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嫂今日氣色不錯。」蕭柏在謝陌示意下自行免禮在她身側的錦凳上坐下。
「藥娘天天熬藥給我喝,氣色想不好都不成。」
蕭柏來之前,謝陌在自個兒下棋,一手執黑,一手執白。謝懷遠是大國手,沒事的時候就把小女兒放在腿上教她下棋,因此謝陌的棋藝也很是了得。
蕭柏看謝陌眉間一抹掩不住的愁思,知道皇兄還是沒有在坤泰殿露面。他的母妃也一直過著這樣的日子。父皇從來不露面,以致他小時都不認得父皇。母妃只好告訴他,衣服上有龍的就是他父皇。太子的衣服上也有龍紋,所以第一次看到的時候他就抱著大皇兄的腿叫父皇。
想到那些往事,蕭柏心里也十分不好受,對眼前的皇嫂便更生了一份憐惜。
「皇嫂,臣弟陪你出去逛逛,就在坤泰殿里。」皇嫂被禁足的事他是知道的,沒發明詔,可是皇嫂告訴他了。
謝陌現在就是每天和琴棋書畫打交道,除了初一十五有一眾宮妃來覲見,還有休沐時不用去學堂的蕭柏來看她,這座坤泰殿實實在在就是一個牢籠。
「我今天已經在坤泰殿轉了三回圈了。」謝陌耷拉著腦袋。
「那,讓多一點人進來陪皇嫂。」
那群女人謝陌見了飯都要少吃一點,如果初一十五的覲見不是祖制,她都想取消了。怎麼會找她們來讓自己更加郁悶。
她想見的只有妞妞和旭旭,可是旭旭雖然才五歲,哥哥已經在教他文武之道了。不能常常的叫他進宮來,會耽誤他的進程的。而且旭旭第一次進來就和大皇子打了一架,雖然說是較量,但回去還是跪了半宿祖宗牌位。他的性子,飛揚跳月兌,還不適合常常往宮里跑。
而妞妞太過敏銳,她也不想她進宮見到自己過得不好。更不希望哥哥听了妞妞說的話著急。雖然,中宮無寵的消息是眾所周知的事,謝陌還是想掩耳盜鈴自欺欺人。只要不讓他們進來看到,就可以當做他們不知道。
「那,臣弟陪皇嫂下棋吧。」
「好。」
可是很不幸,蕭柏的棋力不行,總是很輕易就被謝陌殺得片甲不留了。
蕭柏絞盡腦汁想不出其他消遣的辦法。主要他母妃曾經過的日子,就是對月傷懷迎風落淚,實在沒有什麼借鑒性。而他,每天又被太傅交代下的功課壓得喘不過氣來,沒有消遣的時間。
謝陌揮揮手,「好了,你來看看我就夠了。這深宮中大多數的女人都是這麼過的,我該學著點。」謝陌私底下對親近的人都是稱‘我’,聶女官如今也不敢直接就提出來,只能私下勸上兩句。
不過,用謝陌的話說,已經這麼憋屈了,還總讓女官管手管腳的,還活不活了。
「皇嫂,你的禁足什麼時候解除?」
「沒說,無期。」謝陌說道,然後又精神起來,「我估模著端午的時候怎麼都得讓我出去。然後之後只要不出什麼事,應該就不會管這麼嚴了。」
玲瓏拿了繡棚、明黃絲線等物過來,「娘娘,想不禁足,您趕緊把這個香囊給繡了吧。也省得這麼無聊。」
謝陌看著絲線,明白過來。快端午了,後宮女人都在繡香囊,指望端午正日皇帝能戴上自己親手做的香囊。這可是無上的榮耀。從前,她打賭輸過一個親手繡的香囊給還是二皇子的蕭槙,端午進宮來看賽龍舟就見他掛在腰上,旁邊還掛了一個太後繡的。
想到這里也只得拿起繡線、繡繃來忙活。人人都要繡的,這也是後宮女人的功課。
于是,一個下午,蕭柏在旁邊溫書,謝陌認真的繡著香囊。她從前打賭輸的那個,壓根沒用什麼心思。胡亂做得了就給了蕭槙,被他擱在太後精心繡得的香囊旁邊,襯得她的繡工著實有幾分粗陋。其實,她的繡工是很好的,那可是跟著仙針紡的師傅學了,在母親眼前過了關的。
于是這一次,謝陌便加倍的用心,每一個步驟都力求做到最好,到最後她都忘了蕭柏在旁邊。以至于眼楮酸澀了抬起頭來看到蕭柏把她手上的動作盯著時,差點問出一句‘三弟你還沒走啊’,幸好及時咽了回去。
看蕭柏好像挺中意她的手藝的,謝陌笑著說︰「三弟要是喜歡的話,我把這個做得了,就給你也做一個。」
「好啊,謝謝皇嫂。」
「不謝。」反正在禁足,哪也去不了。
謝陌找到事做了,每日里便在屋里做上了針線活。可以說一針一線都把她的心意繡了進去。
三天以後的十五,謝陌特意拿眼楮在下頭找了一下,听說最近從宮外得了個美人兒,接連好幾日都廝混在一處。風聲都傳到坤泰殿里來了。
底下眾人也懨懨的,皇帝有了新寵,自然就分走了每人本就不多的寵幸。現在看皇後拿眼在人堆里找著,都知道是找誰呢。
「不是听說又多了一位妹妹麼?」謝陌沉聲問。
貴妃雲裳說道︰「回娘娘的話,新來的妹妹姓胡,是皇上從宮外帶進來的。只封了個采女的位分,一直在乾元殿伺候,並未分宮別居。」
謝陌看一眼雲裳,這位想必是想借她的刀去殺人,還有下頭那些人也是。倒是奇怪以雲裳的性子會一直忍著。听說她進宮時帶的石嬤嬤很是穩重,想來是勸住了她。
「名分低了,就可以不來拜見本宮?有這樣的道理?」
眾人見皇後動問,貴妃也搭了茬,于是紛紛發言,「既然是皇上的女人,那就該來拜見皇後娘娘。」
「那個狐媚子,簡直是太目中無人了。」
……
謝陌讓她們自行討論了一會兒,留意到賢妃和德妃都沒有說話。然後才喝了一口茶,「玲瓏,叫個人去問問怎麼回事。」
「是。」
玲瓏正要打發人去,卻見乾元殿的一個小太監進來,「奴才給皇後娘娘和各位娘娘請安。皇上說,采女娘娘昨晚累著了,今日的請安就免了。」
累著了——累著了——累著了!
