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把年華錯落成殤 第二十二章 左手微涼,愛在彼岸(六)

作者 ︰ 玻璃的天使

真的,就這樣開學了。

夢蓮高中,蕩漾著的全是新學期的新奇與興奮,在經過一個冗長的暑假的分離之後,朋友們之間的見面總是難以用語言來表達的。

安心,高三了。

這意味著她的辛苦的日子已經到來了,那些為了夢想而奮斗的日子,雖然說,在夢都的這個叫做西城的地方,談論夢想這兩個字是多麼的不切實際。

她靜悄悄地坐在座位上,蘇陽在旁邊趴在桌上睡覺,四周是同學們鬧哄哄的吵鬧聲,然後,她前排的位置依舊空著,空著。

她再次望著那個位置發呆,想著好多好多的事,想著那些從這一年春天就開始發生的,一直延續到這個秋天的,其中的好多好多的事情。

比如南希,比如那幅畫。她用手襯著下頷,然後是嘟起的嬰兒肥的臉龐,眼楮無精打采地望著前排的那個空位置。

的確,這是件,很讓人傷腦筋的事情。

上課鈴聲,悄然響起,打斷了安心所有的思緒。新學期的,高三的,第一堂課,就這樣來了。全班安靜的如死水,他們以這種乖巧的方式迎接老師們那張讓他們著實有些厭惡的面孔。

在這片刻的安寧中,安心有片刻的失神。也許,是這個讓別人充滿歡聲笑語的暑假,讓她太累了吧。

嗯,她真的有些累了。

教室門口,一個身影投射過來,然後,是全班從沉默中,突然爆發出的喧鬧聲,安心被嚇了一跳,她的思緒就這樣被無情地打斷。她用無奈的眼神,望向門口。

看到的結果,這個結果,也許,更加讓她感到意外吧。

男孩,高高瘦瘦,黑色衣著,黑色褲子,黑色休閑鞋。碎發稍長,有些遮住眼楮了。背著一只黑色的大大的畫夾,畫夾上嵌著一摞泛黃的畫紙,以及——一個方形的用泛黃畫紙包裹好的東西。

安心張著嘴,睜大了眼楮,目睹著那個叫做北陵的男孩輕輕地走到她的面前,輕輕地放下畫夾,輕輕地坐下,然後是帶來一陣淡淡的,好聞的墨香。

隨後,老師在喧鬧聲中走上講台,眉毛擰成了疙瘩。

這一節課,安心做的,只是死死地盯著北陵的背影,關于他的後腦勺,他的好看的背脊,他的挺直的背,以及那永遠寫滿落寞的背影。

這個神秘的男孩,總能讓安心聯想到很多很多,有好的,也有壞的,卻——全是關于南希,關于那個憂傷的玻璃天使。

放學後的畫展廳,沒有人來。同學們都忙著拉著自己的朋友們,去聊聊各自的假期,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快樂分享給彼此。

也許是因為北陵吧,在課間的那麼一瞬間,北陵轉過身來對安心說︰放學後,畫展廳見。

然後是放學後,蘇陽也就不懷好意地壞笑著跟著其他同學跑掉了。

——這是每個人的青春里,都必然有過的懵懂。

安心到達畫展廳的時候,北陵已經去了。因為和蘇陽這個話比較多的好朋友的分離,總得要多花上些時間。

北陵靠在展廳的一面牆壁上,一只腳往後蹬在上邊,雙手插在褲兜里,低著頭,有些長的頭發垂下來,遮住了眼,安心看不見他的表情,旁邊牆上待著他的畫夾子,和那個用黃紙包好的方形的東西。安心沒有說話,靜靜地走向他,听到越來越近的輕悄悄的但卻平穩的腳步聲,北陵從長發下的暗霾里抬起頭來。

