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過這一機會,阿蘅便一直再沒找到機會找獨孤晟的麻煩。
雖則名義上仍是普通將士,幾仗下來紀容早又擢了其職務,讓他將一小營,再打上幾仗,每仗皆勝,人又豪爽隨意,手下士兵人人皆服,紀容也是欣嘆不已,雖一貫肅容少言,卻仍忍不住對阿蘅道︰「此子外表看著懶散隨意,內里卻極度剛韌,用兵常常迂回而取,聲東擊西,挖坑打伏,敵進我退,敵退我追,看似無賴打法,與敵軍對陣偏偏又剛烈猛壯,每每絕境逢生,以少勝多,實是不可多得的悍將,竟像是曾經歷過千百次極艱險的大戰中熬打出來的將才。」
阿蘅想起當年獨孤家幾乎死絕,獨孤晟年未弱冠便挑起大梁,獨孤家兵力開始的確不足,皆是他一城一城的打下來,保下來的,可不是艱險之極?要不是如此,她當年也不會深深為他那逆境中依然百折不撓地氣魄所折服……他原是千磨萬礪後發硎而出的天子利劍,鋒芒震懾天下,開五岳明四海,上決浮雲下絕地紀,一旦認準什麼,絕不肯放手的……比如這一次。想起這一樁,她又有些頭疼起來,又有些隱隱不甘的攀比之意,自己如今女子之身,倒不如他從底殺起,以同甘共苦的鐵血輕松征服了那些難惹的兵將……
紀容看她玄衣紅裳正襟端坐,烏木簪子挽發,正執筆專心書寫軍書,長睫微垂,神色淡淡,並不搭話,顯然不為所動,委實不太明白這位長公主的心思,如今正是急缺人才之時,為何獨獨對藍勝這般冷落苛刻,看她一貫安排軍事,果決磊落,偏偏在藍勝這一事上,顯出了小氣來……然而長公主舉手投足,隱隱又與陛下相仿,想是得陛下親手教養出來的,這麼想來,即使長公主一再冷落,那藍勝也仍然忠心耿耿,愈挫愈勇的樣子……果然是帝王御下制衡之心術麼?
到底對阿蘅有了些敬而遠之的意味,稍稍疏遠了些,阿蘅一貫敏感,自然有所覺察,卻也只能無奈。
戰事依然推進得十分順利,韃靼王城眼看便要攻到,眼看便是一個硬仗,畢竟他們是遠襲而來,雖然一路收服不少部落,卻到底才過冬天,糧草算不上充足,韃靼這邊卻听說戰事凶險,重新起用了一直被冷落的海里王,這海里王原本和韃靼大汗是一母同胞,驍勇善戰,頗受猜忌,被削了兵權閑置著,如今事有危急,韃靼大汗這邊也沒法子起用了他,卻是個頗為難啃的硬骨頭。
和海里王的第一會接便在塔城,大燕軍試攻了了一次,甚至用上了攻城利器床子弩,弓大箭長,力道強勁,海里王卻親站在城牆頭,指揮著城上的韃靼兵們各司其職,進退有序,牢牢控制著城頭的局勢,冷靜自信、堅定如石。
大燕軍不能長久被牽制在這里,然而塔城卻也擺明了不是一時半會能攻下來的,若是海里王堅守不出,塔城又是城堅兵多,耗下去對朱雀軍是全然不利的,而他們面對的卻是經驗豐富的宿將海里王,朱雀軍中軍帳里部將雲集商討,一時半會卻也拿不出可靠的誘敵出城之計來。
帳中部將們都偷眼去看阿蘅和紀容,兩人卻都只是沉思,一樣的冰冷神容,喜怒不形于色,部將們在他們身上看不出端倪,只得勉強說了幾計,卻都不過是些罵戰之類的,一听便知無法引出海里王。
阿蘅沉思半天後揮手讓其余部將都出去,卻只留下了紀容。
