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心落 第九十章 想與不想

作者 ︰ 小陌丫頭

不過听說,醉琉樓的掌舵著又是換了一人,不是那個愛穿紅袍的秦滄了,是個叫「小公子」的小子,喜歡一身的素白,手執一把兩面皆是素白紙扇,腳踏金絲瓖邊的白錦靴,和秦滄的招搖風格迥異。

其實,這些那些,都不是眾人關注醉琉樓重歸江湖之事的原因,重點的重點是,如今的小公子,是否悉數繼承了醉琉樓的所有,包括,那些威力無窮的秘密?不少人因此失眠了。

最後的最後,那一件小事,是日漸衰敗的臧劍山莊最近遇上了點麻煩。至于是什麼麻煩,若非當事者,沒人關心,也就無從傳起。過時的山莊,還有人願意在茶余飯後傳點它的閑話,該偷笑了。

反過來想想,沒人理會未嘗不是件好事。若是來個往日的仇敵,使招落井下石,豈不嗚呼哀哉?

前兩件事,沈傾落听後一笑置之。慕容炎會娶向晚月,她知道得比誰都早。強強聯姻,那又如何?與她何干?醉琉樓的小公子何許人?本人是也!掀起多大的動靜,她不感興趣。

倒是最後一件所謂的小事,讓沈傾落上心了。柏君青救了她一命,臧劍山莊有難,她豈能袖手旁觀?只是不知身在夙沒城的柏君青知不知道,會不會,因此現身?

沒有推敲根據的事,沈傾落不願花時間去多想。她不懂柏君青。其實,她又懂過誰?自以為懂過誰?

醉琉樓的眾人是讓沈傾落感動的,他們比她想象的要忠心。本以為秦滄拋棄他們這麼久了,誰還樂意理他?更別說她一個初出茅廬乳臭未干的小家伙了。結果是,能搭理的都搭理了。

那時候沈傾落歇在了個人煙多些的城鎮,憑著記憶,做了個醉琉樓緊急聯絡的信號彈。尋了個天朗氣清的好日子,她發出了信號彈。在此之前,她在城鎮中畫了足夠清楚的引路標記,若想找,定能找到。她還特意在客棧中住了個豪華間,並且,精心裝扮了自己。

她是這麼打算的,等個三天,並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

而結果遠比她預想的要好,好太多了。醉琉樓中趕得及在三天內來到城鎮的,都來了。

沈傾落又以為,在得知秦滄已死,召集他們不過是個拿著雞毛當令箭的「毛頭小子」時,他們會頭也不回的走人。畢竟,他們沖的,是對秦滄的承諾。

可是,醉琉樓的眾人遵從了秦滄的選擇,他們相信秦滄所托之人。

沈傾落在心里感動得稀里嘩啦,很快進入了醉琉樓小公子的角色中。現在她不再是獨身一人了,她背負了醉琉樓的所有,她不能辜負眾人的信任。

沈傾落是頗有樓主風範的,交代起事情毫不含糊。下令召集其他人,若願繼續為醉琉樓效力自是歡迎之至,若是不願,決不強求。命人在阜城內尋處氣派的佔地,按著她畫的圖紙秘密裝修,她要醉琉樓來個華麗回歸。最後,留了幾人在她身邊,保護她也好,差遣也罷,樓主不就該有這麼個基本陣仗?配備夠了,才好大展拳腳的。

如此交代一番,重新定了聯絡的暗號之類,沈傾落遣散了眾人,繼續上路。從現在開始,她只能且只是小公子了。

一身素白裝扮,手搖紙扇,眉目清秀,唇紅齒白,膚若脂凝腮桃粉,好個翩翩俏公子!

