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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淵說,跟他走。
衛淵說,他一直喜歡她。
衛淵說,現在還來得及嗎?
賤橙失神的望著他,嘴巴微微張著,卻回答不出一個字符來。
祁限的那張臉突然像電腦窗口彈出來的小廣告一樣,嚴肅的放映在她的腦海中。
可是衛淵那樣期待的望著她,眼里似乎蘊含了幾世的溫柔。他那樣內斂的一個人,大概也只有在這樣的關頭才會對她敞開心扉吧!
在這樣一個,全世界都拋棄了她的關頭,他鼓起勇氣回來找她,希望能夠得到一個廝守的機會。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衛淵,她知道,他是認真的。
一份始料不及的愛,如同寒冬里的棉被一樣將她緊緊包裹,賤橙無法對他說不,無法拒絕他,畢竟那是她在這里唯一的親人,不跟他走,她還能去哪兒呢?
「嗯」幾乎是微不可聞的,沒有底氣的一個應答,讓房間里的兩個男人,一個乍然喜悅,一個頃刻凍結。
祁限搭在門鎖上的手無力的滑下來,垂在腿側,鼻息間無法均勻的喘息。
那種感覺,就像是火山噴發的一瞬,漫天翻滾著迷亂的烏煙瘴氣,像是雪崩的巒頂,驟然崩塌下滾滾冰流。
他不知道,也從未領教過,原來這個女人的放棄,于他,是那樣的天翻地覆。
他曾在她制止住自己墮落的時候依賴過。
他曾在天台上吻她的時候心動過。
他曾在看見家里被貼滿了泡沫膠的時候掙扎過。
他曾在舍不得離開她的一刻恥笑過。
他曾以為自己在這場被動的感情里是掌舵的角色,收放自如,游刃有余,即使她再黏人無賴,再天真可愛,他都能接得住這樣的招數,該愛就愛,該放就放。弟弟過世了,他也就無需窩在春化街尋找祁傲的下落,更不用整天對著那個跟自己完全不搭配的小*絲,耳提面命的嗦她不要吃鴨脖了。
呵,多麼可笑,他竟然會在她決定放棄自己投奔另外一個男人的時候,急得想去掐住她的脖子!
祁限咬了咬牙,平了平喘息,一步一步的從房間里退了出去,輕輕的關上房門。
仿佛剛才的一切全都沒有發生過。
掏出手機發完一條短信,他方才異常犀利的眉眼如今已經恢復往日清冷,如同他每次出庭前的沉著。
「咚咚咚。」他曲指,頗有節奏的在房門上不疾不徐的扣了三下門。
房間里的賤橙一愣,觸電般的將自己的手從衛淵的手心里抽出來!慌張的看著他!
「衛淵,是祁限!」她壓低聲音說道。
衛淵細細打量了眼她眸子里的慌亂,淡定的說︰「讓他進來就是了,你慌什麼?」
賤橙左右看看,抓住衛淵的手解釋道︰「杭姐出逃,你和我都是警方的觀察對象,畢竟我們都是杭姐最親密的人,你現在出現在這里,萬一被祁限看見了,他告訴警察怎麼辦?我倒不擔心你被帶到警察局,可我不想讓你接受那種審訊,衛淵你不會撒謊啊」
衛淵漂亮的眼眸中劃過一道流星,看著她的眼光閃了閃︰「你現在不信任他了是嗎?」
賤橙踟躕了一下,還是誠實的點了點頭,心頭漾起死死難過︰「是,我現在,只相信你。」
衛淵的唇邊湛然勾起一抹傾城︰「我知道了,我躲起來就是。」
他放開她的手,疾步朝里間走去,抬手掀起厚重的窗簾,一閃身,高大的身影便消失在窗簾之下。
賤橙臉頰圓圓的鼓起,又猛然泄掉,長長的呼了一口氣。
這一早上,真是像做夢一樣。
她搭上門把手輕輕一壓,往後這樣一拉,祁限高大而英俊的身形就出現在了門口。
他依舊一張律師上庭的臉對著自己,身上還穿著昨晚的風衣,連一個褶子都沒有,右手攥著麥當勞的早餐袋子,那袋子褶皺極了,被他捏成緊緊一束,而一貫整潔的他,風衣袖口已經被袋子里灑出來的豆漿濺上了水漬。
賤橙有些心虛,下意識的用手捋捋短發,將劉海掖到耳後去。
祁限上上下下瞄了她一眼,冷冷道︰「杵在這里做什麼?不讓我進去?」
「哦!」賤橙趕緊讓身,出奇的听話。
祁限邁步進來,皮鞋踩在套房的地板上發出嚴謹的聲響。
「昨晚睡得好麼?」他有意無意的問。
賤橙趕緊跟上去,接過他手里的袋子,勉強的綻開一個只能用友善來形容的微笑︰「啊,挺好的,挺好的!」
祁限突然擰眉回頭看了她一眼,那鋒利的濃黑的眉毛讓賤橙不禁打了個哆嗦,慶幸的是他很快便又飄飄的收回目光,點了點頭︰「看來果然睡得挺好」
「呵呵謝謝你的早餐」她搓了搓手,不知該說點什麼,只一心想著讓他快點走。
祁限的目光還是緊緊的盯著她看,像是要在她身上盯上幾個洞來才會罷休,賤橙坐在沙發上,食不知味的剝開一個漢堡吃著,低頭不去看他。
