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達嘆口氣,淮王如今又卷進梁國公的事里去了,事情就更難辦咯。那日固城長公主大婚,宮中陪嫁的東西不用說了。皇上心中對公主有意彌補,由著貴妃把國庫的好東西搜刮了不少給公主做陪嫁。而梁國公府的聘禮也絲毫不失禮,那可是千里迢迢從梁地運來的。尤其那十八箱的古董,為保一路無失,花費的金銀那是跟淌水一樣。公主出閣只比皇上大婚的場面略小那麼一點兒。
可是,這場轟動天下的婚禮,不過是兩家各為了自己的目的的一場政治聯姻。到時候是個什麼收場,真的很難說啊。
這些天下第一家的孩子,沒幾個能情愛婚姻順遂的。皇上跟皇後其實算是很難得的青梅竹馬了,可惜又隔著這樣的事。
事情弄到今天這個地步,鄭達和玲瓏相對也頗有些無言的感覺。
而謝陌一個人靜靜坐在里頭,對著昏睡中的蕭槙,也只是一動不動的坐著。半晌才抬起手在他額上,自己傷到的地方用指甲狠狠劃了一下留下一道紅痕。
蕭槙皺了皺眉,謝陌把手指收回來。
「從此後,我就忘了那些事吧。是我對不起你,我到時會一死以贖。謝家真的不會背叛朝廷。數代忠心,我爹反對你當太子,也不是為了淮王是他外甥。你不能現在說一視同仁,回頭又把謝家當淮王舊黨一起拿下了。」頓了一下又道︰「我可不是心頭只有娘家。你有什麼事要我做,我也一定會做好的。我已經不奢望解釋清楚,你就能原諒我的那一天了。可是,我真的不能不為謝家考慮。」
只是,怎樣才能保謝家不失呢?謝陌蹙眉。這一下蹙眉就帶動額上的傷口痛了一下。
她是老爹的老來女,是娘的貼心小棉襖,是哥哥的寶貝妹子,從小到大別說挨打了,一句重話都從來沒有受過。可是進宮以來,時時的被冷嘲熱諷,昨天居然還升級到動手了。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現在就能把命賠給你,我一點不想當個欠債的。這樣,我得任你打罵,任你冷落和羞辱。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窩囊過的。」可是,謝氏族人頭上都還懸著一把刀,她這個時候不能死。死了,就是真的激怒蕭槙,拿他們做陪葬了。
所以,再憋屈,她也得忍下去。不能真死,也不能假死。一個人逃了,留下謝家老老小小,加上旁支怕是有幾百人吧。皇帝可是說過如果她死了,要屠謝氏滿門的。
謝陌就這麼在龍床邊坐了許久。蕭槙醒了過來,他沒睜眼,但是鼻間聞出了謝陌身上慣有的體香。是,他交代讓她侍疾的,所以她盡職盡責的在旁邊守著。
他的確是不想讓人看到她額上的傷口,在乾元殿發生的事,不會傳出那道殿門去。
謝陌沒有練過武,所以也無法察覺他的呼吸頻率有變化,所以只以為他還在昏睡。想起春末說他早起一直發冷汗,衣服都換過兩回了。便把手伸到被子里,從他的領口一直伸進去,想模模是不是又被冷汗打濕了。
蕭槙實在沒料到她會這樣,陡然僵了一下,這樣一來謝陌便察覺了。轉頭去看他的臉,蕭槙便把眼睜開,略有些羞惱的說︰「你做什麼?」他居然被她一模就起了反應。
