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陌也沒想到這麼一件小事,竟然把蕭槙給驚動了,「臣妾參見皇上!」然後眾人再參拜皇後。
謝陌伸手把兩個小孩身上頭上的草摘下來,手踫到蕭燁的時候,他的小身板僵住,背挺得直直的,有一絲抗拒的意味。謝陌並不意外,蹲子,笑盈盈道︰「听說你們兩個在較量啊?」路上她已經問到了一些相關情況。
「是的,母後|姑姑。」
「嗯,下次要較量,去比武場,不要在外面,會讓人誤會你們在打架。」
「知道了。」
「嗯。」
蕭槙轉身走了,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他本來就不願意管。
「父皇,蓉兒想父皇了。」蕭蓉跑過去抱著他的腿,小臉仰著,一臉的渴望。
另一側匆匆趕來的丁德妃見狀朝謝陌匆匆一福身,款款的走到蕭槙面前,又是蹲身一禮,「蓉兒,父皇國事繁忙,你別纏著父皇。」
「不嘛,人家要父皇。」
德妃對蕭蓉一貫嬌慣,哥哥又什麼都謙讓,再加上闔宮宮人的奉承,養成了她比較任性的性子。這會兒竟是抱著蕭槙的腿扭上了。
蕭槙一貫對這個唯一的女兒也很是疼愛,于是道︰「蓉兒先跟母妃回去,父皇忙完了就來陪你。」
「今晚?」蕭蓉笑得甜甜的,露出兩個小笑渦來,很像她的生母。
蕭槙心里一動,然後點頭,「嗯,今晚。」然後轉向德妃,「你先帶孩子們回去。」
「是。」
蕭槙不再說什麼,這回是直接轉身就走了。謝陌領著宮人恭送,然後德妃來向謝陌告辭,牽著一雙兒女回去。
這一回,連小小的旭旭都覺得皇帝姑丈同姑姑不對勁兒了。爹爹從來不會對娘這麼冷淡的。
謝陌伸手戳戳他的額頭,「你啊,這是皇宮,那是皇子跟公主。就算他們講姑姑壞話,你也不能跟他們打架的。」
旭旭抬頭,姑姑怎麼知道那個公主說她壞話。
謝陌轉向妞妞,「回去以後,就按較量的話說就是了。」不過,姐弟倆怕是也少不了被教訓一頓。讓他們進宮來玩,結果搞出這麼一出事。還有,方才皇帝漠視的態度也落入姐弟倆眼底了。
「好了,別耽誤了,快回家吧。」
妞妞仰頭,「姑姑,我很喜歡進宮的,你常常叫我來玩吧。」
謝陌點點頭,這小丫頭也看出她方才眼神里的落寞了。德妃雖然很收斂,但是一手牽兒子,一手牽女兒的那幕真的有點刺激到謝陌。
「好吧,來,姑姑送你們一段。」她也一手牽一個的往後宮宮門走去。方才蕭槙當著她的面答應晚上到德妃那里去,謝陌心頭不是不難受的。說來也奇怪,雖然她視侍寢如畏途,但是他去別人那里她心頭還是會難受。
「姑姑,你握得我好緊。」旭旭嘟囔。
「哦。」謝陌松開了一點兒手。一直把他們送出去,然後叮囑跟著人看好了,這回一定要直接回去。
謝陌進宮半個月了,蕭槙統共來過那兩次。這一天起來,謝陌讓玲瓏去把女史召來,然後問她拿了彤史來看。彤史只有皇帝和皇後有資格查看,所以女史沒有二話就拿了出來。
上一次貴妃想看,硬逼著她交出來,她迫于無奈只能交了給她看。她可不是魏王那樣的硬骨頭,敢不要命的硬頂。如今,皇後形同虛設,貴妃儼然是後宮之主的樣子。可是,也有不少宮人覺得貴妃處事沒有賢妃那般公道,慧芷宮的宮女太監太過耀武揚威等等。她私心里也認為貴妃太不知分寸了,皇後才能過問的事你也非要插手。你還不是皇後呢!還有眼前的皇後,要家世有家世,要才貌也有才貌。可惜是姓謝的,所以不可能得到天子寵愛。
當年的謝皇後和雲貴妃,在皇帝的寵愛上似乎一直都是西風壓倒東風。宮里的人都習慣了正宮無寵,天子偏愛慧芷宮的主人。可是當年的謝皇後至少還統管後宮,無人敢小覷。如今這位,卻是無寵也無權了。
謝陌看一眼眼前的女史,「你下去吧,回頭通知你來取。」
「是。」
謝陌不想一個不相干的人看到她翻看彤史時的表現。說起來,她在這個女人面前簡直是一點尊嚴都沒有的。因為,行房之時,她總是在不遠處。自己的種種難堪都是落在了她眼底的。
女史退了出去,謝陌翻開這半個月的記錄來看。從記錄來看,德妃佔的日子最多,想來是有一雙兒女傍身,而且大公主還很會替養母邀寵的緣故。再下來,貴妃和賢妃緊跟其後。還有兩個低位嬪妃,甚至還有一個宮女承寵。
謝陌合上彤史,讓人通知女史過來取。她看這個,就是自找罪受。可是就算她不去想,這些事實依然存在。要在這後宮存活,總要知己知彼吧。
謝陌吐出一口氣,站起身,「玲瓏,神谷的回信來了麼?」
「還沒有。」
謝陌想請水清幽來替淑妃瞧瞧,總是只吃太醫的藥,拖了這麼久一點起色都沒有。
四妃,她想過了,貴妃不用說了,天敵!
