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輕微的敲門聲響起。
過了好半天,才傳來一聲「進來——」聲音冷而又干脆。
在批閱文件的馬青山並沒有立即抬起頭,而是繼續批閱他的文件。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別人,是縣委組織部部長孟浩。
孟浩靜靜地站在那里看馬青山批閱文件,他有些著急,但他知道馬青山的脾氣,所以就耐著性子在等。
終于批閱完文件的馬青山,抬起了頭,一雙一字眉,短促而且濃烈,長長的眉毛向前揚起,眼神如刀。
當看到是組織部部長孟浩的時候,馬青山眼神緩和了許多,說道︰「老孟,你來了也不說一聲,坐吧,啥事情需要你親自跑一趟?打個電話不就完了。」
孟浩並沒有坐下,即刻問道︰「馬縣長,曙光鄉的新任鄉長馮盛被抓的事情,你知道嗎?」
「我剛知道,馬騰給我打電話了。」馬青山不緊不慢地說。
孟浩有些著急地說︰「馬縣長,我剛接到市委組織部的一個電話,說新任的縣委書記,一周內很快將到達我縣。在最後還問到轉業軍人馮盛,問他上任了沒有。」
听了這話,馬青山才感到事情有些不妙。
現任的縣委書記要調走,可以理解上級領導的意圖。現任縣委書記到任正陽縣快一年了,無法正常開展工作。一直被大權在握關系網遍布整個正陽縣的縣長所左右。也可以說他在氣勢上,把現任縣委書記壓得抬不起頭來。他原以為,這次現任縣委書記一旦調走,自己便可以順利當上縣委書記,沒有想到自己的計劃再次落空。
可想而知,涼州市市委領導在用人方面互相的博弈是何等的激烈。
上級已經決定從別的地方空降來一位新縣委書記,怎麼自己一點內部消息都不知道?自己在市委也是有靠山的,可見這個保密工作做的有多好。為什麼要保密呢?在縣委常委會上,為什麼現任縣委書記要力挺馮盛去曙光鄉當這個鄉長呢?這中間有啥貓膩?猛然想到自己的兒子馬騰,近幾年一直很張揚,尤其在曙光鄉爽斯啤酒代銷權的問題上,反響很大。
現任縣委書記也一直在關注這件事情,想抓到一些有用的把柄在手,但一位常務副縣長的突然死亡,讓現任縣委書記沒有了再查下去的機會。
一個普通的轉業軍人馮盛,市委組織部怎麼會問到他?他和即將到任的新縣委書記有啥關聯嗎?馮盛不會是他的開路先鋒吧?讓他把爽斯啤酒代銷的糾紛鬧大,然後揭蓋子,深挖細究?
國家目前三令五申強調,干部子女不得干預國營企業的經營和銷售,也不允許干部子女經商。
想到這里,馬青山有些後怕。如果這件事情處理不好,會引起一連串的連鎖反應。一旦發生不可收拾的群眾事件,責任很可能查到自己的頭上。不要說升縣委書記了,有可能連現在的縣長也保不住。
「小林,快備車,我去一趟曙光鄉。」馬青山立即打電話吩咐道。
隨後馬青山又給縣公安局局長馬三炮打了個傳呼留言。馬三炮正準備把馮盛帶上警車,押送到縣公安局里關起來再說的時候,他的傳呼機響了,他一看留言︰原地待命,我隨後就到,馬青山。
看到這個留言馬三炮不由地一驚,心想,這麼點小事交給我辦就行了,還用得著馬縣長親自跑一趟嗎?中間是出啥問題了嗎?正在馬三炮胡思亂想的時候,馬青山已經風風火火地趕到了現場。
當馬青山看到馮盛還戴著手銬的時候,他發怒了,訓斥道︰「馬局長,你簡直是胡鬧,誰讓你給馮鄉長戴手銬的?誰給你的這個權利?一個鄉政府的鄉長,是能隨便給戴手銬的嗎?趕快給他打開,回去停職檢查。」
見馬青山如此的訓斥自己,馬三炮滿頭冷汗,知道事情有變,自己現在是該背黑鍋,擔責任的時候了。任何的辯解都是自尋死路。
馬三炮走到馮盛跟前,滿臉堆笑說道︰「馮鄉長,對不起,我不該給你戴手銬,現在我把它給你摘了吧。你看手銬挺涼的?」
馮盛笑了一下說道︰「你把我當成啥人了?想戴手銬就馬上戴,不想讓戴了,就馬上要摘掉,不行,這個手銬我不摘。」
見馮盛不願意摘掉手銬,馬三炮快哭了。小聲說道︰「我求你了,摘掉吧。」
馮盛好像沒有听到似的,依然看著馬青山。
馬青山知道,這個時候自己不站出來說句話,看來馮盛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想到這里馬青山就氣得肝疼,臉黑黑的,但他還得擠出一絲笑臉說道︰「小馮呀,我知道馬騰實業公司,事情是做的有些過了,是我教子無方。車既然砸了,就砸了吧,我代表縣委縣政府向你正式道歉。你們鄉政府對爽斯啤酒的銷售,是有自主權的,誰都無法干涉。」
說完這些話,馬青山感到自己的心在流血,他恨不得沖上去搧馮盛兩個耳光,但現在他不能,而且還要陪笑臉。市委組織部為啥要過問馮盛的事情?馮盛的背後還有什麼樣的背景,現在還沒有搞清楚。一旦馮盛背後的靠山很硬,那自己就等于是踢在了鋼板上,不亞于自殘。
官場這麼多年過來了,他知道有些人你永遠是惹不起的,惹了就等于是自毀前程。今天的事情是多麼的危險呀,也許市委組織部的這個電話,就是在提醒自己。多虧自己做了事後的補救工作,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見一縣之長的馬青山,給馮盛這個小鄉長道歉,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把爽斯啤酒廠的工人驚得直吐舌頭。「馬王爺」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給別人道過謙,一般都是別人向他道歉還差不多。再說了,一般的普通人,馬縣長連理你的時間都沒有,況且你去得罪他了。
