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後風華驚天下 V 13 賢惠

作者 ︰ 明夏輕歌

「是,是有這麼一個規矩。」

下首跪著的第一列的秀女里,有一個人聞言悄悄抬頭,正是淑妃那位進宮來小住過的堂妹。

謝陌當即道︰「既是祖制如此,那本宮自然是依祖制行事了。著將王氏娉婷送出宮去,賞彩緞兩匹。相關失職人等,罰俸一月。」

鄭達一听,這是把他也算在內了。不過倒難得皇後居然連方皇後當年的禁令都知道。皇上只給了名單,但要如何黜落人卻是皇後的事。

實則這一條祖制,早就被打破了,先皇宮中就有嫡親的姐妹兩人呢。可是為尊者諱,這個時候自然不會有人提及。更何況,雲太妃進宮之時,正是當年太後觸怒先皇被貶了位分之時,當時她並不是一宮主位,只是後來才又復了貴妃之位而已。若不是她當時貴妃之位不保,雲家也不會急著再送一個女兒進宮來。

謝陌當日知道這一段宮中秘事也是幾許唏噓,居然連雲貴妃都曾有過這樣的時候。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她要攔王家另一個女兒進宮,自然是不想三足鼎立的局面被打破。王家還是有一個淑妃就夠了,謝陌至少要保證四妃里有一個賢妃向著自己,一個淑妃保持中立。如果王娉婷進宮,勢必打破目前的平衡了。蕭槙給的名單只說了必須讓哪五個人入選,還有另一個人讓她設法讓其被黜落。所以,她還是有一定的自主性的。

這也算是一個下馬威,雖然這麼麼多年,這條祖制被打破過數次,但皇後以此為理由,旁人也無話可說。受罰的也好,被黜落的也好,都只有乖乖領受。而身旁的三妃,也只能眼見皇後在後宮威勢日重。

王娉婷磕頭謝恩後被領出去,謝陌頷首,「開始吧。」

依次徐徐進行,並無太多懸念。一切以謝陌的意志為主,三妃偶爾插話,她便酌情裁定。眼見除了她做主留下的幾個內定人選,三妃力主留下的三人都是頗帶幾分福相的。說起來也好听,這樣長相的女子宜男,是為了皇帝的子嗣考慮。但這樣的長相,在諸美共聚的後宮,其實是很難出頭的。除非皇帝的子嗣實在是困難。選這樣的,大家都得利,于是便意見一致的把人留下了。

謝陌心頭有些好笑,也覺得身為女子實在可悲,自己無法掌控自身的命運。她露出點倦色,鄭達問要不要今天就到這里了。

謝陌搖搖頭,「那些秀女一大早起來水米不進的等在外頭,怪可憐的。還是今天就弄完,省得明天又再折騰她們。不過,休息一會兒,一刻鐘後再繼續。」

「是。」

過了一刻鐘再開始,禮儀太監展開宣冊,尖銳而細長的聲音唱道︰「當朝左相陳亞夫之女陳俏出列覲見。年十五,善歌舞樂器。」

這個名字一點到,座上的四人都十分關注。怕是眾人都認為陳相之女留名是十拿九穩的了,謝陌心道,這樣的家世背景讓她拿什麼理由來黜落她。這個陳俏就是蕭槙交代她務必要黜落的人了。

陳俏聞言低眉垂首上前,一襲妃色宮裝,行動之間珠花翠鈿輕觸有聲,「臣女陳俏,參見皇後娘娘,叩見諸位娘娘。」

對于無意進宮的陳俏,謝陌看待她的眼光自然不同。隱隱有了幾分羨慕,可以從這泥沼一般的後宮掙月兌出去,真真是一件好事啊。

「抬起頭來!」

「是。」

陳俏聞聲抬頭,的的是明眸皓齒,就是略有些怯生生的。謝陌越發為難,她實在找不到理由啊。今天的殿見是謝陌讓秀女們自行抓鬮排序的,陳俏所在的這四人已是第七組。

于是決定先看了她表演的舞蹈再說。邊看便低頭翻看排在這一組的人,里頭有一個指定要留的尚書千金,可是拼家世拼不過陳俏啊。再往另外三人站的地方看去,問旁邊的小初子,「哪一個是戶部江尚書之女?」