德妃,有一兒一女傍身,也不把她這個皇後放在眼底,雖然執禮恭敬,但心里怎麼想的就不好說了,更上一層樓的想法想必不曾斷過。
賢妃,在雍王府在後宮都得到上下交口稱贊。這個女人水很深,謝陌輕易不想招惹。
而淑妃,位在後宮的第三,卻一直纏綿病榻,連唯一的親生女兒都無法親自照料。所以,謝陌覺得這個女人暫時對她應該沒有敵意。而且,她若是好了,大公主自然該回到生母身邊,也是削弱了德妃的勢力。
又等了幾日,水清幽的信到了。言道正好要上京城,已然動身。
得到了準信,謝陌便給蕭槙寫折子。從那次旭旭和大皇子較量之後,她已經十日不曾見到他了。所以,只能上折子。
而蕭槙,那日听了不語大師勸他要用心去感受的話,也只是在內心冷笑了一聲。這十日,謝陌都安分守己的呆在坤泰殿,而他在奉亡母靈牌入奉先殿無果之後,讓各地為太後修建廟宇祭拜。群臣也都認可這一決定。只要皇帝不再一定要違反禮法,他愛怎麼祭奠都行。而各地為了討好新帝,這樣的機會自然是會不遺余力的表現的。一時間祭奠雲太後的廟紛紛修建起來。
而皇帝不在禮法上跟群臣較勁了,他重新開始推廣在先帝末年他曾推行過的新政。現在正一門心思撲在這個上頭呢。群臣這回也鼓不起百官跪諫的勇氣再來抵擋。畢竟上一次他們佔著理在,這一次卻沒有這樣名正言順。而皇帝上一次沒有順心,這次再有人敢擋,豈不是新帳舊賬正好一起算。
因此,蕭槙這半個月的成效竟比當皇子時三五個月都大。陳亞夫一批經歷過當年步履維艱推行新政的官員都喜出望外。他們知道雍王變成了皇帝,事情會順利很多。但沒想到經過皇帝上一番鬧騰,這一次的進行竟幾乎是一帆風順。
之前許多雍王舊黨都被派往了各地掌握實權的位置,而另一些官員對于新帝實在有幾分忌憚,不敢做出頭的鳥兒。是以,一時竟有了點令行禁止,政令通暢的新氣象。蕭槙便設想著要如何一步步實現海晏河清的藍圖,對于後宮便漸漸有些疏淡了。
鄭達從玲瓏手里接過折子,滿心疑惑,不知道皇後這又是來哪一手。
蕭槙剛和陳亞夫等人議過事,此際正眉舒眼松的負手站在窗口看景致。鄭達很矛盾,不知道這個時候該不該把折子上上去,萬一皇後沒說什麼好事兒,豈不是把皇帝這一年多來難得的好心情又給破壞了。
他這邊在猶豫,蕭槙已經察覺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又不說什麼事,于是問︰「出什麼事了?」
「皇上,皇後娘娘上了一道折子。」
蕭槙看著托盤上靜靜躺著的箋紙,那是皇後專用的顏色和紙張。他也有點不想拿起來看,今天難得輕松一點,謝陌這是又要來給他添堵了?反正沾到謝陌就不會有什麼讓他愉快的事。
「擱著吧,朕什麼時候想看了再說。」
「是。」
鄭達把折子放到皇帝不常去翻閱的一堵書牆的抽屜里。
「皇上,今日,皇後娘娘調閱了彤史。」
蕭槙眉毛一挑,什麼都沒有說。前幾日,雲裳也強行查閱了彤史,被他知道了之後狠狠說了她一頓。可是,謝陌她怎麼也去調閱彤史?他以為,她根本不會在意的。
謝陌在床上視他為洪水猛獸一般,一味的推拒,避他唯恐不及。怎麼會在意他晚上睡在哪里。她在意的,怕從來不是他吧。蕭槙看向龍案上細作傳回的淮王每日的詳細行蹤,冷哼了一聲。然後另抽了一本折子來批。
謝陌等了三天,也沒有一句回音。心頭便知道肯定看都沒看。可是,拖著也不是個事兒。于是想了想,便換了一身正裝在下午去到乾元殿求見。
「不見,她在後宮什麼都不過問,能有什麼事?」
吃了閉門羹的謝陌又只得打道回坤泰殿。心頭苦笑,這樣一來,她這個皇後在後宮三千妃嬪宮人心頭怕是更沒有地位了。上一次那個女史看著她時,眼底都忍不住露出一絲同情來。
她謝陌現在都到被人同情的份上了。蕭槙這樣,她在後宮真的是什麼都不能做了。不能夠做這些事倒是其次,和蕭槙要一直這麼下去,才是最令她難熬的。她現在等于是住在最華麗的冷宮里。
好在,如今姑姑雖然人在冷宮,但是可以召低等太醫診治,又有她讓人送去的人參等補品調理,情況沒有再惡化。她還私下里給了姑姑身邊的人銀子,這樣總是能日子好過一些。表哥無法盡孝,她這個做佷女的,自然要盡己所能。
她坤泰殿的人,都是皇帝的耳目。連送信給水清幽,都是妞妞傳話給哥哥。就這麼一件小事,她都沒有人可以去傳消息。現在遞了折子被丟到一邊,親自求見又吃閉門羹。她心頭真的是挺無力的。
「臣妾參見皇後!」
謝陌正神不守舍的在鳳攆上坐著,听到旁邊有一道嬌俏的女聲響起。
「平——」謝陌的話卡在了喉間,鳳攆旁的人沒有蹲身,穩穩站著,手還撐在後腰上。
謝陌認了出來,這正是前兩個月頗得蕭槙喜歡的一個低位嬪妃。看這樣子,是有龍種了,還得了皇帝口諭不必向她這個皇後行全禮。
「既然有了身孕,就好生養著吧。」謝陌淡淡的說,然後把車簾放下。心頭一陣一陣的刺痛,就這麼一個六品的寶林,也敢到她面前來耀武揚威!
還有一個很不舒服的自然就是貴妃雲裳了。她掌管後宮,比謝陌還要早知道,氣得把手邊的花瓶都推到地上去了。皇上每天都會到慧芷宮來坐坐,但大多是到姑姑曾經的居所去,並不是每次都會來看她,侍寢的機會並不多。現在,居然被那樣一個賤婢搶先有了龍種。
「娘娘,您進宮這才二十日不到呢,這個事啊,急不得。那賤婢即便有了龍種,她自己位分也太低了。您看那洛王,何嘗敢高聲的說一句半句。」
沒能做皇後,要屈居人下,雲裳覺得自己夠委屈了。而表哥待自己,也不見得與那些女人有多大的不同。
「娘娘,奴婢打听到,皇後兩次侍寢,事後皇上都讓人給她熬了洗胎藥,親眼看著她喝下去。她不能生,日後您生養的皇子就是後宮出身最高貴的。何況,這樣的皇後能當得了多久呢。等到皇上可以不掣肘于大臣,可以隨心所欲的時候,怕就是廢後之日了。」
雲裳沉吟道︰「皇上對謝陌……」不過,她是該抓住一切機會趕緊懷上皇嗣才是。沒有皇子,她把後宮管理得再好,那也是白搭。
外頭一個小太監說︰「貴妃娘娘,奴才有事要稟。」
「進來。」
「娘娘,奴才探听到,皇後去到乾元殿,結果吃了皇上的閉門羹。現在正失魂落魄的回坤泰殿呢。」
雲裳這才露出笑容來,「嬤嬤,重重賞他。」
謝陌回到坤泰殿,撐頭坐在榻上,「玲瓏,都說路是人走出來的,我怎麼覺得我腳下壓根沒路,面前就是萬丈危崖呢。」
「娘娘,不語大師不是說了麼,讓您千萬不要灰心。會好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謝陌看看手上纏著的念珠,「嗯,我倒想起來皇上曾經說過的一句話,車到山前必有路,沒路就撞開一條路。好吧,我就試試我能不能撞開一條路。」
謝陌離開以後,蕭槙倒是讓鄭達把擱一邊的折子又拿出來了。看過之後才知道是謝陌說她在外面的時候認識一位醫術高明的女大夫,想請來給王淑妃瞧瞧。
「什麼亂七八糟的人,就往宮里請。宮里的太醫都是天下醫術最高明的,還用得著她從外頭請人。」蕭槙把折子擱下。
很快又到了十五,諸妃給皇後問安的日子。這一次,下頭那些人的目光中更加覺得她這個皇後無須畏懼了。尤其是彤史上出現比較頻率比較高的那幾個。懷孕的杜寶林則更是囂張,連腰都沒有彎一下。
這一次,謝陌看都沒看她一眼,讓貴妃和賢妃好生照料就打發了她們出去。幸好,一早把管理後宮的權利交出去了,省得添這份堵。讓貴妃去堵心去吧,既然想做皇後,就要先有皇後行事的氣度。
「嗯,賢妃你留一下,本宮有話要跟你說。」
此話一出,不但賢妃楞了一下,其他人也都楞了,謝陌掃視她們一眼,「還有事?」
雖然眾人都知道皇後無寵,但是被她這麼看一眼,然後輕描淡寫的問上一句,卻是沒人敢對峙的。包括貴妃都是一躬身,「臣妾等告退!」
待眾人走了,謝陌望定賢妃,「本宮之前上了個折子,又親自到乾元殿去了一趟,為的是這麼一個事兒……」
賢妃沒想到皇後這麼坦然的就拿這話做開場白,也不知該做什麼應對好,只有認真傾听。
謝陌簡單把事情說了,「所以,如果因為皇上對本宮的成見連試都不願試一次,也蠻可惜的。」
賢妃很通透,謝陌這麼一說,她立時便明白了。包括要她做什麼,以及這件事做成對後宮格局可能造成的影響。