對了,其實江湖上還有件極小的事在小範圍內流傳,那就是在東邊的一座小城,出現了個毒人,傷人無數,被奮起反抗的百姓驅趕進了城外的一片山林中。

自從七年前南鴆門被滅之後,有關毒的話題逐漸的退出了眾人的關注範圍。更在四年前絕世毒物沈傾落死掉之後,念想借絕世毒物稱霸江湖的所有人,盡皆斷了念頭。故而愈是無視與「毒」有關的事,免得傷心。

此時出了這麼個毒人,眾人自然不樂見,亦懶得搭理。絕世毒物都沒了,區區毒人,不感興趣!退一步說,傳言的夸大效應誰不知。只怕哪來的毒人,不過是個使毒作惡的人罷了。

眾人不削一顧的,沈傾落又上心了,不忘命人去查探。總覺得,其中有點緣由。有關于毒的,她仍是無法漠視。

醉琉樓重啟運轉,雪片般的雜事紛紛而來,耽擱了些沈傾落行進的速度。然,她很樂意。因為,她如今要去的地方,是離聚英山莊不遠的慕容家墓地。

有手下的好處就是沈傾落不用自己辛苦的背著的骨灰壇了。說真的,很重。沈傾落把秦滄的骨灰壇和兩幅畫卷交給墨染,自己帶足銀兩輕裝出發了。

墨染是何許人也?沈傾落的護衛之一,性別,男,年紀,約莫三十。

既然提了墨染,免不了順道介紹其他三位護衛︰墨修,墨妍,墨蘭。

墨修,男,二十五歲。沈傾落之所以會清楚的知道他的年紀,那是因為,他長得俊俏,比起黝黑肅穆的墨染,實在順眼多了。

于是乎,本著時時刻刻替自己找位夫君的原則,她極其極其不經意的問墨修,多大了啊?成親沒啊?差一點,她就出口道,覺得小公子我怎麼樣啊?幸好,及時憋回肚里了。同時,她第無數次向自己催眠,我是男的,我是男的,我是男的…

沈傾落曾玩笑道,墨染墨染,當真被墨給染了?當即,墨染的臉更黑的,敢怒不敢言。墨修帥氣笑,墨蘭大笑,墨妍麼…抿著小嘴兒笑。

墨蘭的年紀大約和沈傾落相仿,性格大大咧咧的女孩兒,從她敢張狂的大笑足以看出。沈傾落羨慕她的脾性,這是現在的她再也學不來的。曾經的沈傾落也該是如此,現在,不是了,不能了。看著墨蘭,仿若看著正常長成的自己。

墨妍最小,不過十六七歲,是個恬靜的女孩兒,心思縝密得不像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兒。

他們都是孤兒,被帶回醉琉樓,當做樓主的護衛來培訓。他們的使命,也是唯一的使命,就是保護樓主,以死相護。沈傾落當然舍不得他們因她而死,曾經有過南鴆門滿門就夠了。

醉琉樓主的護衛當然不止他們四個,沈傾落只不過隨意挑選了四個。墨染壯實,適合搬搬抬抬;墨修俊俏,偶爾使個美男計打探消息,倒是好的;有了美男計,自然少不得美人計,墨蘭最是合適了;至于墨妍,呃…手指就那麼胡亂的點兵點將的指到她了。

莫說沈傾落膚淺,只懂搬抬和外貌工程,她不會告訴你,墨染為人沉穩,處亂不驚,墨修的輕功一流,可以兼職跑腿,墨蘭懂點醫術,以備不時之需,墨妍麼…技能發掘中…

所以,驗證沈傾落英明神武的時刻立馬來了。她囑托墨染用生命保護秦滄的骨灰壇和兩幅畫卷,暗中跟隨她,命墨修去查探東邊小城毒人的消息。

至于墨蘭和墨妍,翩翩俏公子身旁總要有兩個稱得起她身份的俏丫頭才對。在明處的一行三人,多少賺了些回頭率。

停停走走,來到欽城附近時,已然又過了月余。

聚英山莊就在這欽城中,佔了好大的一處所在,闊氣華麗。具體有多美,其實沈傾落不曾親眼見過,她只模過和听過。當年慕容炎把她接回聚英山莊時,她已經哭瞎了。

再美再好又如何?它不是你的,不屬于你。

慕容家的墓地,就在欽城外一座據說風好水好好風水的山里。

荒山野嶺,再是好風水,都當不得好住處。再者,叨擾了死者安息可就罪過大了。逼不得已,沈傾落進了欽城,找了家人少的客棧住下。

客棧之所以會人少,那必定是因為其裝修不夠豪華。不是沈傾落小氣,是因為不想太過招搖。雖然,兜里夙沒城給的盤纏就要見底了。

三人的花費不比一人,醉琉樓是有經濟基礎,但畢竟是重新起步,要花費的地方不少。最最要緊的是,沈傾落從來不提倡奢侈之風!她崇尚節儉!

