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也忙著,忙著她假期的兼職,和家務事。
作為夢蓮高中的一員,作為很熱愛學校的她,理所當然地,她把假期奉獻給了學校。學校需要保潔人員,這是一個相對輕松的工作。安心很喜歡,不過選擇在這兒,還有一個更為重要的原因——她想看著那幅畫。
她想了解南希淋著血的內心,她想化解南希藏在內心最深處的孤獨。
安小心會整日整日地陪伴在她身邊,跟著她從這一片落滿樹葉的林蔭小道走到廣闊寂寥的水泥地足球場。看著她,安心就像看到了南希,不過南希永遠也不會像她一樣那麼活潑地活在這個世界。
有時打掃累了,安心會蹲來,安小心立刻厚著臉皮來蹭她的腳踝。安心會把她抱起,輕輕地放在懷里,抬起她胖乎乎的臉蛋,看著她那詭異的異色雙瞳。盯著她忽黑忽紅的眼眸,
以及臉頰那滴永遠也不會掉落的眼淚,她似乎覺得她會走向一片深邃而又沉寂的星宇中。
那是一個沒有聲音,沒有氣味,甚至連知覺都沒有的寒冷的世界……
只是稍微地這樣想一下,她就覺得頭疼,她無法理解為什麼南希或者安小心會帶給她這樣的感受,如果南希真的是一直內心處于那個世界,她想她該得有多麼心疼。
——認識南希十年,她以為她很了解她,但,她也以為她一點也不了解她。
這是一個多麼充滿諷刺的結論。
風吹涼了,汗也干了,安心繼續著她的兼職,完成這一天的工作後,她把安小心抱入懷中,來到畫展廳。
看那幅畫依舊是她每天工作的結尾,可是,今天的畫架只有玻璃框架,沒有了那幅畫。
那就像一個透明的卻看不到底的深淵,吞掉了安心全部的希望。然後,她抱著安小心,尋找著那幅畫,瘋了似的滿世界地尋找著,學校的老師,物管,甚至保安,給出的答案都是驚人的一致——不知道。
對啊,對于他們而言,不就是一幅神經病般的畫嗎,又不是什麼大師級的古董,有那麼重要嗎?
——掉了也就掉了吧。
接下來的幾天,安心把學校翻了個遍,依舊找不到畫的蹤影。望著陰沉著臉的天空,安小心變得越來煩躁,她只是撕心裂肺地叫著,沒有原因地這樣不安地叫著,不理會任何人,連安心也不理。
安心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她想起了安娜,想起了安娜死去的時候。
在最後的一天,安小心病了。
南希用指尖,刺破黃色的牛皮紙,然後一點一點撕裂,最後,她撕出了一幅畫,一幅有著五使徒和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女孩的畫。
一個女孩,閉著眼憂傷地迎著光,望向窗外的天空。頭發隨意地扎起,陽光吝嗇地爬過窗台從天空中灑在她的臉上,兩只黑色的十字架耳墜,折射出如星芒的光點,有些濃的煙燻妝,臉頰一滴若有若無的眼淚在陽光下閃著光,她的身後,是這個世界傳說中的五使徒,拯救世界的五使徒,他們緊張,擔憂,恐懼……
而女孩的孤獨,讓她和那個古樸的教堂,和那些遙遠的五使徒,融為一體。
畫中,她就像是第六位使徒,帶著她的孤獨。
是啊,那是僅屬于她的孤獨。
南希看著那個女子,就像看著一個陌生人發生著的故事。
她憂郁的雙眼,映射出是多麼孤獨的反光。那憂傷的孤獨鋪天蓋地地向她襲來,她感到了冷,她感覺自己就像身處在一個被人遺忘的空間。沒有聲響,沒有氣味,沒有知覺,甚至連呼吸都沒有。
她感覺自己快被那無邊無際的寂寞吞噬了。
——她感覺自己真的就快要死掉了。
她終于發現,畫中的那個人就是她自己。
不,這不可能。我從來都不覺得孤獨。南希覺得這是幻覺,這一切都是幻覺,她從來都是生活的旁觀者,她是觀賞這個世界的落寞的,世上所有的喜怒哀樂都與她無關,就是這樣。
她從來都沒有感受過孤獨。
然後,一滴黑色的液體由臉頰輕輕墜下,然後滑落,砸在南希的手背上,開出一朵盛大的黑色蓮花。
那是淚水。
接著,眼淚猶如不受控制般,經由黑黑的煙燻妝妝顏,變成黑色,經臉頰流過那滴永遠也不會墜落的眼淚,滴落。
她的心,疼著,痛著,酸著。這些年她一個人走過的這些日子,背負過的心酸與委屈,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她終于還是沒能控制住情緒。
她,淚如雨下。
這苦澀的變了異的眼淚擊碎了她偽裝起來的外殼,露出了最原始,最柔軟,也是最致命的她的那顆熾熱卻也冰冷的心。
那一刻,她真切體會到了那個叫做陌南希的女孩的孤獨。
那種一個人走路,一個人吃飯,生病了一個人慢慢治療,一個人思念著一個至親的人的痛楚,這痛,是那樣的強烈。
她終于還是哭了,她以為她永遠都不會再哭的,但她還是哭了,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歇斯底里。
突然間,一只強壯的手臂,緩緩伸過來,把南希的頭輕輕攬入懷中。是陌容海,這個木訥的男人,一直就站在門口,站在南希的身後。
南希依舊是抱緊了自己,即使她蜷縮在陌容海的懷里。
她從來都是一個人,永遠都是一個人,哭的,是她自己,安慰她的,還是她自己。
然後,陌容海焦急的臉,可以看出他非常不安的心情。除此之外,再沒有更多表情變化,或者話語。
再多也不過一句︰希兒,對不起。
最後,南希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