「臣妾明白了,臣妾會找機會勸一勸皇上的。」
「嗯。」謝陌端了茶盞,賢妃便告退了。
其實,謝陌不太想喝賢妃單獨打什麼交道。但是想來想去,還是只有她的話能對蕭槙起點作用。
賢妃回去根本沒有找機會去說,因為她知道皇帝肯定是要問她的。果然,到了下午,她剛打發人給杜寶林送了補品去,乾元殿的人就來請她了。
皇帝先問了杜寶林的事,賢妃心頭暗笑,然後說道︰「太醫每十日去請一次脈,臣妾看了脈案,胎坐得很穩。杜寶林的身子也調養得不錯,只是時時巴望著皇上能多去看看她。」
「朕沒那麼清閑!」
雖然是讓貴妃和賢妃一起照管,但貴妃跟謝陌一樣,直接撂了挑子。一來,她根本不想管這件事,索性眼不見心不煩。二來是嬤嬤提醒的,這事要防著皇後使壞,把人交到她手里,再使陰招讓杜寶林生不下這孩子。到時候追究起責任來,卻是貴妃照管得不妥當。所以,這件事就只有賢妃在過問著。蕭槙自然也是知道的,不過,事情交到妙音手上他就很放心了。
說完了杜寶林的事,蕭槙沉默了一會兒。看賢妃坐在下首,不緊不慢的喝茶,不由惱道︰「你還擺譜等著朕問呢?」
齊妙音這才擱了茶盞,「皇上不問,臣妾說了,萬一嫌臣妾多嘴呢。其實皇後也沒說什麼,就告訴了臣妾她上折子以及吃閉門羹的緣由。」
「讓你來勸朕?」
「是的。」
「你怎麼想的?」蕭槙放松自己靠在椅背上。
「臣妾是這麼想的,正如皇後說說,試過無效情況也不會比現在更壞了。看淑妃那樣,尤其是每次大公主去探視過後,臣妾心底也十分替她難過。至于說來人是野路子,皇上從前養在王府里的人倒多半是野路子,其中自有高人啊。當然,雖然有皇後作保,也不能就讓她直接給淑妃診治,還得試試醫術才行。」賢妃當然知道,皇帝並不是不明白這些,只是因為提出這個建議是皇後,所以直接就否決了。
蕭槙蹙眉,「些許小事,也一再拿來煩朕。」
賢妃心道,本來就是小事,按理說皇後就可以做決定的事。只是出于尊重告訴您一聲而已,可您偏偏就給否了,是真正的對人不對事。
「你下去吧,後宮的事,一個二個都這樣,還是要辛苦妙音你。」
「臣妾受皇上皇後重托,自當盡力。」賢妃說著瞟一眼窗外漸漸升起的圓月,蹲身福道︰「臣妾告退!」
蕭槙自然看到了她的舉動,卻是一股煩躁從心頭升起。十五十六月亮最圓的時候,是該到坤泰殿過夜的正日子。
「鄭達,著人告訴皇後,朕忙于國事,不去她那里了。」
賢妃臉上的笑僵住,這是怎麼說的?算了,帝後之間的事她也管不了。反正皇後讓她辦的事她已經辦了。皇帝那麼說就是默許了。
謝陌面對來傳旨的小太監輕輕說了一句‘知道了’就打發他回去了。
對于侍寢這件事,她的心態一直是非常矛盾的。可是,如果蕭槙就這麼一直把她晾著,她什麼都做不了。
謝陌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不知要怎麼辦才好,終于還是坐了起來,「玲瓏」
帳外有人應聲攏起帳子,「什麼事,娘娘?」
「去,找一身衣裳來,我要出去走走。」這麼晚了出去走動,還是不要頂著皇後的行頭了。
穿戴好了,吩咐殿中侍衛遠遠兒的跟著,謝陌由玲瓏陪著,在寂靜的宮道上信步走著。
抬頭看看天空那輪圓月,人月兩團圓的日子呢。
「我想去東宮看看。」這皇宮里,就只有那一處地方讓謝陌覺得溫馨。
玲瓏一听就急了,「娘娘,不可啊。後頭跟著的可都是皇上的人,您恐怕還沒進東宮的大門,皇上就知道了。不如、不如找洛王到坤泰殿說笑話給您听。」
「你知不知道現在什麼時辰了,洛王早就歇下了。明兒一早還要上學堂呢。再說了,笑過了也不能解決什麼問題。」
玲瓏心道,那您到東宮瞎轉悠能解決什麼問題,只能更加的激怒皇上。
謝陌比比天上,「我真希望自己有輕功啊,像段大哥那樣可以自由的飛來飛去。」
玲瓏覺得謝陌進宮不到一個月,都有點神叨叨的了。可是此刻,也只能隨著她的話說,「別忘了,您暈輕功。」
「其實也不是所有人的輕功我都暈,段大哥帶我的時候我就沒暈。」
「太子殿下,不,淮王殿下說過,段大俠那是真正的高手,普通的高手跟他都沒法比的。」
謝陌忽然一拍腦袋,「有地兒去了。」
「哪里?」玲瓏知道她心頭難受,可是這夜深人靜的在宮里閑逛也不是個事兒啊。方才已經遇到兩撥巡夜的了,都是身後的侍衛去打發走了的。萬一被人把皇後認出來了,豈不是又得被皇上羞辱。那教養嬤嬤再來一趟,皇後的臉面就真的只能拿去掃地了。
「不語大師從前的居所——照月宮。」
這也不妥啊,可是本來這個時候出來閑逛就很不妥了。去那里總比逛到東宮去了來得好些。
謝陌不知道為何正處于一種比較亢奮的狀態,拉著玲瓏就走。這絕對是讓憋出來的。這大半個月,她實在是太憋屈了。也就不語大師進宮那天過得暢快一點。
謝陌熟門熟路的走到不語大師居住過的照月宮。她現在也不想去管蕭槙知道她這個時辰出來晃蕩的後果了。反正教養嬤嬤教訓她也不是頭一回了,《女誡》也抄過了。至少目前,他是不會廢了她的。一味的委屈自己似乎也不能夠求全。
在照月宮門口被攔了一下,玲瓏持了腰牌上前說是奉皇後之命來取一本書,攔路的人遲疑了一下便讓開了。
進去之後,謝陌走到那日釣烏龜的地方。
玲瓏給她墊了個墊子在大石頭上,謝陌便坐下了。玲瓏看她居然還從懷里模了一小壺酒出來,心道,什麼時候拿的,在哪里拿的,她怎麼一點沒注意到。
謝陌盤腿坐在墊子上,對著壺嘴喝了一小口,然後咳嗽起來。玲瓏只好上前替她拍背,待喘勻淨了,謝陌說︰「這麼難喝,為什麼爹爹和哥哥都喜歡喝呢?」
都到這份上了,玲瓏也不勸了,今晚上就任由她折騰吧。別憋出毛病來就是了。
謝陌把酒壺往旁邊一擱,看看四周只有玲瓏在,旁的侍衛都離得不遠不近的,便小聲的唱起歌來︰「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這是《詩經》里祝賀新婚的一首歌謠,也是送新嫁娘歌。謝陌現在,其實也還在新婚期間,這歌也算應景。玲瓏看她唱了幾遍,臉色逐漸肅穆下來,知道她已經冷靜下來了。
謝陌也的確是冷靜下來了,她感覺到有點頭暈,便靠著玲瓏的扶持站起身來,「走,趁著沒人發現,咱們趕緊回去。」
玲瓏趕緊點頭,卻發現旁邊黑 的回廊走過來一個人,借著月光看了個分明,心里道一聲苦,就地跪下,「奴婢參見皇上!」
蕭槙沒有理她,朝著謝陌冷聲道︰「你在這里鬼哭狼嚎什麼?堂堂國母,成何體統?」
謝陌剛才喝了一大口酒,現在發作起來。玲瓏因為跪拜,暫時放開了她,她就感覺腳下有些站不穩,現在被突然冒出來的蕭槙一呵斥,下意識的便要彎腰請罪︰「臣妾……」結果,一彎腰更加立足不穩,竟是一頭栽到了湖里,濺起好大一朵浪花。
這一變故讓當場的人都傻眼了,隨著玲瓏一聲‘娘娘,趕緊救娘娘啊!’離得近的幾個侍衛才反應過來,紛紛噗通噗通的跳下水去。
玲瓏水性不好,怕下去添亂,只能焦急的等在湖邊。
謝陌落水的那一瞬,蕭槙氣得都快冒煙了。可是隨著侍衛來來去去似乎過了許久還沒有把人找到,他的心又揪了起來。
其實也就是那麼一瞬的事,鄭達看他臉色變了幾變,人也跨過回廊的欄桿直接站到了湖邊,心頭直道冤孽。
「找到了!」侍衛把吃了一肚子水的皇後從水里救起來,迎面伸來一雙手,「把人給朕。」
找到謝陌的那個侍衛忙不迭的把皇後遞了上去,雖然是事急從權,雖然是無寵之後,但畢竟是皇後,自己抱著總不是個事兒。希望天色暗皇帝沒瞧清楚自己的長相。
蕭槙看一眼軟倒他手上的謝陌,看她肚子鼓鼓的,也不及說什麼,把人往地上一放,使勁按壓她的肚子。
玲瓏急急的跑到回廊那邊,鄭達拉拉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做聲。一邊安排人去傳太醫,點火,並且在照月宮準備一間寢室。玲瓏就湊近看著皇帝的動作。很快,在謝陌身旁就升起了一堆火,院子里幾乎人手一個火把照耀著。
蕭槙一下一下用力按壓著,可是謝陌就跟已經死去了一樣,全無動靜。讓蕭槙越來越心慌,他素來沉穩的臉上也出現驚惶。謝陌,可沒這麼便宜就讓你這麼死了。你欠朕的還沒還呢!