謝陌閉了閉眼,這個累法是個什麼累法,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于是,很多人的臉上都出現了憤怒,然後有志一同的把謝陌這個皇後望著。
謝陌心頭冷笑,這個時候她們記得她是皇後了。她雖然也氣得不行,但是也不能無謂當了她們的刀子。忍下心頭的氣,謝陌淡然的說︰「既然皇上發話了,那就這樣吧。沒什麼事就散了吧!」說完起身拂袖而去。剩下諸人面面相覷,看來皇後還真是一顆軟柿子。
一坐上自己的車,雲裳手里的手絹就捏成的一團。謝陌那個女人,她當年的豪強霸道哪去了。她當年連公主都敢捉弄,膽大妄為得很呢。要不是石嬤嬤一直勸著,把這件事情留給皇後去出頭,讓她去招皇帝的怨。雲裳早就去找那個狐媚子的麻煩了。皇上居然和她一起足足呆了七個晚上。
自她上過月進宮以來,一月里總有個七八日皇上是留宿慧芷宮的。甚至三月十六,本該是謝陌的日子,皇上又到了她的屋里。加上大婚那日也去了慧芷宮,而謝陌卻獨守空房一個多月。這給了她一些希望,也許不久,她就可以從慧芷宮搬到坤泰殿了。可是這個時候已經到月中了,皇帝還一次都沒有踏足她的寢宮。就是來了慧芷宮也只是在姑姑和他舊日的居所呆上一陣就走。
皇上還有不少的女人,這些,她都能理解。後宮就是前朝的縮影,雨露均沾是必要的。而皇帝之前也一直是這樣做的。家世顯赫的妃嬪都是雨露均沾的,被冷落的只有謝陌一個人而已。偶爾是會有一些小花小草進了皇上的眼,但是也不過是一夕之歡,連彤史上都不會記檔。
可是這一次,他微服出宮帶回來一個女人,直接就帶進了乾元殿。而最奇怪的是,竟然誰都沒有見過這個姓胡的女子的真面目。今天,大家也是想借著向皇後請安的機會,來瞧一瞧這個女人的。誰知道,皇上竟然會讓人來傳了這樣一道口諭。而謝陌,名正言順的皇後,居然就這麼忍氣吞聲。
失望的自然不只雲裳一個人,但是皇後不出頭,貴妃也不出頭,眾人想一想皇上冷酷的性子,也只有回去在背地里發泄幾句作罷。
謝陌進了內室,疾步走到繡繃處,拿起剪刀就往上戳。玲瓏一看她之前進來的臉色和那麼快的步子,就知道不好。所以謝陌一剪刀戳去,竟然是落了空,繡棚被玲瓏挪開了。
「放下!」謝陌厲聲道。
玲瓏不放,「娘娘,您想出氣,這邊還有得是東西。何必跟自己親手做的東西過不去?再說了,剪破了這個,到時候還不是要再做一個去交差。闔宮的娘娘都做,您總不能空手去吧。」從謝陌昨天听到這個消息就停了這個香囊的進度,現在再戳一剪刀,回頭又得重做。而且,都沒有起先做的時候的心了。進度肯定更慢,到時候不是又給皇上一個挑理的錯處麼。
謝陌喘了幾口氣,把剪刀丟下,「欠債的滋味兒可真是不好受!」
「娘娘,往寬了想,不要盯著眼前一時一事的得失。」玲瓏麻利的把剪刀收撿了。
謝陌頹然坐下,看都不想再看一眼那個香囊。
到晚間用膳的時候,卻還是忍不住抬頭看看宮門處。結果,四月十五她還是獨守空閨。皇帝連借口都沒有找,也沒派人來打招呼。對外只說皇後還病著,病了自然不能侍寢,他獨自在乾元殿勤政。
謝陌獨自默默用了晚膳,然後洗漱上床,睜眼看著帳頂的龍鳳繡紋出神。
玲瓏其實一直擔心著,早上就為胡采女的事生了一場氣,晚上皇上不但不來,還連招呼都不打了。上一次三月十五鬧了一場在宮中夜游,結果喝了一口酒就一頭栽進了湖里,今天可不要再出什麼事。可是謝陌就這麼安安靜靜的,也不鬧騰,也不出去亂走動了,她還是不放心。
謝陌瞥見她擔憂的眼神,寬慰道︰「我早知道這條路不容易走的了。只是做了再多準備,也及不上事情到來時候的心痛。不過,我不會再輕舉妄動了。」
「那,那您別這麼一動不動的躺著,剛吃了晚飯不久呢。出去散散就當消食。」
「我又沒吃兩口,消什麼食。」謝陌嘟囔。不過還是站起身來,玲瓏拿了一件披風給她披上就在寢宮外面走動一下。
走到一棵樹旁,謝陌忽然停了下來,從頭上拔了一只釵,用釵尖在樹上劃了三道線,「我欠他母後一條命,這個又沒有辦法拿我的命去還給他。可這樣活著,我實在是憋屈啊。什麼時候,我要是能把這條命拿去還他就好了。」
「娘娘,您別亂說。」
「我知道,他還用得著我。我要是死了,他會讓很多人陪葬的。」
玲瓏指著樹問,「娘娘,您這是干嘛呢?」
「記個帳。」謝陌聲音輕得連就在旁邊的玲瓏也差點沒听清。然後她不再看那棵樹,繼續往前走去。旁邊有侍衛疑惑的看著樹干,卻不知道皇後這是做什麼。不過還是即時把這一情況匯報了上去。大總管有吩咐,今晚一定要看著皇後,有任何異常都要立即上報。
鄭達收到匯報,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著進去。
今日被眾人翹首以盼的胡芸兒正在紅袖添香,陪著皇帝批折子。
鄭達心頭也嘀咕,這一位也是機緣巧合就那麼燦然一笑就入了皇帝的眼了。不過是出去看看新政推行後的春耕有沒有變化,大街上驚鴻一瞥之下就被帶回來了。漂亮自然是漂亮的,可是也不見得就及得上皇後貴妃她們。可是誰叫人家笑起來有皇上想要的味道呢。
今早皇帝讓他派個人去坤泰殿說一聲的時候,鄭達著實嚇了一跳。而且那個時候胡芸兒胡采女居然還沒能起得來。往日里也沒見皇上這麼能折騰啊,這不是故意打皇後的臉麼。
胡芸兒如今倒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可惜了,有些壓不住這個福氣啊。有些人已經在開始走她的路子了,雖然他知道皇帝不是那麼容易被枕頭風影響的,但是看這個勢頭,還是讓人有些擔憂啊。
「什麼事啊?」蕭槙問。
鄭達沒有出聲。
胡芸兒蹲身道︰「皇上,臣妾去親手替您做一份宵夜去。」
「好,去吧。」
「說吧,她又搞出什麼ど蛾子了?」
鄭達欠欠身子,「皇後自己用了晚膳,早早就躺下了。後來又起身出來散步,還用釵在樹上劃了三道線。侍衛也沒听清她說這是在干嘛。」
「就這個?」
「就這個。」
「以後這麼小的事不用報了。」
「是。」
一直到了五月初二,玲瓏見謝陌的香囊還是半個月前的樣子,忍不住勸道︰「娘娘,還有三日了。您這趕一趕還是來得及的。」
昨日參拜的時候,謝陌總算是見到胡芸兒了。在這半個月里,為了避免後宮幽怨叢生,蕭槙還是在各宮都轉了轉的。只是彤史上記錄還是有幾日是在乾元殿獨寢,不用說還是這個胡芸兒侍寢。听說蕭槙很喜歡看她的笑,說是很有味道。
人走了之後,謝陌沉默了許久。玲瓏這幾日都在提那個香囊,可初一這天愣是沒敢提起。可是,日子很趕,初二她還是說了。
「繡了,也不會有人戴的。」謝陌幽幽的說,停了一會兒還是說︰「拿出來吧。就是你說的,本來就滿頭小辮子了,總不能再送一個刺給人挑吧。」
後面的一半謝陌依然完成的很好,但已經沒有當初的心思。到五月初四的下午趕完了工,看著還不錯。
「糟了,我說了要給洛王做一個的。現在來不及了。」那孩子不會還在等著端午戴皇嫂親手做的香囊吧?那可真是有些對他不住。
「呃,您不是說完成了這個再給洛王做一個麼,就算趕不及端午,緩些日子給他也是一樣的。」
「也只好如此了。」謝陌甩甩手,另找了個從謝家帶進宮來的小玩意兒讓人給洛王送去並且說一聲,那個香囊緩些日子再給他。
香囊是玲瓏送到乾元殿去的。鄭達遠遠看到她,便讓人把她領了過來,「你過來做什麼?」
玲瓏奉上香囊,「大公公,這不是明兒端午了麼,皇後娘娘給皇上做了香囊,奴婢就送過來了。」