「哦,臣妾看看皇上身上有沒有發冷汗。」謝陌這才發現她此刻的舉動看起來著實有些曖昧。側身在床頭坐著,然後手伸進被子里。而蕭槙左胸的凸起被她按在掌心,她能很清晰的感覺到他咚咚咚的心跳聲。不過,咱不是兩口子麼,你的龍爪也時常放在我身上這里那里的,我不也習慣了,你現在擺出這幅樣子來是什麼意思。謝陌有些好笑的想。
「爪子拿出去!朕現在好多了。」
「哦。」謝陌把手拿了出來。
蕭槙這才慢慢把身體的叫囂平息下去,然後對端水過來要喂他的謝陌說︰「以後不許再提那件事。」那是他不能被誰踫的創口,始終無法愈合,只要一想起就像是生生把覆在上頭不讓它一直流血那層皮撕掉一般。
「是,臣妾知道了。皇上出了那麼多汗,還是先喝點水吧。」說完把水擱下,扶蕭槙坐起,往他身後多塞了個枕頭讓他靠著。
蕭槙張嘴喝完謝陌端來的水,她輕聲問︰「還要麼?」
「再來一杯。」
謝陌便過去又倒了一杯喂他喝了。
「臣妾已經讓人告訴賢妃,這幾日後宮的事就由她打理,只需每日來同臣妾交代一下便是。有什麼不能決斷的再來請示。」沒想到她管理後宮竟然這麼不順,第一天要開始便受傷了不方便見人。既然要管,自然要把大權逐漸收回手里。不然怎麼能壓制得了已經成了氣候的雲裳和有兒子的丁柔。要為謝家謀劃一個安全的未來,至少得展示出她有足夠的利用價值。
蕭槙盯著謝陌,還有她頭上那圈紗布。
如果是從前,別說砸她一道口子,就是言辭間把她惹著了,顧忌他是皇子不敢做什麼,至少也得三五天不同他說話的。她是很嬌氣的,從來受不了一點苦。如今,卻是好像昨天的事沒有發生過一般,耐心細致的照看著。
之前半年,她雖然逆來順受,但眼底始終有些委屈,不像現在一徑的雲淡風輕。像是根本不在意他怎麼對待她了。
「皇上餓了麼?要不要吃點什麼?小廚房里煨著粥。」
「沒胃口。」
「還是用一點兒的好,用了才能恢復體力,再說藥也不能空月復喝啊。臣妾病中沒有胃口的時候,家里會做酸辣湯給臣妾開胃。不如臣妾讓玲瓏去做一份來。」謝陌勸道。看蕭槙沒有反對,便讓玲瓏去做。
蕭槙在想謝陌之前跟他說的謝家願意依附正統的事。這件事對他,是大為有利的。他迎謝陌為後,不就是為了她身後謝家的勢力麼。沒錯,做臣子的,自當為君王分憂。可是滿朝文武,出工不出力的也不在少數。哪里有什麼真正的純臣,都各有目的,或為名或為利。他要的,當然是謝家全心順服,為他的文治武功增添一抹光彩。
如果謝家不支持淮王,那麼淮王也好,梁國公也把罷,到時候都會少了一個強有力的臂助。至少他們要打什麼‘誅無道’的旗幟,就少了一個可以說動天下士子的喉舌。
他是皇帝沒錯,也是父皇親自改立的太子。可那幫家伙總是覺得淮王是無辜被廢,而他是庶出皇子只是仗著生母得寵才上位的,怎麼都有些名不正言不順。而謝家幾乎代代出大儒,在士林的影響力是不容小看的。他就是要開科取士,都避不開謝家子弟在外講學而遍步天下的桃李芬芳。有謝家為他說話,他也可以佔據道德的制高點。
陳夫子曾苦心勸過,如果謝家當真肯一心一意為新朝新政出力,他做皇帝,應當網開一面。謝陌如今,看來就是要以此向他要求一個謝家不會傾覆的保證了。
對此,蕭槙不置可否。謝家這樣有影響力的大家族,他當然要借重,但是不能讓他們的影響力一直這樣的大。
「娘娘,酸辣湯做得了。」玲瓏把東西送了進來。
