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香順著秋香的目光看去,這才發現她正垂眸看著一樓的大堂。此時寧王正抬頭往這里看了一眼,然後輕笑,于是秋香便移開了目光。
秋香輕聲對夏香說道︰「夏香,我們回房吧。」
***
經過冗長的回廊。兩人上了三樓,四香的房間隔得很近,都被安排在了華夫人客房的左右。兩人進得屋子只覺光線暗淡了幾分,四周窗戶緊閉,大雨悶聲敲打著窗沿。
秋香拉開椅子,在桌邊坐下,又為自己和夏香倒了杯水,絕口不提上藥的幌子。
兩人面對面靜坐,此時誰也都沒有開口的趨勢,似乎都各自有著心事。面色雖略有不同,卻都隱隱帶著擔憂,途中夏香打量了秋香幾回。
最終沉不住氣的還是夏香。她挪開杯子對秋香道︰「秋香,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你看出來了?」秋香道。
「你還能瞞得過我呀?」夏香掐著腰板起臉來,面上佯裝著肅然,可被秋香那帶笑的眼一看,就立馬破了功,她下垂頭暗自惱道便听秋香開了口。
她道︰「我也不是有心要瞞你,這幾日事情實在是發生的太多,也不知要從何講起。」
「是呀,秋香。」夏香說︰「我就覺著你今天不太一樣,平日里你可不會與春香吵架。對上寧王我還知道你是因為冬香的原因……」
夏香邊說著便用不解的眼神望向秋香,可她全然沒有懷疑秋香的心。
這讓秋香放下心來,她雖與前身有不少區別,但所幸原來的秋香在夏香心中的地位太過崇高,現在只要她不是太超出,她一時倒也不會懷疑。
「其實這與昨天夫人同我說的話有關。」秋香靜默了半晌幽幽說道︰「我想你定然知道寧王與太師在朝中不和的事,好看的小說:。」
「略有耳聞。」夏香蹙眉道。
秋香此時也沉了一張臉,只見她抿了抿唇,目光顯得游移不定,欲言又止的模樣讓夏香疑惑萬分。
她輕聲喊道︰「秋香?」
秋香听罷,朝她游移的目光忽然停下,她閉上眼把黑眸中閃爍的微光收于眼底,一絲不落。沒有人能從她的眼神中看出什麼。
之後她深呼吸一口,似乎終是組織好了自己的語言。
她對夏香招了招手,夏香會意便附耳湊上。
屋內一片陰暗,唯有透過窗戶的間隙,那微弱的光線才進入室內。可惜天空是一片灰暗,細小的光亮帶不來曙光,只給陰翳的空間內籠上一絲暗淡的色彩。
秋香的語音輕的幾乎讓人听不見。但兩人離得極近,黑色的秀發交織在了一起,即使是細弱蚊鳴般的說話聲,也被夏香一字不落收入耳中。可惜旁人卻只能看到秋香一張一合的嘴。
所有的余音被暗啞的雨聲所覆蓋,耳中只留下輕微的嗡鳴。
夏香的那張俏臉從緊張到訝異,從訝異又變幻成了倉惶失措。只見她暗棕色瞳孔兀自向內收攏,眼里的光芒豎立成尖針一般。
那是個極為吃驚乃至恐慌的表情。
同時她的呼吸開始急促,在近幾無聲的房間內尤為刺耳,與秋香的呼吸聲形成鮮明的對比。她不知秋香在這個時候怎麼還能沉得住氣。
下一瞬她忽地拉向秋香的衣袖,叫道︰「你是說寧王想要——」
——造反!
