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來如逝 第五十二回 繡球之禍

作者 ︰ 蛇木水

站在濟世杏林堂的朱紅色大門前,身邊是魚貫進出的患者病人,只有她一人定定地立在門前,不出不進。她能听到自己心中咚咚地響,卻沒有勇氣進入那扇門中,嘆了口氣,伸手壓低了些笠帽,在周圍疑惑猜忌的乞丐的注視下悄悄地離開。

記得幾年前神人難得回了一次家,待他回來後同自己訴說當時千里迢迢回到家中的心情,還引用了一首古詩,是這樣說的「嶺外音書斷,經冬復歷春。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當時她還笑他夸大其詞,如今自己同樣的境況卻是十分地能夠感同身受。

經過了半個時辰,她終于御劍到達京城淶安。

京城倒是一如她記憶中的繁華,沒什麼太大的改變。一踏入京城,她便能感受到自己內心的不安與激動,為了緩和一下手足無措的焦躁,她先到皇城附近轉了轉。想著有什麼辦法能夠戰勝那不知道是不是土豆的青麟殿下祈。

當三年前她下定決心以後便想了好多方法,但無一不被她否決。譬如說她不能叉著腰在皇宮門前叫嚷說她來挑戰他們太子,讓他快快出來送死之類,如果這樣,她怕是還沒來得及見到那個傳說中的太子便被侍衛們給列入拒絕分子的名單中;她也不能偷偷潛入皇宮內,搞不好她還要落了個刺客的嫌疑……總之,她想來想去也沒想出個像樣的好方法,決定親自到實地考察一番。

事實證明,實地考察還是很重要的。而且她發現天下永遠不會缺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三年過去了,她自然也不是第一個想要挑戰太子當皇帝的人。來到城門下,便能看到皇城牆上明晃晃金燦燦的告示上寫得清楚明白,如有想挑戰太子者,可向兵衛討取號碼牌,並于每月固定的時日在皇宮前等待,有專人帶領他們進入皇宮雲雲……

她看著手中的牌號,五百二十一號,于三日後進宮。想來這三年那青麟殿下也沒閑著,平均大概兩天一個人的挑戰頻率,也夠受的。

剛剛站在濟世杏林堂前便覺得腿上如綁了千斤鐵鉛,邁不開一步,心跳得也很不規律。連她自己也搞不清楚了,明明很想見,卻又在擔心什麼?沒事,沒事,再隨意地遛個彎兒,平復一下心情,說不定一會兒就好了。

走著走著,她便來到了京城最繁華的中心地段。只見遠遠地有一大群人立在一棟閣樓下,人聲鼎沸,好似有什麼喜事一般。許久沒下山,不知最近世間都在做什麼的爰夫抱著湊熱鬧長見識的心情擠進了人群。人群擁擠推閃,她帶著笠帽實在是不變,便將它摘了下來背在身後。

「勞駕,請問這位大哥,這麼多人聚在這里是為何事啊?」

被她拽住袖口的大胡子大哥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地將她打量了一番,驚訝道︰「小兄弟,是從外地來的吧?這樓閣的主人可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宋丞相之府,而今日便是那宋丞相的掌上千金宋子靜拋繡球招親的大日子。不過我听說那宋子靜不但性情乖張,還長得極丑,大家都傳言她為人長肘戾股,細頸結喉,銳欠頤,亞胸墜肩,身體枯黑,齲牙塌鼻,都已經年過三十了,卻行嫁不售。嘖嘖嘖,相傳她兒時的女圭女圭親相公寧死也不願娶她,竟然抑郁成疾,年紀輕輕地就沒了。那宋丞相愛女心切,不忍見她孤老終生,就公布天下說只要是未婚男子接住了那宋子靜拋的繡球並願意與她成婚,便願意將府中一半的財產相贈作為彩禮。你就看他在這城中心的一套房子便價值千金不止,那彩禮豈不是八輩子都用不完……」

「呀,出來了出來了!」大胡子大哥看見有人出來,也沒心思同她閑聊了,轉身向人群擁擠出猛擠。

周圍人群聲剎那間沸騰開來,爰夫也望見了閣樓上出現的身著紅衣白紗覆面的女子,手中捧著一個腦袋大的金絲藕色繡球,看來她便是傳說中的宋子靜了。

原來是拋繡球招親啊,爰夫搖了搖頭,這里八成也都是奔著錢來的好逸惡勞之輩,只怕是娶了那宋子靜得了彩禮,日後在那老岳父的壓迫下日子也不好過的,算了算了,自己還是別湊熱鬧了吧。雖然很好奇那宋子靜是如何生的同傳聞一般地闢邪,爰夫也沒心情圍觀,在人更多之前,還是趁早離開吧。

