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心落 第九十一章 建墳立碑

作者 ︰ 小陌丫頭

沈傾落的心莫名的開始不規律跳動。她恨不得一巴掌拍停它,不長眼的,驚動了那個人怎麼辦!

暗罵之後,沈傾落猛然意識到某件事,心虛了虛,艱難的咧開嘴滿是歉意的朝身邊慕容妃雪的墓碑不動聲色的笑了笑。

「落兒…」

幽幽的一聲低聲呼喚,喚起了沈傾落全身上下的雞皮疙瘩,她的笑亦隨之僵住了,連頭,都不敢轉回正側。

「落兒…」

莫非,秦滄這個重色輕友吃里扒外的師父,這就跳上來替慕容妃雪討說法了?!沈傾落冷汗涔涔。

「落兒…落兒…」

一聲聲的低聲呼喚,是無盡的悲涼,濃重的悲傷讓听者喘不過氣來。

沈傾落臉色漸變…

「落兒…」

又是一聲低喚,隨之而來的是一聲沉悶的捶打聲…一聲,兩聲,三聲…

拳頭,它是肉做的。墓碑,它是石頭做的。不是上好的大理石,至少,也總歸是塊石頭。而肉,雖然包著骨頭,但終究,在骨頭和石頭的內外夾擊下,肉只會更疼。

不再低喚,那個人只是一下下不知疼的捶打著墓碑,沈傾落想,他一定很恨墓碑的主人。身為和墓碑主人的名字有一字之同的她,替墓碑主人說了句「盡管放馬過來,無所謂的」。人都死了,怎樣都好,感覺不到了。

她恢復了鎮靜,神情淡漠。

幸好,來者很快泄恨完畢,走人,連帶來的燈籠都忘記拿走。

沈傾落不是好心的人,不會追上來者,拍拍他的肩膀,說,喂,東西忘拿了。人嚇人,會嚇死人。

她細細想過,現在的她,同樣需要燈籠,運氣不錯,恰好撿了一個,就不客氣的留用了。

沈傾落告訴自己,她是要過去拿燈籠的。

燈籠倚靠在墓碑邊,正好照亮了墓碑上的一行字︰愛妻沈傾落之墓,以及一小行字︰慕容炎立。

碑面上印著血跡…有新有舊…

沈傾落嘲諷的一笑,倒是有心了…還愛妻叻…

沈傾落從沒想過,自己死後,慕容炎還會大發慈悲給她建墳立碑。事實擺在眼前,她該是感激涕零的,直想當面再道一句「費心了」。

後又轉念一想,世上同名同姓者甚多,此沈傾落非彼沈傾落才是。此沈傾落四年前已死,彼時站在這里的沈傾落,她不是她。

再又稍加深思,好個慕容炎,連個死人都不放過,敢情是心情不好,隔三差五就來這里捶死人麼!