這兩個字她還沒有說出來,便被秋香的手捂住了嘴,危險的字眼頓時化為嗚咽。
秋香眼里露出一絲厲色,向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雖說這里只有她們二人,可就怕隔牆有耳。這話傳到外人耳中,她們不死也得褪一層皮。
等夏香會意,秋香才把堵住她嘴的手放下。她道︰「夫人本想讓我看緊府內的那幫下人免得出了內鬼,想我要是依舊和顏悅色怕是治不了他們。可如今與寧王的賞賜一下來,怕是傳到夫人耳中便要對我疑生了間隙。」
她蹙眉,直把甜美的長相承托出幾分深刻。
「怪不得你今天要對上春香了,原來是夫人讓你擺的架子。」夏香道︰「不過夫人那麼信任你,怎會對你生出間隙?」
秋香垂眸,搖了搖頭。
「夫人雖對我們疼愛有加,可畢竟有句話說的好……」她張了張嘴,一字一句尤為清晰︰「——伴君如伴虎,這道理也是一樣的。」
夏香沉默,思考起她的話來。房間內又安靜下來,除了暗啞的雨水只剩彼此的氣息,若有似無漸輕漸緩。
「那秋香,你想要我做什麼?」片刻之後她看向秋香。她看上去雖年輕,可也不是蠢人。秋香如果只是想向她解釋其中的緣由,大可等到晚上。
何必弄得如此神秘。
所以,秋香定有事要她幫忙。
而秋香听了此話,便對她微微一笑,在心底暗嘆一句夏香聰明。點頭,再次湊上她的耳畔。
如同上次一樣靜若無聲,除去窗外的雨幕外無人可知,其他書友正在看:。
***
蘇州城被籠罩在雨幕中,失去了幾分鮮活的色彩。
一切顯得無比安逸,除了這家客棧中的一處。某個穿著錦衣華服的婦人,正發著怒。
在秋香二人來到華夫人房間時,華夫人正對著冬香發火。從華府帶來的香爐被砸在了地上,香灰撒了一地,冬香委屈的跪在她面前縮成一團。
「早知道你拎不清,一天到晚就知道闖禍!」華夫人罵道。
唯有一人冷眼旁觀勾勒了嘴角,那是春香。她靜靜立于華夫人身後,看她們的眼神滿是幸災樂禍。
夏香一進門就瞪她一眼,然後跑到華夫人面前為冬香求情道︰「夫人,冬香也不是故意的。」
「不許給她求情!」華夫人厲聲說道,那尖銳的目光把人震懾原地︰「你當時也在場,算算年紀你比她大兩歲,怎麼就看不住這丫頭了!」
華夫人雖則是數落夏香,可說話的同時瞄了一眼秋香。
誰都能听明白這言下之意,冬香夏香秋香里,她最年長,可結果連最小的都看不住,哪里還能替她看住華府其他的下人。
華夫人分明是在對她說︰秋香,我對你有些失望。
——就差言明。秋香把這眼神看得明白,心頭只有無奈。
「夫人……」夏香被她數落後言語里也帶著點委屈,華夫人一向待四香如同親女。如此大的脾氣,倒還是第一次見。
「夫人,是我沒看好冬香。可念在她年紀還小,不懂其中利害關系,便饒恕了她吧。」既然夏香都求了情,秋香當然沒有坐視不理的意頭。
她故意低垂著眼,幽幽看向華夫人,眼里是滿是期期艾艾的懇求之意。
華夫人听她語氣可憐,到底是自己最寵愛的丫鬟,心中也頓時了柔和之意。
遲疑了下,她順著視線一看,這下更是心痛起來。早听冬香道她被寧王捏出了幾道淤很,這一看還真是有些心驚。
只見秋香白皙的頸上五個指印已經從淺淺的青色變成了紫黑,想來寧王的力度確實不小。
秋香其實也有那麼幾分刻意,刻意壓低了領子,刻意沒去上藥。
——這苦肉計不言而喻。
華夫人雖然也知道她打的小心思,可一時言辭也柔軟下來了。她在梳妝桌前坐下,對鏡說道︰「好,就看在秋香與夏香都為你求情的份上,冬香你起來……」