安心終于再次仔細地看見了這張臉,依舊是那麼的平靜清秀,依舊是像孩子一樣清澈透明的雙眼,只是,今天的這張臉卻顯得蒼白,眼眸空洞,迷茫。

他,就像生了一場大病一樣。

你來了?看到安心,他勉強地擠出來一個微笑,然後是很吃力的樣子,從牆上支起,站直了身子。

今天的北陵,沒有了那些神經質般的笑,沒有了大大咧咧的撓頭,有的只是大病初愈般,讓人憐憫的脆弱。

安心是敏感的,總能感受到這些異常。

你,病了?安心看著她,然後支吾著問出這句話。

對于這個像迷一樣永遠猜不透的男孩,安心和他只是停留在同學的關系上,也許,要硬是要找是近一點的關系的話,那就算是,很一般的朋友吧。

嗯,很一般的朋友,安心也就差不多這樣問候了。

北陵,彎下腰,去拿他的東西,在觸踫到那個被泛黃畫紙包好的方形東西時,听到了安心的問候,他愣了好長一段時間,就像是這個問題,戳中了他內心最深處的秘密。

他沒有表情,然後是用沙啞的喉嚨說︰也許,是吧。

安心看著他,看著他慢慢蹲下去,抱起那個方形的東西,然後起身,往對面的畫展欄走去。

這樣的問答,的確像他的風格,病了就是病了,沒病就是沒病,生病與否,還可以用「也許」來回答。這的確是一個怪人。

她跟著北陵走過去,到達的對面卻是——那個已經空了好久好久的,關于南希與那五使徒的那幅畫的空玻璃架。

然後,安心看著北陵抱著那個方形物,輕輕蹲下,用指甲輕輕戳破那薄如蟬翼的畫紙。那幅畫出現在了安心的面前。安心再次睜大了眼,滿是一臉的吃驚的表情。

你等它很久了吧?它也是時候回到這里了,北陵蹲著,嘆了口氣,然後輕輕起身,打開玻璃畫架,把畫放了進去。

安心,只是仔仔細細地看著畫,看著那每一寸因為泛黃而顯得那麼滄桑的畫紙,以及畫上的每一條黑色的線條,深淺的墨色有些亂的搭配,有些褶皺的畫面……

它就像走了好長好長的一段旅途,是顯得那麼疲憊與傷感。

她輕輕觸模著畫,因為粗糙而充滿質感,指間掠過像溝壑一樣深邃的折紋,輕輕拂過五使徒們扭曲的臉,和南希掛著眼淚微仰角望盡天空的姿態以及那每一處重量,傷痕累累的心靈。

安心看著畫,每次觸踫到南希,都會令她心疼,然後,她輕輕放下玻璃架,鎖好。

讓那幅畫,靜悄悄在展框中沉沉睡去,讓每一個疲憊不堪的孤獨的靈魂在畫展框中沉沉睡去。

安心嘆了一口氣,轉過身,鞠了一躬,很正式的樣子,對北陵說︰謝謝。

北陵側身對著安心和畫,面向著畫展廳的大門,抬頭微仰角,讓一束余暉透過門楣的玻璃灑在他的臉上,微弱的橘黃色的落日光線,讓他本就白皙的臉龐變得蠟黃,渲染了他本就與生俱來的落寂。

不用,我應該做的。

安心仰頭看著他,突然感到了心疼,是那麼的不忍心,就像是,就像是多年前,南希伏在她的懷里,望向暗輝台下無邊無際的大海時,輕飄飄地淚流滿面一樣地那麼不忍心。

北陵回過身來,背對著陽光,然後是蒼白的臉龐上擠出一絲微笑,說︰南希有你這個朋友,真替她感到高興。

安心覺得她听錯了,然後經過仔細地回憶之後,她確定她沒有听錯,對,他說︰

南希,有你這個朋友,真替她,感到高興。

安心听得有些糊涂了。你認識南希嗎?對于這個神秘的叫做北陵的男孩,安心真的覺得她一點都不了解他,但是,任何有關于南希的事,她都會放在心上,她都會用心去關注。

噢,不認識,只是听你說起過。但,我看得出,你很在意那個叫做南希的女孩,她有你這樣一個朋友,真的很幸福,不是嗎?

北陵轉過身,向他靠過的牆角走過去。對于他的話,安心不知道是該信,還是不該信。她迎上去,與他並肩走著。

那,這幅畫呢?是怎麼回事?

北陵走著走著,突然就停了下來。

這幅畫是怎麼回事呢?

安心想要問的是它為什麼消失,然後又突然出現在他的手里?可是安心問了他,他又該去問誰呢?他自己對這幅畫走過的長長的路途卻一點都不知曉,他只知道,安心在尋找這幅畫,對安心來說,這幅畫很重要。

我不知道,對不起。北陵面對著牆,用背對著安心,安心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他的語氣,就像是一個孩子犯了錯般那種深深的自責。

對于這樣的回答,安心其實早已預料到了。神秘的東西,不管有關于他的什麼東西都是神秘的,他是真的不知道還是有所隱瞞呢,安心不知道,不過對于這些別人並不情願說出答案的事情,安心從來都不會勉強。最重要的是,這幅畫回來了就好,不是嗎?

——南希,那個脆弱的玻璃天使,才是安心真正所在意的。

對于北陵這句帶有深深內疚的道歉,安心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件事一直都只是安心的事,與別人無關。

沒……事……安心捏著衣角,靜靜地望著北陵的背影,很難為情地說出這句話。

听到了這句話,站定的北陵松了一口氣,高聳的肩膀輕輕地降落了下去,然後輕輕走到了牆邊,拾起他的畫夾,輕輕背在背上,走到安心的面前︰祝你好運。

然後與她,擦肩,而過。

你又要走了嗎?

背對著北陵,隔著這幾十厘米的距離,橘黃色的落日余暉鋪滿了這幾十厘米的溝壑。他們倆的影子在光輝中被拉長,裁剪,成了兩條永遠平行的墨線。

錯落的位置,顏色深淺的搭配,像及了北陵那些畫中明明滅滅的不安的線條。

嗯,我的命運,在這個世界每一處落寞的地方。北陵側著臉望著夕陽落下的遠方,昏黃的光灑在他的臉上,原本病態般蒼白的臉就這樣變得昏黃,讓人看不清。

不管怎樣,謝謝你。安心背對著陽光,望著那兩條瘦長的影子說。再見。

安心對北陵說的話,他並不感到驚訝,相對于安心之于北陵,他更有自信認為他了解她多于她了解他。向著夕陽,北陵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走進一片慵懶的落寞中。

安心背對著他,她知道,她永遠都不會徹底了解他,這個叫做北陵的男孩,永遠都是神秘的。她只是看著地上的那個影子,越來越瘦,越來越瘦,最後,變成一條線,最後隱匿于那坑窪的水泥地里。感受著逐漸消逝的腳步聲,安心突然有些不舍得。

謝謝你。安心再一次在心底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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