「娘娘,娘娘,你醒一醒啊!小姐,你把水吐出來啊。」玲瓏的聲音帶出了哭聲。
蕭槙怒道︰「叫魂呢你,閉嘴!」手上動作不停,更加的用力。
跟出來的侍衛、太監心頭都開始打鼓,如果皇後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自己多半也沒有活路了。一時之間,人人都企盼著皇後趕緊醒過來。
鄭達和玲瓏都緊張的盯著謝陌已經沒有起伏的胸口在看著。她們一個是貼身侍女,一個是宦官,此刻倒是無須太多顧慮。
「謝陌,你敢死?朕說到做到,你要敢死了,朕一定讓謝家人陪葬。想想你哥哥嫂嫂,想想妞妞和旭旭。」時間拖得越久,蕭槙心頭越沒底。心頭好像空了一塊,然後那個空洞越變越大。
「還有冷宮那個老巫婆,你要死了,朕第一個送她上路。還有、還有淮王,你听到沒有?」
在眾人期盼、驚慌的目光下,謝陌終于頭一歪,接連吐出了幾大口水來,只是人卻還沒有醒。
鄭達忙趨前道︰「皇上,熱水、屋子都準備好了,太醫也已經在等著了。」
蕭槙‘嗯’了一聲,抱上謝陌大步往鄭達指的方向走去,忽然停住,轉頭對玲瓏說︰「你,跟上進。」
玲瓏本來就不放心跟在後頭,只是被蕭槙身邊的幾個侍衛擠到後頭去了。眾人聞言,趕緊給她讓出個位置來。
蕭槙直接把謝陌抱進了浴室,大木桶里的熱水正水汽蒸騰。
「皇上,還是讓奴婢來吧。」玲瓏走上前。
蕭槙沒有答話,示意玲瓏試試水溫,待玲瓏表示正合適之後,便把謝陌直接往大木桶里一放,手捏著她的衣領就那麼一撕,裂帛聲中水面上就浮起了幾件破碎衣衫。看看那宮女服色,蕭槙冷哼一聲,撈起扔到桶外,「過來幫忙。」
「是。」
兩個人合力,快速給謝陌洗了個熱水澡,然後穿妥衣物抱出去,召了太醫隔著簾子診脈。
玲瓏知道,如果是自己一個人,動作肯定沒這麼快。而小姐的身體,耽誤了時辰說不得就是一場嚴重的風寒。以她現在的心緒,一病不起、纏綿病榻是極有可能的事。再加上一年前的大病傷了元氣,就、就這麼去了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這里,她忍不住偷偷覷了坐在一旁虎著臉听太醫說病情的皇帝一眼。皇上還是很在意娘娘的嘛,怎麼總是讓她沒臉呢。
「行了,死不了就行。」听了太醫說的,蕭槙揮揮手讓他到一旁開藥方去了。然後他自己走到床前,玲瓏趕緊撩開了帳子,把一邊攏起掛在掛鉤上。
謝陌卻是剛剛已經醒了,正好听到‘死不了就行’,當下便閉著眼楮裝作是繼續昏迷著。
蕭槙什麼道行,她呼吸一有不對便立時察覺了,當下說︰「要發酒瘋什麼的,就在你坤泰殿里,不要出來丟人現眼!」
謝陌的眼睫毛顫了顫,顯出幾分柔弱來,蕭槙想起她之前唱的歌,沒有再多說什麼。她唱得其實很好听,所以他才在暗處听了幾遍才走出來。
謝陌在心頭給自己打了打氣,把眼睜開,「臣妾知道了。」
「你最好給朕安安分分的在坤泰殿呆著,不要盡做一些和身份不符的事。」蕭槙頓了一下,眼神中透出一絲涼意,「謝陌,朕如今也不要你能怎樣,你只要安分守己,需要的時候隨朕出席一些正式場合便是。就這,你也做不到麼?」
「做得到,臣妾日後必定安分守己,不給皇上添亂。」謝陌嗓子里還有些難受,甕聲甕氣的說著。
「哼!」蕭槙拂袖而去。
其實是他先一步過去照月宮,小時候就覺得這座宮室很靜謐,透著一種出塵的意味。與外間哪一處都不同,今晚看著圓月也是一時沒有睡意,便信步到了這里想讓自己靜一靜。呆了一陣,覺得內心已經很平靜了,正準備回去,就听人來稟皇後遣人來取一本佛經說是這會兒想看。
哪里沒有佛經,偏跑到這里來找。不過,想一想謝陌和不語大師的交情,倒也在情理之中。于是沒有說什麼,任由人去取。想來謝陌也不會污了書頁。
結果又听說根本不是皇後派來的人,而是皇後穿了宮女的衣服,現在正在後院湖邊喝酒。
蕭槙立時無名火起,直接就走了過去,想要好好教訓一下沒有規矩的謝陌。誰知道走近了正听她在唱歌,唱《桃夭》。
聲音卻沒有從前那麼清越,帶著一點低啞,一點消沉。從前要哄了謝陌唱首歌給他听听可不容易,更別說是這首《桃夭》了。一時情不自禁便在暗處站住了,等到她唱完準備神不知鬼不覺的回去,這才現身把她說了一頓。誰知道,她竟然馬上給他上演了一出驚魂記。
謝陌的身子骨有多差他是知道的,當時他站在廊上,看那些侍衛來來回回在水里找她。心頭好像突然有了兩個互相對立的自己,一個想跳下去把她救起來;一個想著是不是她這樣死了最好,那麼以後他都不會因為她而再心亂如麻了。
就這麼一天人交戰,他就一直站在廊上看著了。然後半日沒見找到人實在忍不住從欄桿直接邁了出去。正在心惶惶然不知所措預備往下跳的時候,終于傳來‘找到皇後了’的聲音。
這個磨人精!
