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完了,忽然覺得很是不好意思,慢慢地臉卻紅了,頭頂有些冒煙,半是逃半是跑地退了開。
當下便鑽進了轎子里,逃回去了。
四伯在後頭看著,又回了前堂,看著葉晴湖,欲言又止。
他想,興許是早上少爺終于對李姑娘做了什麼非禮的事。但是若是非禮的話,那怎麼把人家的嘴咬成那副慘樣呢?這也太不憐香惜玉了!已經超月兌了情趣的範圍了!
阮小ど捂著嘴回了太醫院。
她回去開門,手一放,便听到正出門的慧心一聲「哎呦天哪!」
回頭一看,她正捂著唇驚呼,「你的嘴巴怎了!」
「……蟲子咬的。」阮小ど推門進屋。
慧心跟在後頭,疑道︰「蟲子怎麼咬了這麼大個傷口!?」
「大蟲子咬的!」她面上熱得冒煙,捂著嘴一片片將門關了。
阮小ど那張嘴過了小半個月才好。
半個月里,便頂著一張黑臉,承受了來自四面八方的質疑與好奇。逢人問起,只一口咬定是被蟲子咬了。
至于她們愛信不信,那不關她的事。
綾姬給她帶過幾次口信,說這些時日主母來了,她一干姐妹的日子都不大好過,也不便出門尋她,只在家中布置好一切,等著阮小ど重拾回大小姐的身份。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綾姬的這一計劃,又被一件忽然而來的事徹底打亂。
八月十五中秋節,舉國上下歡慶月圓,後妃、命婦一應人等祭過天地祖宗,在柔光殿設下筵席,歡騰一時。
太醫院特批了一日之假,弟子、掌事們走得七七八八,冷清至極。阮小ど被商澤謹提回了商家,好歹算是吃了頓團圓飯。
第二日便出事了。
剛一回太醫院。待到晌午,一個小太監便匆匆忙忙找了來,尋著她,悄聲說了幾句。
原來昨日柔光殿大宴。程嬪赴會,席間珍饈百味,皇後一反常態,頻頻向她勸酒勸食。程嬪不敢不從,只是偏巧那日胸胃中不爽快,也沒吃下些什麼。
到了晚間,便開始月復疼,連夜請了皇帝,召來太醫,太醫只道是晚膳吃下了大寒之物。驚了龍胎,所幸吃用不多,尚能保全一條性命。
大半夜開始鬧,直到黎明時分,方才轉好。這麼一來。程嬪懷有龍子之事,到底是瞞不住了。
其他人那處如何,她沒空去理會,只待事定之後,火速請了阮小ど進宮。
一進到後宮深牆之中,便覺氣氛有些不大對勁。
太監宮女們行色匆匆,不敢稍加言語。低頭而過,噤若寒蟬。一時間死寂之下,暗潮激涌。
程嬪正在漱玉軒內,蔫蔫兒地躺著,里里外外盡是宮女侍人,走動時悄無聲息。
阮小ど放輕了步子。進了去。
一段時日不見,她似乎清減了一些,昨兒個鬧了半宿,此時精神氣兒都有些不足,眼下兩片青黑。卻也不減往日風韻。
貼身伺候的宮女名喚寶柔,見了她,輕聲道︰「姑娘來啦!主子方才剛睡下,莫要驚動了她。」
阮小ど道︰「太醫說了有無大礙?」
「萬幸……」寶柔搖了搖頭,「太醫說昨兒個席上吃得不多,若是按常時分量,恐怕就……」
她嘆了一聲。
阮小ど輕輕過了去,給程珺探了探脈,脈象稍見紊亂,細弱了一些,其他並無異象。
程珺睡著輕,外頭稍微說話聲兒時,便已醒了,睜了眼,叫了聲,「妹妹,你來啦。」
阮小ど點點頭,「你先睡一會,有話醒了再說。」
她闔了眼,又沉沉睡了過去。
在一個不守規矩,愛標新立異的皇帝心中,朝廷上被一幫子顧命大臣壓制著,憋屈憋屈便算了;後宮中,是沒個人敢與他說規矩的。
阮小ど雖是被封了個從九品,是太醫院掌事,到底身份低微,身世也不太光彩,進宮便是沒了規矩,在宮中長時呆下去,更是越舉。
然而皇上滿意就行了。他朱筆一揮,著阮小ど為漱玉軒尚藥,專司程珺每日調理膳食,直至龍子平安出生為止。
至于她太醫院的活兒——愛誰管誰管去,總之他不放人便是了。
阮小ど不能這麼想。什麼漱玉軒尚藥,那都是再四五個月便完事的活兒,她那掌事才是正經工作呢!
