福會突然截然而止。兩年之後,竟然不幸地被我猜中了。
婉兒到了十歲,她的父親就把她深鎖在自家的庭院里,從此過上了深居簡出的生活。
就這樣又過兩年,我都一直很想念她。記不清有多少個白晝,就孤零零地坐在「三生石」上嘆氣。
如果這輩子就從沒遇見過她,我此刻也許未必會感覺到寂寞,平平淡淡的生活即使有些小的波瀾也會心靜如水,可是偏偏婉兒驚艷的出現和消失,又讓我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
我一直在苦想著如何才能再見婉兒一面,一天夜里,我偷偷模模地溜出家門,游走在街巷。此時正是長月當空,滿天星光,腳下的路被撒上一片銀白,街道上安靜的只剩下我的呼吸聲和腳步聲。我背著雙手,抬著頭,挺著腰,吸納著夜里清涼的空氣,多希望從此吸入的都是要記住的美好,吐出的都是該忘卻的回憶……
我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婉兒的家附近,婉兒家的院子十分精致,魚池假山,亭台樓閣,連走廊都是雕梁畫棟。這和我們這些窮人低矮粗陋的土坯房子有了鮮明的反差,婉兒的父親蘇文峰是這一帶的名儒,達官貴人們紅白之事都要來向蘇文峰求字,他的府上白天拜訪者往來不絕,只有到了晚上才安靜下來。
我停下了腳步,望著二層的窗台,想著會不會婉兒就住在這間房子。可說是無巧不成書,正在這個時候,二層的窗戶真的被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借著月光可以看到正是婉兒探出身子正眺望著村東江邊「三生石」的方向。
我心頭頓時有種說不出來的激動,身上的一絲涼意全無,取而代之的是一點莫名的緊張。我穩定了一下心神,想辦法如何才能在不讓婉兒受到驚嚇的情況下,讓她意識到我的存在。
這樣的夜里冒冒失失地出現肯定會讓她受驚的,作出聲音讓她听到可能也會嚇到她,我甚至有了一些焦急,眼看著婉兒就在咫尺,卻想不出辦法讓她發現我。
後來我心生一計,既然她正望著「三生石」那邊,那我就邊揮手,邊倒退著向「三生石」移動,這樣總會引起她的注意,而她一旦發現揮手的我,也會立刻明白,那個揮手的人就是甘寧。
我滿懷期望地看著婉兒,一邊揮舞著雙手,一邊退向江邊方向。借著皎白的月光,我能把婉兒看得分明。蘇府離江邊有三百步左右,索性周圍只有蘇府最高,我盼著婉兒能居高臨下看到。
我一步一步地後退著,我的心卻跳動的越來越厲害,我擔心這可能是最後的一次機會,生怕錯失良機。我後退了快一百來步,婉兒依然沒有反應。
萬一婉兒突然合上窗該怎麼辦,我越發焦急,最壞的可能性一遍一遍的涌上心頭。
在我後退到二百步左右的時候,我驚喜地發現,婉兒真的看到我了,她,她在沖我招手!
我激動地差點流出眼淚,她終于發現到我啦!我于是滿心歡喜地朝著蘇府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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