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羨慕地望著他們問候寒暄,好半晌綺丹韻才想起把我介紹給了那個老頭,她的叔叔。那老者禮貌地握握我的手說︰「我叫斯德林,叫我斯特大夫就行。」說著把我們讓進屋,進門後我注意到里面十分整潔,甚至潔淨得有些過分,白色是里面的主要顏色。
斯特大夫和他的夫人一邊為我們張羅吃的,一邊追問著綺丹韻的近況,我疲憊地靠在椅背上,喝著女主人為我準備的咖啡,在他們絮絮叨叨的家常中沉沉睡去,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睜眼就看到斯特那雙充滿好奇的眼楮,見我醒來,他立刻笑道︰「你的情況雪妮已經跟我說了,像這種失憶癥我職業生涯中還很少遇到,所以很感興趣。如果你不反對,就讓我先給你的頭部做個磁共振,看看你頭部有沒有受過外傷,許多失憶癥都是由外傷引起。」
我在一個白衣少女——斯特大夫告訴我那是護士——引導下,來到一間有著巨大機器的房間,房間中央有一張奇怪的金屬床,我在那護士的指點下躺上去,然後那床就動了起來,把我送入一個金屬的殼子中,不一會兒再重新把我送了出來,護士小姐便告訴我已經檢查完畢。我糊里糊涂地跟著護士小姐來到外間,見斯特大夫正對著一個小屏幕發呆,從綺丹韻那兒我早已知道那叫電腦屏幕,不過那上面顯示的圖象卻是我從未見過的模樣。只見那上面有一個彩色的圖案在不斷變換著角度,那圖案看起來有些像一個骷髏頭。
「我對你的檢查結果無法作出準確判斷。」斯特大夫抱著一只手,指著屏幕上那個骷髏頭饒有興致地對我說,「從你頭部的掃描中我沒有發現任何外傷,卻發現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是什麼?」我淡然問,有過太多奇怪的經歷,我已經不為任何稀奇古怪的事物動心,哪怕它就出現在我頭上。
「你看這里,還有這里,」斯特大夫指點著屏幕上的骷髏頭,完全不理會我看不看得懂,「你做過整容手術,雖然現今這時代,做整容就跟以前割盲腸一樣平常,我太太就做過三次,本來沒什麼好奇怪,但你這整容手術與旁人完全不同,旁人的整容手術都是要把自己的臉整得漂亮好看,但你卻不是,看看你這鼻子,還有你這顴骨。」
斯特大夫指點著骷髏頭的鼻子和顴骨部分,我俯湊近些,卻還是看不出有什麼奇怪和不同,只是覺得所有一切都很奇怪。
「你的鼻子原本高挺筆直,」斯特大夫興致勃勃地解釋說,「通過手術卻變得低矮扁平,還有你的顴骨,原本也有些高聳,卻被磨平下來,甚至連眉骨也都被磨去了稜角。」
「不會吧?這可能嗎?」我模模自己的臉,苦笑說︰「我整張臉都被人動過,而我自己卻一點不記得?」
「你要不相信只需看看自己耳朵下面,那里一定能找到手術的刀口。」斯特大夫說著指指一旁的鏡子,我疑惑地來到鏡子前,正為看不見自己的耳朵背面發愁,一個護士小姐已識趣地在我身後豎起了另一面鏡子。我轉動著頭,終于從鏡子中看到了耳朵後那道淡淡的傷痕,兩邊都有。
「這是怎麼回事?」我模著那傷痕,無助地喃喃自問。
「這是整容手術留下的疤痕,」斯特大夫完全不顧我的感受,不停地在我臉上比劃著解釋,「從這兒割開皮膚,揭起整個面皮,然後對皮下的骨骼做精細的雕琢研磨。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復雜的整容手術。」
「這是為什麼?」想著自己整張面皮被人揭起來,我只覺得嗓子發干,牙根發酸,嘴里發苦,甚至連聲音都有些顫抖起來。
「你看看你現在的容貌,不知你有何看法?」斯特指著鏡子中的我,饒有興致地問。我仔細端詳著鏡子中的自己,很想從自己臉上看出一些特別的東西,但最後我還是只得苦笑說︰「沒有,我覺得自己相貌十分平常,甚至沒有任何特點,就像任何普通的東方人一樣。」