按照小初子的指點,謝陌看過去,倒也有沉魚落雁之色,而且看起來落落大方。只是,陳相千金真的在這種場合會怯生生的?而且就憑這個,也不能作為理由黜落她。旁人倒是無妨,可是陳亞夫現在正炙手可熱勢絕倫呢,自己以這個理由黜落他的女兒,外人會怎麼看。沒得她成全人落選,回頭還被人說是因為她嫉賢妒能的。

小初子奉上小道消息,「听說不足月而生,有些不足之癥。從小養在深閨人未識。」

「哦。」

陳俏尚未舞完,忽然踩錯了一個音,急于補救卻令到舞步更亂。

「皇上駕到——」

謝陌起身比了個暫停,準備和眾人一同站起迎駕,哪知道場中陳俏竟然踩到自己的衣帶跌倒了。然後,蕭槙就走了進來。見到這個情景皺眉道︰「這是怎麼回事?」

謝陌道︰「快把陳相千金扶起來。」

見禮過後,奉了皇帝坐在正座,後妃依次伴在身側。

陳俏扭到了腳,賢妃著人招了太醫過來看她有沒有傷到筋骨,現在人就在隔壁。另外三人再依次出列覲見。

「戶部尚書江尚之女江瑟瑟出列覲見,年十五,善彈琴作畫。」

蕭槙道︰「嗯,彈一曲《丹鳳朝陽》來听听。」

下首琴聲響起,果然是有些造詣的。

「你叫朕過來做惡人?」蕭槙輕聲道。

謝陌含含糊糊‘嗯’了一聲。人是她掐著時間請來的,說是案牘之余請皇上出來轉轉,順便看一看選秀,還交代務必把人請來。蕭槙正好批完折子的間隙便過來瞧瞧搞什麼名堂。所以,人才會來得那麼合適。

謝陌想的是,既然是您和陳相私下達成的協議,那還是您親自來把人退了吧。其他的人都好說,她搖搖頭就退了,這一個,不論她找什麼理由把人拒于宮門之外,到時候都會傳出這樣那樣的說法。她不背這種黑鍋。

蕭槙听著琴,臉上既無不耐,也沒有感興趣的表現。不過琴聲停下後,他點了下頭。這便是留下的意思了。

另外兩人並無出眾家世或是才貌,理所當然的被刷下了。而陳相千金扭傷了腿,皇帝讓人好生護送回家休養去了。實則留在宮中休養也是使得的,所以謝陌才把蕭槙請來讓他親自發話送回家去。

然後皇帝一直坐到選完,把人選定了下來。一共選出來九名秀女。蕭槙一一看過,無視下面那九雙含羞帶怯望向自己的眼,直接就交給謝陌安排了。謝陌便把這九人留下,遣了管教嬤嬤管教一個月,得幸之後再封名號。

如果這一個月里皇帝點了哪一個,也可以提前賜下封號,若是一宮主位可以有自己的宮殿,不然就只有住到一宮主位的側殿去。就像丁寶林住在賢妃宮里一樣。

不過看皇帝見了一面就不管了,應該不會立即就找人侍寢。嗯,也或許是不好表現得太過急色了。謝陌想著側首望他一眼,「貴妃,你今早也一直在,就把這九人的情況向皇上介紹一下吧。」

雲裳低頭,知道皇後這是要給她添堵,卻也無法拒絕,好在皇帝說了聲‘不用了’。這才免了這個差事。

蕭槙捏捏鼻梁,靠到椅背上。

賢妃道︰「皇上累了,要不就在這里歇歇。」

「也好。」蕭槙說道,然後在賢妃的服侍下在榻上睡下。兩人之間動作神情十分的熟稔,謝陌站起身道︰「那賢妃你們幾個留在這里伺候,本宮有些疲憊先回去了。」

德妃當即也表示要回去了,與皇後一道出去,留了貴妃賢妃在那里。出去後向謝陌一福身告退,便回自己的宮里去了。謝陌知道她是記掛著大皇子,上鳳攆前轉身回望了一下殿內。賢妃在幫蕭槙月兌靴,而雲裳略有點無措的站在一邊。

