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志遠從唐家離開時已經是深夜。他沒有讓唐曉嵐下樓送,而是自行離去。
唐秀華笑吟吟地送走了駱志遠,回頭來瞥了女兒一眼,長出了一口氣︰「嵐嵐啊,這孩子是還不錯,但是心機挺深的。」
「媽!」唐曉嵐苦笑著走過來,扯住母親的胳膊,「有心機也不是毛病吧?您也真是的,誰還沒有一點心機!」
「你先別忙著替他說話。我也沒說是毛病,就是提醒你,不要中了人家的迷魂湯,昏了頭!」唐秀華嘆了一口氣。
唐曉嵐嘴角浮起一絲玩味的笑容來︰「媽,您覺得您女兒我就是一個傻子?這麼容易就昏頭啊?」
唐曉嵐心道,這些年我要是這麼容易被男人迷昏了頭,還能等到今天!
「好了,媽,我不會看錯人的。志遠他不會坑我,您放心吧。」唐曉嵐幽幽嘆息了一聲︰「至于其他的,暫時,我們還沒有發展到那一步——媽,不說這些了,我累了,我要回去睡覺了,您也早點休息。」
說完,唐曉嵐「倉皇」逃進了自己的房間。
她實在是怕母親繼續在她和駱志遠關系的問題上糾纏不休,她也無言以對,更沒法解釋。
唐秀華搖搖頭,轉身走進衛生間洗澡。既然女兒主意已定,她還能再說什麼呢。
駱志遠離開唐家,開著唐曉嵐的車回了家。回到家,父母早已沉睡,他躡手躡腳地進了衛生間簡單洗漱一番,才回房睡覺。
不過,整個前半夜,他都翻來覆去難以成眠,腦海中總是閃現著剛才那部電視劇的有關情節,女主角那張「苦情小媳婦」的哀怨面孔也始終浮上浮下,攪得他心緒不寧。好不容易熬過了凌晨,才漸漸睡了過去,這一覺就是天亮。
他睜開眼楮的時候,實際上已經早上八點多。外邊傳來父母輕輕的說話聲和母親準備早餐的細微動靜,駱志遠伸了伸懶腰,翻身起床穿衣。
他打著哈欠走出房門,駱破虜掃了他一眼,有些不滿地沉聲道︰「昨晚你又干嘛去了?幾點回來的?」
「爸,我去一個朋友家談了點事,回來的晚了一些。」駱志遠敷衍著父親的詰問,打著哈哈就往衛生間走。
鈴鈴鈴!
家里的電話鈴聲驟然響起,駱破虜大步走過去接起了電話。
「喂,哪位?」
電話听筒那頭沉默了瞬間,旋即傳來一個輕柔優雅禮貌的女聲,「請問是駱家二叔嗎?二叔,我是謝家的謝婉婷啊。」
駱破虜眉梢一挑,卻是笑了起來,「哦,原來是婉婷啊。」
「二叔,志遠在家嗎?讓他接個電話可以嗎?」謝婉婷多少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小聲道。
面對駱破虜,如果她還是謝家的孫小姐,其實也就無所謂了,但奈何她如今情系駱志遠,乍一跟駱破虜說話,她心里難免有點小緊張和拘謹的。
駱破虜哦了一聲,回頭大聲道︰「志遠,過來接電話,是婉婷從京城打來的!」
駱志遠有些意外,他沒料到謝婉婷這麼一大早就打電話過來。他放下手里的牙膏和牙刷,沖出了衛生間。
穆青正好端著一鍋小米粥從廚房走出來,嗔道︰「志遠,你慢點,慌什麼?」
「婉婷,是我。」駱志遠一把抓起電話輕輕道。
「你干嘛呢。」謝婉婷輕柔地說了一句,馬上又笑了起來,「該不會還沒起床吧,大懶蟲。」
「我昨晚有點事睡晚了,剛起。」駱志遠抱著電話坐在了沙發上。
「我跟你說個事兒啊——你還記得安娜嗎?」
駱志遠嘴角一抽︰「她……難道她真的要來?」
「沒錯,她下周就要來了。昨天晚上,我才跟尼娜通了電話,安娜已經辦好了手續,來京大留學,同時去醫大學習中醫理論。尼娜讓我幫她找住的地方,我想了想,如果實在不行的話,讓她過來跟我一起住算了。」謝婉婷嘻嘻笑了起來,「志遠,你的麻煩要來了,我看她很有韌勁兒,搞不好她這次真是打定主意不把你的醫術學到手就不回國了。」
駱志遠無奈地嘆了口氣,「隨便她吧,願意來就來,先過了語言關和理論關再說。至于住處——婉婷,留學生沒有宿舍嗎?讓她住宿舍好了,你又何必跟她擠在一起呢?」
「人家遠來是客,又是尼娜的嫂子,我這個主人總得照顧一下她。等她到了看看情況,如果她不願意住宿舍就住我這里,如果她願意,那就隨她了。不過,我听尼娜的意思,她好像是要單獨住一套房子——她的性格有點孤僻,似乎不太喜歡跟別人相處。」
