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格林沁之死 第九章 疲敵之計

作者 ︰ 勞奴

僧格林沁早上起來,內侍馬江忙著給他準備洗涮的東西。僧王爺胡亂地抹了一把臉,問馬江︰「他們幾個出去幾天了,怎麼還沒有回來?」馬江說︰「出去有三天了,該回來了。」

僧格林沁唉了一聲,說︰「我明知道他們去也是白去,卻又派他們去了,真是白耽誤功夫,不管他們了,備馬。」

馬江說︰「王爺,你要到哪兒去呀,怎麼大清早地就備馬?」

「哪兒也不去,我要溜溜馬,散散心中的悶氣。」

「噢,是嘍。」馬江倒了王爺的洗臉水,便直往馬廄走去。

不一會兒,馬江牽著一匹白馬過來,這就是那匹小白龍。這小白龍並不是全身都白,四只蹄子上面的毛有點泛黃,脖圈內有點綜黃色的點點,肚皮下有塊花斑,除此以外,都是白的,那毛色發亮,全身肌肉飽滿,的確是一匹寶馬。

僧格林沁接過馬江遞過的韁繩,蹬著馬蹬,翻身上馬,便往大營之處奔走而去。

大營之外是一片田野,那正灌漿的麥田一片連著一片。僧格林沁騎上戰馬,抽出他那把納庫尼素光刀,躍馬揮刀,在田間的小路上飛奔,路旁有些小樹,正好當成了僧格林沁的靶子,他飛馳而過,手起刀落,便有個稚女敕的樹頭落下。

陳國瑞非常沮喪地回到了僧營,成保、郭寶昌也回到僧王爺處復命了。

三位將領進了大帳,苦笑著相互拱手問侯,成保見了陳國瑞。說︰「怎麼樣?曾大人派的兵幾進能到?」

陳國瑞在他沒進發之前就說,我們三人去也是白去。曾國藩說是將部分小部隊調給僧王爺指揮,他肯定是符衍皇上。不會真心助我。曾國藩李鴻章是何等人物?大清股肱之臣,朝廷對他們也要讓著三分,不然他們不出力,大清損失更大,要調兵來,早就調了,為什麼遲遲不來?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來麼?他幫咱們打仗,功勞歸咱。卻損失他們的兵力,這個帳誰不會算?況且僧王爺也沒有把湘軍放在眼里,不指望他們幫咱們剿賊。

陳國瑞唉地嘆了一口氣,說︰「成大人算是有眼力,真叫你說準了,湘軍派了個無名之輩吳中笑,真格兒猾頭,一天一步,兩天一村。說是兵馬無糧無款,沒法趕來,實際上卻是軟抗皇命,藐視王爺。可他到底是曾國藩李鴻章的人,我們也奈何不了他,也找不出理由去彈劾他。只能空手而歸。成大人你那邊呢?山東軍如何?幾時發兵助戰?」

成保笑了,說︰「丁葆槙丁大人是沒話說的。可說的好,卻做不好。丁大人雖有報國之志。可是山東軍卻是出名的廢物,軍紀差,作戰能力差,朽木不可雕也。丁大人雖說進行整肅,但冰凍千尺非一日之寒,也是難以奏效,我將王爺的意思傳給丁葆槙,丁大人說沒問題,但他的魯軍不能一下子開拔過來,不然的話,部隊往西一集中,捻賊東面又起火,他說他要在外圍包剿著,這樣給王爺盡施能量,將捻賊葬身黃河。」

哈哈哈,大家都笑了。

「郭大人,豫軍如何?是不是比魯軍更勇猛些?」

郭保昌苦喪著臉搖了搖頭,說︰「我見過孬種的,沒見過如此更孬種的,這就是河南的豫軍,偷搶爬拿,各個兵營都有高手,可一與捻賊作戰,炮聲一響隊伍就散了,一個比一個跑得比兔子還快。這樣的部隊,別說要他來助戰,還不如不來,來了倒將我們僧軍引壞了。」