好容易與上頭從使打了個商量,掌事的活計暫由慧心代管,她每日里只去點個卯,再進攻中便。
于是,未來的四個月里,風吹不動、雷打不搖的阮小ど每日里便是出宮點卯、入宮尚藥,日日復始,兩條腿都跑細了一圈。
自中秋筵席之後,程珺有孕的事公布天下,想光明正大坑害之人便都沒了路子,于是那些個腌事又轉為了地下工作。
阮小ど自成了漱玉軒尚藥,每日是兢兢業業、如履薄冰,簡直將上輩子能想得到的宮斗宅斗都回了一遍,生怕哪里疏漏一點,程珺的娃兒就沒了。
凡飲食入口,事必躬親,自己先嘗過之後,再親自端給程珺。功夫不負有心人,光是在各種保胎藥之中,便聞出了好些個滑胎藥的氣味。
她只將這些個事原原本本與程珺道來,至于拿主意,那不是她的活兒。
程珺年歲不大,卻是個老道的主兒,各種送來的安胎藥、點心膳食一概全收,知道有問題了,也是一笑而過,從不與皇帝訴說。
皇後、貴妃請她用膳,只先請過了皇帝,才慢慢過去,每去必帶著阮小ど。當真應付不過去了,便央著皇帝一同前來。
一內一外,阮小ど與程珺守得那叫一個密不透風,把後宮中某些人恨得直牙癢癢。偏兩人都是個低調行事的主兒,從不惹是生非,說話也處處佔理,除了阮小ど的身世不好,硬是一點把柄都找不到。
眼見著程珺的肚子一日日的大了,見的人都說是個小皇子,連皇太後的心也漸漸偏了。
如今宮中所出,只一位皇子、一位公主,俱都不過五歲。公主乃是皇後所出,疼若至寶;皇子是另一名後妃所出,生下之後,母妃大病而死,只過到了皇後名下,撫養成人。
因此,如今後宮佳麗三千人,還只皇後有一子一女,其余的都是光桿司令。
太後一方面是皇後姨母;另一方面,更是皇帝的老子娘,哪有老子年看著兒子光播種不收貨還不心急的?
皇後的那點小手段,她原本睜只眼閉只眼也就過去了。如今眼見程嬪的肚子越來越大,里頭就是模得著的小皇子,她能不心動麼?
皇後再不爽,那也怪她自個兒生不出孩子,不能怪別的女人不安分。大不了程嬪那小皇子再生下來,過給皇後便是了。
懷揣這種心思,年過四十風韻猶存的皇太後特特在宮中又設了一次宴,其間轉給程嬪獨做了一份膳食,各樣都是保胎妙物,還特與程嬪道︰「你只撿著喜歡吃的來,不愛吃的,便無需去踫。每日里休要想些有的沒的,安心養胎就是。若有哪些不長眼的奴才沖撞到了你,只管落,哀家給你做主。端妃、麗妃,你們尋常愛往漱玉軒跑,如今也莫要再如此勤快了,程嬪如今懷了龍子,應當靜養,待我孫兒出生了,再去道賀不遲。」
端妃、麗妃二人一一應下,手中隔著帕子的手指甲都要掐到了手心里。
自此,來送保胎藥的女人們少了大半。
阮小ど的世界終于清靜了。
她跟打了雞血還沒消停下來一般,沒了平日明里暗里的掐架斗嘴,倒開始有些無聊了。
程嬪笑著道︰「往常她們來時,你嫌煩;如今耳根子淨了,你又嫌無事做。正巧,前幾日寶柔從宮庫領了新到的絲絹繡線,色兒極好,你來瞧瞧,若有中意的,拿去用便是。
阮小ど一听,蹬蹬幾步到了偏間,瞧見寶柔正打理著剛領來的繡線,正紅赤金、淺紫明黃,都是極鮮艷的顏色,若是繡到布面兒上,不定還多好看。
她先一步,將這些個繡線都攏到了一處,聞了聞,又讓她打了盆水來。
寶柔又是不滿又是詫異,「姑娘,難不成你嫌這繡線髒?這是宮庫領出來的!若洗一遍,色兒掉了便不好看了……」
程珺看了她一眼。
寶柔噤了聲,癟著嘴端了水來。
阮小ど又要來了香胰子,先把程珺請出了屋,再將那繡線都浸了在水里,搓了半天。
本只抱著試試的心理,結果沒想到香胰子還沒派上用場,那線便都落了色兒。
一盆子清水已經都成了赭色。
掉色兒的是一波暗紅的繡線,那赭色壓根不是赭石的味兒,而是一股子淡淡的紅花味。
她叫來寶柔,讓她聞了聞,「往後不只是吃食,用具上也得小心些。」
寶柔大驚失色,「這、這……」
程珺听見屋內二人說話,想去搭個話,腳一踏進來,面上立馬變了一層,瞬間便退了出去,冷道︰「這是怎麼回事!?」
「那繡線上淋了紅花汁,晾干後聞不出來,一沾著水漬,便有味兒了。」阮小ど道。
程珺的繡活是宮中一絕,手法巧密,連御用的繡娘都不一定能比得過,尋常也是愛擺弄針線的。下藥之人便認準了,若她常捻繡線,手心定然有些許汗漬沾上,到時紅花便藥效入體,不說能流個胎兒什麼的,生產之時,出些毛病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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