「大哥,小哥,麻煩讓一讓,讓一讓……」

左擠右擠,不但未能月兌離人群,她反而被擁擠推攆的人流更加往里推了推。

雖然擠了半天也沒見成效,她依然秉承著擠擠更健康的信念,鍥而不舍地朝外面擠去。

「咚」的一聲,她撞到了一座肉山上。

「啊,抱歉……」抬起頭望去,爰夫呆了半晌,她雖然見過高大威猛的人,卻從未見過如此高大肥胖厚重的大肉山。此人紅光滿面,肥頭大耳,能有她三個大,在她面前形成了一道天然的人肉屏障。

正在她呆住的那麼一刻,突然感到後腦一陣劇痛,隨後是一陣眩暈,眼前一暗,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一道金色從腳邊滾過,順手拾了起來,她晃了晃頭,眼楮昏花,疑惑了好一會兒終于看清,砸到她的暗器竟然是繡球!

不是吧?!這繡球竟然不是布做的,是用鐵塊還是木塊做的啊!!!砸死人了怎麼辦?還是說那宋丞相本來就打算讓他寶貝女兒砸暈個,然後直接抬回府中成親?

你…妹…啊…

她忍不住在心中暗罵。卻強忍著一陣陣的眩暈和惡心,讓自己不暈過去,她知道,如果她暈過去了,勢必會暴漏自己是女子的真身。而自己女扮男裝的事情揭穿,那麼三天後她進宮挑戰的事情就徹底化為泡影,因為她記得清清楚楚,那告示上寫得清楚明白,女子不得參加。

強忍著掙扎著站起身來,前面的肉山很體貼地拽了她一把,十分欣喜地想道聲謝,卻被他下一句話給生生噎了回去。

「是這位小哥接到了繡球!」肉山驚濤駭浪般的聲音一喊,萬人驚呼唏噓感嘆……

她被砸得臉色慘白,听到他這麼一聲大吼頓時臉黑如鐵。見過愛管閑事的,沒見過這麼愛管閑事的人!話說她不是接到繡球的好不好,是被繡球砸暈的有木有啊……

宋丞相帶著一干家丁一溜小跑地穿過人群來到他們面前,淚眼汪汪楚楚可憐地看著她,看得她心中抖了又抖。

「老人家…我…有…妻…兒…」她本來是想在暈倒之前趕快解釋清楚洗月兌干系,卻無耐剛剛那一繡球的力度太大,以至于她現在連張口說話都覺得頭痛,只能細聲細氣,聲音小得如蚊子一般。然後宋老丞相就听成了,老人家,我願意娶你女兒……

看到這麼年輕帥氣,又敢作敢當的小青年,宋丞相歡喜極了,一把握住了爰夫的手,激動地抖啊抖啊的,一邊抖一邊說︰「小女以後就拜托你啦!擇日不如撞日,你們今日就把喜事辦了吧……」

爰夫頓感無力,腦門上冷汗直流,宋丞相的聲音卻仿佛越來越遠,腿也漸漸支撐不住而往下滑,心中把那肉山罵了千變萬變,無限悔恨自己剛才干嘛把笠帽給摘了,以至于沒有防護設備……

在她將要失去知覺的最後一刻,卻突然感到一陣風聲飄過,身體一騰空好像被人攔腰抱起了一般。她強睜著眼楮想看清楚這個抱著她的人,卻只看清了一雙黑如墨玉般深不可測的雙眸,如暗夜中翻滾的波浪般。還沒來得及看清他全部的容貌,便徹底暈了過去。

宋丞相怒目而視地盯著這個從天而降的男子一把將他的準女婿給奪了去,心中怒火中燒。剛想厲聲責罵,卻分明在那來者的袖口上看到了石青色的四爪蟒圖,再仔細大量一下這來者的模樣。

天,這為身著齊肩圓領,大襟闊袖,袍長及足,周身以金或銀線及彩色絨線刺繡藝術紋樣的高大男子,這劍眉鷹眼,輪廓分明的英俊模樣可不就是他天天上朝都會見到的那位青麟殿下祈!如果不是他,誰有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穿著蟒袍在街上溜達?

「殿……」宋丞相剛剛欲行跪拜之禮,卻被他給攔了下來,然後就二話沒說,把他的準女婿給帶走了。除了深黑色如墨玉般的雙眸有一絲沒見過的怒氣,其他威嚴冷峻的模樣同朝堂上如出一轍。可憐宋丞相眼巴巴地無奈望著他們遠去,一邊心中還揣測,這兩人難不成還認識?殿下生氣自己閨女把他朋友砸暈了?以後他若是當了皇帝會不會記恨自己啊……

第二日,滿京城的人都傳開了,那宋丞相的千金拋繡球,結果接到的人竟是個斷袖!而那個接到的斷袖又是如何如何被深愛著他的那個斷袖給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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