三人正說著,賬外傳來馬蹄聲,三人急忙來到帳外,果然僧王爺溜馬回來了。

「見過王爺!」

僧格林沁大搖大擺地來到大帳之外,見到三位將領在帳前拱手向他施禮,便擺了擺手︰「罷了罷了了,快快進帳商討軍情。」

于是,幾位將領隨在僧格林沁身後,進了大帳,謝過了僧王爺的賜坐,等著僧王爺發問。

僧格林沁冷笑了一聲,觀看了各人的神色,嘿嘿笑了一下,將目光落到了陳國瑞的身上︰「國瑞,叫你去聯系湘軍,情況如何呀?」

陳國瑞苦笑了一聲,說︰「去了,也見到新調的湘軍部將吳中笑了,他們正在山東濟寧一帶,如同烏龜一樣向這邊靠攏,一天一步,前進不了三十里,還要擾民納糧,名義上是支援剿賊,其實是軟硬抵抗。」

僧王爺嘆了一聲,說︰「噢,這是听封不听調哇,曾文正老謀深算,滅了毛子,功勞大呀,連皇上也看不到眼里去了。」

陳國瑞補充說︰「調來的吳中笑不是正宗的湘軍,是李鴻章的淮軍。」

成保嘻嘻一笑,說︰「這比湘軍還狡猾。誰不知道李鴻章手下有個劉大麻子,打起仗來勇猛過人,可耍起滑頭更是千里挑一,這個吳中笑就是他的手下,與其說是讓他帶兵支援咱們助戰,我看是惡心咱,指望他來剿,等他的隊伍來到,咱們都該收兵回京了。」

幾位將領議論紛紛,罵著湘軍的自私,魯軍的保守,豫軍的**,卻又將這些問題歸結在聖上,說,聖上既是發兵助我,也選擇一下好兵,象這樣不忠不孝之人所統之兵,如何能為大清盡忠,如何能滅賊安幫?

「好了好了,不得放肆,不要扯得太遠了,這事與皇上無關。」僧格林沁見諸將領牢騷起來,說到了皇上的不是,便正色止住,「皇上現在也是沒有辦法,現在除了湘淮,哪里還有兵可調?各地方軍又都是豆腐渣兵,攻無能力,退無智慧,屢戰屢敗,已被捻賊殺得丟魂棄膽,草木皆兵了,還指望著他們來破捻?本帥還是五省的統領呢?許多年來我還不知道他們的底細?」

成保說︰「是的。王爺,咱們這些年來剿捻。全靠王爺的親軍,大清走到今天。外國洋人欺侮,國內毛子搗亂,若不是僧王爺你帶著蒙古親軍南征北戰,將捻賊的老窩給搗了,真不知道後果將是怎樣呢?」

僧格林沁被成保夸得有點不好意思,但又不好對他的好言好語潑灑冷水,只說︰「我僧格林沁功勞不大,但卻沒有那麼低三下四地去求過誰,這一次若不是皇上下令撥湘淮軍助戰。我才不理會他們的。曾國藩是何等人物,李鴻章是何等等人物?他們明知道剿賊是以我僧軍為主,叫他們助戰,等滅了捻賊,大功必是我等在座的各位,他們來助戰,能給他們請多少功?這個帳誰都能算得出來,所以,皇上不放心我能滅賊。叫他們助戰,于是他們明里不敢抗命,暗里卻是行動懈怠,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來嗎?」

「是的,是的,王爺判斷得非常正確。王爺英明。」

僧格林沁看了看左右,說︰「皇上叫湘軍支援我們。助戰剿捻,這是皇上的英明。我等應將皇上的好記在心中,誓死忠于皇上,灑盡血汗保衛大清。可是,眼下湘淮軍耍猾頭,有負于皇上,這筆帳將來要算。可現在大敵當前,我們顧不得跟小人計較了,應當將剿捻作為我們的當務之急,現在我們就要抓緊戰機,將準備與我們決戰的捻賊一舉消滅。」