「哦,給我吧。」
「是。」
鄭達送了進去,這兩天陸陸續續已經收到了十多個了。
蕭槙隨意看了一眼,「擱著吧。」
玲瓏回去謝陌也沒問什麼,尚衣局送來了明日的吉服。禁足五十日之後,她終于又有了走出坤泰殿的機會。
端午正日,皇帝是要和群臣一起過節的。坐在一起看端午賽龍舟的,還是後宮那些女人、孩子,還有外命婦們。皇帝和群臣則在觀止樓觀看,不時有君臣新填的絕妙詩詞由歌女唱出來,這邊也能听得到。
謝陌把妞妞旭旭還有嫂嫂叫到身邊視野較好的位置,旭旭很歡快的喝著玲瓏端給他的涼品,「姑姑,你怎麼都不叫我進宮來玩,爹爹每天都要折磨我。你叫我進宮,他就不敢不放人。」
黃氏瞪兒子一眼,旭旭小聲嘟囔,「姑姑又不是外人。」
謝陌模模他的頭,「對,咱們是自己人。不過啊,你就算進宮來玩兒了,回去以後該完成的功課還是跑不了啊。所以,別惦記著玩兒了,還是好好的為未來做準備吧。」就是為了你們姐弟,姑姑也會撐下去的。
龍舟散了是後宮的宮宴,招待內外命婦。謝陌說了幾句場面話後就說道︰「本宮不勝酒力,貴妃德妃賢妃,你們代本宮多勸勸酒。」
「是。」
晚間,外臣與後宮都聚在了一處看焰火。這也是謝陌暌違五十天以後初次見到蕭槙。與雲裳一左一右的伴在蕭槙身側,看著滿場繁華,謝陌只覺得心頭涼涼的。人間富貴莫過于此了,可是這九重深宮,哪里有她真正的歸宿。剛端起案上的酒杯想試試能不能真的解憂,就听到身旁傳來蕭槙的話,「喝,喝了好當著這麼多人再丟一次朕的臉。」
聲音不大,也就旁邊的雲裳听到了。她轉過頭來把謝陌望著,看她到底喝是不喝。今日皇上戴的是她親手做的香囊,這讓她很有面子。至于今晚,按說正節氣,也該是和皇後共寢,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仍然有機會取而代之。
「醉了,臣妾回去躺著就是。」謝陌將手里的酒杯送到嘴邊,輕輕抿了一口然後放下。過了一會兒便說自己頭暈,要回去了。
蕭槙讓鄭達送她回去。
鄭達跟在鳳攆旁邊步行,半路見謝陌把車簾攏起,「鄭達,本宮既然出了坤泰殿,這個禁足令就自然解除了。你不用送了,本宮要轉轉。」
皇帝沒說解除禁足令,不過皇後已經下令改道沿宮道到處轉轉了。鄭達一時也沒有反駁的話,眾人便護送著皇後去轉轉了。
「大公公?」
「走吧,回去,這宮里除了皇上就是皇後最大了。咱們都是做奴才的,凡事豈可自專。」
回去小聲在蕭槙耳邊一說,蕭槙道︰「她怎麼就這麼愛轉悠。」听不出話中到底什麼情緒。現在還是當著滿朝勛貴重臣,他自然不會表露什麼,只是繼續高深莫測的和幾個近臣聊著些閑話。
他第一次見到幼年的謝陌,她就在宮里轉悠。路都走得不太穩當,卻讓嬤嬤抱著她到處看花花。轉到御花園踫到他,由嬤嬤教著女乃聲女乃氣的給他行禮。一晃,都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真是往事不堪回首,一回首就是痛。
謝陌坐在鳳攆里,看著外面黑 的夜,還有天上閃爍的群星。她的一生,就要這麼被關在這宮里了?
蕭槙看樣子真的打算就這麼晾著她了。反正他又不缺女人,只要她做到他說的,能喘氣不鬧事就行了。然後,等到沒有利用價值了,他還是會一腳把她踢開的吧。
謝陌捏緊拳頭,她絕對不能接受這樣的對待。他不來坤泰殿,她可以去乾元殿找他。
「掉頭,去乾元殿。」謝陌下令。
外頭的人猶豫了,這皇後變得也太快了吧。本來禁足就算解除了,也該低調一點,在宮里轉轉也就是了。現在居然要主動去乾元殿,萬一皇上怪罪到他們頭上怎麼辦。
「怎麼?本宮使喚不動你們?」謝陌沉下臉。
「不不,掉頭。」坤泰殿的侍衛統領江嘯趕緊下令。他是鄭達安排的,自然也是皇帝的心月復。他還跟著去治水,見過皇帝是如何對待疑似感染鼠疫的皇後的呢。皇帝跟皇後的事外人不清楚,他們這些人還是知道的。眼見前段時日皇後可著勁兒折騰坤泰殿的人,皇帝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他就知道,皇帝自己會折辱皇後,卻還是不容旁人有任何輕慢的。大公公說的對,這兩位到底怎樣,他們這些人管不了。奉命行事就是了,皇上說了不許皇後做的事,他們堅決執行;皇上沒說過不許的事,皇後要做,他們就攔不了了。
鳳攆到了坤泰殿,乾元殿留守的小太監和侍衛就更加不敢攔了,一路恭送進去。
謝陌問了皇帝平日都呆在哪處,小太監領著她進了御書房。這乾元殿有二十七間寢室,皇帝到底在哪一間安寢不到了就寢的時辰是不知道的。但是之前都會在御書房里處理政務。
胡芸兒就候在御書房里,不知道為什麼,皇帝不太樂意讓她在人前露面,今天也沒讓她出去。本來听到動靜以為是皇帝回來了,她歡喜的迎出去,卻听到‘皇後駕到——’的聲音,還沒反應過來,謝陌已經走了進來。
玲瓏低斥,「胡采女,見到皇後娘娘,不知道跪拜麼?」說起來一個正八品的采女,最低等的妃嬪,光從品級來說,並不比玲瓏這個坤泰殿的掌班女官高。只是,這位胡采女,如今可是獨得聖眷的人。所以,從來也沒人敢撂臉子給她看,連鄭達見了她也是客客氣氣的。今天猛地被玲瓏這麼一斥,還真有點不適應。不過皇帝跟她說的,在這宮里她要想活得長久,那就得會低頭。而且,眼前是皇後啊,她們的品級差的也太多了,也容不得她不低這個頭。于是立即大禮參拜︰「臣妾參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謝陌找了個位置坐下,也沒叫她起來。胡采女便只好跪著轉了個身對著皇後。可不能拿後背對著貴人,這是宮里的大忌。她心頭著實有些戰戰兢兢的,難道皇後是要趁著皇上不在,來處置了她麼?
謝陌開始還真沒想到這茬,來了看到這個女人才覺得又一陣心火上冒。任哪個女人都不會喜歡把自己夫婿迷得五迷三道的女人的。
「你,笑一個給本宮看看。」她倒要看看到底是有多迷人。
胡采女此時如何笑得出來,聞言僵硬了面孔擺出了笑的樣子,腿肚子都在打哆嗦。
謝陌鼻子里冷哼一聲,「也不過爾爾嘛。」
胡采女不知怎的,突然生出一股勇氣來。也許自己真的等不到皇上回來了,豁出去了也就不怕了。有這一個月,她此生已經無憾了。于是仰頭直視謝陌,忽然綻放出一朵燦然的笑顏來。
她的五官生的好,但在這宮里並不算出奇,可是這一笑,一下子添入了靈動之感,卻真的是有些炫目。
玲瓏忽然‘啊’了一聲,然後偷眼去看謝陌,後者臉色有些發青。
「出去!」謝陌硬生生把頭扭開。
胡采女一陣茫然,就這樣?
玲瓏拿眼示意旁邊的小太監把胡采女弄了出去。然後俯身在謝陌耳邊說︰「娘娘,奴婢給你倒一杯熱茶。」
乾元殿自然是有專人在備著熱茶熱水的,不等玲瓏傳便奉了上來。平素比較得臉的人都跟著皇帝去宮宴上看焰火去了,留守的都是些小蝦米。皇後突然來了,一時也沒什麼章程。大家一合計,該怎麼伺候就怎麼伺候。皇後無寵也罷,皇後來拈酸吃醋處置胡采女也罷,都不是他們能管的事。
不過,也有心思活的,跑出去給鄭達報信,說是皇後突然到坤泰殿了,把胡采女單獨叫進去了。
鄭達暗道一聲苦,怎麼轉悠到那里去了。再看一眼皇帝,和群臣斗酒賽詩正在興頭上呢。還是去說一聲吧。
蕭槙听了,轉頭盯著鄭達,輕笑一聲,「怎麼可能,她才不會去做這種事。」她才不在意他呢!