越想越多,越多越雜,沈傾落揉了揉額角。為何事到如今,一個無足輕重的人,尚能讓她這般費神思?沒氣力也沒時間多想了,收拾起多余的情緒,沈傾落打道回府。

山路難走,尤其是天色暗下之後。沈傾落自詡為人公正厚道,斜睨了眼手中的燈籠,她嘆了口氣,默默的謝了慕容炎以及他全家。

秦滄和慕容妃雪生不能同眠,好歹死同穴了,總歸是有個好的完結。沈傾落了結了一樁心事,本該是有個愉悅輕松的心境,可此時心頭莫名的沉重。

一路下山,她的腳又踢又踹的,不知傷累了多少無辜的小生命,擾了多少山中清夢,心頭煩悶卻是有增無減。

又是一腳重重的踩落,這回的觸感,有稍稍的不同…肉肉的…

咦?這腳感,不錯…

沈傾落停住腳步,將右腳重新抬起再落下,接連重復了幾次,越踩越舒服。

怎麼說呢?軟中帶硬,或者說,軟硬適中…

她有點舍不得挪開腳了。

爽過之後的沈傾落,逐漸的意識到了什麼,連忙撤離右腳,將燈籠稍加下移,照亮腳下…

人…他是個人…是個身板不錯的男人…舒適的腳感,正來自于他的胸~膛…

呵呵…沒事睡在這里擋路做什麼…沈傾落不好意思的干笑了兩聲。燈籠稍移,接著,她的笑僵住了…

這個被她踩在腳下的男人,是慕容炎…靠近了,是撲鼻而來濃重的酒味。估計,喝了不少。

沈傾落的確想過再多踩兩腳之後,直接頭也不回的走人,管他是不是被狼叼走,亦或被狐仙撿回去當相公,又或者讓閻王給收拾了。但人不能忘恩負義,尤其是那個「恩」還在她手里捏著的時候。

「唉…」

沈傾落將燈籠舉起四下照了照,恰好不遠處有一小片空地,老天連個見死不救的借口都不給她。

俯身探了探慕容炎的鼻息,沒斷氣。醉倒在荒山野嶺,真不像你慕容炎的作風。虧得醉了方才還走的一路不緊不慢。

沈傾落居高臨下的說道︰「躺好了,要是我回來的時候你被狼叼走了,狐仙撿走了,閻王收拾了,那怪不得我了。」

然後又好心的用腳確定了下慕容炎是否躺得結實,這才走向那片空地。

空地是被幾棵楓樹圍出來的,不大,但足夠兩個容身。

沈傾落在附近撿了些枯枝,起了個火堆。山中夜涼,她純粹是為自身考慮的。

原本打算烘暖了雙手再去把慕容炎拖過來,在伸出手時,她才發現,不過是撿幾根枯枝,她也能笨拙的劃破了手指。果真是一事無成百不堪…

右手食指尖劃破的口子不深,隱隱滲出些血。這在別人看來,將手指放進嘴里裝模作樣的吸兩口也就不再理會了。亦合該如此。

之所以說是裝模作樣,那是因為在沈傾落看來,此舉的止血止痛效果,未知。而實際效果,是男人借機佔了女人便宜,又或者是男人女人得以秀甜蜜。

但若深究沈傾落對此舉頗有微詞的真實緣由,是因為,曾經的小慕容炎,貼心的為小向晚月做過。爾後沈傾落一直尋不到機會讓慕容炎也給她這麼來一遭。

現在想來,沈傾落有點後怕,還好沒機會,否則慕容炎的小命早被我毒沒了。

這一刻,沈傾落很想漠視手指間的小傷口,卻不能。要是不小心毒到花花草草,那就造孽了。她無奈的將手指放進嘴里吸了好半會,隨後瞪大了雙眼審視再三,確定不再滲血了,心疼的扯了衣服一角包扎好了,才重新來到慕容炎身邊。

他仍舊乖乖的躺在那里,不動也不鬧。

在沈傾落以嫌棄的態度攙扶起慕容炎時,覺得他的分量輕了些。大約是貴人事忙,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不按時吃飯,是慕容炎由來已久的壞習慣了。那時候,是沈傾落的一大頭疼事,她絞盡腦汁的讓慕容炎按時吃飯,花樣百出。

當下,沈傾落有點小得意,慕容炎瘦了,是不是意味著向晚月照顧慕容炎沒有她照顧的周到?

可惜,冷靜想想,沈傾落深知那是不可能的。一個瞎子再會照顧人,終究是比不過明眼人。

今時不同往日,當初的慕容炎,大約不是真的忙…

沈傾落自嘲的無奈一笑,扶著慕容炎靠坐在火堆邊的楓樹,她自己則拉緊了披風,遠遠的抱膝坐在另一棵楓樹下。

夜,靜靜的流逝…涅楓山的深夜,靜得可怕。

沈傾落想過一走了之,給慕容炎生了堆火,把他挪到路邊,該是仁至義盡了。就在她稍稍遲疑的一小會,慕容炎已經醒了。她慌亂的借著披風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靈動的眸子。

慕容炎蹙了蹙眉頭後就沒有意外的醒了,劍眉星目略帶迷離,少了英氣逼人,多了一絲魅惑。但很快,他猛甩了幾下腦袋。

酒,居然,就那麼醒了?!腦袋,沒甩壞?!

