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少爺,您老來連山鎮,怎麼也不提前通知我說一聲,您看這……」
一個穿著綢緞衣衫的胖子,點頭哈腰地站在風儀身邊,絮絮叨叨地說著一些雖然多余卻又是必須的廢話。高壯挺拔和矮胖猥瑣的二人站在一起,就像是在一顆松樹邊上,胡亂堆上一大堆稻草一般,看起來說不出的滑稽。或許,在滑稽的氣息當中,還隱藏著一絲絲無耐和悲涼。
「緊急軍務,實在來不及通知劉叔您,還望您不要見怪。」風儀看著重新清理干淨的大街,以及規規矩矩地排著隊,等待檢查出鎮的商販們,隨口敷衍著胖子道,「您看我這一有事情,不就第一個想到了劉叔您嗎?」
「不不不,怎麼可能會見怪?絕對不會,絕對不會……」胖子用袖子擦了一下腦門,一疊聲地說道,「風少爺您老能想得起我,那就是我劉大富最大的福分了。」
說完這些拍馬屁的話,劉大富眼珠子在小眼楮中轉了轉,又朝著關卡處看了一眼,頓時有些明白風儀找自己來是為了什麼。但是心中倒也沒有不高興的意思,相反卻是頗為開心,像風儀這種名門世家的子弟,最是心高氣傲,平時想要巴結說句話都難。今天卻有機會讓自己效力,就算日後不被他記在心中,自己出去在朋友那邊吹噓一下,自然也是好處多多。
沉吟了片刻,劉大富忍不住低聲道︰「風少爺,您老剛從京師過來,芸娘她……」
「哦,姨娘她現在過的很好,我出來的時候還見著她了,她也讓我帶口信給您,讓您不要太過牽掛,若是得空的話,隨時可以去京師看望她。」風儀微微轉頭,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劉大富,一臉淡然地說道。
劉大富卻沒有絲毫不耐,依舊點頭哈腰地說道︰「這就好,這就好,我過去就不用了,侯府這樣的風水寶地,能住進去那都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若是等哪天芸娘能夠給侯爺生個兒子,我這當舅舅的再去道喜不遲……」
眼看著風儀臉上漸漸露出一絲不耐,劉大富非常有眼色地立即停下說話,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小疊銀票放在桌子上,斟酌著說道︰「風少爺,您老好不容易來一趟連山鎮,又是緊急軍務在身,我這當……嗯,我這當親戚的也沒能好好招待您,實在慚愧得很……」
「哦,劉叔您放心,這些銀子都算是我向您借的,是用來賠付這些商販損失的,這一點還請您務必要記住,不管誰來問您,都是這個意思。」風儀擺手打斷了劉大富說話,平淡地說道︰「我這邊也就是幾個大老粗,沒人會算賬,您先去問一下那邊蹲地上的車夫,看看他的白菜值多少銀子,賠給他就是了。」
劉大富聞言楞了一下,心中不由大惑不解,這些世家少爺難道都轉性了?但是臉上卻立即堆起敬佩的神色,大聲贊頌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風少爺您不虧是出身于我大楚最為高貴的世家,也是我大楚最體恤民情的官員,這些商販那是燒了幾輩子的香,磕了幾輩子的頭,才能遇到風少爺您這樣的貴人啊!」
「去吧。」風儀已經懶得說話,輕擺了一下手,就算是打發了劉大富。隨後又伸手模著下巴稀稀疏疏的幾根胡子,一臉若有所思地看著正在關卡處檢查貨物的韓勇,目光閃爍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劉大富人看起來雖然猥瑣了一點,但是辦事能力卻是不差,很快就和賣白菜的車夫商議好一車白菜的價格,隨手給了對方幾兩碎銀子之後,又招呼著邊上幾個大商隊的伙計上來幫忙,把翻在路邊的驢車重新抬了起來。看著車夫千恩萬謝地趕著驢車上路之後,才又屁顛屁顛地跑回風儀邊上,點頭哈腰地伺候著。
「劉叔,這韓勇你認識吧?」風儀似乎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認識,當然認識,韓大貴的兒子嘛。」劉大富臉上露出一絲羨慕之色道,「她母親韓大娘當年是鎮子上最漂亮的小媳婦,據說還是出身書香世家。韓大貴這小子,小時候也沒見比我強到哪里去啊,怎麼就會有這運氣……」
風儀卻沒有心思听劉大富的抱怨,沉吟著說道︰「他是不是還有一個妹妹?十三四歲的樣子,叫什麼名字來著?」
「是有一個妹妹,就是金翠那丫頭,這小丫頭長得和她娘當年一樣水靈,是鎮子上出了名的漂亮姑娘。」劉大富似乎來了精神,絮絮叨叨地說道︰「要不是我家婆娘不爭氣,一口氣給我生了三個不帶把的,我早就上韓家提親去了……」
「這麼說來,那韓金翠姑娘還沒有許配人家對吧?」風儀依舊不緊不慢地說道,就算是打斷了劉大富的說話,也一樣顯得氣度悠閑,絲毫不招人討厭。
「應該沒有吧?不過我前陣子看到這小丫頭,經常找一個叫李牧的茶樓伙計玩鬧,韓大娘也沒有反對的樣子……」劉大富說著說著突然停了下來,臉上露出一絲狐疑之色,卻很快隱藏了起來,低聲詢問道︰「風少爺,您不會是……」
「不錯,逍遙淑女,君子好逑嘛,我這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情,對吧?」風儀卻沒有絲毫掩飾的意思,滿臉神采飛揚地說道,「只不過我不方便直接跟韓勇說,那樣會顯得我是用上司的身份去脅迫他,反為不美……」
