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的端午夜談把我和木遠的世界拉近了許多,那之後他嚴峻的臉上偶爾也有了笑意。這年十二月十二日是我十四歲生日,我央求木遠帶我去街上玩。他先是堅決不肯,後來實在經不住我的撒嬌賣萌,勉強答應下來。
月掛中天,院中的人都已經歇下了,我興趣盎然地等著木遠來接我。他到是很守時的來了,一看見我就一臉嫌棄道︰「你就打算以這個樣子出門?」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裝束,一身平常不過的鎮國府丫鬟裝,這是晚上剛從蓮兒那偷來的。
木遠嗖一下消失了。正當我以為他今晚再也不會出現的時候,他抱著一疊衣服又現身了。
我展開一看,是一套干淨整齊的男裝,杏黃的顏色柔和而不惹人注意。還是木遠想的周到些,哪有一個妙齡女子大半夜在街上閑逛的道理。
我換完裝,像跳舞似得輕輕轉了個圈,含笑問道︰「怎麼樣,我帥嗎?」木遠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突然意識到面前的小姑娘已不再是個孩子,已經長成了一個能魅惑眾生的少女。
穿越到大胤三年後,我第一次親眼見到了以繁華壯麗而聞名全國的京城。由于是臘月中,街上的人群和店鋪顯得熱鬧而喜慶。華燈初上不夜天,流光溢彩星璀璨,皓月當空,清冷的夜色流淌著七彩的霓裳,滿目光輝和秀彩,這人間最美的煙火,讓我感到新奇而震撼。
為防走散,我緊緊跟在木遠的身後,用右手拉著他的衣袖。我像個剛從牢里放出來犯人,又或是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左顧右盼,興高采烈的不得了。
然而樂極必然生悲,不知從哪里涌來一群喝醉的年少書生,我被連撞了幾下,再伸手去時卻什麼也抓不到了。仿佛突然間我就失去了這個世界,我焦急而瘋狂地在人縫中模索著,仿佛一個走丟的小孩怕再也回不去家。
突然,一只溫暖而有力的大手牢牢握住了我的手心。我抬頭一看,木遠站在了我面前。他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我的頭以示安慰,臉上神色竟是罕見的溫柔,我的心一下子變得明亮起來。
我們就這樣牽著手,安靜而愉悅地走在洪德十三年冬季京城夜晚的大街上。兩個人的影子一前一後,時而拉長,時而重疊,仿佛一輩子也不會分開。多年以後我才發現,我對木遠深入血液的信賴也許就是源于此時。
走過了很長一段路,他回頭問問我︰「累了嗎?」我順從地點點頭。于是他環顧四周,帶我來到一家酒樓前。
「愛晴樓,好名字!」我看著門前燙金牌匾上的「愛晴樓」三個字贊道。他微微一笑,拉著我走了進去。
這家店雖不大,但很是干淨雅致,二樓風景尤為不錯,推開窗戶就能看見京城有名的玉帶河。夜深了,客人明顯沒有幾個,二樓上則是一個人也沒有。我們在二樓挑了一個臨窗的位子坐了下來。
「一盤無花果,一盤腌青筍,一壺清酒。」木遠看看我,道︰「再來一壺香片。」
我故意嘟嘟嘴,道︰「今天好歹是人家的生日,我不要喝茶,我也要喝酒。好阿遠,我就喝一點點,保證一點點嘛。」
木遠無可奈何地擺擺手,道︰「都依你。那就兩壺清酒好了。」
等酒端上來以後,我一點點又一點點,本來就沒有多少酒量,很快便喝高興了。
「阿遠,我們這樣干喝沒意思,得邊喝邊玩才帶勁兒。」我眉飛色舞道︰「不如這樣吧,我們擲骰子比大小,誰的點數大就是王,點數小就是臣。臣必須要實話回答王的問題或完成王要求的事。」
木遠看著我,鄙夷道︰「你好歹也是個公府小姐,像個賭徒似得猜點數比大小,不會有失體統嗎。」
我滿不在乎的說︰「我哪有什麼身份,我現在可是你的弟弟木瞬,大哥就答應小弟,陪小弟玩會兒吧。」
木遠有些動搖,但馬上指出了一個現實的問題「沒有骰子怎麼玩呢?」
我眼珠一轉,不懷好意道︰「這點小事還能難住咱木大俠嗎?」
木遠笑笑,從懷中取出一顆當暗器使的鐵珠,手指間一捻,鐵珠立即呈現出六面體狀。他又取出短劍嗖嗖幾下,立刻,一個鐵骰子完美的立于掌中。
我很是歡呼雀躍,一把搶過玩了起來。「我先來嘍!」我抬手一擲,卻是最小的一個點,木遠很輕松就贏過了我。
「好吧,我選擇說實話回答問題好了。」我老老實實道。
木遠飲下杯中酒,提出第一個問題︰「這世上,你最信賴的人是誰?」
「這個問題太簡單了,這世上我最信賴的人就是木遠你啊。」我笑盈盈答道。那一刻,木遠眼中閃過一絲亮光,隨即又恢復了往常的模樣。我沒顧得上琢磨他,只是一把搶過骰子又擲了起來,結果還是最小的那個點。
「這骰子被你下了咒啊,我一玩就輸。」我有些不甘心,誰也不知道我是多麼想贏木遠一把,我有太多的問題想問他。
「願賭服輸吧,這一次還是回答問題?」木遠顯然心情大好。
我認真想想道︰「老回答問題也沒有意思,我選擇做事情。」
「我也沒有什麼事情可以讓你做。你就為我唱支歌吧。」木遠微微笑道。
這到也不難。我沉吟了一下,開始唱了起來︰
起初不經意的你,和少年不經世的我,紅塵中的情緣,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語的焦灼;想是人世間的錯,或前世流傳的因果,終生的所有,也不惜換取剎那陰陽的交流;來易來,去難去,數十載的人世游;分易分,聚難聚,愛與恨的千古愁;本應屬于你的心,它依然護緊我胸口,為只為那塵世轉變的,面孔後的翻雲覆雨手;于是不願走的你,要告別已不見的我,至今世間仍有隱約的耳語,跟隨我倆的傳說;滾滾紅塵里有隱約的耳語,跟隨我倆的傳說。
這首《滾滾紅塵》是前世我的最愛,每次唱起時我總是想到那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見。可恨蒼天無情,造化弄人,多少有情人最後只落得個陰陽相隔,長恨綿綿無絕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