幾位將領也都拱手稱贊,說︰「王爺說得對,咱們不能將時間浪費在與湘淮軍的內斗上,也不能指望著豫魯軍幫我們什麼忙,打仗告的是英雄漢,上陣全靠父子兵,僧王爺的蒙古關親兵是草原上的英雄,捻賊見了聞風喪膽,這次決戰一定能夠成功。」

僧格林沁見幾位將領都表了態度,心中平靜下來,說︰「那我們就抓緊時間準備,向曹州進發。」

正在這時,听到遠處傳來馬隊的聲音,緊接著,又傳來廝殺聲。

「不好,發生了什麼事?」陳國瑞听出來了,這馬隊不是僧王爺的馬隊,這是亂哄哄的馬隊,是捻軍的馬隊。因為僧王爺的馬隊都是草原上的騎手,馬蹄踏步緊湊,步伐一致,而捻軍的馬隊都是剛成立的,騎手的馬術一般,一匹馬還分辨不出來,一個馬隊就很容易听出來了,步伐較亂。此時是在大清晨,太陽剛出了地平線,捻賊這時候趕來,是什麼意思?是要與僧軍在這兒決戰嗎?

幾位將領疾步出了大帳,卻見數里之外狼煙翻滾,殺聲震天。

一匹棗紅馬直奔大帳而來,下來的是前方派來的一位士兵,那士兵下了馬,見了僧格林沁就跪下稟報說︰「王爺,大事不好了,捻賊殺過來了,張宗禹挑著大旗,大喊著要為張樂行復仇。」

僧格林沁說︰「前幾天打探不是說捻賊在高樓寨準備與我決戰嗎?怎麼又殺過來了?他們有多少人?會不會有詐?」

稟報的士兵說︰「捻賊萬眾,前不見頭,後不見尾,前面是騎兵,後來是步兵,個個喊著要捉拿王爺,前方將士正與賊浴血奮戰,保衛著王爺。」

僧格林沁勒住了馬韁,望著前方的滾滾狼煙。心中生疑︰捻賊不是要與我決戰嗎?怎麼又主動進攻來了?吃了子膽了?我看這是虛張聲勢罷了。捻賊雖眾,但都是饑民造反,成不了氣候,一哄而上,等我動了真格的便又一哄而散,這是常見的事。這個張宗禹競然敢拿我?他是真的還是假的?

正在這時,忽然前方又疾馳一匹快馬,來到僧格林沁面前,下馬跪報︰「啟稟王爺,捻賊抵不住我方大軍拼殺,開始西竄。」

僧格林沁听到這個消息,心中悟了過來,擔憂一掃而光,大喜︰「哈哈,張宗禹我說他是張總愚,也敢對抗我僧王爺的鐵馬金戈,也不想想你長了幾顆腦袋,我打你正找不著你呢,現在找上門來了,陳國瑞,傳我的令下去,騎兵在前,步兵快速前進,給我追,將捻賊趕到一堆兒,用我們的蒙古刀剁了喂狗!」

張皮綆挑著正童子軍的大旗,與王二坎呼喊︰「僧妖來了,快快逃命呀!」他們跟著前面的隊伍。故意做出敗退的樣子,大呼大叫。黃河故道上的塵埃滿天,丟棄的破鞋子和不要的雜物。沿途屢屢可見,給僧格林沁造成一個潰不成軍的假象。

這是賴文光與張宗禹布的一個戰局。

當他們在高樓寨準備與僧格林沁決戰的時候,得知僧格林沁派人打探,便又作了商量,決定派少量部隊襲擾僧格林沁,邊戰邊退,將僧軍的先頭部隊引到確山、西平、扶溝一帶,在這方園數百里的故道上與僧軍繞圈子,準備拖垮僧軍。