住下後,沈傾落即刻吩咐墨蘭道,通知下去,咱們雖然還沒正式重新開張,可若是樓中有那麼些有心人,想接點小活補貼樓中的花銷,小公子我呢,是絕對不會打擊他們積極性的!只有一點需謹記,規矩不可壞!

……

皓月當空,沈傾落在客棧房頂仰頭賞月。她靜靜的抱膝坐著,不敢再動。方才跳上房頂時,已經踩落了幾片房瓦。據她夜觀天象,最近幾日,會下雨。她可不願半夜起chuang手忙腳亂的端盆提桶的接無根之水。

或許是要下雨了,空氣悶悶的,連累著沈傾落的胸~口亦是悶悶的。半個時辰前,晚飯時,她又听了些江湖傳言,是有關夙沒城主的。

世上總歸沒有密不透風的牆,夙沒城不會例外。消息傳得是慢了些,少了些,多少,還算有。

听說,夙沒城主已于月前娶親了。

就這麼一句話,沒有多余。

沈傾落嗤之以鼻,掐指一算,什麼月前,該有兩個月了!要傳也不傳得專業且敬業些,切莫謠傳!只怕人家小城主都已經扎根城主夫人的肚中了!

不知為何,想到此吃,沈傾落的喉頭酸酸的,胸悶更甚。她深深的吸了幾口氣,不能緩解。

罷了,回去睡了,明天趕早進山去!沈傾落腳一跺,飛身下了房頂,隨著幾片房瓦…

只知道慕容妃雪葬在慕容家的墓地中,具體在何處卻是不得而知。好歹是一座山,是得花些時辰找的。沈傾落沒讓墨蘭和墨妍明天跟著,總覺得,這事,她自己親自獨自做好才對。

這是最後唯一能替他們做的事了。無以為報,惟有此。

這一晚沈傾落睡得不踏實,總會夢見那個帶著面具的家伙,不言不語的,隔著面具,望著她。看夠了,轉身就走。身邊,忽然多了個身姿卓越的女子。他,摟著她的腰,甚是親密。

起了個大早,沈傾落的精神很不好,心情漂亮不到哪去。空氣微涼,吸進去,肺都涼到了,她打了冷顫,抱緊了雙臂。肩膀沉重,背負的,是秦滄。她私心的把兩幅畫卷佔為己有了。

在沈傾落活動手腳的空擋,墨蘭和墨妍已經候在她邊上了。接過墨蘭手中的小鋤頭,墨妍準備的干糧,沈傾落出發了。

慕容家墓地所在的這座小山,叫涅楓山。听說山上種滿了楓樹,一到深秋,楓葉紛紛而落,漫山浸染在一片火紅中,遠看,猶如鳳凰涅槃時。

雖然沈傾落相信,世上是沒人見過鳳凰涅槃之景的,但如此形容下,她有點想在深秋來此賞楓葉,必定震撼人心。

所有的美景,都禁不起「壯闊」二字。一旦沾上邊,人置身其中時,只覺渺小,渺小到想化作塵埃,永留在此。

可惜,時候未到。

回頭想想,就算是時候到了,亦未必能身臨其境。慕容家的墓地,豈容凡夫俗子踐踏?怪不得,「听說」中,說的是遠看。

涅楓山比看起來的要遠,沈傾落來到附近時,已經近晌午了。為了避免在山里沒胃口進食,她拿出個饅頭,囫圇的吃了,差點沒噎死。

正兒八經進山的路沈傾落不敢走,只能另闢蹊徑,穿行在楓樹林中。

許是慕容家自信不曾做過虧心事,不怕人挖墳,又或者慕容家沒用金銀珠寶陪葬,不擔心遭盜墓。總之走了好半會,在沈傾落的細心觀察下,沒發現有守墓者。又可能,是她的眼力不夠勁。