謝陌接過放在床頭,然後一手端起甜白瓷碗,一手拿了個瓷勺,自己先嘗了一口試毒,再換過勺子準備喂蕭槙。
「皇上嘗嘗吧,吃了這個很開胃,就有胃口吃東西了。還有那麼多軍國大事等著皇上處理,您肯定不願意把時間浪費在床榻上的。」
蕭槙啟口,「你這口氣,倒不像後宮女子,像足了陳相。」
謝陌嘟囔,「我怎麼可能像他,我要像也是像我爹。」一邊殷勤的把勺子遞到他嘴邊,「皇上就賞臉嘗嘗吧。」
蕭槙喝了幾口,果然覺得很刺激味蕾,口里慢慢有了味道,也想吃東西了。謝陌見狀便把勺子放下,傳了粥。
「這是藥膳,不過已經經過處理,不會有一絲半點的藥味兒。皇上如果覺得口味不對,那是因為您病中的口味跟平日自然是有些不同的。」
蕭槙倒也配合,她喂到嘴邊他便張口咽下。謝陌心想,大概是因為砸了自己多少有點愧疚吧。其實她傷口倒是沒事,只是破了個口子,但是血流披面的確是有些嚇人。
她想明白了,從今往後,就只當他是君王和債主就好。不在他身上祈望情愛也就不會那麼的傷心難過了。
「你去休息吧。朕還有事要處理。」喂完了粥,蕭槙讓謝陌出去。她蹲身行禮,「是,臣妾就在旁邊屋子,皇上有事讓人來傳臣妾就是了。」
謝陌回到西軒室,既然她有所求,那麼,討好君王就是必不可少的了。但是,蕭槙似乎不是個容易討好的人。而且她是無論做什麼,都會被他譏諷訓斥的。所以,她能做的,就不是後宮女子爭寵的那一套。而是讓謝家真正的為君王所用。自己替他管理好後宮,不讓之前的亂象再現。
呃,其實還有一個法子。蕭槙說她每次都讓他不痛快,那是不是,她讓他痛快了,他就……謝陌抽手給自己一個嘴巴,她在想什麼啊。她堂堂一國之母,相國千金,怎麼把自己和以色事人的女子相提並論。這不是自輕身份麼!急忙把這個不知怎麼冒出來的念頭給壓了下去。
如果這樣,即便是一時討得了君王歡心,色衰也終將愛弛吧。難道要她效仿那傾國傾城的李夫人,臨死之前把臉遮住,怎麼都不讓皇帝看自己不再花般嬌女敕的容顏。可是,李夫人之後,不也還有趙鉤弋取而代之而李家終于覆滅麼。顯見得此路不通!
再想一想,後宮得他青眼有加的三個人︰貴妃、德妃和賢妃,貴妃因為是太後親佷女,所以蕭槙對她與旁人自然不同。一直都有貴妃要取皇後而代之的傳言也不是空穴來風。而這個,正是她的死穴,太後的死與她有關;德妃,因為她生了皇長子,所以在後宮地位超然。這個也行不通,因為她根本沒有孕育皇嗣的機會。而且,她有命生可有命看孩子長大成人?如果不能在身邊相護,在她撒手人寰之際將幼子或者嬌女留于深宮,由新後撫育,那謝陌是死不瞑目的。別說皇子了,就是大公主蕭蓉在德妃身邊,小小年紀不也得費心討好麼。蕭蓉替德妃邀寵那些舉動,當然是大人引導的。她因此受了表揚當然下次會繼續。謝陌怎麼都不願意自己的女兒淪為他人邀寵的工具。
那麼,唯一可以借鑒的就是賢妃了。她處事公允,協理後宮一貫兢兢業業。可以說,前面半年如果沒有賢妃任勞任怨,只是貴妃一個人的話,後宮早就怨氣叢生了。
這麼想了一陣,謝陌覺得擺在她面前的就只有一條路——做賢後。就是這樣了,既然這是她唯一的路,那麼怎麼都要去試一試的。就算她沒有蕭槙那種前面沒路就撞出一條路來的魄力,在有路可走的情形下還是不能就這麼放棄了。
謝陌找了人來問,她出來以後是陳亞夫進去了,已經半個時辰了。