若說謝陌在這宮里有真心羨慕的人,那就是賢妃了。那麼多年歲月里帶出來的信任與熟悉,是旁人比不了的。她和雲裳都不能。

今天早上看了一上午的才藝表演,什麼都有,雖然不相干的都開場一會兒就喊停了。但腦子還是讓弄得亂糟糟的。這還真是一個累人的活兒啊。

她和蕭槙,熟悉是盡有的,不用說出來也有那份默契在,很多事不用說也知道該怎麼做。可是信任,早已支離破碎無法彌補了。

今天又來了九個花容月貌的妹妹,以後還會有更多。謝陌想起母親來,母親對幾個姨娘一直是淡淡的。可是爹爹每日下衙做的第一件事必定是去看母親。母親雖然是病骨支離,但是有夫婿的尊重,有出息的長子,還有自己這個貼心小棉襖。而自己現在,什麼都沒有啊。

從選秀開始,謝陌心頭的郁郁就一直在,到後來看到賢妃跟蕭槙的熟稔,想到自己的一無所有,心頭的難過壓都壓不住。

她所熟悉的人一個一個的離開,先是不語大師出外雲游,然後三弟蕭柏被弄出宮,現在水清幽也離開了。而她現在要求的也只是謝家穩妥的未來,可是也虛無縹緲著。

玲瓏看她從崇光殿回來,一直臉色不是太好,想起水清幽臨走說的,便過去對謝陌說︰「娘娘,水姑娘不是教了您‘清心咒’麼,叫您每日不要間斷練習的。趁著這會兒沒事,您看看也好啊。」

‘清心咒’並不是什麼內功心法,而是調理身體的。通過呼吸吐納來改善自身,強體養生,對于普通人來說,效用甚大。取名清心咒,也是因為練得多了,可以暗合道家太上之忘情的法門。是神谷先輩所創,那些先輩都活到了百歲高齡。

水清幽在的時候,把這個教給了她,想著既然她說要看淡情愛,練這個再合適不過。而且還每日里監督她做一遍五禽戲。只是,如今她人走了,謝陌也就懶散了。

「不練,我還養什麼生。」如今這樣的境況,能早早解月兌也是一件好事。

玲瓏急了,提高聲音,「娘娘,老爺的身子可好著呢。」

這話對于正覺得生無可戀的謝陌不啻于當頭棒喝,是,她總不能走在老父前頭。爹爹已經中年喪妻了,怎忍讓他再承受老年痛失愛女的悲慟。

「好玲瓏,你別生氣,我練就是了,我每天都練。」謝陌乖乖的上了塌,盤腿坐下,按水清幽教的法子運氣。完了以後再換了輕便衣服,到後院做五禽戲。此後倒是乖乖兒的每日都練習,可是玲瓏看她還是滿懷郁郁。忍不住在黃氏進宮來的時候就告訴她了,說是謝陌看起來有點生無可戀的樣子。

「怎麼會這樣?」黃氏喃喃的說。想起婆母臨終的時候,自己信誓旦旦會照顧好妹妹,總覺得有負所托。

玲瓏想反正都說了,索性把先前謝陌叮囑她不許說的事兒全說了。就連皇帝拿酒杯把謝陌砸破頭的事都說了。

黃氏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回家同謝阡說︰「陌兒的命怎麼這麼苦,明明是他們兄弟爭皇位,到最後怎麼什麼罪過都落到咱們妹妹身上了。」

謝阡的手捏成拳頭,妹夫是皇帝,他連給妹子出氣、撐腰的機會都沒有。皇帝本就不是什麼節制的人,雍王府的各種位分的女眷就有十來個。登基以後過了孝期又有幾個出挑的宮女做了低位的妃嬪,現如今又選進去九個。對了,別苑里還藏了個曾經專寵一時,被群臣一再諫阻才放到別苑的胡采女。而妹妹身為皇後,卻是正日子都常常輪空。

