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去吧!遲了外面那個傻瓜該擔心了。」
沈傾落听得到鬼醫的冷言逐客,亦能理解他的厭惡,沒有多言,她模索著出了門。然,沈傾落看不見的是,鬼醫眼中無盡的疲憊與頹然。
完了…就這麼完了嗎?真的什麼都做不了嗎?!明明生機就在眼前,可城主為何視若無睹!
今天的這番話,才是貨真價實的大謊言,柏君青喝令鬼醫說給沈傾落听的大謊言。
那天柏君青是燒昏了頭,神識的確不清楚,但總還有些模糊的印象。他以為是夢,並沒在意。
可隨後沈傾落的行為明顯的反常了,問了些根本不會對認識不久的藥僕問的話。如果柏君青還無所覺察的話,他就不配當夙沒城的一城之主了。
柏君青逼問鬼醫,鬼醫無奈,只能老實交代。
听了之後,柏君青只冷冷拋下一句話,多嘴說的話,自己想辦法收回,夙沒城不留多嘴之人。
鬼醫知道柏君青是很認真的說出這句話的。
鬼醫一族世代誓死效忠城主一脈,若被驅逐,那將是比讓他死還難受的懲罰。
鬼醫還清楚的知道,若是他執意用這個辦法,城主將會是他親手逼死的!什麼棍棒加媚藥,在英明神武的城主面前,統統行不通!
所以,早料到沈傾落糾結之下會有此一問的鬼醫,把原本要逼她下決心的一套說辭,變成了這個大謊話。
哦,是了,通篇的謊言最後那一句,是真話,包括,那咬牙切齒的恨,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煩惱了這麼久的事情,竟是一場虛空!太好了!
烏雲散去日光灑,沈傾落出了藥室,心情都是格外的舒暢,嘴角不自覺的微微上揚。
在她一出門時,柏君青就感受到她的好心情了。身側的雙拳緊了緊,他的面色又蒼白了些。
那一次的受風寒險些引致發病,好了之後他的精神一直不好,都在強撐。他心里清楚,可能,熬不到一年了。
四年前救沈傾落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逃不掉二十五歲的終劫,他亦坦然接受了。可自從沈傾落醒來之後,他一天天愈益強烈的念頭,是不想死了。
可不可以不死,陪著她一直走下去?
然後,是有奢望,如果可以,讓她陪我走到生命的盡頭,那也好…
無數的念想,從未有過的不舍。
感知著自己漸升的體溫,他知道時間不多了。每一夜,他都難以入眠,生怕這一覺睡過去,再也醒不來了。
午飯過後,沈傾落比往常更加的昏昏欲睡,或許是因為精神緊繃許久,今天終得松懈下來的緣故。
也是今天,鬼醫破天荒的來到沈傾落的房間閑聊。
鬼醫看著候在一邊的柏君青大聲對沈傾落說︰「我們城主過幾天要公開甄選城主夫人了呢!」
柏君青瞪大了雙眼吃驚的看向鬼醫,奈何沈傾落在場不好發作。這家伙的膽子是不是越來越大了!沒由來的事也說!
「是嗎?那可是件大喜事。」沈傾落犯困的接著話,本來就困,因著紗布的緣由眼皮閉著,就更容易入睡了。
「是吧,是件大喜事,你也樂見的吧!」
「那是當然,你們城主對我也算有收留之恩了,我自是要誠心祝福,提前恭喜了。」
「那就好,在下告辭。」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沈傾落弄不明白鬼醫來她的房間,是不是就為了特意說這幾句話。
難不成就為了從我口中討句「恭喜」?嘖嘖,我的話金貴了嘛!
沈傾落有點美滋滋的,但實在是困,懶得深究多想其中意味。鬼醫走了之後,她也讓柏君青回去休息,因為她也要休息了。
柏君青面色鐵黑的追上鬼醫,把他拉到遠處厲聲質問剛才那是唱的哪一出戲。
鬼醫正色道,「我已收回自己多嘴說出的話。而城主想必清楚自己的狀況,還望城主守諾。」
一句話,就讓柏君青再無言駁斥,「知道了,你讓人去準備吧!」
「是!」
……
在沈傾落耐心磨盡的最後一刻,她終于迎來了拆包的這一天。有點興奮,有點緊張。
當她雀躍的睜開雙眼,眼楮適應了最初的亮光後,她不是抓起鬼醫貼心準備的小銅鏡,照看自己的容顏是否恢復如初。而是直奔房門,有些急切的打開。
眼之所及,空無一人,她眼中的喜悅蕩然無存,唯剩失落。
「君青呢?」
鬼醫踱步過來,「走了,他不想見你。」
「可他明明答應在這里等我出來的…」眼眶酸了酸,沈傾落仍是無措的游離著目光,四下搜尋,無果。
在進去藥室前,沈傾落認真的對「藥僕」說︰「在這里等我出來,哪里都不許去!」其實,那語氣,听著更像是命令。
「好。」柔潤的聲音一口答應,不再是木訥的「是」。
沈傾落不疑有他,放心的松開柏君青的手臂,轉身進到藥室。
就在藥室的門關閉的那一刻,柏君青轉身,離開…
相見,不如不見。見了,又能如何?徒增不舍罷了。
柏君青擔心自己會再也克制不住,抓住她,不放手了。
「答應你的是藥僕,不是他。」鬼醫冷眼一語道破。
沈傾落默了默,「什麼時候送我離開?」
「馬上。」
「我可以看看四周嗎?」這是沈傾落對自己的承諾,那時她想的是,和柏君青一起的。
鬼醫點了點頭,「我去準備馬車。記住,不要走出藥園,外面的草有劇毒。」說完,鬼醫翻身上馬,沿著藥園外的一條土路策馬離開。
循著鬼醫離開的方向,稍遠,有一簇房屋。
沈傾落借勢茫然的放眼,這里真的很美呢…
藥園在一片青草的包繞中,青草及膝,郁郁蔥蔥。除了鬼醫離開的那條泥土路,視野回收至眼前,才發現還有一條蜿蜒的石子路從泥土路旁出,延伸到一側。
沈傾落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離藥園不近不遠處,有間木屋。
心頭一顫,直覺,那是不是柏君青住的地方?他是不是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