紀容看阿蘅眉目深斂,似是頗難決斷,便也不說話,等了一會兒,阿蘅才看向他,才仿佛做了決斷一般地道︰「紀將軍,海里王乃是積年的名將,不是輕易容易挑動,若是攻城期拖長,對我們沒有好處,不過海里王驕矜自許,處事專斷,馭下嚴苛,若是能讓他覺得出城反攻有十之□□的把握,那他一定會出戰,而這誘餌,則需要做得極香才行……且很是險惡,卻不知紀將軍能不能擔此重任?」
紀容听她這般說話,便知道她心中已有良策,卻仍有顧慮,便微微點頭道︰「還請長公主說說詳細計劃。」
阿蘅長眉又皺了起來,白玉一般的手指用力捏著那羊皮地圖,幾乎要揉爛那地圖,最後才緩緩說了個籌謀出來,又道︰「只是這誘敵深入的軍隊,人數必是不多,卻要吸引大部分的韃靼主力……海里王听聞武藝高強,此計十分凶險……不知紀將軍……」
紀容听了那計策,卻忽然微微笑了笑道︰「屬下認為此計可行,雖兵行險著,卻大有可為,為將者原不能太過左瞻右顧,長公主殿下出此奇謀,屬下深感欽佩。」
阿蘅抬眼去看紀容,只見他漆黑雙眸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隱隱能看出一絲猜疑,她這些日子原有些一籌莫展和他的關系,連日來心弦緊繃,當下敏感覺察,心道只怕紀容要以為自己借機排除異己,心下又添了絲煩惱,領兵打仗最忌將領不和,心中猜忌,更何況此計本就凶險,若是對方心存疑慮,不肯全力以赴,那是萬萬不能奏效,然而此時此勢,除了此法,她居然再想不出更能誘出海里王出城的良方了,她心中輾轉打算了一番,忽然伸手去握著紀容的手誠懇望著他的眼道︰「紀將軍,你我都是為了大燕的萬世偉業在此開疆拓土,還請信我崔蘅一次,我絕不負將軍之信。」
紀容心下的確是在暗自猜想這一看上去完美凶險的計是否當真是一箭雙雕,將他和海里這個內憂外患一同拔除,料不到她一只溫暖的手忽然覆上他手背,吃了一驚抬眼去看她,卻見那黑水晶一般明亮澄澈的眼底清明坦誠,雪白的肌膚被燈火染上一層暖色,明艷不可方物,他數年來沉凝端方,冷靜過人,忽然嗡的一下茫茫然不知心有何所思,心里轉了數圈,居然只想到一樁事︰原來長公主的閨名叫崔蘅。
他一貫城府極深,面上不過微微露些意外,阿蘅卻繼續道︰「藍勝你帶上……此人慣用無賴打法,正得其所……我信你定能安然歸來。」
紀容沉默半晌才借著起身行禮不著痕跡地抽出自己的手拱手道︰「紀容定不辱使命。」背上卻微微出了層薄汗……居然比從前面對崔家家主崔華辰還吃力。
之後大燕連攻了兩日的城,紀容親自領兵攻城,戰車和雲梯架上,依然沒能攻破城牆,精疲力盡地撤了軍。
待到撤軍回營,紀容入帳回報軍情,連攻三日不下,帳中的將領們盡皆有些煩躁,阿蘅听他回報了一會兒森然道︰「紀將軍整整攻城一日,卻毫無進展,寸功未建,想必未盡全力吧?為何前鋒營、左軍營都未出全力?」
帳中的軍士盡皆一愣,平日里長公主雖然多是肅容冷淡,這卻是第一次問責,轉念一想這些日子長公主將兵,勢如破竹,都是勝利,遇到這般僵持局面還是第一次,他們看著長公主仍有著稚女敕的面容,倒是心下都理解長公主這般年輕,定是有些不耐煩著急了。
紀容淡淡道︰「海里王乃是韃靼名將,老成善戰,這攻城原就不是一朝一夕之功,長公主將兵時間短,原不知這攻城若是遇上敵將勢均力敵,那攻上個幾個月是常事,這是水磨工夫,急不得,豈能兵力全出,大傷元氣?」
