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大人,您歇息會吧。」
知道來人是紅鳶,寒燻頭也不抬,柔聲道︰「三日後就是武考之期,歇不得。」
說來也都怪那楚玄燁,日日往狀元府跑,擾得她無法好好打理公務。這兩三日他沒來,她總算得空,不拼命將事務處理完,只怕他又來鬧騰。武考之事已經耽擱了好些時日,再這樣下去,只怕惹怒了楚天玨,她全府上下都吃不了兜著走。
青玉端了一碗銀耳蓮子羹進來,沖紅鳶無奈一笑,「連日來我勸過公子不下二十次,她哪次听進去了?忙起公務來這般拼命,身子可怎麼受得了。」
隨後與紅鳶一起靠在書桌邊嘆息。
寒燻招架不住,知道自己就是再想做事也不得不先把銀耳蓮子羹喝了。于是放下紙筆從青玉手中接過羹碗,美美聞了聞香氣,贊許幾句後低頭就喝。也不知是青玉做的還是紅鳶做的,味道十分可口。一碗銀耳蓮子羹下肚,精神立即好了許多。
青玉看著寒燻喝湯,一面笑,一面道︰「听聞皇上昨日一早便去狩獵了,這會想必已經回來。趁天氣尚早,公子可要進宮?」
寒燻將碗遞回去,拂袖擦拭嘴角。武考人員的名單已出,她本要上呈給楚天玨,可今早听聞他不在宮中,便耽擱下來。現听青玉一說,才知道他原是去狩獵了。這樣看來,他定是為了實行他們的計劃才前往狩獵的。用「射虎英雄」爭取時間,讓南臨不敢輕舉妄動,保證武考順利進行。
狩獵一日也就足夠,他事務繁重,應當不會過分停留。青玉說的對,楚天玨這會十之**已經回宮了。
寒燻將奏折收拾好,抬頭沖青玉道︰「替我準備一下,這就進宮。」
雖說心里對楚天玨頗有幾分抗拒,能不見踫面盡量避著不踫面,就連他前幾日設宴她都稱病沒去,但日子總是一日日過的。她身為朝廷命官,與他低頭不見抬頭見,委實沒必要這般刻意。
連日來為武考一事很是操勞,現下坐在轎子里感到格外的疲憊。奏折緊緊拽在手心,「顧朗月「三個字被她添在了眾多人名中間,又遣人給秦朗月送去帖子請求一見,但願不會出什麼差錯。
日漸西沉,茫茫然睡去,被青玉喊醒走下轎時仍有幾分迷糊。隨劉捷走進宮門,只覺在宮門口撞上了什麼人,一抬頭確實年丞相。
寒燻一怔,不知他何時從青州回來的。定住心緒,趕忙賠不是道︰「下官該死,沖撞了丞相,請丞相恕罪。」
「你……」年如實站定,頗為疑惑地望著寒燻,神色也有幾分詫異。
她高中時他正前往青州,想必剛回來不久,朝堂上兩人並未踫過面,他不認得她也是理所當然。可她前世與他交集頗多,卻並不陌生。
寒燻剛想開口,一側劉捷已經答話,「年丞相,這位就是新科狀元玉乾風玉大人。」
「原來是新科狀元。」年如實眉目松開,客氣道︰「早有耳聞,早有耳聞。少年王侯,將來定是大將風範。」
年如實雖不是什麼十惡不赦之人,但也絕非好人。寒燻心想,若你知道來日我不但會奪你相位,還奪了你一條命。你想起今時今日,定是後悔莫及的罷?
