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我仿佛窺探到了木遠的秘密,早逝的戀人,自我放逐的青春,世界再大卻沒有傷心人的立足之地。他離開了自己的故鄉,隱藏了自己的身份,甘願做一個活死人一般的影守。他,實在是太可憐了。
木遠放下手中的樹葉,緩緩道︰「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是嗎?」
我搖搖頭道︰「身體沒了,靈魂還在。她一定就在這世上的某個地方,盼著看到你平安喜樂過一生,帶著她的那一份。」
木遠沉默了許久,道︰「你還小,不應該和你說這些的。」
我還小嗎,加上前世的二十二年我和你同歲好嗎。我徐徐道︰「我以前也喜歡過一個人。他又陽光又干淨。那天他在場上打球,我在場下路過,他攔下了一個不小心砸向我的球。他跑得滿頭是汗,露出潔白的牙齒向我笑道︰對不起,我兄弟失手了,沒嚇到你吧。我被他瞬間吸引住了,頓時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這是我前世唯一一段戀情,他是我大學的同班同學,又聰明又有能力,很受班里女生的喜歡。
木遠看著我,問道︰「後來呢?」
我苦笑道︰「我喜歡了他很久,但他一點兒也不知道。後來他被別的女孩追走了,我傷心了很久,當時覺得日子過得一點兒滋味也沒有。現在提起他,我還是有點兒難過,但更多的是感謝他。感謝他教會了我什麼是愛,感謝他那麼好,證明我的眼光是多麼出色。」
木遠道︰「第一次看見你,就覺得你不像一般的千金小姐,又大膽又執著。怎麼遇到喜歡的人卻膽小了起來。」
我有些臉紅道︰「我的意思是曾經愛過必然不會忘記,可是日子還長著呢,唯有咬著牙堅持走下去罷了,說不定會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木遠笑了笑,道︰「日後你的夫婿不是來自皇族就是公侯貴族,才貌上未必會輸于那位你喜歡的人,身份地位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我轉過頭看著木遠,朗聲道︰「我才不要嫁給那些權貴們,與其每日和一群夫人小妾們姐姐妹妹勾心斗角,還不如死了干淨。我不想做一只籠中的金絲雀,我想當一只自由飛翔的鷹。總有一天我要逃出鎮國府,去過自己想過的日子。阿遠,你會和我一起走嗎?」
木遠心中猛地一震,眼前仿佛出現了四年前那個敢愛敢恨的女子,她一身白衣盛雪,烏發明眸,昂頭凝視著自己,朗聲道︰「榮華富貴我不稀罕!我白流光要走自己的路,誰也攔我不住!謝慕遠,你會和我一起走到底嗎?」流光啊流光,我當然會和你一起走,可惜你為什麼不等我一等呢。早知有今日,當初就不該松開握著的手,我們理應埋在一處才對,而不是留下我一個人承受這無邊無際的悔恨和痛苦。
木遠定了定神,答道︰「我是你的影守,當然會跟著你。」
我心里頓時暖洋洋的,轉念又道︰「你有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我願意和你一起去,比如,回茶州老家?」
「不必了。」木遠一口回絕,看看我問道︰「你用了什麼靈藥,不出三日臉上的傷已經沒了蹤跡。」
我下意識模了模右頰道︰「什麼藥也沒有用。我一向是這樣,傷口好的快,多深的傷口也不會留疤,大概是肌膚重生能力強吧。」
木遠突然緊盯著我的眼楮道︰「你認識茶州宣王白家的人?」
我眨眨眼,道︰「什麼宣王,什麼白家,從來沒听說過啊。」
木遠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我,仿佛想從我身上尋找到什麼。
我晃悠著兩條腿,柔聲道︰「你做我的影守,我很開心。雖然你也是受人之托,但我還是要感謝你。這三年來,每天傍晚的琴曲都是我專門彈給你听的。我現在身無長物,只有這琴聲算是我的一點兒謝禮。」
「謝禮很別致,我很喜歡。」木遠望著身邊的女孩,她時而溫柔如水,時而熱情似火,又聰明又堅強,她和流光相似的地方太多。她的存在是殘忍上蒼留下的唯一安慰。
我頓時高興起來,還想再說些什麼,木遠卻道︰「太晚了,快回去休息吧,別誤了明日的早起。」
我點點頭,道︰「今晚聊的很開心,阿遠要是總和今天一樣就好了。我先走了,明兒見!」
木遠也點點頭,道︰「明日再見!」
他望著女孩窈窕的身影消失在小路的盡頭,手指一松,兩片樹葉一前一後隨風飄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