「我得去見見她。」

國舅請求覲見皇後的消息傳到蕭槙那里,他蹙眉問鄭達︰「她最近還是那副死氣沉沉的樣子?」自從被砸了一下,似乎謝陌身上有些東西就跟著消失了。一直是很沉靜的,就連選秀也毫無意外的按照他的意思辦了。整個人就好像沒有生氣的女圭女圭一樣。

「好多了,皇後最近每日里都在做五禽戲,氣色比之前要好。」

「他閨女跟媳婦不是前幾天才來過宮里,他怎麼又要來?」想起謝陌那日額頭出血的樣子,「算了,讓他進來吧。讓人听听國舅都說些什麼。」就當是謝陌最近比較乖,給她的獎勵了。只是,淮王跟梁國公勾結的事還沒有查實呢,謝阡急著進宮做什麼。

鄭達猶豫了一下才說︰「奴才得到消息,玲瓏上次送謝家少夫人出去的時候跟她說了許多話,怕是關于皇後的。國舅關心皇後,所以才要進宮。」

「她又怎麼了?」最近也沒什麼異常啊,每日里同賢妃一起處理後宮事務。還大刀闊斧的換了後宮各衙門的管事的,據說每餐也比從前能吃了。

皇帝準了,謝阡便進到後宮求見皇後。

「哥哥?他怎麼會來的?」雖然是兄妹,但是份屬君臣,也算是外男,所以這半年多謝陌私底下還沒有見過兄長。

「快快請進來!」謝陌歡歡喜喜的說。然後看向玲瓏,「是不是你跟嫂嫂說什麼了?」

玲瓏點頭,「娘娘,是奴婢自作主張了,任憑娘娘責罰。」

「我早說過,告訴了他們對我現在的處境也沒有什麼幫助,白白讓他們擔心罷了。」謝陌坐到皇後寶座上,外面已經傳來了‘見過國舅’的唱諾聲。玲瓏過去門口迎了謝阡進來。

謝阡先看一眼妹子,見她面色紅潤,好像比上次宮宴時還稍微胖了一點。這才把心放下去,「微臣參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平身,賜座。」謝陌臉上忍不住笑開,極力克制著才沒失態。

「謝娘娘。」

謝阡坐下,謝陌掃一眼旁邊,都是皇帝的人,便笑笑,「兄長怎麼來了?本宮在宮里一切都挺好的。」

玲瓏給謝阡上茶,「國舅請喝茶。」

「臣、臣做了個夢,有些不詳,心頭實在記掛娘娘,所以就來求見娘娘,幸得皇上俯允。」

「不是兄長告訴本宮夢是反的麼,你夢到什麼了?」謝陌是很想把身旁的人趕出去跟哥哥好好說幾句話的。可是一是禮法不允許,二嘛,他們家淮王舊黨的帽子還沒摘呢,還得避嫌。

謝阡似乎也有些赧然,「是啊,臣也知道,只是放心不下娘娘。現在見娘娘安好,臣也就放心了。娘娘一定要好生保重,進宮前臣告訴您的話可別忘了。」

謝陌點頭,「本宮知道的。」說罷點點頭,頭上的鳳點頭步搖隨著動作晃了兩下。她知道哥哥是提醒她別忘了還有一條路可以走。可是,她又怎麼能自己走了,留下哥哥一個人支撐風雨飄搖的謝家呢。

「家里有微臣,娘娘盡管放心好了。」謝阡看她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微微有些心急。都這樣了,陌兒怎麼還是放不下皇帝。

「嗯,本宮會保重的,哥哥你不要太為我擔心了。」謝陌說到後面幾個字,忽然有點哽咽。在宮里受盡了委屈,這個時候真想撲在哥哥懷里大哭一場。

謝阡看了她的模樣,心頭十分的著急。皇帝欺負人也欺負得忒狠了點。本來就是,他們兄弟爭位,干嘛把帳算到陌兒頭上。

聶縈側頭看一眼謝陌,「皇後」。這是提醒她有些失態了。她也是離開親人獨在深宮,皇後的寂寞也能體會幾分。可是職責所在,不得不提醒。

謝陌心道,這可真是個不得見人的去處。

「哥哥,說來妞妞已經快十一歲了,她的事你們打算怎麼辦?」

謝阡跟黃氏也為這個在發愁。說起來他們是一等一的外戚世家,可是妹妹不被皇帝待見,自己辦差也時常的被訓斥,這也是人所共知的。不管是什麼門第,聖眷都是風向標。因此,要給妞妞尋一門好親事,在門當戶對的人家便不好辦了。別人也有些怕沾不了光,反而到時候受連累。