祁限也在她對面的沙發上坐下,將西褲的褲腿往上拽了拽,胳膊拄在膝蓋上,盯著她吃飯,並沒有打算要走的意思。
「你今天不用上班嗎?我一個人在這里沒事的,謝謝你的早餐,還有房間,哦對了,我今天就會退房的,我要走了」賤橙有點語無倫次,嘴里嚼著的漢堡就像是在嚼白紙,眼神也並不在他身上。
祁限盯著她沾著沙拉醬的嘴角看,說道︰「我眼楮復明之後,我們一直沒有坐下來好好聊聊。」
「哦,可能我一直忙著考研的事,再說我現在真的沒心情說這些事你真的不用去上班麼?」她開始有點坐立不安。
祁限的視線緊緊的鎖著她,道︰「我們之間似乎有好多事情還沒有交代,我知道是我的問題,做完手術之後我也一直打算要找個機會和你談談,談談我們之間的事我有好多東西沒有跟你交代,你知道的,我們的關系,還有一些別的東西。」
祁限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亂七八糟雜亂無章的話,這是他一輩子說過的最糟糕的一段辯詞。
「沒沒什麼可交代的,」她心不在焉的笑笑︰「有些事情不需要做交代,一句話,一個眼神就全都明白了,我不傻,有些事情我比你清楚,並且始終清楚。」
他和方雨綺在咖啡廳里說的那句話,他被醫院的車接走的那個轉身,他在醫院里承受她那一巴掌時的沉默,都是被一點點砸實的句號,為他們的關系落下的終章。
所以,還有什麼可交代的。
難道他所謂的交代,就是像今天這樣,面對面的促膝,讓她對著他那雙陌生的眼楮說上一句啊我明白了我知道了沒關系再見?
不,這是她最不屑應付的場面。
祁限的兩腮動了動,眼眸中翻滾著一種她無法讀懂的情緒,是暗藍色,是陰天壓下來的流雲。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他沉聲問。
「研究生考上就讀,考不上,隨便去哪兒。」她漫不經心的回答著。
隨便去哪兒?她的意思是說要跟那個畫紋身的家伙浪跡天涯麼?
祁限眉頭一挑,從沙發上站起來,自口袋里掏出一包紙巾來,丟到桌子上。提醒道︰「你目前最好哪里都不要去,你知道的,但凡跟杭儷沾上關系的,警方現在都很敏感。」
賤橙自始至終一眼都沒有看他,只是默默的咬著漢堡,異常沉默的點點頭。
你能體會到這種感覺嗎?就像是小時候老師冤枉你偷了同學的鋼筆,你爸爸趕到的時候你正面壁罰站,你本以為你爸爸會安慰你替你辯解,卻听到他也指著你的鼻子教訓你︰站好了,一會兒有你受的!
賤橙覺得自己真的是犯賤沒夠,竟然在這個時候還會因為他的一句話而嗓子眼犯疼。
「我知道。」她默默的放下吃了一半的漢堡,將剩下的早餐統統整齊的放回袋子里,準備留給同樣沒吃早飯的衛淵吃。
她一邊收拾著一邊頭也不抬的說︰「祁律師也先回吧,免得和我沾上邊,影響了你。」
「我!」
祁限張了張嘴想反駁什麼,卻又終究什麼都沒能說出來,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態度,擺明了想讓他走的。
手機正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祁限一邊接電話,一邊邁開長腿帶著怒意往出走,隨手甩上了酒店的房門!
出了房間,祁限按上電梯按鈕,站進去,電梯一合攏,景長那頭就收不到通訊信號了。
電梯下至負一層,祁限走出來,拿著手機用指尖飛速編輯了一條短信。
「沒錯,在木棉花酒店601。」
按下發送鍵,信息飛快的抵達了景長的手機,景長已經坐在了警車上,收到短信後給副駕駛的另一個警察看,那警察略顯興奮的說道︰「這個人的最後行蹤是我們鎖定的碼頭,他對于案件進展很重要,相信很快就能得到杭儷的下落。」
祁限收起手機走向地下停車場,空曠陰暗的停車場里充斥著他沉穩的腳步聲,找到他的黑色轎車,祁限開門坐進去。
車子啟動,向後倒,調頭。
不知怎的,車子在拐出停車位的時候突然沖出一個冒失的車主,兩車差點撞上,祁限猛然剎車!車子便停了下來!
車主趕緊打開車窗道歉,一溜煙似地跑了。
祁限坐在靜謐的車廂里,驚魂未定,他失神愣怔了良久,才眼眸一緊,一拳砸上方向盤!
「滴滴——」一串長長的鳴笛聲尖銳的回蕩在停車場里。
祁限喘著粗氣,臉色煞白,抬眼看到了倒後鏡里自己那雙被嫉妒燻染得發紅的眼楮。
那雙直到今天,才看清的眼楮。
作者有話要說︰嗯,最近心好亂啊,所以沒心情寫東西,寶貝們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