此時的慕容炎全然沒有初醒的迷蒙,而是很快就將質疑和警惕的目光鎖定在沈傾落身上。

沈傾落不打算解釋什麼,她不願和慕容炎說話,擔心自己一時忍不住會臭罵他一頓,失了自己的風度。所以她淡定的起身,準備走人。

「謝謝…」

沈傾落猜了無數個慕容炎醒來之後的可能,唯獨漏了他會說出一句「謝謝」。所以,她的腳步僵住了。她很想知道接下去的劇情的發展。

曾經的慕容炎是何其桀驁不馴的一個人,「謝謝」二字,他會對一個無關緊要來歷不明的人說?

哦,是了,沈傾落忘記了,他是該謝,謝她這個陌生人不但沒有借機取了他的性命,還好心的守到他醒來,且看起來沒有不良企圖。因為,她正迫不及待的要拍拍**走人了。

沈傾落背對著慕容炎,淡然的搖了搖頭,示意沒關系。

慕容炎也詫異自己居然月兌口而出的說了「謝謝」,只是在看見對方要離開的那一檔口,下意識的就說了。待對方站住,他竟是松了口氣?!

如果沈傾落此時轉過身,一定會從慕容炎眼中捕捉到一絲的尷尬。所以,他掩飾著移開了自己的視線,這才發現,他的右手被簡單的包扎了。

說到包扎,沈傾落又要心疼了。她的衣服,是徹底毀了。明顯慕容炎的右手是硬不過墓碑的,那傷口,也不是沈傾落舌忝兩口就能了事的。在她撕下自己的衣服給慕容炎包扎完畢後,她才驚悟,為什麼不撕他的?!傻了!

慕容炎抬起簡單包扎的右手,仔細審視後,認為用「簡單」二字來形容似乎有誤,正確點說,是粗糙…

他輕笑出聲,是在笑自己,居然暈倒在了這里。他是喝了不少酒,也承認有那麼些醉,否則,就不該出現在這里。可他,是暈倒沒錯,而不是醉倒。沒點酒量,敢混跡江湖麼?

然而,如今在江湖中呼風喚雨的他,在眾人眼中沒有弱點的他,居然,會暈血,還是嚴重的暈血!

不過是下山時不小心用流血的右手揮開眼前擋路的枝葉,聞見了血腥味,居然,就這麼暈了過去!

那麼恰好,沈傾落听見干笑聲好奇回過頭時,正好看見慕容炎對著右手的包扎笑,是嘲笑。

是啊,在他眼里,除了向晚月,其他人都是可笑的吧。所以失去向晚月,對他的打擊該是很大的吧?

「等一下!」

慕容炎再次叫住了打算離開的沈傾落。

「我慕容炎從來不欠人,你救了我,說吧,要什麼。」

那樣的傲氣,讓沈傾落想回身沖上前扇他一巴掌,再吼一句「你慕容炎算個什麼啊!我不稀罕!」可惜,她沒有。總有一天,她要高高在上的慕容炎,重重的摔下來。

「不用了,舉手之勞。」沈傾落沙啞著聲音回道。

慕容炎似乎沒有理由再挽留對方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對方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

有一類人,你根本就拿他沒辦法,因為他無所求。

悵然有所失…

慕容炎都出神的看著右手粗糙的包扎。

的確很粗糙,卻很像記憶中某人的手法…

有幾次慕容炎受傷,明明沈傾落包扎的技術一點都不好,且怎麼都不長進,她還是執拗的要替他包扎,俗稱,盲包。

每每慕容炎疼得齜牙咧嘴,卻只有做做表情的份,聲音都是往肚里吞。之後再無奈的重新包扎過,否則,傷口只怕十天半月都好不了。

慕容炎不願意承認,自己親手殺死的那個女人,那個只不過是顆棋子的女人,會那麼有一天有能耐擾亂他的心緒。不知不覺間,等到發現了,早已根深蒂固,揮之不去,無法拔除。

到底是什麼時候?是突然就這樣?亦或,從一開始,一點一滴的,就慢慢生根發芽了?