「依本宮說,家世當然要看,但是最重要的是本人人品好。」也不必非得在功勛世家里找。

謝阡點頭,「微臣知道了。」頓了一下,說起女兒來,「臣妻總說她還小,又說我們留不了她幾年了。這不自相矛盾麼,總之是一味慣著。可是這滿了十歲,就真不是孩子了。上次出門還讓駙馬爺撞見呢。臣現在也不允她隨意出門了。」

謝陌笑笑,那肯定把梁美人嚇了一跳。

「嗯,十一歲了,的確不是小姑娘了。」再有個三四年都可以嫁人了。謝陌想了一下過個五年蹦出來一個小人兒管自己叫姑女乃女乃,不禁楞了一下。

蕭槙听到人把兩兄妹的話從頭到尾重復了一遍,也沒听出什麼不對來。

「她進宮前,謝阡跟她說了什麼?」

「這個、這個,奴才就實在是不知道了。謝府雖然也有咱們的人,可是國舅爺可不是文弱書生,根本無法靠近去听個究竟的。」

蕭槙直覺這個話很重要,「上次那個人不是說他的移魂**可以讓人把什麼都說出來麼。」

「可是、可是對意志堅定的人無效啊。上次讓他對淮王一個手下施展,還引起了反噬。皇後娘娘看似柔弱,但卻是外柔內剛之人吶。」鄭達就奇怪,妹妹出嫁哥哥囑咐幾句,干嘛非得要知道不可。

蕭槙想想也就作罷,畢竟那個對人體也很有害,謝陌那個破身體,意志力又偏偏很強,萬一逼得太狠出什麼意外就麻煩了。謝阡就更不用提了,肯定是問不出來的。

「她最近這麼合作,是為了什麼?」

「您說皇後?」

「廢話,朕說的不是她還能是誰。」

鄭達想了一下,「皇後娘娘現在求的,不過就是謝家的安穩了,還能是什麼啊。」

蕭槙的嘴角嘲諷的勾起,「所以朕砸了她,她都能混當沒那麼回事。謝家,哼!她不要忘了,她還是朕的皇後。出嫁從夫!」

鄭達見狀道︰「皇上也許久沒去看過皇後娘娘了,不如……」

選秀過後,蕭槙的確就沒去過坤泰殿,他有點吃不準現在的謝陌到底在想什麼。之前,不管怎樣,還是有跡可循的。她希望他能夠對她好一點,對謝家好一點兒。可如今,她每日里就和妙音一起處理後宮事務,從剛接手時出不少紕漏,到現在後宮私底下都覺得皇後是比貴妃強不少,而且她根本沒有做惡人,微微笑著就把一些刺頭全收拾了。後宮如今倒是一派祥和景象。

謝陌現在也大方得緊,新進來的秀女,凡是他幸過了給了封號的,她就給出相應的安排來,絕不苛待,倒的確是一副母儀天下的雍容氣度。可是,他覺得那不是謝陌。至少不應該是她本心願意這麼做的。

她這是在做什麼?裝出這副樣子來,做給他看的麼?