將領們有人早已會心一笑,知道紀容是在暗指長公主率兵時間太短,阿蘅怒道︰「我軍遠襲至此,豈能這般細水長流的耗?紀將軍莫要說本宮將兵經驗不足,難道你又打過多少年的仗?不過仗著父親在我皇兄面前有幾分體面,才賞你這將軍做做……」
帳中將士們看到兩位主將居然開始互揭傷疤,有失一向風度,長公主更是顯出女子口角任性常態來,不由地面面相覷,老成些的連忙勸和道︰「紀將軍並非此意,還請公主息怒……」
紀容打了兩天,正是疲累,冷冷道︰「若是長公主殿下心下不滿,明日長公主親自領兵攻城便是了。」一邊也不施禮,自揚長出帳而去。
將士們面面相覷,阿蘅勃然大怒道︰「明日本宮就親自領兵攻城!」
第二日果然護國長公主親自上陣,結果仍是白白費勁。
撤軍回營時,紀容當著三軍面直接和身旁的副將笑道︰「果然不要和女人爭什麼口舌之利,但教她自上陣打打便知了。」
阿蘅就在他一馬前,自然是听得清楚,當場便甩了馬鞭過去,紀容怔了下,卻到底顧著她是公主,沒有躲閃,臉上一下子被鞭了一道血印出來,他人生得白,那血印在雪白的臉上極為明顯,霎時三軍鴉雀無聲,阿蘅厲聲指著他道︰「我知你一向對本宮不服,嫉恨本宮奪了你之位,你道本宮不知麼?這朱雀軍盡是听你的多,今日攻城,根本未曾盡力!這般內耗,如何能攻下塔城?你挾思報復,公器私用,本宮再不能忍!定要教皇兄狠狠懲治你!」
紀容臉上顏色難看之極,冷冷道︰「紀容俯仰無愧,長公主請隨意!」
阿蘅拂袖而去。
當夜護國長公主便霍然帶了朱雀軍部分支持她的將領連夜撤軍而去,只剩下紀容的鐵桿擁護者仍圍著塔城外,紀容冷笑著對手下的將領道︰「果然唯有女子和小人難養也,沒了掣肘,只怕這仗還好打些。」
作者有話要說︰給自己放假了數日,一開始並不是想斷更這麼多天的,第一天是掙扎,第二天是內疚,第三天是痛苦,第四天以後就是破罐子破摔的痛快了。
很抱歉這故事不符合很多人的喜歡,我曾經見過一段話,大意是這樣的,能夠在創作過程中不受閱讀者的干擾,這實在太重要了,每個人有自己的選擇,但是並不是對讀者妥協就是為了他們,因為讀者不是一個兩個人,而是一個群體,當你選擇去迎合所有人的時候,你就已經輸了,這是一件沒有任何意義而且也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寫作是一件很孤獨的事,再多人讀你的文字,都無法改變這種孤獨。而只有一個人固執己見到最後,才能真正完成作者的使命。
我很抱歉曾經軟弱躊躇過,這在我之前完成的三個坑是從來沒有過的,其實每一篇文我都有收到很多不同的意見和怨懟,但是我當時都能堅持沒有斷更,仿佛強迫癥一般的堅持日更,甚至有一段時間能堅持日更6000,唯獨這一篇文,曾經有過極大的熱情,各項數據也很不錯,卻居然幾乎要中斷,甚至想報復社會瞎寫下去,最後干脆斷更幾日,讓自己冷靜下來,我很感謝一直在支持鼓勵我的讀者們,也謝謝有不同意見的讀者們,故事的整個結局都在我的腦子里,我還是努力寫完它。
我還是很遺憾的告訴大家,由于作者的劣根性,這文本質上其實是個狗血瑪麗蘇的文,不過我會寫完它,再次證明作者的固執。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