鄭達也覺得不可能,皇後不會那麼短視。這宮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了。就是弄死了這一個,還有三千個呢。再者,皇後做這事,得利的也不是她自己啊。
蕭槙沒有提前回去,和群臣鬧到很晚才散,回去的時候人已經是醉醺醺的需要人扶了。
謝陌這會兒已經坐在凳子上等了一個多時辰,茶也換過兩次了。等到後來,眼楮就有些睜不開了。玲瓏看她開始打瞌睡,便抖開披風給她蓋了,又讓人把臨近的燭火滅了四支。
謝陌睡著睡著,覺得身上一重,濃烈的酒氣撲面而來,熾烈的吻也隨之附上,落在她的額上,眼上,再含住她的唇,火熱的舌也進來卷住她的一同纏綿。
謝陌直覺想把壓在身上的重物推下去,卻是紋絲不動,手也被人抓了去握住。這才反應過來,是蕭槙回來了,否則哪里有人敢對她胡來。
只是,這一次的吻感覺有些和之前不同,炙熱中似乎還含著一絲憐惜。謝陌偷偷的把眼睜開一條縫,然後伸手抱住了蕭槙。他的身子滾燙,被她抱住時略僵了一下,然後一手放在她脖子後面,一手從腿彎處插入,抱著她往書房旁邊的房間而去。那里是他平素批折子累了小憩的地方。
雖然還是有些緊張,但謝陌知道此刻不能夠退縮。這一次縮回去了,他們之間就真的沒有未來了。
蕭槙的步子走得不是很穩當,他的確是喝多了。
屋里的玲瓏、鄭達等人早在他眼神幽深,向謝陌俯的那一刻就避了個干干淨淨。還貼心的把燭火都熄了只留下最外面的一對。
把謝陌放在了床上,蕭槙自己也坐下,伸手輕輕撫模著她的臉。手很燙,在她的眉眼處描畫了很久。然後滑到頸下解開她的紐扣,謝陌的呼吸漸漸亂了。這一次,似乎是個不錯的開始。她閉上眼,希望這一次的經歷可以讓她忘掉前兩次的不愉快。
這是怎樣一個夜晚啊,謝陌慢慢的放松,如花朵漸漸在蕭槙身下綻放,身體每一個地方都在盡情的吟唱。大婚五十多天,這才是她頭一次嘗到夫妻之間靈肉合一的快感。她的頭發和蕭槙的糾纏在一起,她在他身下無助的顫抖申吟,身體像是著了火,又像是化成了一灘水,只能任由蕭槙引領她進入一個陌生的國度。
幾翻幾覆,蕭槙才消停下來,從她身體力退出去。謝陌覺得自己已經被燒成了灰燼,搗做了輕煙,就要這麼隨風散去。可沒想到,停歇了一會兒,蕭槙又把她抱了起來,他自己坐著,把謝陌放在腿上,握著她的腰把她的身子慢慢的壓下去……
謝陌腦子‘轟’地一下,心道︰我會瘋掉的!到後來,實在精疲力竭了,才相擁著躺下。
蕭槙的手在謝陌**的肩背有一下沒一下的撫著,「寶貝兒,朕不是讓你不用等,自己先睡麼。你怎麼不听話呢?」
謝陌如遭雷劈,一下子坐起身子。
之前玲瓏被被胡采女的那一笑嚇到,是因為她笑起來的時候和謝陌神采有六七分的相似。平常看不出來,但笑的時候很明顯。謝陌自進宮還沒在人前展露過笑顏,而胡采女更是很少在人前露面,因此竟是無人察覺。
有了這一重發現,謝陌再細細打量,發現胡采女的身形跟自己也很相像。只是,她在人前露面都是著厚重的正裝,而且旁人也不能直勾勾的盯著她看。
哈哈,現在蕭槙口里的‘寶貝兒’到底是誰,不言自明。
她之前認為人家是她的替身,可現在,在這張床上,她才是人家的替身。這張床就是他們平素尋歡作樂用的吧。
一念至此,謝陌再忍不住,撲到床邊,翻江倒海的的把今天宮宴吃的喝的全交代在腳踏上了。
這個味道把蕭槙燻醒了,他嫌惡的睜開眼,盯著不著寸縷的謝陌,「怎麼會是你?」
謝陌抓起床頭溫著的茶水一通猛灌,然後把嘴巴一擦,「是你拖我上床的,認錯了人也怪不得我。」再一看,自己的衣服有兩件就被丟在腳踏上,剛被濺到了穢物。于是裹著被子下了床,這張大床,這個房間她是一刻都不想再呆。可是衣服沾了穢物是怎麼都不能上身的了。
蕭槙自然也睡不下去了,他的酒過了這麼一陣也醒了。看看謝陌就用一床被子裹住自己,他披衣怒氣沖沖的走了出去。而謝陌則把玲瓏叫了進來,讓她打發人趕緊回去給她取一整套衣服過來。
玲瓏本來是由鄭達給她找了個地兒安置,外頭值夜的宮女听到皇後叫,便去把她叫了起來。她沒敢睡瓷實,很快便過來了。進來一看,皇後一臉的怒氣離床遠遠兒的坐著。值夜的宮女在床邊清理著什麼東西。再看皇後,就把雲被裹在身上,從**的肩膀也可以看出方才的激*情*四*射來,這怎麼又鬧上了?皇後不是一心要和解麼,之前受了再大委屈都能隱忍不發的。今晚這是怎麼了?一邊想著一邊出去打發人回去取衣服。
鄭達走過來,「玲瓏姑娘,皇後娘娘這是要回去麼?」
「應該是。」都讓備車了。
「嗯,照理說乾元殿的西軒室就是皇後在這里的寢室。皇上獨個兒到東軒室去了,不如就請皇後娘娘到西軒室歇下,也省得半夜三更的還要回去。」這半夜三更的回去,實在是太出人意表了一點。明日還不知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呢。
「這樣,我去請示一下皇後。」
是有這麼個道理,謝陌身為皇後在這乾元殿是有屬于自己的殿宇的。這算是皇後和來侍寢的妃嬪不同的一個待遇吧。謝陌認可了這個建議,換過衣服就過去西軒室了。早知道一早就到這里來,而不是去等在御書房,白白惹來這一場羞辱。
哼,見朝臣批奏折的地方,居然用來和胡采女風*流*快*活,還荒唐到醉後弄錯了對象。原來,他不是不會在床笫間溫柔體貼。而是他的溫情都給了別人,留給她的就只有暴虐與不滿。
「本宮要沐浴。」謝陌憤憤的說。一則,方才那麼翻江倒海的吐了一場,她自己身上的味兒也很不好聞;再則,她想把這身屈辱給洗掉。
乾元殿跟坤泰殿一樣,都是引的溫泉活水,這個時候要沐浴也很方便。玲瓏在乾元殿宮女的協助下,做好了一應準備,謝陌便進去了。
玲瓏在後面給謝陌搓背,看到她渾身上下都是情事後的痕跡,微微有點不自在。她和謝陌同齡,實歲還沒滿十七,還是雲英未嫁的女兒家。可小姐到現在還氣得身子發抖一句話都不肯說,玲瓏也不敢多問什麼。等到謝陌穿上寢衣躺下,玲瓏替她合上帳子在旁邊坐下,才听到說︰「你到外面那個守夜的床上去睡吧。」
有些事情,即便親近如玲瓏,她也無法說給她听。這輩子,真的還沒有被這樣羞辱過。她是正宮皇後,結果卻是在被錯認的情況下才得到真正意義上的男*歡*女*愛。還能再可悲一點麼?