張宗禹說︰「僧格林沁滅我大捻的心切。這是一個很好的戰機,要抓住這個戰機,也不太容易。比如現在,我們在高樓寨布下了天羅地網,讓僧格林沁來鑽。如果僧軍人強馬壯,與我們決戰,求戰心切,可以鼓足他們的士氣,形成戰斗的合力。這是一。二是僧格林沁的親兵,都是蒙古草原上的獵手,能征善戰,勇猛過人。這一點不能否認,如果我們輕敵,就是有這個天時地利。也不一定就有十分的勝算把握。」

賴文光說︰「梁王說的是,僧格林沁到底是皇上的欽差。除了梁王說的上面的原因,還有一個就是。他皇命在身,可以統調五省的軍務,湘淮軍助戰,魯豫軍外圍,我們的形勢也有不可低估的風險,所以,高樓寨這一仗要麼不打,要麼就要打勝,打得僧軍到處找牙。」

任化幫問︰「二位統領言之有理,既是有這種風險,怎麼才能避險取勝呢?」

張宗禹說︰「還是老辦法,誘敵迷敵疲敵。」

一說到這個辦法,任化幫明白了,這些日子,他們先後以裝作流竄的樣子到處奔波,讓僧格林沁找不到主要目標,偶爾得勢,就打他一家伙,使僧格林沁認為捻軍怕他。他在上報給朝廷的奏折中說「捻畏我」,捻軍糧匱,四處逃奔掠糧。其實這是捻軍為作大規模的戰爭在作準備,捻軍正是以急速的疾行軍來迷惑和拖垮僧軍,然後尋找戰機,出奇制勝。也就是說,「捻軍以奔馳敝官軍,乘間取勝。」魯莽愚笨的僧格林沁並不會明白這一點,就是有所領悟,也已以欲罷不能。剛愎自用的性格使又怒又惱,一個勁兒地死追。為了拖垮僧軍,張宗禹與賴文光、任化幫帶著各路捻軍,一會兒化整為零,一會兒聚集成軍,讓僧王爺進攻時見不著捻軍的人影,休整時卻到處都是捻軍在偷襲。

任化幫說︰「那我們是不是還引僧軍跑跑路?」

張宗禹說︰「對,再引僧王爺繞幾個圈子,跑它幾千里,練練他的身子骨,將他的人馬都拖得筋疲力盡時,再與他進行決戰,這樣是不是把握就大些?」

任化幫說︰「梁王說得有理,可是,如果咱們帶著隊伍去拖僧格林沁,南跑北奔的,將他的隊伍拖垮了,咱們捻軍的隊伍不也累得不行了嗎?」

賴文光說︰「關于這一點,梁王早已考慮到了,這一次,是決戰,咱們的關注點是在高樓寨,拖僧格林沁轉圈子,要引出去,還要再轉回來,咱們引他們追殺捻軍,要派少量精兵,打得快,跑得快,退的快,讓僧格林沁弄不清我們是多少主力,但得讓他們覺得我們是傾囊而出,不然的話他們不會全力出動。爾後,我們將人馬轉回,來高樓寨休息,另一批部他繼續引領僧軍轉圈子。之後,各路捻軍輪番換崗,讓僧王爺始終在運動著,我們的隊伍五分之四的人在休息著,等時機成熟了,我們就將他們引到高樓寨黃河夾河套中,將這支疲軍消滅在這里。」

僧軍的先頭部隊追著捻軍,一路飛奔。不時,傳來僧格林沁的命令︰全力追賊,中途不準歇息,沿路督府,造飯烙餅,以備軍糧。

張皮綆跟著隊伍,他們很快地就躲過了僧軍的追擊,讓僧軍陷入盲目狀態。接著的是接應童子軍的捻軍人馬,繼續迷惑僧軍奔馳,沿路果然也有地方官府送來了的烙餅、饅頭,他們見到捻軍,嚇得四下鼠竄,卻收入捻軍囊中。

