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刻他還在笑,這一刻他便沉著一張臉,有黑色的陰影籠罩在他面上,森森的目光與狂傲的語氣讓人心驚不已。
原來那番寬宏大量的話也不全然是真話,他正在這里等著秋香上套呢。
怕是從那句‘你怕我’開始他便起算計心思,冬香還小,他堂堂一個王爺說出去與小丫頭計較能有多好听。而秋香是華夫人最愛的寵婢,小懲大誡一番必定打了華府的臉。
秋香不得不嘆道這寧王心思縝密,外界傳他性情反復多變——想來有幾分也是他故意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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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香垂下頭,不在多言,此刻無論她說什麼傳到寧王耳都是錯,。
「王爺明鑒,秋香她斷然沒有欺騙王爺的心思!」這時反倒是靜默已久的夏香出面為她求起情來。
秋香用余光掃視她一眼,只見她眼眶微紅,里面只剩緊張與擔憂。就連縮著脖子的冬香都憂心忡忡地朝她看來。
秋香一愣,只覺心頭突地灼熱,方才蔓延全身的沉重感,慢慢消退。
原來她現在並不是孤身奮戰,至少還有夏香與冬香為她擔心著,她還不能妥協。
深吸一口氣,秋香原本有些黯淡下去的黑瞳又匯聚了微光,面色也顯得沉著鎮定下來。
她慢慢抬頭看向寧王,不在退縮。她徐徐道︰「王爺,秋香雖然兩次都對王爺搖頭了頭,但卻是一次也不是假話。」
語音雖柔和,可此時不復方才的忍讓,顯得沉穩有力,字字珠璣。
她的目光始終沒有移開過,兀自迎上寧王,兩道視線很快在空中交接,只覺這一瞬間的氣氛開始發生了某種變化,不再向一面傾倒。
「好一個狡辯!」寧王挑眉,沒有不悅,反而輕笑道︰「不過本王倒想听听你的解釋。如果你有半點虛言,就算是華夫人來為你求情那本王也不會留得情面!」
說罷他輕哼一聲,更給人以狂妄的印象。
如果是唐寅的狂是輕狂,是傲。那寧王便是狂恣,那也是傲氣,傲慢的傲。
秋香安定了心神,嘴上謝過寧王,可目光卻沒有移開分毫。她是秋香,但更是來自不同時代的一個靈魂,在她眼里她與寧王沒有本質上的區別,只不過是時代造就了區別。
想著適當的措辭,她看著寧王幽幽開口︰「王爺第一次問‘你不怕我’,秋香搖了頭,那是因為秋香確實有些害怕。秋香第一次得以近瞰王爺威嚴,又怎會不做驚慌。秋香只是個小人物,說不害怕那便是做假……」
這話要放別人身上那絕對不假,能面對寧王還保持平靜的姑娘這世上不會有幾個,可秋香卻是一個。
這又好比歌頌的話,以寧王狂傲的性子來說,理應會高興。
「小人物?」他把這個詞重復了一邊,語調抑揚頓挫,聲音飽含著一絲嘲諷。
反應也比秋香想象中平淡了一些,他只是淡淡勾了勾嘴角,看著秋香的眼更為尖銳愉悅。他道︰「繼續說下去。」
秋香听罷松了一口氣,又道︰「後來王爺說‘你怕我’,秋香又搖了頭,因為秋香冷靜下來了。畏懼王爺的人不甚其數,又哪會缺秋香一個。而且王爺也說了,如果懷著畏懼的心又如何能求得王爺饒恕冬香呢!」
秋香頓了頓,再道︰「雖然冬香在王爺眼中可能只是個小丫頭,可在秋香眼里卻是妹妹。外人有一句話說得好,為母則強,現在秋香想把它改一改——為姐則強。」
「所以嚴格來說秋香不是不怕,而是不能去害怕!」
說完這一大番話秋香便停了下來,耳邊系統音響起。
「冬香對您的好感度+30」「完成支線•與冬香成為好友,獎勵稱號︰冬香的阿姐」。
可此刻她非但沒有為完成支線感到高興,反而揪著一顆心觀望起寧王的表情。只見他緊緊注視著秋香,看她的眼神變幻了幾次,最終黑亮的眼平靜下來,如同一泓死水。
寧王表情不顯,揚聲道︰「好一個不能,好看的小說:!」
秋香承認,寧王的確長得好看,不管是挑眉的怒意,還是勾唇的輕笑,在這個男人身上都顯得動人心魄,似是而非又帶著一絲絲狂獰。
見他此時抿唇不語,秋香便又垂下了頭語音淡淡,忽地輕了下來︰「不過秋香此時倒有些害怕了……」
「嗯?」寧王輕哼道︰「此話又怎講?」
「王爺說了會饒過冬香,所以方才秋香不允許自己退縮的心便安定下來。」秋香道︰「現下就只剩對惹怒王爺感到的害怕。」
听了她一番陳詞,寧王又開始笑了,這次是開懷大笑,就像是听到了什麼笑話一樣。他含笑的余光始終停留在秋香面上,里面帶著一絲趣意。
發上琉璃寶冠的流蘇也來回擺動,昭示著主人的心情。
秋香此刻在想,這寧王定是個癲狂的瘋子。
然後下一瞬,他的黑眸一凜,寧王以一個凌厲的速度向她襲來,他只手扼住秋香的下巴,把她拉了起來。