之前蕭槙大婚夜中途離去,到後來一直晾著她,她都沒有這麼絕望。知道那是他刻意為之,就是要讓她難受,讓她痛苦。可是今晚,原本是一個多美妙的夜晚,結果 啷啷一盆冷水把她澆了個透心涼,她都快凍成個冰人兒了。
此時的東軒室里,鄭達一臉復雜的看著皇帝,「皇上,這又是何必呢?」既然在一起了,何必非要鬧騰呢。他是不知道具體怎麼回事,可看皇帝此時的樣子,再看謝皇後氣得都說不出話來了。真心覺得他們是一對冤家。
蕭槙拿手遮住自己的臉,「朕總不能忘了,朕也曾是母後的寶貝兒吧。」
蕭槙到六七歲上,當時的雲貴妃都還稱他‘寶貝兒’。在他心底,這自然是天下最好的稱呼。只是,有一次說給皇兄听,皇兄噗嗤一聲便笑出來。
于是,他納悶的問︰「皇兄,母後不是這麼稱呼你麼?」
蕭楹的笑頓住,仿佛有一絲狼狽,「呃,母後都叫孤‘皇兒’或者是‘楹兒’。」從來就沒有叫過一次‘寶貝兒’。從他幾歲被封作太子,就獨自一個人搬到東宮去住了。陪著他的也只有嬤嬤,嬤嬤可只敢叫‘殿下’。
「‘寶貝兒’,應該是稱呼陌兒或者楓兒那個年紀的小家伙的吧。」蕭楹輕聲說。
鑒于被一向好脾氣的皇兄取笑了,蕭槙也覺得自己是小男子漢,叫寶貝兒好像是太娘了。于是鄭重的告訴雲貴妃,以後不要叫‘寶貝兒’了。他長大了,不是小女圭女圭了。
雲貴妃好氣又好笑的答應了。
到了蕭槙九歲的時候,他已經從一個胖乎乎的小男孩長到有點修長了。早起去學堂,在半道踫到皇兄。于是停下打招呼,「臣弟見過皇兄,一道走麼?」
蕭楹一臉無奈的低頭,蕭槙這才看到皇兄腳邊還站了個圓乎乎的東西,跟矮冬瓜一樣,正兩只小手拉著皇兄衣服的下擺,然後仰頭看著他。
「陌兒,這是表哥的二弟,你不是見過麼?」
「二皇子好!」矮冬瓜女乃聲女乃氣打招呼,只是手上還是拽著蕭楹的衣服不松手。謝陌記得蕭槙,因為幾次見到,他都給好吃的給她。
蕭槙想起來了,這個矮冬瓜他見過的,皇後的佷女。常常的進宮來玩耍,听人說很黏皇兄。這上學都想跟啊。
「皇兄,你真像在帶孩子啊!」之前被蕭楹取笑過,所以蕭槙抓住機會笑回來。然後好整以暇抱著手看少年老成的太子殿下哄矮冬瓜。
「陌兒乖,松手,等表哥回來帶你去玩兒。」
「不嘛,一起去玩,現在就去。」
「表哥不是去玩,是去上課。你爹也要給表哥上課的,你小心他罵你哦。」
謝陌低頭想了一會兒,「不去上課,去玩兒。」
「不行啊。」
謝陌威脅,「我要開始哭了。」
蕭楹頭痛的蹲下,她真的可以說哭就哭,一哭就好久的。他昨天怎麼會答應讓她睡在東宮的,如果她在母後那里不就沒這事兒了嗎。
「開始咯。」謝陌再預告了一次,看蕭楹還是不答應,便真的‘哇’的一聲張嘴就哭。
蕭楹無語的抬頭看看天上飛過的烏鴉。昨天母後還玩笑的問陌兒要不要嫁給他,給他當小媳婦兒呢。小丫頭听說所謂嫁給他就是吃他的用他的,很大方的就答應了。他知道母後不是隨口那麼一說,可陌兒現在才三歲,他豈不是得等十年才行。而且,這真的跟二弟說的一樣,像是帶孩子嘛。
蕭槙就在旁邊看著謝陌哭,那感覺就像個皮白汁多的小包子。忽然想起他自個兒有一篇策論忘了寫,今早就要交的。慘了,雖然太傅不敢打他,但是他的伴讀卻會挨打。到時候被打壞了,就不能陪著他搗蛋了。那樣的話,日子挺沒勁兒的。算了,他今天不去了吧,回去把策論趕出來再說。
「皇兄,臣弟忽然肚子有點不舒服,你自己先去吧。」
蕭楹看著他捂住肚子蹲下去,「要不要緊?」
「沒事,臣弟這就回去,要是疼得厲害會叫太醫。皇兄幫臣弟告個假吧。」蕭槙蹲下去正好和謝陌一般高矮,正捂臉哭著的謝陌便從張開的指縫里看他。
他一樂,這小家伙挺有意思的啊。
「嗯,這個小家伙,臣弟幫你照管一會兒吧,回頭你來領人。」
蕭楹想想,這樣也好,于是蹲下對謝陌說︰「陌兒,你跟二弟去玩好麼?他可比表哥會玩多了。」
「我跟他不熟。」謝陌嘟囔。
蕭槙拉拉她的小辮子,「一回生兩回熟嘛。」
「就是,他是表哥的弟弟,你叫他二表哥就好了。」見謝陌有了松動,他把衣服從她的小手里拉出來,對蕭槙比了個‘交給你了’的手勢趕著走了。二弟可以有事就告假,他卻不行。舅舅跟母後都不會答應的。所以,除非是病得實在起不來了,否則,東宮太子都是風雨無阻的按時上學堂的。
蕭楹一走,就剩下蕭槙和謝陌大眼瞪小眼了。蕭槙想起小妹蕭楓來,突然有點後悔,萬一這也是個小討厭鬼怎麼辦。他怎麼就把她接管過來了呢。
謝陌看蕭楹走遠了,抽出小手絹擦擦自己的臉。心頭感嘆原來人大了,哭就不那麼管用了。她轉頭問蕭槙,「二皇子,你帶我去哪玩?」她才不要叫二表哥呢。對小謝陌來說,表哥是個特定的稱呼。
蕭槙還急著回去趕陳夫子的策論呢,于是說︰「你到我那里去玩,去不去?」說不去吧,讓人送你去坤泰殿就沒我事兒了。
誰知道謝陌竟然點頭,然後伸手跟他討抱。
「你不是跟我不熟麼?」蕭槙嘟囔,然後說︰「我肚子痛你沒听到麼?」
「你裝的。」
蕭槙納悶,這麼明顯麼?連矮冬瓜都看出來了。
「哥哥說,凡是突然嚷嚷肚子痛,十個有九個是裝的。」謝陌認真的告訴他。
蕭槙伸手把謝陌抱起,頓覺一股女乃香撲面,還挺好聞的。
「那你說哭就哭,也是裝的。」
「我流淚了。」謝陌強調。
蕭槙覺得跟個三歲多的小屁孩有什麼好說的,遂抱著她一路走回去。
雲貴妃對于兒子突然回來挺驚訝,從前逃學什麼的都是直接跑出去玩了,今天怎麼逃回來了?然後又看到他抱在手上的小女孩,這不是皇後的佷女麼,怎麼抱到這里來了?