小太監進來告訴鄭達,坤泰殿的玲瓏姑姑來呈上皇後的折子。

玲瓏就等在殿外,結果鄭達出來告訴她,「皇上說,讓娘娘有什麼事自己過來說。」

玲瓏只好回去傳話,謝陌正在練習五禽戲,她覺得這麼練了二十多天,她身體好多了,每餐都能多吃上半碗。至于這宮里發生的事,她只管呈報到她這里的,其他的統統不過問。翻看彤史這種自找罪受的事更是早就不做了。

有些事情,改變不了,就不難為自己了。蕭槙得了新人,這個月更是不曾轉到坤泰殿過。她就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練那個‘清心咒’別的功效還沒看出來,但是的確可以讓她不再長吁短嘆了。

听到玲瓏的轉達,她停下手中動作,心頭嘀咕︰真是難伺候,上門去給閉門羹,現在遞折子又讓她自個去說。她才清淨一陣子,又不給她好日子過了。

其實,她沒有兒子,也不用去爭什麼,至少目前有後位傍身,雲裳那個家伙也不敢輕易招惹,她不去想著蕭槙,日子還是挺不錯的。他寵幸誰,她眼不見心不煩就是了。皇宮這麼大,刻意避免見面的結果就是他們可以很久很久都不用見一面。她現在過的日子,跟姑姑當年差不多,只少了一個要保住儲位的兒子而已。哥哥那天一再保證說不會讓謝家出事,讓她放寬心,先養好身體,再圖後計,她也就盡量放寬心了。

「楞著干什麼,給本宮梳妝打扮啊。」去乾元殿當然是得著正裝,那一身穿戴很是累贅。等到謝陌收拾停當,都已經是小半個時辰以後了。然後再坐鳳攆到乾元殿去,里頭已經有旁人了。

德妃一刻鐘前帶了自己親手做的補品過來,本來是想交給鄭達就回去的。沒想到皇上竟然召她進去了。這也是破天荒的事。

謝陌被叫進去的時候,德妃正在喂蕭槙喝補品,「皇上夙夕操勞,可得愛惜自個兒的身子才是。皇上的身體可是天下萬民的福祉,也是臣妾等人的福祉。」

蕭槙笑了兩聲,「朕一定會為你們好好保重的。」

謝陌心道,既然德妃在,叫我進來做什麼,看你們**麼?不過正如她自己感受到的,她練‘清心咒’的效果不錯。她對眼前這幕的感受比從前要來得淡漠一些了。這也正是水清幽想要的成果,不去在意就可以不受傷。

「臣妾參見皇上!」她依禮下拜,聲音四平八穩的。

蕭槙橫她一眼,冷著聲音道︰「你可真夠拖拉的。從來沒有朕召見一個人,還需要等這麼久的。」

「臣妾來見皇上,自當鄭重其事,不想卻耽擱了時間,令皇上久等了。」

「起來吧。」

德妃趕緊放了炖盅,給謝陌行禮。

謝陌點點頭,「免禮,辛苦德妃妹妹了。」

德妃道︰「臣妾分內之事,皇上,娘娘,臣妾告退了。」

待德妃出去,蕭槙打量著面前的謝陌,但見她一副好氣色,比選秀那日所見的用脂粉掩飾的慘白好上許多。藥娘每日里按照水清幽留下的四季滋補的湯藥、藥膳給謝陌補著,她自己又練著清心咒與五禽戲,可以說只要她不自尋煩惱,身體自然是有起色的。

謝陌看他一臉的陰晴不定,目光留在自己身上也不說話,心頭便琢磨起他和德妃說的話來。德妃關心他的身體來著,親自炖了補品來,還說這是分內之事。嗯,丁柔一向以善解君意溫柔體貼著稱,這就是她邀寵的手段之一。皇帝這意思是要她學著點兒麼。也是,她光學賢妃為君分憂恐怕還是不夠的。

謝陌躊躇著,難道要她現在再說一通愛惜身體的話。可是她即便說了,蕭槙也能給她歪解成她在暗示他新人進宮要知道節制之類的吧。

「你不是遞了折子給朕麼?杵在這里一言不發做什麼?」

「是這樣,那九位妹妹進宮馬上滿一個月了。臣妾尋思三日後舉辦一個後宮的家宴,想邀請皇上參加。」

蕭槙瞪眼,「就這麼一件小事,你就大張旗鼓的給朕上折子?」

現在要說什麼,她說自己根本沒機會見皇帝所以才會上折子,他是不是又要說她在抱怨受了冷落。她舉辦家宴,總不能不知會他一聲吧。她要是自己來,再吃一回閉門羹,那後宮就更難管理了。

