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上的傷口不出十天就完全好了,倒是幾處斷骨養了快一個月還沒有痊愈。蓮兒說傷筋動骨得歇一百日,她怕我骨頭長歪了,不讓我亂動分毫,每天守著我像防賊一樣。為了不悶死在床上,我參考輪椅的樣子為自己設計了一個帶輪的木椅,天氣好時就讓蓮兒推我到外面走走。
六月酷暑炎炎,每日只有太陽下山,晚風吹起時,才能勉強感到幾許涼意。這天傍晚,我正在廊下乘涼,突然有丫鬟來報林驍前來臨風閣探望。自我受傷後,家中大小人等皆已來過了,唯有林驍沒有露面,不知他此次前來所謂何事。
未及我深思,林驍已經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人,儼然是英王劉朔。我頓時不知道該拿什麼表情面對他,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還是該感謝他最後一刻的不殺之恩。
「看來瞬妹妹已無大礙,那就好生修養著,別讓父親再為你勞心!」林驍的慰問听起來更像是訓斥。
我不動聲色道︰「有勞大哥前來探望。瞬兒日後定當加倍小心,讓壞人無可趁之機,不讓父親和大哥再為我擔憂。」你妹啊,在我面前裝什麼好哥哥,你自己三年前是如何三番四次謀害親妹妹的,這會兒又來當聖人君子講什麼孝悌之道,你要不是林大小姐的親哥哥我一定讓你好看。
林驍看了看我沒有再說什麼,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了。我剛想舒口氣,卻發現林驍走了,劉朔卻是一點兒想動的意思都沒有。他從剛一進門就把目光定定地落在我身上,此時更是上前幾步,目光灼灼凝視著我。
我怒道︰「這一身傷好看嗎,全拜你所賜!今日前來又想耍什麼花招?」
劉朔沉聲道︰「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我愣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我已經習慣了那個飛揚跋扈的劉朔,他今天這般講理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最近要出一趟遠門,可能很久不能來看你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等我回來。」劉朔緩緩道。
等你回來繼續陪你玩殺人游戲嗎。我咬唇道︰「我自會珍重,不勞你擔心。你倒是該憂心一下自己,小心作惡太多再也回不來了!」
劉朔淡淡一笑道︰「為了你,我是無論如何也要回來的。你曾說過若我們不再相斗,你願為我彈奏一曲《大胤頌》。我要走了,很想再听一次你的琴聲。」
我沒好氣道︰「你也太健忘了吧。被你擰斷的手腕,至今還沒好,怎麼彈琴?說到這我還是應該感激你的,當日你要是把我雙手砍下來,我可是一輩子不能彈琴了。殿下大恩,沒齒難忘!」
「是我唐突了,沒想到你的傷還未痊愈。既如此,那就讓我為你奏一曲吧,就當是給你賠罪。」劉朔一臉認真道。
我盯著劉朔的眼楮看了半響,實在是看不出他又打算出什麼損招,只好向蓮兒一擺手,示意她進屋取我琴來。我的這張琴沒有周代號鐘漢代綠綺那麼出眾,杉木斬成,周身沒有過多的修飾,琴身由于我常年彈奏已有了磨損。歐陽明月生前喜**琴,府中價值連城的名琴、名家用過的良琴、金玉滿身的新琴數不勝數。我是個戀舊的人,這張琴雖普普通通,卻自我來到這就一直陪伴我身邊,我對它有了感情,不忍遺棄它轉而另覓新歡。
劉朔拿到琴後看了看,沒有多說什麼,他望向倚坐在廊下的我,起手撫琴。這是我那首《大胤頌》,仔細听來又不完全是。琴聲時而如滔天巨浪滾滾席卷而來,時而似萬馬奔騰呼嘯疾馳而去,我仿佛看到了塞外冷月,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羌管悠悠,寒霜遍地,長河落日孤城閉。一曲終了,我已是汗濕衣衫,再看向劉朔時,只見他一雙丹鳳眼中滿是孤寂。
「那日听你彈奏後,我自己練了很久。我不善撫琴,今日委屈你的耳朵了。」劉朔含笑望著我道。
我心底的某個地方突然莫名地悲傷起來,我茫然道︰「你可是要去塞外?你要出征打仗嗎?」
劉朔一震,柔聲道︰「我很快就能回來,你放心好了。」
「不似江南富庶,不如中原秀美。那是八百里瀚海,飛沙走石,天地無情,那里生活的都是驍勇善戰的男人和飽經風霜的女人。那片神奇的土地,我,很想去看看。」我眼中滿是對故土的懷念。
劉朔揚眉道︰「總有一天,我會如你所願。」
我回過神來,皺眉道︰「天色已晚,你再留在這兒恐有不便,恕我有傷在身不能相送。蓮兒,替我送殿下出去。」
劉朔戀戀不舍地凝視我半晌,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