張宗禹、賴文光、任化幫,分別指揮著他們的手下各旗,以零星的部隊引領著僧格林沁的三萬親兵和數萬步兵。在山東、河南、安徽境內東跑西奔,捻軍主動出擊領跑。僧軍盲目全力追擊,方園數百里。不知繞了多少圈,竟然沒有傷到捻軍一根毫毛,也沒有真正找到捻軍的主力。

在這追殺的日子里,捻軍一方面誘敵奔跑,一邊繼續在高樓寨一帶深挖陷阱。五月中旬,僧軍疲勞過度,捻軍也將陷阱準備就緒,便決定引敵入套,決一死戰了。

在捻軍的誘導下。這天,僧軍漫無目的,疲憊地追了一天,至黃昏來到了距曹州荷澤百余里的地方。

僧格林沁正在馬背上,連日的奔波使他消瘦了不少。他強打精神,正要對左右說些什麼,忽然間,他座騎下的小白龍一閃身,飛奔向前。僧格林沁想勒住僵繩,卻感到手已不听使喚險些跌下馬來。僧格林沁知道自己體力確實大虧,為了在士兵中樹立他那草原英雄的美好形象,就偷偷地用布條纏在手腕上的韁繩。防止從馬上跌落下來。

僧格林沁殺敵心切,只想將捻軍一口吞掉,一來挽回王爺的面子。二來報效皇上,不辱使命。三則讓曾國藩這位大帥也看看,不要覺得你才學過人。本事大得不得了,好象離了你大清江山就沒有人了,大清江山不靠你漢人也照樣能支頂起來。他對手下親兵說︰「將士們,你們是科爾沁草原上的雄鷹,你們是成吉思汗的後裔,是天生的驕子,大清江山要全靠你們了,為了皇上,為了大清,咱們以血獻忠!」隨後,他下令,為了不耽誤時間,路中不再造飯,沿途府縣準備干饃咸菜,沿途接應。餓了就吃干饃,渴了就喝一口冷水,加快速度追上捻賊,與他們決一死戰。此時,僧格林沁騎著那匹小白龍,飛馬向前。由于僧格林沁的馬快,總是跑在前面,後面的隊伍雖然也是快馬加鞭,卻總是跟不上他。連日的奔跑,士兵中體弱者,不時有累死的倒在路邊。但僧王爺卻不屑一顧,他根本不同情那些體弱者。還沒去和捻賊拼殺呢,就死在路上,這是草原上的雄鷹嗎?平時讓你們練一身鐵功夫,你們都練到哪里去了?這中原的氣候與沙漠相比,不知好到哪里去了,若是象祖先成吉思汗那樣與敵兵交戰,你們還不都得死在路上?不管他,死的都是孬兵,活著的都是草原上的雄鷹。

可是,連日的奔跑,僧格林沁自己也感到累了,但是他忍著,不讓部下看出他有哪點不適,強打精神與士兵下令,讓他們加快步伐。

這一切都瞞不過他的愛將陳國瑞的眼楮。、

此時,陳國瑞追了上來,僧格林沁問有何事。

陳國瑞泣聲說︰「王爺,安下營吧。」

僧格林沁停住了馬,手還在不停地發抖。

此時,他看著陳國瑞,他想說「你怕死嗎」?」但這句話來到了嘴邊他卻咽到了肚里。

僧格林沁勒住了馬,望著陳國瑞。陳國瑞用哀憐的目光看著他這位王爺。

僧格林沁看著陳國瑞,驚異責備的目光漸漸收斂,臉上繃緊的肌肉開始放松。他知道,陳國瑞與恆齡一樣,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向自己說出這句話的。