「這怎麼回事啊?」
蕭槙把謝陌放下,搓手笑笑,「嘿嘿,兒子走到半途想起昨天有篇策論沒寫,所以讓皇兄代為告假,回來先趕出來再說。」
「那謝小姐又是怎麼回事?」
謝陌听說到自己了,按照嬤嬤教的給雲貴妃行福禮,「臣女見過貴妃娘娘。」雖然是半道被帶來,她身邊自然也是帶的有人的。這些人一來就給貴妃跪下了。本想勸小姐不要跟著二皇子過來,直接去坤泰殿的,可是當面也不好說。再說是太子把人交給二皇子,她們也無話可說。
「哦,快起來吧。」雲貴妃笑著把人拉起來。
「她啊,是兒子半路撿到的,皇兄等會兒會來領人的。就請母妃照看一會兒了。兒子要去趕功課了。」
雲貴妃卻是剛讓人磨了珍珠粉準備擦臉,便安排謝陌坐一邊吃東西看著,反正估計一會兒坤泰殿就安排人過來接人了。結果謝皇後今早卻是身子不適,現在坤泰殿正忙亂著呢。也就沒人顧上謝陌,都以為她在東宮呢,有東宮的人照管著。
謝陌在旁邊看了會兒雲貴妃擦珍珠粉,就挪動小身子下了凳子讓人帶她去找蕭槙了。雲貴妃本來擔心她打擾到蕭槙,但是轉念一想,一向听說這個小姑娘乖巧懂事的,讓宮人看著也就是了。
蕭槙正文不加點的在趕寫策論呢,鄭達在一旁伺候著筆墨。見到謝陌走進來,看了看她就是到處走走看看也不搗亂,所以蕭槙也不去管她,反而讓跟著謝陌的人退出去了。
謝陌把蕭槙的屋子里里外外參觀了一遍,爬到書桌旁的小凳子上坐下,跟鄭達討了紙筆就在旁邊胡亂涂鴉。
雲貴妃听了回報,倒是奇怪這小姑娘這麼坐得住,而槙兒也沒嫌她煩直接把人趕出來。往常楓兒都常常得到這樣的待遇的。讓宮女做了荔枝水給他們送去,蕭槙顧不上喝,謝陌則由鄭達用勺子喂著喝。喝完了一碗,見蕭槙不喝,她又愛喝,便端過來一起都給喂了。喝完了謝陌便搓眼楮,今早為了趕表哥的路,一早就起來了,現在又犯困了。轉頭看看旁邊有一張大床,她就走過去月兌鞋襪爬上床睡了。
鄭達看一眼蕭槙,後者沒什麼反應,他便走過去幫謝陌蓋被子。結果,等蕭槙寫完了策論,謝陌已經幫他在床上畫了一幅地圖了。
等雲貴妃得到消息笑眯眯走過來的時候,蕭槙正繞著床轉圈圈,一邊教訓著尿床的謝陌,「你說你,你怎麼就敢尿到我床上呢。」
謝陌兩只小手把臉捂住,耳朵通紅通紅的坐在床上。
「你捂住臉我就看不到你了?」
雲貴妃笑道︰「好了好了,槙兒你別再說了。陌兒,沒事兒的啊。本宮已經讓人去坤泰殿替你取衣服來替換了。就說你洗手的時候把衣服弄濕了。回頭讓宮人幫你洗了晾干,不會有旁人知道的。」
「嗯嗯。」謝陌滿心感激的朝雲貴妃點頭,兩只小手合起來朝她作揖。
蕭槙嗤笑,「跟母妃的小哈巴狗一個樣兒。」
謝陌做出要飆淚的樣子,雲貴妃瞪兒子一樣,「不怪陌兒,都是槙兒他們喂多了你水喝。」
「就是,人家早就不尿床了。」謝陌滿心的委屈,她早就不尿床的了。
「來,我們先把褲子月兌下來,免得濕濕的著了涼。」
宮人上前要幫謝陌月兌褲子,雲貴妃瞪一眼蕭槙,「你還不出去?」
蕭槙嘻嘻笑著和鄭達出去了,出門就問鄭達,「你給她喂那麼多水做什麼?」
「謝小姐她自己要喝的,奴才也不知道她會尿床啊。奴才沒有弟妹,沒帶過孩子。」鄭達就是一個流浪兒,自己把自己賣了二十五兩銀子進宮,機緣湊巧得蕭槙青眼有加這才到了慧芷宮伺候。雲貴妃見他聰明伶俐,學什麼都很快,又比蕭槙大一歲,便讓他當了貼身小太監。
等到謝陌換好衣服,蕭槙的床褥也全換了。她覺得很丟臉鬧著要回去了,而且總覺得蕭槙在笑話她。
「二皇子,不許說。」謝陌走了兩步還不放心的回頭叮囑蕭槙。
蕭槙笑得打跌,蹲下來捏捏謝陌的女敕臉蛋,「好的,寶貝兒,我不說。」
「說了就變小哈巴狗兒。」謝陌看著蕭槙說道。
雲貴妃听到蕭槙說‘寶貝兒’的時候眉頭就皺起來了。蕭楓沒得過他耐心對待,雲家的表妹們也沒有。怎麼卻叫皇後的佷女做‘寶貝兒’。
蕭槙也不惱,笑著說︰「好好,寶貝兒,來,拉鉤吧。」邊說邊伸出小指。
謝陌認真的伸出小指勾住,「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然後一本正經的和他大拇指對踫了一下。
等到謝陌被送走,雲貴妃便問蕭槙,「你怎麼叫她寶貝兒?」
呃,其實是月兌口而出的,沒想太多。
「那可是皇後的佷女。」
「母妃放心,兒子知道的。昨天母後還問這小丫頭要不要嫁給皇兄呢。」蕭槙挽住雲貴妃的手,「兒子湊巧也覺得她很可愛呢。不過,從今往後只有母妃是兒子的寶貝兒。」
雲貴妃笑著戳他額頭一指,要真是把謝青鸞一早心儀的兒媳搶過來,到時候她的臉色一定很精彩,模模兒子的頭,「搶歸搶,你可別忘了她終究是那個女人的佷女。不過她的家世嘛,母妃很滿意。」
蕭槙肅然點頭,「嗯,兒子不會忘的。」
蕭槙想到這里,就想到終究是因為他忘了母後的提醒,真的把謝陌放到了心坎上,所以母後才會死。方才因為陷入回憶有些軟下來的心腸復又剛硬起來。之前醉後一時的意亂神迷情難自禁自然也被擱置起來。他怎麼可能分不清身下的女人到底是誰。除了謝陌,還有哪個女人能讓他如昨夜那麼激動?
昨日是端午,今天是不用上早晨的。這個時候本該帝後效交頸鴛鴦相擁共眠。可是他跟謝陌,怎麼可能還有這一天。他身邊的人,鄭達,妙音,還有派去坤泰殿的人都認為早早晚晚會有這一天。所以對謝陌都不肯做絕了,可是這是不可能的。他忘不了,也無法原諒。
謝陌一直輾轉難眠,等到天光大亮便讓玲瓏收拾東西回去了。回去以後,她仍然是臉罩寒霜。把除了玲瓏之外的人都趕了出去,不讓他們在她跟前晃。
昨夜皇後留宿乾元殿的事,闔宮也都知道了。坤泰殿上下自然也期盼著她能夠得聖寵。雖然他們是皇帝派出來的人,但既然來了坤泰殿,那就是與皇後休戚與共了。這也是謝陌給他們上的第一課,你們難道是巴望著本宮勢敗麼?眾人心里一合計,果然如此。而且看皇帝的樣子,也不是對皇後一絲感情都沒有的樣子。與其跟皇後擰著,不如巴盼著皇後得了寵,他們好跟著雞犬升天。所以,才那麼快就被謝陌給收服了。
昨夜,皇後沒有回來,去了乾元殿,然後留宿。他們都覺得皇後很會把握機會,可是今天一大早就見到皇後心情不佳的從鳳攆上下來。這是,又鬧上了?
可是從前,怒氣匆匆拂袖而去的都是皇上啊。這回怎麼換皇後生氣了?