抬頭一笑道︰「不敢,不敢,承蒙丞相看得起。」
年如實盯著她瞧了好一會,湊近道︰「不知玉大人可曾婚配?」
寒燻頓住,大腦飛快思索了一陣。忽想起年如實膝下還有個女兒,霎時臉色一青,卻又不得不如實回道︰「……不曾婚配。」
年如實听罷撫須大笑,正想說什麼,只見里頭一個宮人急忙而來,跑到劉捷跟前忙問︰「玉大人還沒有到嗎?皇上急著要見人。」
劉捷揮手讓他下去,看了看寒燻,又看了看年如實,最後恭敬道︰「丞相,你看這……」
年如實點點頭,「既然皇上在等著,劉公公就快些帶玉大人進去吧。改日,本官再請玉大人到府上小聚。」
「多謝丞相。」
寒燻松回口氣,這次楚天玨可真救了她。再聊下去,不知年如實還要說些什麼,總感覺又惹了什麼禍端。
然反過來想,若能借此機會接近年如實,對趙秦兩家冤案的調查,好似也有利。
「皇上,玉大人到了。」
寒燻回過神,感到空氣里藥味濃重,邊行禮邊朝他望去。不料他面色蒼白,模樣憔悴,閉著眼楮似睡著了。寒燻忍下滿腔疑惑,恭敬道︰「微臣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也不知過了多久,楚天玨終于睜開眼楮,眸光虛弱無力,語氣更是單薄,「起來吧。」
「謝皇上。」寒燻腳傷已經大好,一跪一起並不想從前那般吃力。微低頭立在旁側,此刻才發覺偌大個御書房只有四人。楚天玨坐在上頭,劉捷與她還有另一位小公公立在底下。這氣氛很有幾分不對勁,但旁人在,她也不好多問。想將奏折呈上,見楚天玨眉目緊鎖十分勞累的樣子,竟一時開不了口。
又過了一會,楚天玨揮手道,「你們先退下,朕和玉大人說幾句話。另吩咐下去,朕任何人都不見。」
「是。」劉捷攜那宮人很快退下。
楚天玨再次閉上眼楮,兩人都是沉默無語。寒燻不喜歡這種死寂的感覺,讓她心中十分壓抑,便向前靠了靠,主動詢問道︰「皇上狩獵時,受傷了?」
楚天玨低嘆,「是。」
寒燻一驚。
當日自崖上墜下,雖是掉入河中,但他傷勢不輕,至今都不知他是否好全。可那時他來找她,也沒覺得怎麼虛弱。現在看他,一臉慘白的容色,滿額虛汗,隨時都可能昏睡過去的模樣,一切都令她心中十分擔憂,到底傷勢如何了?他才會這般難忍。
「皇上傷得,可嚴重?」
楚天玨語氣平淡道︰「是。」
寒燻靜默了一會,不知為何心中忽然悶堵得很。也許因為他曾在生死瞬間緊緊護住了她,眼下情感大于理智。也許是知道他出事便會令南臨有機可乘,使東獻國陷入危難,此刻大義勝過仇恨。
不管何種緣由,她都再難袖手旁觀,終究開口道︰「皇上可曾找太醫看過,若沒有,微臣恰恰略懂醫術,可幫皇上看看。」
方才年如實離去時臉上並無半點波動,而這御書房也沒多少宮人在伺候,可見楚天玨有意隱瞞了受傷一事。否則,御醫恐怕早就在這里了。
楚天玨睜開眼楮平靜地看著寒燻,低聲道︰「朕的腳被毒蛇咬傷,現下毒液上涌,玉大人若非華佗,便不用費心了。」
「毒蛇?」寒燻越發迷惑,她前世隨楚天玨一起去飄渺林狩獵不下五次,可從未听說過那林子里有毒蛇。她記得楚天玨狩獵之地,一直都是有人看管的。若是被毒蛇咬傷的話,恐怕事情不那麼簡單了。
「是南臨的毒物。」他垂眸道︰「朝中有奸細,幸而朕被蛇咬傷時,並無旁人看到,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他停住,很快目注著寒燻冷冷地說︰「朕在所有人面前都裝的若無其事,唯獨在玉大人面前露了痕跡。玉大人若是那個奸細,朕恐怕必死無疑了。」
寒燻怔了一會,搖搖頭,盯著他半晌。徒步走到他身側,蹲下為他檢查傷口。起初楚天玨不願,死死護著靴子,可寒燻發了狠,就著他中毒毫無力氣,硬是將靴子扒了下來。
傷口腫脹發黑,毒液早已擴散。
寒燻仔細看了看,這牙口她並不陌生,前世與南臨打仗時,敵軍夜半也是將這種帶斑點的毒蛇扔進他們帳篷里,令三軍中毒難以出戰的。當時她與青玉一起牽制出了解藥,前幾味倒平常,只是最後這童子尿……寒燻朝楚天玨望去,讓天子喝尿,這種事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別人知道,對楚天玨尤其要隱瞞。
「皇上等我片刻。」
不待他回復,寒燻忙跑到外頭請劉捷準備幾樣平常的藥。劉捷是楚天玨的心月復,最知輕重,听寒燻這樣說,頓時明了。隨後寒燻又命人給青玉傳話,要她準備一種叫「仙泉」的茶水送過來。青玉醫術頗高,治病救人也常用到童子尿,但童子尿听著人心中極不舒服,後便改為「仙泉」,青玉應當能懂罷?
思忖著轉回御書房,楚天玨正一臉不解地凝著她。她上前蹲在他身側,覺著眼下應該先把殘留在腳上的余毒給吸出來。自然,這樣也能打消他的懷疑,兩全其美。
「皇上,忍著些。」
楚天玨警惕道︰「你要做什麼?」
寒燻一笑,「證明皇上在微臣面前透露一切,並未錯誤的決定。」說完便朝牙口湊去。
「你給朕起來。」楚天玨驚慌,瞥見她眼底的堅韌,語氣柔下幾分,「玉大人,毒液已經擴散,你這樣做只是徒勞無功,快給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