他的高傲不允許他承認,那意味著他的失敗。慕容炎的生命中,絕不容許失敗,絕不容許任何事超出自己的掌握,感情更是!

那一晚渾身是血的沈傾落始終纏繞在他腦海之中揮之不去,吸~吮她心頭血之時,那刺鼻的血腥至今尤時時縈繞在他鼻頭,滿口的鮮血,還帶著她的溫度…

沒有人發現,那天之後,慕容炎見不得血,聞不得血,一切被他很好的掩飾著。

忽然,慕容炎的眼中投出一道冷冽狠絕,世上豈有無所求之人?此人定有所圖!留不得!

雖然沈傾落使出吃女乃的力氣狂跑了,但還是在涅楓山腳下被慕容炎追上,攔住了去路。

會狂跑,是沈傾落對慕容炎的了解,他不會允許任何威脅的存在。在那一刻會反常的任由她離開,一定是他常年超負荷工作在腦袋在那一瞬間忽然絆到了。

「既然你什麼都不想要,那應該不介意留下點東西。」眼前的慕容炎,玉樹臨風,讓人不忍拒絕他的要求。此人若非有問題,狂跑做什麼?

沈傾落警覺的退後一步,慕容炎雖沒逼近,但殺氣咄咄逼人。

打是打不過的,毒又毒不死,沈傾落覺得,慕容炎就是她命里的克星。連僅剩的絕招都拿慕容炎沒辦法,莫非復仇之路尚未開走,一抬腳,就掉坑里了?!不甘心啊!

滿月復牢騷要發,當然,沈傾落還抽空順帶贊了下墨染為人實誠,表里如一,說不讓跟果然就沒跟。

這時,遠處傳來飄渺之音…

「慕容莊主好興致。」

沈傾落仿若听到了天籟之音,以為救星降臨,驚喜的循著聲源望過去。結果,她的臉黑了三分。

居然沒認出來他的聲音,不然就不浪費精神驚喜了!這個男人,要不要每次都換個面具啊!到底他是有多少個面具?!

沈傾落對于她眼中的城主,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一如對柏君青。其實,攏總算來,兩人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但卻次次令人記憶尤深。故而每每見他,總覺得氣氛尷尬至極,不自在感油然而生。

這一次,柏君青戴的是個白色的半截面具。面具完美的契合著他臉部的線條,正好遮掩了他高挺的鼻梁,只露出削薄的嘴唇。白色的面具上青綠色的線條勾勒出藤草的紋路。

腳尖觸地,柏君青穩穩的落地,好像沒看見罩在一身渾黑披風中的沈傾落,並不曾看向她所在的方向,而是直接和慕容炎形成了對峙之勢。

其實呢,沈傾落是可以原諒城主的,天色黑嘛,她又一身黑。但是,怎麼可以她故意踢了一顆小石子打招呼,他居然還不理不睬的!不就是沒踢準方向,著落點從腳邊變成了小腿肚稍上方,恰好又沒掌握好力度,重了那麼幾分嘛!

柏君青皺眉,不動聲色的將驟然前屈的膝蓋站直。正所謂輸人不輸陣,他分明是來救沈傾落的場,她倒好,臥底成打壓他陣勢的了。

「夙沒城城主向來輕易不出夙沒城,今個兒倒是吹起邪風了?」慕容炎不悅,挑眉說道。

若說當今江湖之上有誰尚且能讓不可一世的慕容炎忌憚,恐怕也只有此時站在他眼前的夙沒城城主了。

夙沒城的存在,是慕容炎心頭的一根刺。夙沒城的實力縱然不可小覷,夙沒城外成片的千岩盞亦是他的一大顧忌,如刺梗喉不吐不快。

「風聞慕容莊主喜事將近,本城主豈有不親身來賀之理?未想才到城外,就偶遇了慕容莊主。」

柏君青當真是偶遇的慕容炎,至于沈傾落嘛,就另當別論了。他昨晚已然陪著她賞了一晚的月,吹了一晚的冷風了。今次他沒有跟著沈傾落山上,一直在山腳處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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