要說僧王爺愛兵,那也是有名的。每逢遇上強敵,他都是一馬當先,大帥不怕死,士兵們還有什麼可怕的呢?戰場上是這樣,下了戰場,他更是好樣的。得了戰利品,他先分給勇敢的將士,作為獎賞。有一次,他們在圍剿張樂行余部時,由于後勤跟不上,他們不得不吃菜窩窩頭。蒙古族親軍,都是吃肉長大的,吃一次菜窩窩頭也不是不可,可天天吃菜窩窩頭,他們就有點受不了了。因為他們不僅不習慣,那菜窩窩頭里菜多面少,還不頂飽,于是士兵們便怨聲載道。僧王爺听說了,就親自來到士兵中間,二話不說,抓起菜窩窩頭就吃,一連吃了四五個,士兵們都被感動了,再也不嫌菜窩窩頭不好吃了。

見王爺半天不說話,陳國瑞以為王爺要發火。不料,王爺卻下了馬,拍拍陳國瑞的肩頭,溫情地說︰「國瑞,你說得對,的確要休整一下了,這個我咋不知道呢?可捻賊多天不見蹤影,我想與他們決戰。他們卻打一仗就跑,我是有力用不上啊。今個兒好不容易追到黃河岸邊。他們不跑了,所有的捻賊聚集在一塊兒要與我決戰。這個良機是我盼了多少天多少夜的啊,竭力相追,也是實不得已啊!」

陳國瑞說︰「王爺,你對我恩重如山,沒有你王爺,也沒有我陳國瑞的今天。忠于你王爺,這是沒說的。可咱們的士兵照這個樣子去與捻賊決戰,咱有勝算的把握嗎?現在大清江山就靠你來作了頂梁柱進行支撐了,若是你有個好歹。叫我死一百回,也挽回不了大清的損失啊?」

僧格林沁听陳國瑞這麼一說,心里一熱︰「好吧,那就依你,安營造飯吧。」

一听說安營造飯,士兵們個個喜出望外,開始暗中對僧王爺進行報怨,現在又將王爺的缺陷忘了個一干二淨,開始數羅著說著王爺的好處來。不一會兒。沿途數十里,都飄起了飲煙。

僧王爺在他的臨時帳棚里點燃幾只火把,多少天來,他們直顧得追殺。卻很少有機會在這兒盤腿一坐。此時,士兵們將煮好的羊肉端了上來,將士們每人一只羊腿。一壺燒酒,邊吃邊議。研究著與懶文光、張宗禹的戰法。也許是太疲勞了,只一刻鐘的當兒。大家議事的聲音漸稀,僧王爺也眯起了眼楮,部將陳國瑞、成保已打起了鼾聲。

就在這時,探軍來報說︰「捻賊張宗禹正命他的部眾挖土壕子。」

這消息仿佛象一聲響雷,將僧王爺從夢中驚醒。

「這麼說他不準備跑了?」前幾次來報,僧格林沁還不敢相信。連日來,他帶著他的蒙古親軍,馬不停蹄地追殺張宗禹,卻不見他的蹤影,如今听說捻賊跑到荷澤卻不跑了,看來先前奏報的消息都是真的。