這是什麼情況?爽斯啤酒廠的工人們開始議論紛紛,開始猜測。難道這個新任鄉長馮盛的靠山很硬,連馬青山都怕了?這樣的一個轉業軍人能有啥樣的背景呢?這時候的鄉親們看馮盛的眼神里,不再有憐憫和擔心。他們感覺很爽,就像喝了自己釀制的爽斯啤酒一樣的爽。
馮盛見馬青山把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也算是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他微笑說道︰「謝謝馬縣長,我同意把手銬摘了。」一個刑警趕緊走過去幫馮盛打開了手銬。
被摘了手銬後,馮盛模了一下手腕子,說道︰「我還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馬青山看著馮盛問道︰「什麼請求你說吧。」
「我想分管曙光鄉的經濟工作。」馮盛看著馬青山陰晴不定的臉,肯定地說道。
馬青山當然知道馮盛說這話的意思,在公開向他要爽斯啤酒廠的管理權。馬青山心想,好吧,就怕你不提要求,你提了要求,我們之間就沒有多大的恩怨了。再說了,現在啤酒廠面臨破產倒閉,你想要就拿去吧,反正你經營的好,還是在我馬青山的領導下,也有我的功勞;搞不好倒閉了,那就算你倒霉,到時候在看機會收拾你也不遲。
想到這,馬青山便說︰「我同意,完了後我給王金山說一下。」
見馬縣長這樣一說,爽斯啤酒廠的工人一片歡呼。這就意味著王金山以後不再插手爽斯啤酒廠的事情了,馮鄉長也就有了自主經營權。
馬青山正準備上車趕回縣政府的時候,听到爽斯啤酒廠一個小青年喊道︰「憋回去了,憋回去了。」
听了這話,馬青山臉一黑問馬三炮︰「剛才那個小青年說,憋回去了,啥意思?」
馬三炮一驚,怯怯地看著馬青山說︰「馬縣長,您還是不要問的好。」
「別吞吞吐吐的,說——啥意思?」馬青山用如刀般的眼神盯著馬三炮。
馬三炮一緊張便如實說道︰「我給馮鄉長戴手銬的時候,他說,到時候他要讓那個下令給他戴手銬的人,把拉出來的屎再憋回去。」
打臉,還是狠狠地打臉,狂妄,太狂妄了。馬青山氣得胸口一陣翻滾,黑著臉,「膨」一甩車門便疾馳而去。
留下馬三炮還在那里發愣,他還在自言自語地說︰「是你非讓我說的,我有啥辦法?」
當馬青山趕回縣政府大門口,剛下車的時候,他的兒子馬騰便一臉不高興的走了過來,問道︰「爸,這件事就這麼算了?我的那輛桑塔納2000,買上還不到一個月,價值十幾萬元那。」
馬青山猛然一回頭,狠狠地瞪著馬騰問道︰「是我這個縣長重要,還是你那十幾萬重要?」
听見自己的老爸這樣說,馬騰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只要有老爸這個縣長還在,十幾萬對他來說不算什麼。一旦老爸的縣長被撤職了,那一切都完蛋了。
「爸,我听你的。」馬騰心里雖然不服氣,但嘴上還是服軟了。
見兒子一臉的不高興,馬青山口氣溫和了許多,說道︰「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人我們確實得罪不起,如果得罪了,我的仕途就算走到了盡頭。錢損失了還可以賺,但我這個縣長可丟不起,一旦丟了就再也沒有機會站起來了。」
「爸,我們以後該怎麼做?」馬騰此時也能理解老爸的心情,看著老爸有些擔心地問道。
馬青山心煩意亂地說︰「你趕快到市里去,托關系打听一下新上任縣委書記和馮盛的底細,越快越好,越詳細越好,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你的車被砸一事,就到此為止,你不許再去爽斯啤酒廠鬧事,否則會引火燒身,你記住了嗎?」
馬騰咬著牙滿眼戾氣,回答道︰「我記住了。有一天馮盛如果有把柄讓我抓到手里,我一定會讓他死無葬身之地。這個王金山,我讓他躲,他躲過了初一,他躲不過十五。」
馮盛到底有什麼樣的強硬背景?市委組織部為什麼會打電話過問馮盛的到任情況?
原來在馮盛到任曙光鄉鄉長之前,馮盛突然接到了來自河西省的一份電報,電報的內容是︰「速回電話告訴我你安置的情況,xxxx—xxxxx徐天嬌。」
馮盛在發電報的地址上發現了秘密,西北省省委家屬院01號。馮盛在給徐天嬌回長途電話的時候,告訴了徐天嬌自己到任曙光鄉鄉長的具體時間。徐天嬌只說她也想轉業,馮盛以為徐天嬌在開玩笑,也沒有放在心上。在臨掛電話的時候,徐天嬌半真半假地說,到任後你放心大膽地干,只要你不把天捅個窟窿,有姐給你兜著。
馮盛之所以敢砸那輛桑塔納2000,一是他已經被縣委組織部正式任命為曙光鄉鄉長;二是,來自徐天嬌那句半真半假的話,馮盛想看看徐天嬌的真實背景。記得有一次徐天嬌的父親在來部隊看她的時候,散步時突發心髒病,是馮盛救了他。當時只是知道徐天嬌的父親在河西省工作,具體干什麼工作,馮盛也沒有詳細問,那時他在部隊上,也很少關心地方上的事情。再說徐天嬌平時也很少談起自己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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