他看到被侍衛從水里救出來的謝陌,直接就蹲下伸手接了過去。按壓了半天才見到她吐出月復中積水。那一刻蕭槙緊繃的身子才有了一絲放松。可是她臉色慘白,人也還昏迷中。直到後來侵泡在熱水里才恢復了幾分血色。
太醫說她年前大病一場傷了元氣,多年的調養差點毀于一旦。如果再不好生保養,以後的麻煩就大了。他听了心頭一個咯 ,年前淮王跟謝家通過她的手擺他一道,原本是贏定了的。可是他們誰都沒想到母後竟然犧牲了自己來換取他的自由和存活。
一番苦心經營功虧一簣,一時之間,表兄被廢了太子,姑姑被摘了後冠,而家族的擎天柱也被迫離開朝堂。留下的謝家人便成了任他宰割的魚肉,她能不病麼。費盡心機的欺騙,最後什麼都沒有得到。
謝陌纏綿病榻將近一年的事,蕭槙自然是知道的。彼時,他正陷在被心愛的女人背叛,母後自盡,父皇也即將不久于人世三重悲慟中,哪里還管她病得怎樣。
後來,陳夫子苦勸他仍然立謝陌為後,他允了。听說,封後詔書到了謝府,她慢慢的便好起來了。難道以為他還會被她蒙騙,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間?
他要的,就是個能喘氣的皇後而已。現在他的新政推行得正順利,可不想傳出皇後被他逼得自行了斷的消息來。到時候那幫臣子又會借機興風作浪,跟他頂牛。
鄭達跟在後頭,看蕭槙腳下如風,越走越快,疑惑著要不要提醒一聲,可以坐龍攆的,干嘛要一路走回乾元殿啊。想一想剛發生的事,決定還是閉嘴,省得惹了一身的晦氣。
照月宮中留下了坤泰殿的人伺候,謝陌自覺身體略好一些了,就叫人抬她回去。在這里呆一整晚,明天大搖大擺的回去,那就闔宮都知道了。她現在已經能肯定跟在自己身邊這些人都是鄭達刻意安排的了。還有蕭槙身邊的人,自然也都是心月復。那麼,昨夜的事或許可以遮掩過去。
只是這一挪動,回到坤泰殿的時候,她的腦子更加暈沉了。其實,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不是在他面前耍苦肉計。可是醒了听到那句話還是覺得很難受。她早知道他們之間是回不去了。可是心底總存著期待,他待她嚴苛,她也能忍。只希望最後能有雲開雪霽的那一日。可是現在她知道了,他就是要一個安分守己,代表了清流士人與皇權和睦的皇後而已。所以,他才不讓她有機會生下孩子。
謝陌從大皇子和大公主身上看得出來,蕭槙是很喜歡孩子的。可是他不讓她有機會生下他的骨肉。因為,他不想跟她有絲毫和解的機會。這輩子,是不死不休了。或者,她死了他還會繼續的痛恨她。
謝陌撐起精神盤問玲瓏她落水後皇帝都做了什麼說了什麼。
玲瓏直接說了皇帝給她按壓月復中積水,然後給她泡熱水澡的事,「娘娘,看起來,皇上還是很關心您的。」
謝陌聲音低沉的說︰「別光說好的。」
玲瓏在她眼神威逼下只能把皇帝威脅的話說了出來。
「嗯,我還沒被侍衛在水下找到的時候呢?」
玲瓏想了一下,當時皇帝無所作為,袖手旁觀著,甚至都沒有催促一句。
她不用明白的說出來,謝陌也明白了。
蕭槙對她,定然是很復雜的。既希望她干脆就這麼死掉,又不能讓他死掉。可是,從玲瓏的描述里,他親自給她按壓積水,又疾步抱她去泡熱水澡,他對她還是有幾分殘存的感情的。這就夠了,可以鼓勵她繼續走下去了。
于是,謝陌安心的陷入沉睡。
醒來後,玲瓏告訴她,鄭達來過一趟,傳旨說讓皇後禁足。但不是明旨,所以外頭的人都只當皇後是又病了。
這個,是給謝陌更是給皇帝自己留幾分面子了。畢竟傳出去,謝陌丟臉,皇帝也會跟著丟臉。
「知道了。」
「娘娘,賢妃來看您,還有德妃跟其他人。賢妃是最先到的。」
也就是說除了病骨支離的淑妃跟恨她入骨的貴妃,其他人都到了。多半是賢妃到了,旁人也不好不到。謝陌倒是真的有些不知道賢妃向她傳達善意是因為什麼了。
「哦,她倒是有心。讓她們都回去吧,就說我精神不濟。」
玲瓏出去又進來,「諸位娘娘都回去了。另外賢妃娘娘說皇上已經默許了請女大夫給淑妃診脈,只是要先試試醫術。」
謝陌笑笑,「默許了就好,本宮親自替她試。你讓這坤泰殿的人去謝府問問,人到哪里了,一到就讓人進宮來。」她還真是想念神谷,想念水姐姐啊,想念那三個月自由自在的日子。如果,她就乖乖在神谷呆著,現在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這樣一來,賢妃也算是幫了她一回。如果以後,可以幫她一把自己就幫吧。賢妃這麼做無非想讓自己念她一個好。不然,她吃飽了撐的。她就是再善良,也不會平白無故幫助她這個無寵無權的皇後的。
在皇帝心底,信賢妃肯定比這後宮所有人都多。貴妃雖是表妹,但蕭槙親口說過,他其實不太分得清雲家的幾個表妹。而賢妃,卻可以說是從小在一處長大的。只不知,她怎麼就認定了自己能幫到她?還有,她有什麼事需要自己幫的?蕭槙對自己什麼態度,她難道不清楚麼。
當晚,賢妃侍寢。她把今日去探視謝陌的情形說了。
蕭槙閉著眼,沒好氣的說︰「朕沒問你。」
「是臣妾自己想說給皇上听的。」不主動說,回頭又該說自己擺譜了。
「妙音,你是想背叛母後麼?」皇帝的聲音很輕,賢妃卻覺得有點背脊發涼,起身跪在了床上,「奴婢受太後娘娘大恩才得以活下來,怎敢有背主之心?」
「那你一而再的在朕面前提起那個女人做什麼?」蕭槙睜開眼,眼里有著惱怒。
賢妃小小聲的說︰「皇上真的不想听麼?」
蕭槙突然坐起身來,一巴掌拍在雲被上,「朕不想听!」
「臣妾知錯了,臣妾再不說了。」
蕭槙看著她,「你不要聰明過頭了。」有一種心思被人看穿的狼狽,他不再言語,徑自躺下。他要知道謝陌的情況用得著問賢妃麼。隨便問一問安插在坤泰殿的人就全知道了。不用問,那些人也每日里會報告的。所以,謝陌盤問他的反應的事他早就知道了。只是,妙音這樣說話,讓他陡然覺得很狼狽。他一直告訴自己,他依舊迎謝陌為後,只是因為陳夫子分析的種種利弊。可是昨晚眾侍衛半日找不到人時、按壓半天沒反應時,他的心慌無措絕不止那麼簡單。現在被妙音這樣明明白白的給他點了出來,所以,他異常的惱怒。
听得身後沒有動靜,知道自己沒發話妙音還不敢動彈。哼,此刻如此小心翼翼,那向謝陌示好的時候怎麼不想著一點。
其實,憑良心說,賢妃做得並不露痕跡。她也無須太露痕跡,謝陌這樣的聰明人能了悟就好。在這宮里,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她不過,是給自己多找一條路。對于皇後這樣的天之驕女,一生遇到的最大挫折也就是現在了。雪中送炭才能讓她記得住,錦上添花恐怕輪都輪不到自己。
「以後行事別一味的趨利避害,既然你知道你的命是母後給的,做事前先想想這個。」
「是,謝皇上不怪罪。」齊妙音掀開被子的一角躺了進去。皇帝責她一味的趨利避害,忘記了太後娘娘。可在這宮里生存怎麼能夠不趨利避害,她又不像皇後和另外三妃,各有顯赫的家世可以依仗。
她所能依仗的,不過是過世的娘娘。如果娘娘還在,她的日子當然不會差。可是娘娘不在了,只能靠皇上念著舊日情誼多看待她幾分。但這份情誼又能維持幾時?先帝那麼愛娘娘,皇上的安全受到威脅時尚且要顧全大局。
這後宮,是女人的天下!如今後宮女子其實也沒有別的選擇,看起來就兩個,一個是投向貴妃,一個是自立門戶。自立門戶,她沒有兒女,做不到。投向貴妃,她可沒有那麼短視。
外人不知道,她這個一直呆在慧芷宮的人怎會不知道皇上對皇後娘娘的感情。雖然被傷到了,仿佛沒有能力再去愛了。但是,終有一日,這後宮一定是謝皇後的天下!