謝陌站起來往外走,皇帝的身體還虛著呢,有什麼也最好過了這幾日再說。她自覺應當避嫌,遠遠兒站在廊下朝鄭達招了招手,後者忙小跑過來,「娘娘?」
「想法子提醒一下陳相,這都半個時辰了。」
「是。」
鄭達正要去想法子呢,陳亞夫告退出來。看到皇後在御書房外,趕緊避讓到路旁,「臣見過皇後!」
「陳相免禮!」
謝陌方才回去,已經自行將紗布拆除,只傷口處還敷著一小塊。用了頭發和抹額擋著,自己對著鏡子照了半天,確認是看不出來的才作罷。因為她叫了賢妃傍晚時分過來乾元殿。謝陌一向也是要面子的人,當然不願意被賢妃看到。倒沒想到先遇到了陳亞夫。
「陳相免禮!皇上在病中,國事就有勞陳相了。」
「老臣分內之事。」
謝陌點頭,「鄭達,除了陳相,旁的人就別驚動皇上了。有一句話,磨刀不誤砍柴工,話粗理不粗嘛。」
陳亞夫知道這也是說給他听的,讓他沒有十分重大的事就別來打擾皇帝靜養了。謝陌本是打定主意做賢後了,可是對于皇帝都病成那樣了,陳亞夫還找了來略微有一點兒生氣。什麼都要皇帝親自解決,朝廷設宰相做什麼。
看著拖著裙裾從面前走過的謝皇後,陳亞夫眯了下眼,這位皇後娘娘,兩年前差點讓他們功虧一簣。不知道她以後還會給皇上帶來些什麼。不過,此時,想必她是不敢做什麼動作的。怕就怕,梁國公,淮王,皇後還有謝家連成了一線。
謝陌被傳進去的時候,蕭槙正被夏初扶著躺回去。看到謝陌的紗布拆了,他皺了下眉,不過沒說什麼。
謝陌等他躺回去了才過去問候了幾句。
蕭槙有點不耐煩,方才與陳相議事挺傷神的,就嗯嗯了兩聲了事。
「皇上是不是有些頭疼,臣妾給您揉揉吧。」學來當然是為了母親,現在父親也不在身邊,基本沒有用武之地,也就生疏了。不過忘是沒有忘的。
蕭槙看她兩眼,以他對謝陌的認識,她可不是以德報怨的人。不過想想,怎麼都是她欠自己比較多。
「你的手藝,行不行啊?」上次叫她搓背,她那把小力氣,跟撓癢癢一樣。
「臣妾的父親說他忙碌一日,被臣妾的小手一揉就什麼疲勞煩惱都沒有了。光是揉一揉頭部的穴位,臣妾的力氣足夠了。」謝陌當然知道這是老爹的夸張之辭,她有一次表現孝心親手做的小菜忘了放鹽,嘴挑的爹爹都能讓管家倒點醬油拌上就吃得干干淨淨了。
春末和夏初福身退出去,謝陌便走過去坐下,替蕭槙用特殊手法揉壓太陽穴。這是哥哥的師傅教她的,她就學了這個,因為母親時常頭痛。
這個倒是的確不需要什麼力氣的,蕭槙被她揉壓的起了一陣睡意,閉上眼問︰「你到底想做什麼?」
「整個後宮都是為了愉悅君王身心而設,既然皇上點臣妾侍疾,臣妾自然是盡己所能為皇上效力。」揉了太陽穴,謝陌又執起蕭槙的手腕,揉壓手腕內側,他半睜開眼,「這又是做什麼?」
「這里的穴位關連著頸後,皇上批折子時常坐著,應該多揉揉。」
「嗯。」
揉了一會兒,蕭槙發現頸部酸疼的現象的確有所緩解,于是愈發的放松,很快的就進入了夢鄉。
謝陌心想,這倒是這半年來難得的一次平和相處。一來,蕭槙昨天砸了人,心頭愧疚;二來,他恐怕病中沒精神,說話都費神,就更加不想費勁嘲諷自己了。
這就叫相敬如賓吧。
蕭槙睡了大半個時辰醒過來,發現謝陌不在,揚聲問︰「皇後呢?」
夏初應道︰「回皇上,娘娘在西軒室見賢妃。」
「扶朕起來走走。」
「是。」