這樣子下去,還怎麼好得起來?算了,往好了想吧,也只有皇後能夠讓如今日漸冷漠自持的皇上如此情緒大動了。
藥娘這麼想著,然後依例給謝陌熬洗胎藥。
她記得,太後娘娘還在的時候,皇上還是喜怒有些外露的。後來隨著太後和先皇的離開,皇上面上愈發的高深莫測,他們這些跟了多年的人都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麼了。也只有和皇後一起時,還能看到他放縱情緒的一面。
面對藥娘呈上的湯藥,謝陌心頭的屈辱上升到最高點,猛地伸出手把琉璃盞揮到了地上。
藥娘雖然吃驚,但什麼都沒說,躬身出去了,重新再熬。
小宮女進來收拾了。這可是琉璃盞,碎片都可以賣不少錢,見者有份。如果皇後多推幾次,她們今天就發了。反正再去領用是在皇後的月例里面扣銀子的。
不過第二碗謝陌就沒推了,推到最後,藥娘總是能再給端一碗出來。她端起來幾大口喝了,如果是昨天那種情形有了孩子,她也覺得憋屈。而且就算有了,蕭槙也會讓她不知不覺的就掉了還只當生了一場大病呢。所以她不如爽爽快快的喝了。
玲瓏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是把注意力給皇後轉移開是最好的。于是拿出了昨日就準備好的做香囊的絲線繡棚等,「娘娘,您不是說要給洛王做香囊吧,趕緊吧。昨兒東西送過去說香囊要緩一步的時候,洛王可失望了。可還是說沒有關系,會耐心等著。您不能又把這茬事給忘到腦後去了吧。」
這個時候,謝陌當然沒有做香囊的心情。只是,現在也沒別的事好做,只有借著做這件事暫時冷靜一下。所以,被玲瓏拉著走到繡繃那邊走的時候她沒有拒絕。
「娘娘,接下來,您什麼都不要想,好好兒的給洛王做個香囊。」
謝陌想起昨晚的事,頭頂都快冒煙了,怎麼可能就冷靜下來,于是這個香囊不斷返工,做了一個上午還沒有進展。
玲瓏心頭謝天謝地,浪費東西倒不怕,只要還能坐得住就行。其實娘娘打小受寵,雖然有家人約束著,沒有成為驕縱的性子。但是委屈,還真的是這一兩年才受過的。從來沒受過委屈的人,一下子受到這麼大這麼多屈辱,皇上怎麼就不想想,難道就只是為了家族的榮耀麼?
到了用午膳的時候,謝陌兩手一攤,「勞而無功!」
玲瓏笑笑把東西收拾起來,「只要您呀,別鑽進了死胡同就是功了。」
謝陌慘淡一笑,「不然怎樣,翻臉?那是需要底氣的,我有麼?」于公,她進宮是為了謝家的榮耀和利益;于私,她是為了贖罪。拿什麼去翻臉?
「夫人在的時候,不是說過一句話麼,有的時候,金剛怒目不如觀音低眉。」
「我還不夠低眉順眼麼?」謝陌嘟囔。
「水性至柔,可是長年累月,終是能夠穿石啊。」
謝陌看她一眼,「嗯,你說得對。玲瓏,難怪母親當年要把你放到我屋里。」
「那,現在傳膳?」
「好!傳吧,我吃得下了。」
正在布膳,聶女官腳步略急的進來,謝陌听到腳步聲就奇怪了,還以為這個女人是八風吹不動的呢。今兒個怎麼了?
「娘娘,臣有事要稟。」
「進來吧。」
聶女官進來匆匆行禮,「娘娘,胡采女出事了。」
謝陌手里握著銀箸,不緊不慢的問︰「出什麼事了?把話講清楚,不要急,慢慢講。」
玲瓏也照舊布菜,手都沒抖一下。
聶女官心道,強將手下無弱兵!昨日皇後單獨召見了胡采女,今天她就出事了。皇後跟玲瓏姑娘還都這麼鎮定自若的。
「是,胡采女中毒了,她平日里,都被皇上護在乾元殿,沒跟外邊的人有什麼接觸。」
「所以,本宮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嗯,玲瓏,這個茄子做得不錯,記得讓人賞這個御廚。」
「是。」玲瓏去吩咐了。
謝陌又接著問聶女官,「現在,皇上是要讓人召本宮去問話麼?」
「還沒有。」
「嗯,那就別先自己亂了陣腳。別說這是本宮沒做過的事,就是真做了,這個罪名也落不到本宮頭上的。只不過嘛,就不知道皇上的處置是不是隨意找個替死鬼,然後讓眾人都認為事兒還是本宮做的了。」謝陌很中肯的說。
既然她對皇帝有用,就不會讓她因為殘害宮妃的罪名真受到什麼損傷。但是,會不會借此干脆黑她一把,就不好說了。
謝陌低頭繼續用膳,雖然一點胃口都沒有,但的確月復中空空。昨晚大吐特吐,今早也吃不下。她必須吃,不然以她的身體,那是自己找病來生。至于這件事怎麼收場,已經不是她能左右的了。所以,還是努力加餐飯吧。
謝陌用完膳,走到那棵樹下,又劃下一條線,想想氣不過,再添一條,然後回去睡午覺。被玲瓏叫起來以後就坐在窗前開始認認真真的給蕭柏做香囊。做了個開頭,這回她看著總算滿意了,打算繼續做下去。
外頭傳來太監尖細的聲音︰「皇上駕到——」
謝陌放下東西起身迎出去,「臣妾恭迎聖駕!」
蕭槙進來在主位坐下,「起來吧!」
「謝皇上!」
兩人的表情都很自然,仿佛昨夜的事根本不曾發生過。蕭槙的眼略一打轉,就看到了支著的繡棚以及其上的淡藍絲線,「給誰的?」聲音里帶著淡淡不悅。他用的東西以及謝陌身上的東西都是有規制的,不會是這個顏色。
「回皇上的話,這是給三弟做的。」謝陌坦然的回答。
蕭槙多盯了兩眼才把視線轉開,「你昨天到乾元殿和芸兒說什麼了?」
芸兒?胡采女的名字吧。
「臣妾跟她有什麼好說的,就讓她給臣妾笑了一個,確實很有味道。」不是這樣就羞辱了你的寶貝兒吧。
「你——」蕭槙盯著謝陌看,卻從她的表情什麼都看不出來。他低頭掩去了一絲狼狽,「就這樣?」
「對啊,就這樣。」謝陌覺得很憤怒,難道你認為是我做的麼?我要做什麼也不會這麼明顯好不好,自己找個黑鍋來背上背著。可是,說不準他在想她是故意在自己單獨見了人之後下手,好說她就是要做也不會這個時候下手,玩的就是虛虛實實呢。
「您總不是要說她因為給臣妾笑了一個,所以氣不過要……」謝陌把自行了斷四個字咽了回去。這四個字是不能提的,一提就讓人想到太後。果然,蕭槙的臉直接黑了下來。
「不是,是有人下毒。」
謝陌已經想過了,是因為昨天她去了,所以才有人趁機下手的。這樣子既可以除了眼中釘,又可以坑她一次。即使坑她不住,也壞一壞她的名聲。以後再有了類似事件,她就是頭一個被懷疑的對象。在宮中,能有這個能力在乾元殿下毒的,恐怕也屈指可數。
「皇上的乾元殿需要好好整頓一番了。不然,這一次人家可以下毒害胡采女,下一次……」
「這個不勞皇後費心,今早已經拖了幾個人去化人場了。」
謝陌假笑道︰「臣妾也是關心皇上的安危嘛。您是一國之主,是華禹的擎天之柱,也是臣妾等人的終生依靠呢。」
蕭槙看著她,「你不為自己辯護幾句?」
謝陌凜然道︰「清者自清。」我說了,你不信我也沒法子。不如就這麼著吧,愛怎樣怎樣。
「哦,皇後其實很有動機的。」
謝陌的臉突然煞白,是,她和後宮每一個女人都有動機,但她又多了一個。昨夜她竟然淪為胡采女的替身,惱羞成怒之下,對皇帝沒有辦法,對胡采女下手還是有可能的。尤其她昨夜就在乾元殿,要做什麼手腳也挺方便的。