所以,趨利避害是應該的。就算沒有利害關系在里頭,她也不願在貴妃手下討生活,那會很艱難的。
而皇上說不要忘了娘娘,她怎麼會忘了。娘娘就像是她的另一個母親一般。可是,齊妙音不認為害死太後的是當今的謝皇後。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娘娘分明是徹底絕望了,所以才會做出那樣的選擇。只是,皇上他不能去恨那個讓娘娘徹底絕望的人,所以他把他的恨都投向了皇後。
只是齊妙音不知道為什麼謝皇後當年要做那樣的選擇,家族利益難道大過心愛的未婚夫婿?
通過從前在雍王府對謝陌的觀察,還有入宮以後她的一些行為,齊妙音看得出來謝陌是真的喜歡皇帝的。所以,她才百思不得其解。
想到這里,她苦笑,她能把一切看得這麼清楚,只因為她是局外人吧。她不愛皇帝!她現在做賢妃做得闔宮交口稱贊,就是因為她把這當做一個女官的職務在做。
謝陌在坤泰殿翹首盼望著水清幽的到來,水清幽還沒到,倒是先把嫂嫂盼到了。
黃氏看小姑子一臉蒼白躺在大大的鳳床上,看起來十分的嬌小和孤單,心頭頓生不舍。只是礙于禮法,她也只能在隔著老遠的地方問候。旁邊還有一個面生的女官,一臉嚴肅,看起來實在不好相與。當日小姑子離家就只帶了玲瓏一人,這坤泰殿的人待她守禮卻頗有幾分冷淡。
謝陌被玲瓏扶起靠在大迎枕上,虛弱的給了嫂嫂一個笑容。
「娘娘可好些了?」黃氏的眼眶紅了,又強自壓抑住。
「好些了。本宮失足落下池塘,累兄嫂擔心了。」
黃氏眼里有著疑問,怎麼會突然失足的?當著外人她不好問,只是說謝陌讓請的女大夫,過兩日就到了。然後看謝陌精神不濟,她寬慰了幾句就告辭了。
「玲瓏,你去送送。」
「是。」
黃氏一回到家里,謝阡和兩個孩子就圍了上來,「怎麼樣?」
「看著挺虛弱的,但還好,比去年那場大病好多了。」黃氏中肯的說。
「怎麼會突然就病得這麼厲害?」去年那場大病,謝阡是真的害怕妹子跟母親一樣就那麼去了,後來能好起來他都覺得是個奇跡。所以一听說皇後病重,他立時叫妻子去遞了牌子探視。
黃氏喝了一口女兒捧上的茶,「玲瓏說,是娘娘自己喝了一口酒沒站穩掉湖里去了。」
不只謝阡,妞妞跟旭旭也傻眼了。旭旭反應過來還拿小拳頭堵著嘴笑。被謝阡瞪了一眼,躲到黃氏身邊去。
「玲瓏說的,那就沒錯了。居然是這麼回事!」謝阡頗有點哭笑不得。打小,陌兒就好奇為什麼他們都喜歡喝酒。跟在他身後,讓他偷偷拿給她嘗嘗。他怎麼敢,會被老爹打斷腿的。于是這麼多年,她也就只是停留在好奇階段,沒想到進宮倒叫她開了戒。
「嗯,時間很緊,玲瓏就告訴我皇上對陌兒還是挺關心的,不像表面那麼冷淡。」
「那就好,那就好。」謝阡站起身來,叫了白管家好好安置玲瓏的家人。玲瓏的娘和老子就直接安排榮養,兄長安排去采買。
「安排他們到了日子去宮門處看看玲瓏。真是的,宮女的父母兄長都可以每月固定的日子去看看,我卻不能去。」謝阡抱怨著。
宮人每月有兩日可以輪著去宮門處見一見家人說上幾句話。所以,到了日子玲瓏也就見到了家人。其實真正打動她的不是家人待遇的一再提高,而是小姐當初以為自己感染了疫癥留下的‘遺言’,對身邊的人都有了最妥當的安排。雖然如今只有她還沒能兌現,但是她願意在宮里陪伴著小姐。尤其,小姐如今過得如此艱難。
其實,謝陌當初進宮,謝阡除了給她一個鳳點頭的金步搖,還告訴了她幾個人的名字和職務。那里頭,有受過謝家大恩的,也有淮王留在宮里的人,都是到了關鍵時刻可以豁出性命保她的人。如果她要動用到金步搖里的假死藥,就得靠這些人及時傳遞消息給謝阡。只是,不到最後的時刻,萬萬不可以動用他們。不然,萬一暴露,表哥就會被認為有謀反之心。如果這樣,表哥一家還有謝家就真的是完了。淮王把這些人留給她,自然是出于愧疚,她不能隨意就動用。
前幾天,蕭槙還拿哥哥一家和表哥姑姑來威脅自己不許死呢。他要一個安分守己會喘氣的皇後,她一定會讓他超出預期的。那個金步搖里的藥她不打算動用。雲太後能夠在塵埃落定後翻盤,她一定也可以的。
這些日子,蕭槙也沒有來看過她。可是她知道,她的消息肯定隨時都在送到乾元殿。既然他還在關注著她,關心著她,那她就有希望。所以,她很配合的喝藥和禁足。
水清幽進宮來看到她的時候,覺得她的精神還不錯,不像謝夫人說的那麼虛弱。
「民女參見皇後娘娘!」
「平身!玲瓏,端個凳子給水大夫。」謝陌挺高興看到水清幽的。一晃眼,她們已經兩年不見了。
玲瓏搬了一根錦凳到謝陌床頭,讓水清幽坐。謝陌把手從雲被里抽出來,讓水清幽好把脈。
過了半晌,水清幽才皺眉道︰「皇後的身體怎麼弄成這樣了?」
「我……本宮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謝陌一個‘我’字剛出口,旁邊的女官就提醒的看她一眼。
「這一次的風寒是好得差不多了。可是您的底子也是毀得差不多了。」
要不是礙著規矩,玲瓏都想問到底差到什麼地步了。可現在也只能安靜的在一旁呆著。
謝陌嘆氣,「去年大病一場,差點就沒過得了那一關,也只有以後慢慢調養了。」
水清幽刷刷刷的開了一張方子,「上頭的東西都很精貴,不過您當飯吃都沒問題。慢慢吃吧,就當是吃飯一樣的吃好了。還有一個病人呢?」
「讓賢妃帶你去吧,你住哪里?」
「回娘娘的話,令兄誠邀民女一行人住在了謝府。」
「嗯,先在那里落腳也行。」
水清幽隨著賢妃去了淑妃宮里,謝陌等著消息。玲瓏則把方子抄了一張交給藥娘,讓她去御醫局要這些藥,然後親手熬給謝陌喝。藥娘是皇帝的人,玲瓏相信她不敢搗鬼。這也是謝陌說的,既然在坤泰殿培養不出自己人,那就放心大膽的用皇帝的人好了。不然光靠她一個人連軸轉也會累垮的。
藥娘楞了楞,然後把藥方接了過去。請示之後,便讓御醫局每日按分量送藥材過來。
「挺好用的。」玲瓏告訴謝陌。
「開玩笑,皇上特意安排來監視本宮的,能不好用麼?」謝陌笑嘻嘻的說。