謝陌問了賢妃知道後宮沒什麼大事,就是都想來看望皇帝。
「既然如此,你隨本宮來,你去看看,然後回去告訴她們皇上好多了。」皇帝不讓其他人來,她把賢妃叫來也是一早請示過的。至于其他人,還是免了吧。
到了東軒室門口,皇後讓太監進去通報,說是賢妃來了,想探視一下皇帝,回去也好告訴其他宮妃,以免她們太過擔憂。
謝陌思忖,她這麼做該沒人說她不賢了吧。而且賢妃也算是真心關心皇帝的人,他應該不會拒絕賢妃探視才是。
果然,皇帝召了皇後和賢妃進去,賢妃問候,他也沒有不耐煩,靠在床上一一答了。比單獨面對謝陌的時候,態度和藹了不少。
謝陌看春末端了藥進來,便接過來遞給蕭槙。後者盯了她兩眼,然後接過去一口喝了。賢妃在旁邊暗暗稱奇,皇帝一向最痛恨喝藥了,今天居然這麼爽快。
「皇上,臣妾來的時候在路上踫上了魏嬤嬤,她老人家甚是擔憂皇上。既然皇上已無大礙,臣妾就去告訴她一聲。」
蕭槙點點頭,「你去吧。想來她是听說你來乾元殿,特意在路上等著的。你告訴她,要是想朕了,就直接過來看看就是,不必有那麼多的顧慮。」
魏嬤嬤是跟著太後進宮的,一手把蕭槙帶大,在他心底的地位是很尊崇的。她自請到冷宮‘伺候’廢後,其後被蕭槙接出安置在宮中養老。
賢妃告辭出去,蕭槙臉上和煦的笑意也就跟著消失,「你今天跟朕唱的這是哪一出?」
謝陌斂衽道︰「臣妾只是認清了自己的本分而已。」一邊心想,怎麼回復一點精神就要找她的麻煩啊。
蕭槙轉頭盯著她,「什麼本分哪?」
「臣妾是皇後,皇後就是站在皇帝身後的女人。一切當以皇上為重!」
蕭槙挑眉,「如何一切以朕為重啊?」
「從今往後,臣妾會做一個賢惠、大度的皇後,為皇上把後宮管理得井井有條。讓皇上沒有後顧之憂。」
「好,朕拭目以待。朕也不希望後宮依然是這樣亂糟糟的,杜寶林的事,朕不想再發生。」
「是。」又不是她干的,干嘛同她說。又要壓制二妃,又不能打破這個三足鼎立的局面。還得保證後宮的祥和,這個差事可真不好做。
鄭達在門外稟報︰「皇上,固城長公主與駙馬前來探視。」
「不是說了謝絕探視麼,一視同仁。不然一個個的跑來,朕這病著還得一個個接待不成。」說完瞥一眼謝陌,「你去打發了吧。」
「是。」
對梁地如今還是以懷柔為上,雖然知道梁國公早晚是要反的,此刻還是必須懷柔。但是,又不能太過了,不然特意放了他們進來就顯得太特殊了。
他見陳夫子,是要讓朝上知道他只是病倒而不是出了別的什麼事。見賢妃,是讓她回去告訴那些女人,他沒什麼事。再說了,之前賢妃進來打的是見皇後的旗號,如果公主駙馬例外,那就太過了。可是,也不能讓宮人冷冰冰的就打發了。比起讓鄭達去辦這件事,謝陌顯然更合適。
謝陌便去了,讓人請了他們夫妻進來坐。
「公主與駙馬的心意本宮會轉達給皇上的,皇上喝了太醫的藥剛好睡著了,病情也在好轉,公主放心好了。」謝陌看著眼前這對新婚的夫妻,她錯了,她跟蕭槙那不叫相敬如賓。人家這才是呢,彼此客客氣氣的,她一個外人都能感覺到其間的疏離。
「既然如此,那臣妹就不打擾了。方才從母妃那里听說皇兄病倒,因為他從小就不怎麼生病的,听說這樣的人病起來會愈發的嚴重,一時擔憂就過來了。」蕭楓解釋道。意味她並不是不遵旨意,而且這也不是駙馬的意思。
謝陌笑著說︰「正所謂兄妹連心,這一點本宮是明白的。」