謝婉婷笑著又道︰「我說,人家大老遠從莫斯科飛過來,你是不是來京一趟,我們一起請她吃個飯?」
謝婉婷的聲音微微有些期待。
她借著安娜要來的機會,想要駱志遠來京,當然也有一點點的私心。
駱志遠猶豫了一下,苦笑道︰「婉婷,過一段時間吧,我最近很多事情,實在是抽不開身——春節前我肯定是要進京的,等到時候再說吧!」
他不是矯情也不是推拒,其實他心里也很想念謝婉婷,只是新公司的籌建和資本運作計劃正處在一個異常關鍵的階段,他如果離開,顯然是不太合適的。
謝婉婷失望地撅了撅嘴,「那算了吧。行,就到這,我還要去上課,你忙你的去吧。」
說完,謝婉婷就掛了電話。她擔心這樣閑扯下去,她會不舍得放電話——煲電話粥也是情人間的尋常事,只是謝婉婷從小接受著傳統的家教,她不願意讓駱志遠的父母因此覺得自己一個女孩太輕佻。
駱志遠扣了電話,神色有些閃爍——謝婉婷打這個電話來,讓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在莫斯科無意中的一句話已經惹來了一個超級大麻煩。
安娜這個執著得近乎頑固的俄國女人,有著超乎常人的毅力和心志,如果她真能過了語言關和理論關,再找上他,他是教還是不教?
不教,言而無信,失信于一個外國女人,首先過不了自己心理上的關口;而教吧,穆家醫術絕不外傳的誓言言猶在耳,讓他情何以堪?況且,還有母親在,一旦讓穆青知道自己要將穆氏祖傳醫術傳授給一個外國女人,肯定是要暴走的。
「志遠啊,剛才就是謝家的婉婷姑娘啊?」穆青笑眯眯地站在兒子面前,「你這孩子也真是的,也沒替媽向婉婷道聲謝,謝謝她的禮物。」
駱志遠苦笑,「媽,沒有必要這麼客氣——爸,我這一趟去莫斯科,認識了幾個莫斯科的朋友,還幫他爸爸治了風濕性關節炎。」
駱志遠突然沒頭沒腦地岔開了話題,沖著駱破虜說了一句。
駱破虜不以為意地點了點頭,「挺好。你既然學了一身醫術,雖然不當醫生,但遇到病人該治的還是要治,不能見死不救。」
「那是。爸,不過我也因此惹了一些麻煩。」駱志遠猶豫了一下,還是想簡單提一提,提前給母親打打「防疫針」。
駱破虜吃了一驚,猛然抬頭望著駱志遠︰「怎麼回事?」
「病人的女兒也是學醫的,她對我們的中醫很感興趣,非要跟我學針灸,我就說了,我這是祖傳醫術不能傳給外人的喲……」駱志遠一邊小聲說著一邊掃了母親一眼,見母親果然臉色一變,溫柔的目光立時犀利起來,心里暗嘆搖頭,作為穆家的人,穆青對這個還是太敏感。
駱破虜也掃了妻子一眼,知道兒子不是「無的放矢」,就示意他繼續說下去,「我當時沒法拒絕,就隨便找了一個借口,讓她先過了語言關和理論關再說……」
穆青跺了跺腳,怒道︰「志遠,你外公把穆家的醫術傳給你,你要是敢忘記了穆家的祖訓,那我就沒有你這個兒子!」
穆青態度激烈,臉色漲紅地站在那里,肩頭都有些輕顫。穆家的傳承對她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大事。她當年因為特殊歷史時期錯過了學醫的最佳年齡,父親穆景山無奈只好將穆氏醫術傳給外孫。
然而,兒子駱志遠堅持沒有從醫,在穆青看來,這本身就是對不住亡父和穆家的列祖列宗了,如果駱志遠再把醫術傳給外人,壞了穆家數百年的傳承,這讓穆青如何能接受得了?
駱破虜一看情況不妙,趕緊過去安慰道︰「青兒,你別激動,志遠這不是也沒有教給外人嘛。」
「是啊,媽,我就是一句推辭。您想想看,她一個外國人,連漢語都不會說,怎麼學習針灸呢?根本不可能的,您放心好了!」駱志遠趕緊解釋起來。
「我不管那些,反正穆家的醫術不絕對能傳給外人——如果不是你外公沒有兒子,能傳給你這個外姓的外孫?你可不能斷了穆家的傳承!」穆青一把推開丈夫,瞪了兒子一眼,氣呼呼地走進了臥房,賭氣也不吃飯了。
駱志遠無奈地攤了攤手,母親的反應比他意料中的更激烈。駱破虜示意他自己先吃飯,然後就走進臥房安慰老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