玲瓏看她這副樣子,又有了朝氣,很是歡喜。這樣子,病也好得快一點。
水清幽從淑妃處回來,笑著對謝陌說︰「皇後,您可以安慰了。有人的身體比您的還破。」
謝陌想明白了把監視自己的人不當他們在監視就好,于是也笑著回話︰「廢話,本宮的身體要是比淑妃還破,那還得了。」
身邊的女官等人互相看了一眼,也覺得皇後好像病了一場和從前有些不同了。
水清幽接過小宮女遞上的茶,繼續說︰「皇後,淑妃的身體要調養好怕不是一年半載能辦到的。」
謝陌挑眉,「你有把握麼?」可別給了淑妃極大的希望,結果卻還是病情沒有起色。
「我看了脈案,之前太醫給的都是溫補的藥,吃不壞也吃不好。但是要徹底調理好,還是要冒一冒險的。你想一想值不值得冒這個險。」
這倒是,事情是她一力主張的,如果有了任何差池,也得她來負責任。水清幽也說要冒險,而且不是一年半載之功。如果蕭槙不能一直支持,中途停了水清幽的治療,或者淑妃根本過不了冒險的那一關。她就把淑妃的娘家得罪死了。還有大公主,還不知道會怎麼恨她呢。
「你有時間在京城耗這麼久麼?」
水清幽看著謝陌,「如果皇後需要,民女可以留下。」
謝陌點頭,「嗯,你先去辦你的事,然後讓淑妃跟皇帝自己來做決斷。」
水清幽點頭,「民女明白了。民女會去辦自己的事,然後打出一個響亮的名頭來。」
「辛苦你了!」謝陌知道水清幽這樣的人會入世,雖有她自己的考量,但牽扯進後宮的事,倒多是為自己所累。
「應該的,上次家里有事多虧了國舅幫忙,民女正愁無以為報呢。」水清幽福身由人帶領出宮。
神谷雖然遺世獨居,但畢竟還在存在在這個世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些事情仍然是逃不過的。更別說神谷弟子還有不少隱姓埋名在外行走的。上一次惹上了重大官非,水清幽無奈中想起維揚分別時謝陌跟她說的話,有什麼事可以去找朱雀大街的謝家。
于是急忙派人揣了書信前去,謝阡之前听謝陌說過,了解了一下來龍去脈便讓貼身小廝持了名帖一同前往事發之處。官場中的事,有他這位四品大員出馬自然比神谷這樣的江湖門派好辦的多。何況那時廢太子跟廢後還在位呢,地方官員當然得給面子。
水清幽經此一事,就算欠了謝家一個人情。而且,要在這個世道保神谷不失,有這麼一層關系也是好的。所以,謝家去信請她,她安排了一下也就來了。
淑妃用藥一事,因為謝陌沒有堅持,也就擱置下來了。不過,她自己倒是日日都服用藥娘按照水清幽的方子熬制的藥汁。這樣一來,太醫院的一些太醫對于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女子也就上心了。
水清幽則在謝阡幫助下,很快在京城打開局面,開了一家藥鋪。一來二去的,也漸漸有了響亮的名頭。因為有謝阡撐腰,開始倒也還算順利。
謝阡和水清幽也較量過醫術,彼此都很佩服。後來敘了師承,發現還有幾分淵源。水清幽曾扮過藥王谷弟子樊文廣,也得到過藥王指點,而謝阡的師傅就是出身藥王谷。有了這層關系,兩人的交往也就更密切了。
這些情況謝陌都知道,她索性大大方方的叫了黃氏進宮來問。只是看黃氏淡然的外表下卻難免有一絲憂心,夫君和另一個妙齡女子相得,想來她怎麼都有些不放心。
成親多年,謝阡沒有納妾,只有兩個從前長輩所賜的通房。納妾她不擔心,可是紅顏知己卻是她心底的隱憂。但是人是皇後小姑叫來的,她也沒法子把人弄走。
謝陌看穿這一點,微笑著說︰「嫂嫂難道對哥哥這麼沒信心?」
黃氏看旁邊面無表情的女官一眼,「娘娘,您說什麼呢。」
「你不用擔心,他們倆差著輩分呢。雖然水大夫在藥王谷只是個記名弟子,卻比哥哥高了一輩。」
聞言黃氏明顯松弛了一些,卻還是說︰「娘娘說到哪里去了。」既然隔了輩分,那是萬萬不可能了。師門的輩分若是亂了,那也形同**。
謝陌笑眯眯的,「我怎麼會不顧惜嫂嫂呢。」
旁邊的女官道︰「娘娘,您該自稱本宮。」
謝陌倚靠在床上,橫她一眼,「本宮知道了,有勞聶女官提醒了。」
黃氏起身道︰「看娘娘大好了,臣婦也就安心了。娘娘安心靜養,臣婦告退了。」
「好,聶女官,你送送謝夫人。」
本來送人自有小宮女,可是被皇後差遣,聶女官也只得照辦。也知道皇後這麼做是要給她提個醒,誰是主誰是僕。雖然你是皇帝派來的,但這里畢竟是本宮的地盤。提醒是你份內事,但日後也需多注意方式。不然,踢掉你換個人也不過是一念之間的事,沒人會替你出頭。
對這個,其實玲瓏感受最深。之前,她雖然是掌班女官,但根本指揮不動人,在自家小姐開始慢慢的收拾一些人之後,說話才有了分量。
她私下里問謝陌,是不是現在是時候了。
謝陌說開始有些想岔了,要讓皇帝軟化絕不是短時期內可以辦到的。管理後宮的權利可以交出去,但是,坤泰殿即便不能掌控,但絕不能出現僕大欺主的事。
對于她在坤泰殿的一些舉動,反正是無人聞問。所以謝陌放手去做,找機會好好的敲打了藥娘聶縈一干人等。她們雖然是皇帝派來的,也負有監視的責任,但是的確如皇後所說,既然來了坤泰殿,就是坤泰殿的人了,主辱臣死的道理一定要懂得。
一旦皇後不好,她們也不可能有好的去處。即便這坤泰殿換了主人,沒人會接收她們這些舊人的。從她們被派到皇後身邊的第一天起,就注定了要和皇後同生死共榮辱了。也因為她們都是鄭達特意挑的人,皇帝對皇後的感情她們也是略知一二的。所以,思前想後,從今以後也只有依附皇後了。
從此,至少在坤泰殿沒人敢再覺得無寵的謝皇後是一顆軟柿子了。有些御下的手段甚至隱隱讓人想起前一位謝皇後來。
這些,鄭達事無巨細的都向蕭槙稟報了。
「哼,她是軟柿子?鄭達,你不是說那些人都是你精心挑選的麼。一開始是完全把人給看錯了,現在呢,被人使些手腕就拿捏在手里了。」
鄭達慢吞吞的說︰「皇上,那些人忠心跟能力都是不必說的。正因為對皇上忠心,開始才會有一些對皇後不敬的舉動。但皇後畢竟是皇後,無人敢過分。而且也不是人人都以為皇後就真是軟柿子了。」軟柿子能讓您吃癟麼?