「那臣妹和駙馬就告辭了。」
謝陌其實也覺得,不至于皇帝一病,梁晨就要來刺探。不過看蕭楓雖然有幾分冷漠,卻還是維護夫婿,只能在心底嘆口氣。梁晨這樣的男子,容貌不俗,知情識趣,再加上刻意用心的話,如果蕭楓移情于他,也不是不可能的。畢竟她對江嘯的感情只是小兒女的情思,嫁了人或許就淡了。只是不知道這樣一來,對蕭槙的計劃有沒有影響呢。
她進去把這個情況告訴了蕭槙,後者僅‘嗯’了一聲。她也就不再提起。
蕭槙病了罷朝三日,謝陌也侍疾三日。到第四日把還有些虛弱的蕭槙送上朝,她才回了坤泰殿。此時額上的傷口早已結痂,即將月兌落。
她先問了肖婕妤的情況,知道一切良好。這一次,肖婕妤身邊有加多了三倍的人守護,內里可以直接接觸到她衣食住行的,都是她身邊的心月復和娘家人。如果再出事,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對謝陌而言,這也是她洗刷不白之冤的一次機會。所以,心底再是不甘再是酸澀,她也得保證肖婕妤這一胎平安生產。賢後,不是那麼好當的。
除卻肖婕妤懷孕一事,後宮當前的另一件大事就是選秀了。不過,謝陌只需要到時候去看通過的前兩關的秀女就是了,估計剩下只有不到百人。從三千人里月兌穎而出的這百十來人想必都是有過人之處的。而且,前面有鄭達親自把關,他是最清楚皇帝好惡的,留下的肯定都是有些根基、又對皇帝胃口的秀女。如果到時候皇帝直接給她一份入選名單,就更加的省事了。
謝陌自嘲的笑笑,所謂賢後,不就是按皇帝心意辦事麼。
「玲瓏,把不用的東西收起來吧,這把團扇就用不到了。」
「娘娘」
「沒听清麼?不用了自然收起來,團扇如是,人也是。」頓了頓又道︰「水姐姐出宮,你去送吧,我…本宮就不去了。」眼睜睜的看別人奔向自由天際,而自己得繼續呆在這個最精致的牢籠里,心里實在不是個滋味兒。
謝陌把後宮從雲裳手里接過來,可謂人事都不熟。又立即就遇到選秀這樣的大事,好在有一個賢妃幫襯,才沒出什麼大的紕漏,但小狀況也是不斷。最近她都忙得很,正尋思著忙過這一段要對後宮的人事做一個大的調整。至于後宮各衙門的主事人選,目前還在尋覓當中。若是得用她也不會計較是牆頭草的。但死心塌地跟著雲裳的自然是要讓他們靠邊站了。
此刻,第一輪的選秀也在如火如荼的進行當中。新帝年僅二十三歲,而且宮中又沒有三千寵愛在一身、讓皇帝不惜為之冷落旁人的的‘雲貴妃’在。所以,這一屆的秀女都覺得很是幸運,也在心底隱隱憧憬著自己能成為當年的‘雲貴妃’,成就一段新的傳奇。
陳亞夫之女陳俏也在這一屆的秀女當中,算是最熱門的人物。此際正一人獨居一室,翻看著從家里帶來的書。
選秀的隊列也是按照家世來排的,所以她早早便輪到也毫無疑問的留了牌子。爹爹說了,她不會入宮為妃,所以她心中也毫無壓力。這是爹爹跟皇上一早說好了的。皇帝並不在意她入宮與否,反正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當初,母親其實也旁敲側擊的向父親打听過後位是否有指望,結果被爹爹訓斥了一頓。讓她想都別想,前面還有謝相千金,太師嫡女呢,輪都輪不到她這個新貴之女。與其進宮去湊這個熱鬧,被那兩人壓著出不了頭,不如堂堂正正嫁個大家嫡長子做正妻,將來為當家主母。父親當然也不完全是為了她才特意在新帝登基後進宮跟皇帝求了恩典。因為如果她進宮,不可避免卷入後宮爭寵是一點,父親和家族也會更加的被推到風口浪尖上。雲家就首先不會服氣,將相不和可是國之大忌。