「皇上平日里能不能也到臣妾宮中走動走動,一個被皇上厭棄的皇後,是很難管理好後宮的。」謝陌想了想,決定如實相告。他要她管後宮,制衡貴妃德妃,也得給予她應有的尊重才是。

這一個月倒是好說,因為有新人,所以各宮都沒什麼機會輪到。可是那些舊人已經很難管了,如果這麼過上一兩個月,那些新人見自己一直無寵,怕是也要不服管束。她又沒有姑姑那些雷霆手段。有也不想施展,她圖什麼啊。她又沒兒子,犯不著把惡人當那麼徹底。

之前哥哥苦勸她干脆找機會詐死出宮,還說謝家有他足夠了。可是,誰知道她‘死’了,蕭槙會做什麼。說不定讓謝家提前遭到厄運,她可不敢賭。而且,這段時日也覺得日子也並非就真的過不出來了。

蕭槙盯著她,「這還是皇後頭一回邀請朕去你坤泰殿呢。你不是一向很怕侍寢麼,不是一直畏朕如虎麼?哦,對了,皇後不是為了侍寢才邀朕去的。你是要朕配合你樹立你在後宮的威信。放心吧,既然你乖乖兒的給朕辦事,朕自然不會虧待你。」

謝陌眨眨眼,福了一下,「謝皇上!三日後臣妾恭迎聖駕!」頓了一下,「皇上沒有別的訓示的話,臣妾就告退了。」

蕭槙兩手抱著,腿蹺到案上,身子歪在扶手上,「謝陌,朕又不是今天才認得你。你裝成這樣不累麼?」

謝陌想要轉身出去的身子頓住,很想問一句,那你到底是想要我怎樣。自己連以死贖罪都說出來了,並不只是說說而已的。如今也一心一意按照皇後的本分行事,可是他還是不滿足,怎麼都要挑剔。最後忍了回去,「臣妾方才看到德妃才知道,臣妾平日對皇上的關心不夠,以後臣妾會改的。」就這個了,你不就是在不滿這個麼。我跟著人做得好的學還不成麼。

「你這話什麼意思?」

「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既然德妃賢妃能得到皇上的喜愛,自然有她們的過人之處。臣妾不得皇上喜愛,自然是做得不對。正該向她們好好學學。」

蕭槙看她兩眼,然後翻開一本折子,謝陌福了一下出去。

鄭達把里頭的對話听得清清楚楚的,心道他算是明白了,皇後打算做賢後了。可是皇上還是不滿意。估計皇後怎麼做,皇上都不會滿意的。因為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個什麼樣的皇後。

正想著,見謝陌走到了自己跟前,忙福身道︰「娘娘。」

「鄭達,本宮這麼說有哪里不妥當麼?」謝陌的聲音低低的,她不知道皇帝到底想她怎麼樣,想了想不如問問鄭達,他是最了解皇帝的。不然她自以為是在討好皇帝,結果馬屁拍到了馬蹄子上就冤枉了。

「也、也沒哪不對啊。」鄭達很疑惑皇後怎麼一副要跟他請教的架勢。

其實謝陌早想過了,她不能光低頭干活卻不抬頭看路。在這宮里問別人肯定是不行的。她還沒不恥下問到這個地步。而且,德妃她們肯告訴她麼。所以,問鄭達是最好的。

「那怎麼皇上還是不滿意呢?」

鄭達遲疑著,見皇後還等著他的答案,只好按自己的揣測的說︰「可能皇上喜歡人用真性情對他,而不是、不是像娘娘這樣,一味的謹守本分吧。」

謝陌的肩垮下去,她能像從前那樣飛揚跋扈的對待蕭槙麼。被他背著還敢拍著他的背吆喝‘駕——’。

顯然不能!她委屈求不了全,如今賢惠也被嫌棄不是真性情。那她還真是不知道該怎麼做了。總之一句話,太後死了,她這輩子跟蕭槙就注定沒有轉圜的余地了。不管怎麼做,統統都是錯。可她又不能什麼都不做,畢竟謝家一百多口人的小命還捏在皇帝手里呢。