「至于如今,還是那句話,皇後畢竟是皇後,一則身份在那里擺著;二則,皇後從小就是被相府刻意作為一國之母培養的。她若有心,何至于收拾不了宮人。」鄭達說著說著就看到皇帝的臉黑了,暗叫不好。
皇後雖然是作為東宮女主被培養的,但卻不是為了當今的皇上,而是為了當年的太子殿下。這正是自家主子最大的心病,他怎麼就敢隨隨便便往他的死穴上戳呢。這下子是請罪也不是,不請罪也不是。鄭達這個老江湖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應對了。
好在,皇帝很快來了一句︰「朕不過說了一兩句,你這家伙倒是一氣兒就說了一串,顯示你口才好麼?」
這話好接了,「奴才不敢。」
蕭槙遲疑的說︰「你覺得,謝陌又想干什麼了?」剛進宮那會兒,倒像是個受氣小媳婦兒一樣,現在一頭栽湖里去病了一場,怎麼好像又有活力了。病床還沒下呢,就開始收拾起坤泰殿里的人來了。
鄭達也察覺到了皇後隱隱約約的變化。只是,這兩個人的事,他決定再不開口了,「這個,奴才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朕知道!哼,她不會是以為經過了這麼多事,朕對她還余情未了吧!痴人說夢!謝家,還有淮王,朕早早晚晚都是要收拾的,她也跑不了。」只不過現在,朝局穩定這個大局不能有任何的變動。父皇初喪之時,邊關外族,各地封王就有所異動,他很是費了些心力才壓制下來。現在新政正在慢慢推廣,他可不想政局動蕩。為此,他都只能委屈母後附廟別祭,只能迎了痛恨的謝陌為後。
「盯著點那個姓水的女大夫,看看她到底要做什麼。」
「是。」鄭達也不知道這個‘她’到底是說水清幽還是謝皇後,不過,都盯著就是。皇後娘娘這手把所有監視的人都化為己用,倒真是挺高明。擺出一副事無不可告于人的架勢,還真讓人有點不好應對。于情于理,那些人也只能為她所用。不過好在,這樣一來,不管她要做什麼,都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無法再傷害到皇上。
謝陌是三月十五落水的,到四月初一眾妃再來拜見的時候,她已經都恢復了。雲裳看著她神清氣爽的樣子心頭暗恨,不是說當時救起來就只剩一口氣了麼,怎麼看著倒比半個月前好多了的樣子。早就听說謝陌是個病秧子,偏偏一次兩次三次都還都死不了。
德妃跟賢妃倒是好好問候了一番,謝陌笑著謝過她們。又問了問已經出懷的杜寶林最近身體怎麼樣。杜寶林沒有來,因為謝陌病得不輕,更加因為謝陌不想看到她給自己添堵,一早讓人去說了讓她不必前來,免得被過了病氣。而孕中有許多藥不能服用,如果影響到皇嗣就罪過了。杜寶林自然也怕這個,更樂得不必來,便領了懿旨好好呆著養胎。
出去之後,便有妃子三三兩兩的議論,看來皇後從民間請來的那個大夫還真是不錯,妙手回春。怕是把那些太醫都給比下去了。
謝陌待她們都出去了,重重吐出一口濁氣,跟蕭槙的這些女人同處一室,對她而言實在是一種煎熬。可是如今,她連拈酸吃醋的底氣都沒有,想想就氣悶。坤泰殿的人她是收拾了,沒人敢再對玲瓏甚至對她有所輕慢。可這些女人,尤其是得到蕭槙信賴或是有他子嗣的女人,她現在都還動不了。
因著皇後在民間大夫的調理下很快恢復,水清幽更加受到京城貴人們的關注。她的藥鋪里也漸漸迎來了不少疑難雜癥患者。對此,水清幽和謝阡都早有準備。不但他們自己可以上陣診脈,還請了藥王谷的三大高手坐鎮。
也有了上門踢館的人,那些太醫不好不顧身份前去挑戰,親自去了,萬一落敗可就沒有轉圜的余地,指使的人又都紛紛挫羽而歸。于是,一來二去的,水清幽名聲自然在外。她的問診分為兩部分,一部分高價為權貴,一部分低價甚至免費為貧民。謝阡休沐之時便以‘謝千’的化名前去坐診,倒是找回不少當年義診的感覺來。
在藥鋪幫忙的三丫,偶然听到水大夫喚謝大夫為‘國舅’,下巴落下去半日才合上,喃喃自語,「那百百不就是、不就是……」天哪,她居然和皇後做了這麼多年的手帕交。謝大夫可說過,他就一個同父同母的嫡親妹子。
到後來,三丫出閣,謝阡給了她四百兩銀子添妝,說是謝百給的賀禮。
三丫只說了一句︰「代我謝謝她。」
「好!」謝阡含笑答應,覺得小妹眼光不錯,三丫這個小姑娘想必是已經知道了。但是寵辱不驚,也沒有一味的怨怪欺瞞,仍然只是把‘謝百’當閨中密友看待。
四百兩銀子于如今一年數萬兩俸祿與湯沐銀子的謝陌來說不算什麼。但對三丫來說,如果省著點花的話,都夠她一家人好幾年的溫飽了。
謝陌在家時,一個月五兩銀子的月例。蕭槙沒當雍王時,一天一兩銀子。小時候謝陌常常跟謝阡還有淮王要零花錢,問淮王要的次數又多一些。因為早早就有了太子封號跟相應收入的蕭楹在謝陌看來是大富翁一個,銀子多得都花不完。往往沒銀子使了她就問蕭楹要,比跟她親爹親哥討還要順口。
三丫是在四月十二出嫁的,遠嫁,她的表哥在京城是做活,現在娶了媳婦就要回老家孝敬寡居的老娘了。
謝陌在宮里得到三丫出閣的消息,拿著三丫送她的荷包看了半日讓玲瓏收起來。這輩子,如果不出什麼意外,應當是再沒有機會見面了。希望三丫能過得很好,至少,比她好。
眼看又要到十五了,這個月她這個皇後怕是又要輪空。她現在還在禁足期呢,之前因為躺在床上,倒也無妨。可是現在已經完全好了,還是不能出坤泰殿的大門,就有些憋悶了。
謝陌托腮想著,為什麼不讓她出門呢,這都一個月了。難道,蕭槙竟然怕她?是要躲著她?謝陌搖搖頭,應該不會吧。從她認識蕭槙,他就是無法無天的混世魔王一個,幾曾見過他怕什麼人跟事呢。
可是,她再不喜歡侍寢,也得能見到他的面才有法子好想啊。雖然謝陌如今也不知道什麼法子對蕭槙管用,見了面也只會折騰她、折磨她。但是怎麼都比這樣同處在皇宮里,卻總是見不到人來得好些。
「皇嫂」隨著聲音,蕭柏的身影出現在謝陌視線範圍內。
「三弟啊,快過來。」這一個來月,好在有蕭柏偶爾會過來相陪,謝陌才沒有被悶壞。她就是這個性子,原本覺得愁雲慘霧一切無望,可是听玲瓏說了自己落水後皇帝的反應又覺得還是有希望的。之前催都不催一聲,那是余怒難平。可後來,明明可以把自己留給玲瓏還有嬤嬤宮女,還是親自替她泡熱水澡,說明還是挺關心自己的。于是壓抑的本性慢慢抬頭了,便嫌禁足的日子太憋屈了。
可是,將近一月沒見到皇帝的面了。他是要把這坤泰殿變成豪華冷宮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