華夫人說︰「現在就讓秋香給你們說說其中的利害關系。」
「謝夫人。」冬香拍了拍胸脯道安下心來,然後退到一旁。
春香卻看著她們兩人輕哼一聲,不過很快被華夫人喊道跟前,為她起梳頭來。
這時秋香才道︰「冬香沖撞了寧王爺,王爺自會對她小懲大誡一番。若這放在別人家身上倒也沒什麼,只是……冬香是華府的人。世人又都知華夫人待我們猶若親女,如是在寧王面前受了罰,便是打了我們華府的面子。」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她沒說,那便是寧王與太師不和,不過這不好擺到台面上來。
「秋香說得沒錯,其他書友正在看:!」秋香的語音才剛落下,華夫人的眼神便一厲,只手拍向桌面。「咚」的一下在眾人耳中轟鳴。
給華夫人挽著頭的春香第一個被嚇到,手中的金釵猝然落地。
她臉一白道︰「夫人恕罪。」
結果華夫人正眼也沒瞧她,便起身看向秋香,她的目光深沉帶著某種審視。華夫人對她說︰「果然,四香中你最為聰穎。」
秋香不敢接話,華夫人不會是單純想夸她,重頭戲還在後面。
只見華夫人的眸光掃過秋香,在四人面上徘徊,她最終幽幽開口道︰「名分上你們雖都是我的丫鬟,可世人都知我待你們如何,甚至是比得上尋常人家的小姐。你們要是被人罰了,我華府有何顏面!」
「但歸根到底還是你們做事浮躁,讓人抓了把柄!」
眾人訥訥,不敢言。
「是秋香思慮不周。」唯有秋香低頭道,她此時的聲音顯得極為自責無力。
秋香很清楚,華夫人無非是想此時時局不穩,借此敲打她們一番。現在該教訓的也教訓了,自是放低態度認錯,讓夫人順著台階下。
華夫人見她如此反應,面露滿意之色,望著她的脖子眼神也終于柔和起來。她向秋香慢慢走近,挪動著步子的速度非常慢。
眾人見她面色是松了一口氣,可也沒人敢在這時說些什麼,都一一屏息觀望。
便見華夫人來到秋香面前把她扶正︰「不,你很好!」
她上下打量秋香一眼,說道︰「幸好你在,才沒讓寧王打了華府的面子!」
秋香選下的一顆心終于落地,便猜到這苦肉計有用,她雖是華夫人卻也是個女人是個母親。
而夏香里秋香最近,一發現華夫人的目光便見縫插針道︰「是啊,夫人。要不是有秋香在我們定不會安然無事,只是可憐秋香被遷怒,脖子上的淤青也不知要幾天才能退得下來。」
華夫人從小看著她們長大,雖是主僕名分,但對她們關心倒也不是做假。她一听秋香此言立即蹙眉,轉頭對春香道︰「春香,我的活血祛瘀膏呢?」
此刻,秋香低著頭在眾人不覺時和夏香對視一眼,眼里的微光一閃而逝,嘴角慢慢帶上了點笑容。這苦肉計當真還是有些用,兩人同時心道。
唯一春香有心不甘情不願的答道︰「昨天走的急,大概是收在我行李里了,我去找找。」
說罷她瞥了秋香一眼,恨恨往門前挪去,壓低了一張無精打采的臉。
其後,春香開門的聲音傳來,冷風灌入的聲音傳來,然後伴隨著一聲尖叫。
春香不知為何突然大聲驚叫道︰「啊——」
極具穿透力的音量里滿是驚慌。
這道尖銳的女聲更是刺破空氣,透入耳膜。秋香微不可見的擰了把眉頭,眼底均是納悶,等幾人把目光投向春香時,便見她踉蹌了幾步向後退去。
夫人臉色一沉道︰「春香,什麼事?」
語音還未落下,就只見一抹黑色映入眼簾。秋香烏黑的睫毛一顫心道不好,方才的苦肉計怕是要被攪黃了。
而瑟縮在角落的冬香也頓時抖了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