探軍說︰「看來這一回張賊宗禹要與咱決戰了。他聯絡了太平軍余黨賴文光和捻賊任化幫,就駐扎在黃河西岸的高樓寨一帶,挖壕備土,那架勢必是決戰。」

這消息一下子就沖走了僧格林沁渾身的倦意,手腳也覺得輕松了許多,正要發話議事,帳外又響起稟報之聲︰「曹州府楊獻忠求見。」

僧格林沁听到,說︰「咦,他來得正好,快快叫他進來。」

楊獻忠進帳來,給僧王爺行跪拜禮,僧格林沁此時興致甚高,完全不拘小節,說︰「楊知府不必多禮,你來得正是時候,這是你的地盤,你情況熟悉,講講捻賊的情況。」

楊獻忠說︰「回稟王爺,這一回捻賊全聚在一塊兒了,賊首為張宗禹,外號小閻王,另有太平軍余黨賴文光,還有捻賊任化幫,小名任柱,自消滅了毛子、天京陷落,雉河集滅了捻軍大漢盟主張樂行,這些余賊便成了流寇,我大清正義之師象拉天網撲蚊子,有力使不上。棗陽之戰,三股賊合為一股,才又形成了一股惡勢,仿毛子的軍制,所以才能和僧王爺你來叫板。但叫板歸叫板,還是不敢與你正義之師正面作戰。多少天來,這股賊被你追得走頭無路了,才在我荷澤黃河岸邊擺開決戰之勢。」

陳國瑞、成保困倦之中被僧王爺叫醒,說︰「兩位將軍別睡了,等打完了這一仗讓你們睡個夠。曹大人來了,情況他了解,快快商討滅敵之策。」

陳國瑞、歪在帳蓬的一角,此時還在蒙朧之中,經僧王爺一喚,才猛地驚醒,見過了楊知府,展開地圖,開始討論決戰計劃。

說是商討,其實還是僧王爺一人說,大家跟著說「是」。于是,僧格林沁當即立斷,傳令調豫魯各軍向荷澤進發,同時,部署隨營各部,兵分三路向捻軍進攻。

安排妥當,僧王爺這才又指著地圖對楊獻忠說︰「楊知府,你看這陣勢如何?」

燈光下,楊獻忠走近了幾步,看了看僧王爺的圍兵地圖,只見僧軍雖三面合圍,捻軍則背水一戰。表面上看,捻軍處在被動地位,只有死後求生。可僧軍三面的進攻路徑,都在夾河套的溝溝汊汊中,還有不少濕地、沼澤,這樣就行不成攻勢了。楊獻忠笑咪咪地看著那陣勢,想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偷偷瞟了僧格林沁一眼。卻見這們王爺揉著左腮,得意忘形地望著帳外。他根本就沒有去看那地圖,這情景分明說明他早已胸有成竹。也沒有打算去听他楊獻忠的意見。他知道這位王爺的脾氣,高興起來,不分大小尊卑,翻起臉來卻殺人連眼都不眨。楊獻忠想這是你王爺部的陣,我一個小小地方知府,哪能管得了這麼許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的事就是為僧軍納糧,保證你僧王爺在我的地盤內有酒喝有肉吃,這仗能不能打勝。我管他個**?

正遲疑著,僧格林沁忽然大聲問道︰「怎麼樣啊?楊知府,這陣勢有沒有毛病呀?」

楊獻忠被僧格林沁這一喝問,如同從夢中醒來,連忙說︰「好,好,太好了。僧王爺不愧為是長勝將軍,不僅忠勇過人,而且智慧超群。這陣勢如同一張天網。把張宗禹、賴文光、任化邦全照在下面,他們現在就是你僧王爺的網中魚、甕中鱉了。」

「哈哈哈……說得好,你來迎我王爺,我也不勞煩你。我也不喝你的接風酒,也不到你府上品嘗山珍海味了。但我要你現在就給我回去,連夜殺五百只豬。五百只羊,將你曹州的好酒全都集中起來。待我明日消滅了捻賊,犒勞我的全體將士。我再與爾等喝個一醉方休!」