漸漸的放下拎著的心膽,沈傾落的步伐亦從容了,帶著一份賞景的心情搜尋埋葬慕容妃雪的地方。

今天為了方便行事,沈傾落把秦滄的骨灰壇背在後背上,周身罩了一件黑色的披風,包裹得嚴嚴實實。乍一看,她就像一個小駝鍋,連臉龐都隱在披風帽投下的陰影中。

走到的半山腰的樣子,開始零散的可見幾座墳墓。沈傾落一路默念「叨擾了」,急速的確定墓碑上的墓主名。

鬼神之說沈傾落不信,但怕。若說不信何來怕?就是怕了且不信,又能如何?世上之事,何來件件都有個道理緣由?就像為什麼會喜歡上一個人,為什麼遍體鱗傷了,還喜歡…

尋到慕容妃雪的墓比想象中的快,沈傾落這會又想,許是秦滄和慕容妃雪在冥冥中的保佑。尤其是秦滄,定是知道沈傾落膽小,而此時原是當空的烈日,即將西沉了。

誠心的對慕容妃雪拜了三拜,沈傾落解下背了一天的骨灰壇輕放在墓碑邊。久別重逢,兩人大概等不及要話思念了。而沈傾落雙手扶腰,挺了挺腰板,僵了都。左右活動了小女敕腰,抖擻了手腳,沈傾落操起小鋤頭,開始替秦滄挖坑了。

沈傾落心里其實是不舒服的,將秦滄埋葬在這里,是遂了他的願,可讓她成了不孝徒弟。師父死了,沒找個風水寶地風光大葬就罷了,居然連碑都不能替他立一個。

所以,在埋好秦滄的骨灰壇子後,沈傾落泄恨的使勁的在秦滄的頭頂踩了兩腳,美其名曰結實些好,防止山里的野獸刨了他老人家的墳。她還不忘給秦滄戴些綠草帽,才好和周圍配搭,不顯眼。

大功告成,沈傾落拍了拍手上的泥土,香汗淋灕。她臉蛋沾了些許的泥土漬,卻顧不得去擦。天已經開始黑了,她是個識趣的人,不會留在這里打擾秦滄和慕容妃雪久別重逢的第一夜。否則,且不說慕容妃雪,秦滄定是會氣得跳出來的。

重新罩上披風,沈傾落正欲撤退,耳邊傳來窸窣聲。側耳細听,是不緊不慢的腳步踩在鋪陳得厚厚的落葉上的聲音。當即,沈傾落不敢再動,心里打起了鼓。

會是誰?守墓者來巡山?

沈傾落還沒笨到以為是鬼來了,因為她說過,不信。那為何又認為秦滄和慕容妃雪會相會在另一個世界?因為,她想信。

莫說女人無理。世間最最理性的,抵不過女人。但有時候,她們心甘情願的被說成感情用事的典型。心如明鏡,卻,不願去信…一次次的自欺…

世間諸事,但想與不想爾。

來者的腳程遠比沈傾落以為的快,在她晃神的檔口,由遠及近,星點的燈火漸大,她不動亦不躲。

沈傾落的一身黑在此時的天色中反而絕好的隱藏了她,若是輕舉妄動,在山林中,想做到一點聲響都不出,是比較難的,勢必驚動來者,不如稍等片刻。

沈傾落不否認是她學藝不精。有時候她會常想,若是習得秦滄那一身的輕功絕技,行走江湖,該是從容些。後來又想,活到二十歲,她果真是一事無成,武功是三腳貓的,智商的比較低的,人呢,倒是毒得很。即所謂的「禍害」是也。

可恨的是,沈傾落這會子的估計又錯誤了。來者不是守墓巡山的,等不得他走近又走遠。因為錯估,她連最後撒腿跑的機會都失去了,眼睜睜的看著來著停在一個不遠不近令她進退維谷的尷尬地。

那里,好像也是座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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