所以,此刻,一同進入第二輪選拔的秀女都在或欣喜或忐忑,她卻能寵辱不驚。對她這個熱門人選,謝陌也好,雲裳也好,其他的人也好,自然也在關注著。听說她是這個反應,謝陌笑著說了一句,「倒真是大家之風。」
謝陌此刻正端坐案後,著一身鳳冠冕服,細腰以雲帶約束,更顯得不盈一握。鄭重取過皇後寶璽,在案上的文書上用力蓋下,對等候在一旁的女官說︰「拿下去吧。」然後端起旁邊的八寶茶喝了一口。
賢妃直起身子,「今日的事情已經處理完畢,臣妾告退。」
謝陌正要允準,就見她坤泰殿的管事太監小初子進來跪下,「娘娘,貴妃娘娘路過秀女所,被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秀女口出悖逆之言惹怒,如今正大發雷霆,就要打死人了。」
謝陌皺眉,「是出身低微的秀女?」
「是,父親僅為六品與從五品。」
謝陌點點頭,不是出身低微的,雲裳也不敢說打就打。不是出身低微,也不至于才過了第一關,看到點魚躍龍門的期望就見識淺薄的壓不住。當然,不是說所有出身低些的人都會這樣。陋室當然也會出明珠,本朝也有出身並不高但最後以人格魅力征服滿朝文武並天下百姓的皇後。但是,出身高一些,像陳俏那樣的,至少知道此時更需得格外謹言慎行。
「她們說了什麼惹怒了貴妃?」
「她們說、她們說……」小初子有一點不敢說的看著謝陌。
「說吧,皇上不是說了麼,當面言者無罪。」謝陌思忖,敢情這事還跟自己有關。
「她們兩人偷偷在花叢中議論,說是如今的後宮,听說謝皇後仍一如當年,但雲貴妃卻換了模樣。貴妃娘娘當即叫了秀女所的管事姑姑出來教訓。又叫了人按宮規處置背後議論皇後貴妃的秀女。」
謝陌一想便明白了,這是說她一如姑姑當年一般的無寵,而雲裳卻沒有她姑姑的本事,讓皇帝專房專寵。只是,這宮里的情形竟然已經傳出宮牆了麼。
「貴妃不會沒腦子到在秀女所打死人。江嘯派個人去看看,沒什麼事就回來,如果真要出事再傳本宮的懿旨制止。」
謝陌看賢妃一眼,後者站起退出去,「明兒臣妾再來。」賢妃出去看看天色,比跟貴妃一起處理事情快多了。
貴妃是什麼都要插手,皇後則給予了自己充分的信任,抓大放小。所以此時,時辰尚早。又想到,貴妃怎麼會到秀女所去,莫不是想去瞧瞧今年都有那些人中翹楚?或者,真就是偶然逛到那附近,一時動念走了過去。那兩個秀女倒霉就給遇上了。
罷了,此事皇後自有處置,而貴妃行事也不是完全沒有章法,她還想那麼多做什麼。畢竟,她只是四妃之末而已。
而秀女所里,兩個管事姑姑直接就讓貴妃撤換了,兩個秀女被打了一頓除名攆出宮去。坤泰殿的侍衛武衡一到就向貴妃請安,然後立在一旁靜觀事態發展。
雲裳心里惱怒,以前後宮之事都是由她一言決斷。如今,謝陌忽然又養好身體了,生生壓在她頭上。現下她派了人來,如果自己下手狠了回頭被她的人阻止,豈不是在這些秀女面前沒臉。于是對著磕頭求她開恩的一眾秀女一番訓斥,讓她們以此二人為誡,立了威便收手了。