沉吟了片刻之後,風儀才接著說道︰「既然韓伯父已經去世,都說長兄若父,金翠姑娘的婚事,韓勇應該也能作半個主了吧?所以我就想拜托劉叔您先去和韓勇探探口風,不知劉叔您是不是願意幫我這個小忙?」
至于劉大富說的韓金翠經常找李牧玩的事情,風儀估計壓根就沒當回事。茶樓的小伙計?這不是笑話嘛,果然是小地方的野姑娘沒見識,等她見過世面之後,就知道這世界上什麼樣的人,才是她最理想的夫婿。
俊俏的臉龐,挺拔的身材,加上謙遜有禮的言辭,若是沒有見過他剛才和老鎮長交涉時的樣子,風儀這種世家公子,不論長相還是風度,都屬于上上之選。平心而論,李牧這種山村里出來的野小子,就算長相上勉強撐得過去,但是一對比全面條件,也最多只能給鳳儀提一提鞋子的份了。
劉大富卻猶豫了一下,這是在他來到風儀身邊之後,第一次沒有馬上回話。倒不是他不識好歹想要拒絕,也不是他良心好替韓金翠著想,而是這種分身懸殊的婚配,最是容易得罪人,若是辦得好了自然萬事大吉,若是辦不好那可就……
「怎麼?有問題嗎?」風儀忍不住皺了下眉頭,有些不悅地問道。
劉大富依舊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皺著眉頭思索再三,才低聲問道︰「風少爺,您是大楚屈指可數的大家族嫡系子弟,這韓金翠姑娘卻只是一個客棧老板的女兒,您二位的身份差距實在有些懸殊,不知道侯爺那邊……」
「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原來您是擔心這個。」風儀眉梢輕揚,嘴角微微上斜,整張臉帶著些許驕傲,似乎又顯得有些不屑地笑道,「劉叔您想的太多了,這個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隨後又對劉大富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過來,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後,又重重拍了拍劉大富的肩膀,鼓勵一般地對他點了點頭。
劉大富臉上不動聲色,小眼楮卻不停地轉動著,等到風儀說完之後,這才站起身來沉吟著不說話。他有心想要拒絕,卻又有些不敢,最後只好笑著道︰「好,我這就過去跟韓勇這小子探探口氣,風少爺您就靜候我的好消息吧。」
說完這句話之後,劉大富立即轉身緩步朝不遠處的韓勇走去,臉色卻立刻陰沉了下來,眼中閃動著莫名的神色,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此時韓勇正忙著和一個商販說話,絲毫沒有察覺風儀和劉大富的目光。
……
李牧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無視了,估計就算知道,他現在也沒心思管。
「老黑,我和你無冤無仇,你不用這樣盯著我看吧?」李牧雙手合十,不停地低聲念叨著,臉上的神色十分難看,緊張地盯著前方不遠處的「老黑」,一只油光水滑的大黑狗。
老黑伸著血紅色的舌頭,露出寒光閃動的鋒利牙齒,目露凶光地盯著眼前的叫花子,看樣子已經準備要行使自己的職責,維護連山鎮的市容了。
「好好好,你不要亂叫,也不要咬我。」眼看著老黑不听自己勸解,也不認自己這個熟人,李牧萬般無奈,就差趴在地上磕頭了,「我上次是破壞了你偷老劉家烤雞的行動,可是偷東西真的不好啊……好吧好吧,我賠你一只烤雞總可以了吧?」
李牧手忙腳亂地從懷中掏東西,可是除了模到幾十兩碎銀子之外,什麼吃的也沒找到。對面的老黑不知道是覺得李牧不講信用,還是擔心李牧掏出什麼家伙來攻擊自己,已經不準備給這個有著熟悉氣味叫花子機會,口中發出「嗚嗚嗚」的低吼聲,就要撲上前去咬他幾口再說。
「老黑,老黑,我是李牧啊,你他娘的怎麼連大哥都不認了,不就是我現在穿得差了點嗎?」李牧不由一聲慘叫,伸手抓過邊上的樹枝指著老黑,恨恨地喝罵道,「銀子成不成?你自己去老劉家買烤雞好不好?可以買很多很多烤雞的,我李牧的人品你還信不過嗎?」
「汪汪汪」,一陣中氣十足的狗叫聲,從小巷子里傳了出來,頓時吸引了好些商販們的注意力,就連坐在關卡邊上打瞌睡的風儀,都被驚醒過來,朝著小巷子看了幾眼。
「你大爺的,你這家伙不要銀子就算了,用不著咬我**吧?」一個少年的慘叫聲響起,只見一個渾身泥污的叫花子,捂著**從小巷子里逃了出來,一邊逃一邊罵罵咧咧地朝後揮動手中的木棍,阻擋著那條追著他**不放的大黑狗。
大黑狗長得又高又壯,像一只小牛犢似的,渾身皮毛漆黑發亮,油光水滑的就像是抹了一層豬油一般。但是明顯不是叫花子的對手,雖然也咬下叫花子**上的一片碎布,狗頭上在短短的幾步路內卻已經挨了幾棍子,只是仗著皮粗肉厚不易受傷,依舊緊追著不放。
叫花子似乎很熟悉大黑狗,每次都能看似驚險,實際上卻非常輕松地在關鍵時刻躲開大黑頭的追咬,在逃出小巷子之後,又三步並作兩步地竄進商販群中,百忙中還不忘把那根樹枝朝大黑狗擲去,非常準確地再次命中大黑頭的腦門。
大黑狗遭此打擊,明顯也是惱羞成怒,狂叫著沖進人群繼續朝那叫花子追去,商販們猝不及防之下,頓時人仰馬翻,一陣雞飛狗跳。
「韓勇,宰了他。」一個年輕的聲音冷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