當晚,士兵們吃了頓飽飯,忽听僧王爺傳令︰「各路人馬,備足干糧,裝足馬料,三更出發。」

難得的一次短暫的休整,士兵們吃飽喝足,便顧不月兌衣,倒頭便睡。三萬人馬的營房,一望無際,各營懸一明燈,不時有巡邏士兵穿營而過。

這時候,一位黑影穿過營房,躲過巡邏士兵的視線,來到一座營前,輕輕打了個呼哨。

不一會兒,從營帳中走出一位青年,他見了那打呼哨的人,吃了一驚︰「哥,你咋這時候找我?」

燈影里,看得出那黑影人是位軍軍,他名叫桂三,他來找們的弟弟,弟弟名叫桂生。

桂三示意他不可聲張,說︰「這一次你我都難活命,等到三更隊伍出發,想跑也跑不了啦,你現在就裝作解手,快跑吧。」

桂生說︰「遍地都是僧軍,我往哪里跑呀。你不是說讓我報效大清,那才是正統嗎?如今怎又改主意了?」

桂三原是河南永城縣紅槍會的首領,常與捻軍並肩作戰。那一年,僧格林沁攻打大漢盟主張樂行,桂三就帶著他的千余人支援張樂行。僧格林沁的騎兵隔斷了桂三的後路,桂三便成了僧格林沁的網中之魚。此時,清軍勸其投降,桂三無奈,便答應了僧格林沁的勸降條件,加入清軍後,還有三百余人,仍由他來帶領,封了個游擊的官兒。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的堂弟桂生前來投奔于他,在他手下忙個鞍前馬後。

「唉,報效大清是沒有錯,」桂三說,「可咱不該跟錯了這位主子。你看這位僧王爺,他雖說長著一身橫肉,可他除了霸道以外,什麼本領都沒有。別看著僧王爺的這三萬親兵有好馬好刀,可這沒日沒夜的奔襲,人被拖得如同大病未癒一般,跟誰打有戰斗力?況且張宗禹早就有準備,幾個月來,他撩繞著僧格林沁與他決戰,卻又不跟他決戰。象藏貓似的,讓僧軍追他,等僧軍追到了跟前,他卻又跑了。僧軍就帶著咱再追,等咱們追上人家,人家捻軍又休息好了,就又跑。這樣,人家一直是以逸待勞,而咱們呢,卻一直是以勞待逸。現在,張宗禹選擇好了埋葬咱的天羅地網,僧王爺卻狗眼不識泰山,認為他為皇上立功的時候到了,他哪里知道他巳經死到臨頭了呢?」

「那我往那里跑呢?」桂生雖說生來很機靈,可他也只有二十一歲,出道時間太短,家中早巳破敗無人,往哪里走才是自己的歸宿呢?

桂三從懷中取出一封巳寫好的信,交給桂生︰「你一直往東走,前往濟寧府,尋找一位叫齊稀元的人,他是濟寧府的六品巡按,當初他被張樂行困住,是我網開一面,解了他的圍,使他死里逃生。我投奔僧王爺後,又與他拜了把子。這位齊大人是個官道黑道全都知曉的人物,黃河、運河、淮河,各路的幫派、都頭、好漢他都有結交。你找到他,一定會有辦法。」

「那我走後,你該怎麼辦呢?」桂生說這話時,巳經開始動情。

「哥我暫時尚不能月兌身,我身為僧王爺的游擊,我若跑了,他還不竭力剿殺于我?殺我一人也就算了,還有我的三百多兄弟呢?所以我不能走。再說了,就算僧王爺放了我,那張宗禹也饒不了我。當初大漢盟主張樂行待我不薄,我卻背叛了他,張宗禹捉了我還不碎尸萬段?你走你的吧,船到橋頭自然直,哥自有哥的辦法。」桂三說。

「哥……你……」桂生哭了,不知該向桂三說些什麼。

「嘟……」

軍中吹起了牛角號,僧軍大營燈火全都熄滅了。

「快走,不然就來不及了。」

桂生向哥深深一拜,含著眼淚消失在夜幕中。(未完待續……)

ps︰為了拖垮僧格林沁的部隊,張宗禹派少量精兵,引誘僧軍窮追猛打,輪番的行動,使僧軍東跑西追,卻又抓不到捻軍的辮稍。僧王爺的蒙古親軍本來是很強悍的,可什麼樣的部隊也經不起這樣拖呀?僧格林沁全軍履沒,有它的必然性。《僧格林沁之死》第九章。u./ny3uq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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