可憐那兩個嬤嬤,好容易得了這個孝敬很多的美差,卻直接就被撤換了,還連貶三級。其實,這些秀女也是剛安置下,她們就說了在宮中必須謹言慎行。可這兩人本是舊識,數年不見,見了面說點悄悄話、玩笑話,一個說恭喜姐姐入選,一個說妹妹花容月貌,日後想必能像當年的慧芷宮主人一樣寵冠後宮。然後便說出了謝皇後一如當年,雲貴妃改了模樣的話來。
不知怎麼就被一牆之隔的貴妃听到了,當即發作。兩個嬤嬤也受了刑杖,與那兩個秀女一樣被逐離,還是各自掏了私房銀子才被人抬走。
旁觀的其他秀女見到她們身上斑斑的血跡都有些害怕,陳俏心頭嘆口氣,這兩個人嘴巴這麼不嚴實,還是被逐離比較好。幸好皇後的人來得及時,不然她們小命能不能保住都難說。官大一級壓死人,後宮也是。貴妃再是得勢,也不敢明著駁皇後的意思。不過,她轉彎也算轉得快的了,立即便改了處理方式。這些秀女不明所以,還以為她只是小懲大誡呢。
而皇後不動聲色間解決了問題,還壓了貴妃一頭。這兩個人,都不是省油的燈啊。她就是進宮來,一時也討不到好,心頭愈發堅定了落選出宮自行婚配的心。
武衡回去把情況向皇後一一稟明,皇後說了聲‘知道了’就讓他退下了。
待人走了,玲瓏嘟囔,「選秀貴妃也要插手。」
「插手就插手吧,她至多安插人進去,在那陳俏等人的飲食上搗點鬼,讓她們不能神清氣爽的在最後一關露臉而已。要知道,選到最後一**家在容貌上的差距已經不大了。這個時候,精氣神就格外重要。要是有人拉肚子拉到虛月兌,臉色能好看才怪。」謝陌抬起手,任玲瓏替她把那一身行頭換成輕便一些的衣衫。
玲瓏想想真是這個理,既然貴妃願意出頭做惡人,那就由得她做好了。
謝陌嘆口氣,「不過,她是白費功夫。皇上選妃哪里是光為了美色,除非是真的美絕人寰的那種,才有機會不計出身月兌穎而出。其他的嘛,都是看家世的。本屆入選的名單鄭達昨天都說給本宮听了。」
如今的蕭槙才剛即位,選秀哪里是為了美色。所以,這場選秀就是要拼家世的。至于挑選美人享用則是附加的了。所以,自己手中那份名單還是有可能變化的。指不定這一次真出個傾國傾城的佳人呢。
第一輪之後休息了三日是第二輪的選拔,這一輪甄選過後,還剩下三十六人。又七日後,由帝後和後宮高位嬪妃共選。當今天子的後宮,一後四妃俱全,除了皇後貴妃多為潛邸舊人。各人皆有依仗,或家世或兒女,就是賢妃,那也是太後當年親賜的。
但其下尚有九嬪(正二品),九婕妤(正三品),九美人(正四品),九才人(正五品),二十七寶林(正六品),二十七御女(正七品),二十七采女(正八品),其間空缺尚有許多。所以,還是有很多位置在等著這一屆的出挑的秀女們的。
皇帝今日說是事情多忙不過來,把選秀的事都交給了皇後。
于是崇光殿內,以皇後為首,貴妃賢妃坐在左側,德妃坐在右側,皆是盛裝麗服。一時選人的,被選的,頗有幾分交相輝映的意味在里頭。
謝陌坐下後,展開宣冊看過,微微蹙眉。朝一旁的鄭達點點頭,後者趨身過來,「娘娘有何吩咐?」
「本宮記得後宮由開國的方皇後定下個一個規矩︰秀女擇選,內廷主位五服內的姊妹免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