謝陌忽然就把玲瓏的勸解還有她的家族責任都丟到了九霄雲外,心生絕望的說︰「如果皇上這麼說,那就是臣妾做的吧。」雙肩也無力垂下,經過昨夜,她也是真心累了。就這麼解月兌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就不知蕭槙能為他的寶貝兒做到什麼地步了。這一次不需要像上次要把雲太後的牌位放進奉先殿那樣,和一多半的臣子以及士子對上。只需要付出一些代價,就能讓她從後位上落馬。
清流士族的領袖也不光是他們謝家,別家也有適齡的女兒。其實,這個後位,有資格參與競爭的還是大有人在的。或者干脆不用清流士族的女兒,直接用他的心月復,譬如說陳相陳亞夫的女兒就很合適。
而她,就可以去冷宮和姑姑作伴,也算是團聚了。從此以後,再不必心懷忐忑,不用再拿熱臉去貼那啥啥啥。受到懲罰這也是贖罪的一種方式。更重要的,她再也不必心懷一絲希望,然後再一次一次的絕望了。最好是咫尺長門閉阿嬌,就此訣別。她做的事,受到這樣的懲罰也夠了吧。
姑姑還在指望著表哥能有卷土重來奪回帝位的一天,她是什麼指望都沒有的。她沒有自己的孩子,謝家也會傾覆。就算表哥當了皇帝,她也只能是閉守深宮,他總不能奪自己的弟媳。就算看在源出一脈的份上放過她,那也只能是幽禁北宮的下場。
蕭槙看著因為自己一句話,謝陌整個人就像是抽干了水分的花朵,立時便枯萎了,咳嗽一聲,「朕暫時沒有換皇後的想法。不過你,好自為之吧!」說完就站起來走了。
謝陌半天才找到力氣,挪到繡繃旁邊坐下。方才蕭槙是讓所有人都不許進來,她現在沒有叫人,也是沒人敢擅自進來的。無意識的拿起絲線又放下,她又沒了做香囊的閑情。
胡采女中毒的事,被太醫定義為食物相生相克引起的。謝陌沒仔細問,知道是這麼回事就行了。然後皇帝不信任太醫,怕里頭還有幕後主使買通的人。如今甚至前朝,也是人人恨不得胡采女就這麼一命嗚呼的。她就是眾人眼中狐媚惑主之人。也難說會不會有哪位太醫為了搏個好名聲不計生死,要送她最後一程。所以,皇帝決定從宮外請大夫。
而請的人,就是水清幽。
謝陌心道,這是要給她一個機會澄清麼。如果她的人救了胡采女,那自然不是她下的毒了。如今宮里頭都把水清幽看成她的人了。
可是,太醫聲稱束手無策,他就找了水清幽來,這是不是將自己一軍呢。讓水清幽和哥哥,還有藥王谷的高手不惜代價都要救活胡采女,好為自己洗刷莫須有的罪名。倒真是會利用人!這也是為了他的寶貝兒好呢。
結果水清幽不負眾望的果然救醒了胡采女。然後出乎眾人意料的,皇帝把胡采女送出宮了,送到皇家別苑去了。他以後會不會去尋訪佳人不得而知,但至少在世人眼底,胡采女是不能像從前那樣獨得聖寵了。而謝陌頭上莫須有的罪名也算是洗刷掉了。
皇帝還問了淑妃想不想讓水清幽給她看診。淑妃仍然猶豫,真正促使她下決心的是一個千嬌百媚的堂妹來宮中探望她。
她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家族的棄子了。她只生了一個公主,然後就纏綿病榻,這對王家來說是遠遠不夠的。之前因為皇帝在喪期,不能往宮里送女人。然後是皇後和貴妃同日進宮,這個時候風光一時都在坤泰殿和慧芷宮,不適宜相爭。到了如今,皇後無寵,就連貴妃也不見得能攏得住皇帝。而她依然病著,病著就不能侍寢,不能侍寢就沒有皇子。所以,堂妹進宮來看她了,還要陪她住上一段日子。
她不知道水大夫是不是真的像傳說的那樣神,但皇後自己也吃她的藥。而胡采女也確實是在太醫束手之後被她救活的。只是,家里寧可棄了她,也不願意和謝家交好。他們認為謝家沾不得。
家族的決定她不能改變和違背。可是,她自己的身子,她還是可以做主的吧。正如賢妃勸的,試一試也沒壞處。萬一真的能治好,蓉兒不就可以回到自己身邊了麼。而且,皇上那里也還有機會爭取。于是,淑妃答應了試一試。她鄭重其事的派掌班女官到乾元殿和坤泰殿向帝後分別說明。
次日,宮里的太監便把水清幽從藥鋪請到宮里小住,專為淑妃治病。這個時候,藥鋪的生意已經很好了,不過有藥王谷的人坐鎮,還有謝阡當年送到各藥鋪的學徒們學以致用的幫忙,還是忙得過來的。
水清幽住在坤泰殿,每日過去給淑妃請脈。這總算是值得謝陌安慰的一件事,有個好友在身邊。雖然還是不能隨心所欲的說心里話。一想到她說的話有人監听,就不敢說得太深了。不過,能夠相伴就是一件好事。
在水清幽進宮的前一天晚上,謝陌親自給她布置住處。反正她也沒什麼事做。後宮的事有貴妃和賢妃打理,侍寢她也不操心。說白了,她現在就是吃閑飯的。反正蕭槙只要她能喘氣不惹事就行了。
「對,帳子就用這個湖煙色,琴擺這里。」謝陌指揮著,坤泰殿的人難得看她興致如此之好。還讓打開庫房找了很多好東西出來。
玲瓏笑著說︰「娘娘,您把這里布置得跟瑯嬛洞府似的,住神女都住得了。」
謝陌自己的居所,不可避免的富麗堂皇,沒辦法用太清淡的物什。不過這里嘛,就可以隨心所欲了。
蕭柏今天不上學堂,也跑過來看她布置屋子,看過後咋咋稱奇。
「皇嫂,臣弟還沒見過這樣的地方呢。」他從小出生在人間富貴繁華之地,但卻是在很窘迫的境地成長。見過的除了明處的繁花似錦,就是背後的陰暗惡毒。這樣的福地洞天,倒真是頭回見。
謝陌看看被她刻意翻遍庫房打造出的小院落,雖然不甚滿意,但也只有將就了。再刻意就月兌了自然之本了。听蕭柏如此說邊指著窗外的清泉說︰「其實比起神…神仙府邸,還是差多了。三弟以後要是有機會可以多到名山大川去看看,那些才是真正的好地方呢。」這里,比起她曾經住過的神谷,終究少了一分天然之態,比之三山五岳就更加不如了。
回到謝陌的寢宮,小宮女奉茶上來,謝陌想起那個才起了個頭的香囊,又見蕭柏對自己友好熱情,幾乎得了閑就要過來看自己,便讓玲瓏又找了出來。不然,她這麼費心幫水清幽布置住處,卻對蕭柏的香囊一拖再拖,實在是有點厚此薄彼了。
「三弟,皇嫂挑的這個顏色,你看喜歡麼?不喜歡咱再換。」反正也只開了個頭,要換也容易。
蕭柏過來,「嗯,這個顏色就很好,有勞皇嫂了。過端午皇嫂已經送我一套謝相收集的上等文房四寶了,臣弟真是愧領了。」
听他這麼說,謝陌便重新又開始,「別這麼客氣,咱們是一家人嘛。」
蕭柏低聲道︰「如果皇嫂沒有嫁給皇兄,還會不會對臣弟這麼好?」
謝陌沒有抬頭,她知道蕭柏心底一直有著自卑,其實還有些自負。于是一邊穿針引線一邊說︰「那你不是還是要叫我一聲表姐麼。」
那又是因為大皇兄。
謝陌也想到了,「嗯,如果我跟你大皇兄二皇兄都沒有瓜葛,就是一個平民女子。那自然不會跟你這個洛王扯上什麼關聯。但是,並不是皇室中人,我都愛親近啊。」還有相看兩相厭的蕭楓呢。
「所以,皇嫂喜歡的是我這個人咯?」蕭柏喜笑顏開的上前挽住謝陌的手。
謝陌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