「鄭達」里頭傳來皇帝的喊聲。他听得到是謝陌在跟鄭達說話,也听得到他們在說什麼。謝陌不懂武功,不知道練武之人的耳朵有多靈敏。听鄭達支支吾吾的回答著,蕭槙一陣火起。可是,如果謝陌拿了來問他,他自己也是沒有答案的。可是,她寧可問鄭達,也不來問他。

「奴才在」鄭達這才擺月兌謝陌的問話進去。見皇帝黑黝黝的眸子盯著自己,不無委屈的道︰「是皇後問奴才的。」

「你很了解朕嘛,能看到朕的心肝腸肺里去。」

鄭達噗通跪下,「奴才不敢揣度聖意。」

「你已經敢了。去,看你老胳膊老腿的,時常不動會退化的。去活動活動筋骨,到永巷掃掃地吧。」

「是。」乾元殿總管貶到有罪宮人才去的永巷掃地,那是連貶了十八級不止。跟年大將軍去看城門有異曲同工之妙。

鄭達其實只比蕭槙大一歲,可是他此刻不敢提醒皇帝這一點。他身為內廷上萬太監宮女的頭目,居然被貶到永巷跟那些罪奴一起掃地。皇後啊,奴才這次被你害死了。

早已登上鳳攆離去的謝陌不知道這些,听到消息說是鄭達觸怒了皇帝被貶到永巷掃地,還感嘆了一句︰「果然是不好伺候啊,連鄭達都貶了。」

謝陌要舉行個後宮新舊大聯歡的家宴,自然不用自己操持什麼,吩咐下去自然有人操辦。她只操心了一下舉辦的地點而已。坤泰殿,算了。這里現在怎麼也算她的地盤,她不想這里沾惹太多後宮的紛爭。

「天氣漸涼了,就在崇光殿吧。那里景致好,也暖和。」吩咐下去,玲瓏便和御廚的管事商議菜色,聶縈便代皇後寫帖子給後宮諸人。

兩日後一切都妥當了,兩人來回話。謝陌便讓玲瓏繼續盯著那些菜式,不要到時候出什麼岔子。御膳房也是藏龍臥虎的地方,各方勢力盤踞。回頭給她捅個不大不小的簍子,她就丟臉了。然後,她發現在自己挺清閑,便帶了小初子等人出去散步。

沿路有人清道,其實只要不是在蕭槙面前,她在宮里也不是弱勢的。雖然不能像從前一樣,有姑姑、皇上,表哥還有蕭槙罩著,近乎可以橫著走,連蕭楓都不被她看在眼底,可是還是沒人敢當面發生沖突的。畢竟身份擺在那里,而且自從管理後宮事務,眾人也見識到了皇後的手段,兵不血刃但是總能達到目的。所以,她每每散步,還是沒人敢擋道的。

可是,這回遇到了,有人請她繞行。

她看看這人的服色,乾元殿的,還穿著大總管的衣服。這是鄭達的繼任者?哼,瞧這副張狂樣,難道他以為鄭達跟著皇帝十多年,真的會因丁點小事獲罪就爬不起來了麼。到時候,你還不是從哪來回哪去。

「皇上說不讓任何人打擾,娘娘還是繞行吧。」那人諂媚的笑著。

「你叫什麼?」

「奴才胡千胥,恭請皇後娘娘金安。」

謝陌看看天色,青天白日的,皇帝也來游園子了?不是說他很忙,一直在勤政麼。不過,既然前面是蕭槙,那她還是繞行吧。她犯不著過去被他削一頓。

「皇上」十分嬌俏的一個聲音,謝陌覺得听到過,像是選秀時那個唱歌的。叫什麼來著?柳映梅,一個封疆大吏的女兒。是這一次的九個秀女里蕭槙比較喜歡的。

此女已然得幸,封了正四品的美人,謝陌把她安置在淑妃那里在。因為她們的父親有些交情。知道是她在伴駕,謝陌不再說什麼,準備轉身離去。心頭暗道忍字心上一把刀,自己功力還是不夠。回去繼續練清心咒,爭取早日練到太上之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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