帶著灼熱溫度的手指扣在秋香的下巴上,那力度大得讓秋香頭皮發麻,可她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腦海一片空白,只听寧王道︰「華夫人果然好眼光,選的丫鬟也是牙尖嘴利!」
「你的狡辯雖好,可真當本王看不出嗎?」寧王突然松開了手,挨近她耳畔︰「不過本王很久沒那麼開心了,你做得很好!本王非但不會罰你反而要賞你!」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秋香耳邊,帶著一絲曖昧的錯覺。秋香只覺心髒跳得厲害,這是緊張。
他的手掌很大,到底是習過武的人,力氣大的不像話,下巴邊緣的肌膚也被他捏得一片火辣。秋香想,她的下巴現在應該是青了。
然而這樣的轉變誰也沒有想到,就連寧王身後的侍從阿卓也微微露出了詫異的眼神,但他掩飾的很好,瞬息之間便低下了頭。
冬香與夏香松了口氣,露出喜悅的神采。
只有秋香苦笑。這時寧王松開了手,脖子下巴上留下的淤痕看得極為真切,秋香感覺她現在連張嘴都有些吃力。
而這寧王的心思也真真藏得深,要是華夫人昨天沒對她說那番話,她還真會以為寧王是想打賞她。但此刻秋香了悟,寧王打的是離間她主僕的心思。
昨日華夫人還害怕華府出了內鬼,今日她便得了寧王的賞賜,華夫人會怎麼想。
就算華夫人了解她,知她不會背叛華府,雖嘴上不會說,但心底定然會有些不適,怕是有一段時間會看她生厭。
寧王這招的確高明,又不露痕跡。
秋香也無法拒絕他的賞賜,寧王的面子她還悖逆不起。她模著下巴同夏香幾人一同道謝︰「多謝寧王賞賜。」
寧王擺了擺手,深深看她一眼,嘴角的弧度從剛才起便沒有絲毫落下。
「阿卓,記得等下把賞賜送到秋香姑娘那里。」
「是,王爺。」
說罷,寧王似笑非笑不再看秋香等人,轉過頭拂過下擺大步下了樓,寧王的腳步很沉很穩,那木質的聲響打在秋香心頭,使得她面上有些難看,干澀的下唇也咬出青白的印子來。
夏香看秋香良久沒有動作,便拉了她一把。
***
她回過頭來時,臉色依舊有些暗淡,好看的小說:。
夏香與冬香同時關切道︰「秋香(姐),你沒事吧?」
她搖了搖頭,模上下巴。就听夏香叫道︰「你脖子都被捏青了,怪不得臉色那麼難看。」
冬香便擎著眼淚道︰「秋香姐,都是我的錯!」
秋香揉了揉冬香的小腦袋,安慰道︰「這不是沒事嗎。」
然而她在心中也同時調出了系統資料,黑色的字體赫然寫著「寧王︰30」。原來剛剛的系統音並不是她的幻听。
那聲「寧王對您的好感度+30」,讓秋香大驚,根本模不透寧王對她好感增加的原因。難道是因為即將看到華夫人冷遇她嗎?秋香不解。
耳畔,夏香指著冬香的腦袋道︰「就知道你個小吃貨早晚會誤事,現在還差點連累了秋香!」
「我也不是故意的呀,誰叫石榴姐煮的粥那麼好吃。而且你不是也喝了兩碗多嗎!」冬香抹了一把眼眶的眼淚。
夏香臉一紅,惱道「你怎麼就不記些別的事!」
「好了,好了,這回是我錯了!」冬香撒嬌︰「以後秋香姐要是有什麼事,我保證為她上刀山下油鍋在所不辭。」
秋香听她如此說露出個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後勉強一笑,她道︰「上刀山下油鍋倒是不必,我現在有件事要你幫忙。」
夏香與冬香見她笑了,也放下心來。冬香迎上她的目光,白淨的小臉紅撲撲地︰「什麼事,我一定听秋香姐吩咐。」
看著冬香真誠的眼,秋香總算有點欣慰,她倒不是白白費了心神。
只見她沉下臉來,換上一副鄭重的表情。安靜了一會兒,她的語氣顯得有些疲憊,大抵是方才與寧王對峙讓她心力交瘁。
她對冬香道︰「你現在一個人去向夫人請安,把剛才發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訴夫人,不可有一絲隱瞞。」
冬香苦了一張臉︰「秋香姐,那夫人知道了這事還不得罰我。」
夏香插嘴道︰「難道你以為你不說,夫人就不會知道了嗎?你如果主動去請罪夫人可能還會心軟。」
秋香倒也不是想要華夫人罰冬香,不過夏香已經如此說了,她也不做辯駁,便來個順水推舟。她道︰「放心,夫人舍不得罰你的。」
「哦,我知道了。我馬上去向夫人請罪。」冬香皺著一張臉點頭,然後又問︰「那夏香和秋香姐呢?不去給夫人請安了?」
夏香也向她望去,只見秋香擰起好看的細眉,失了血色的唇瓣緊緊抿成一道線。氣氛突然有些嚴肅起來,兩人即刻屏住呼吸等待秋香作答。
誰知她倏地嘆了口氣,又對兩人笑道︰「夏香她先陪我回房上些藥再去夫人那里,這烏青的痕跡嚇到夫人就不好了。」
她指了指被寧王印下指印的脖子。
「好,我知了。」冬香恍然大悟。而夏香卻隱隱覺得她沒講真話,到底和她太過熟稔,只覺秋香此時想得定不是那麼簡單。
不過最終夏香倒也沒說些什麼。
等冬香模著肚子離去後,便見秋香垂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