「沒錯!」斯特大夫興奮地鼓掌道,「你原本高挺的鼻子、稜角分明的顴骨眉骨都被磨平,你的容貌就少了引人注意的特點,使人很難記住你的長相,稍不留神你就消失在人群中。我敢肯定這正是你整容手術的目的,讓你面目模糊起來,讓你完全不引人注意!」
我模著自己的臉,聲音更加滯澀︰「為什麼要這樣?」
「你真的不記得自己是誰?」斯特大夫從鏡子中緊盯著我的眼楮,見我苦笑著搖了搖頭,他輕嘆道,「就我所知,通常有一種人最不希望引人注意,要盡量偽裝得越平常越好。」
「什麼人?」
「秘密特工!或者叫間諜!」
秘密特工?間諜?我心中一動,正想爭辯,斯特大夫已回身敲動桌上的電腦鍵盤,屏幕上的骷髏頭立刻變成了一個完整的人體形象,斯特大夫敲動著鍵盤,頭也不回地說︰「我方才還對你全身做了掃描,你的肌肉結實勻稱,骨骼粗壯,顯然是長期進行著大運動量的鍛煉。從肌肉和骨骼的比例,以及手腳上的角質厚度,我敢肯定是經過系統的格斗訓練。」
「就算我進行過格斗訓練,也不能說明我就是秘密特工啊!」我立刻反駁道,「綺丹韻不也精擅擒拿格斗,完全不在我之下。」
「綺丹韻是誰?」斯特楞了一下,我奇怪地反問︰「不就是你佷女嗎?」
「原來你是說雪妮,」斯特大夫恍然大悟,「現在那游戲鬧得人經常分不清現實和虛幻,你可知道雪妮原來的身份?」
見我茫然搖頭,斯特大夫有些驕傲地說︰「雪妮的父親曾經是世界級格斗冠軍,所以雪妮從小就接受過最嚴格的格斗訓練,不到二十歲就已經取得了空手道黑帶資格,在受雇于游戲公司前,雪妮曾就讀于世界著名的加州警校,是警校最優秀的學生。」
「那她為何沒有做警察?」我疑惑地問。
斯特大夫喪氣地垂下頭,頹然道︰「就在她畢業前一次實戰演習中,雪妮無意間誤傷了一名同事,被校方認定為不適合做警察,只好無奈退學,後來才受雇于游戲公司。」
我微微點頭,沒有想到綺丹韻還有如此復雜的經歷,難怪她完全不像普通女子。稍一躊躇,我又笑問道︰「既然精擅擒拿格斗的綺丹韻不是秘密特工,為何斯特大夫卻認定我就是秘密特工呢?」
「除了你臉上奇怪的整容,以及你接受過的系統訓練,還有這個!」斯特說著指向電腦屏幕,我注意到他指著的地方,屏幕上那個人體的前胸部位,有一個微小的明亮斑點。
「那是什麼?」我更加不解。
「是槍傷,」斯特大夫顧自道,「雖然身上有槍傷不說明任何問題,但我從來沒有見過對槍傷也會做如此細致的修補手術,如果不是進行磁共振掃描,單從體表根本不能發現這個彈痕,我想所有這些都只是為了掩飾你的身份。」
我解開衣衫模模自己前胸,那上面十分光潔,完全看不到什麼傷痕,我不禁苦笑說︰「不管我過去是什麼身份,現在卻已完全不記得了。」
「還有你的失憶,」斯特大夫顧自道,「以我的醫療條件完全查不出原因,既沒有外傷也沒有腦細胞壞死,單從醫學角度來看你的大腦完全正常。」
我模模自己的頭,確實從來也沒有頭痛過,不禁有些疑惑地問︰「我失憶,但有些事卻自然而然地記起,比如開車,與人搏斗,還有現在使用的語言等等,這又是怎麼回事?」
「這倒不奇怪。」斯特大夫理解地笑了笑,耐心解釋說,「失憶分幾種,你這是最常見的一種,通常是失去頭腦中最直接、最形象的記憶,但像開車、格斗、語言等不經形象思維的能力,通常不會喪失,就如同一個人永遠也忘不掉他學會的游泳或騎兩輪車一樣,只要他運動機能正常,這些能力就不會喪失。」
見我若有所悟地點點頭,斯特大夫又說︰「我無法對你的失憶做進一步的診斷,所以建議你去找最好的腦科專家,或許可以通過催眠來幫你恢復記憶,我可以給你推薦萊利教授,他是腦科權威。」
說著斯特大夫把一個小卡片遞給我,我接過一看,上面寫著︰帕特•萊利教授,賓城醫學院腦科研究所。
「說一句話!」斯特大夫突然對我說,「隨便說一句你想到的話。」
「什麼?」
「閉上眼楮,什麼也不要想,然後隨便說一句話或一個詞。」斯特大夫殷切地盯著我。我依言閉上雙眼,慢慢屏絕一切雜念,跟著,我夢囈般喃喃念出了一串數字︰「4-7-7-2-5-8-1-2。」
我睜開眼時,斯特大夫已草草地記下了那些數字,然後把那張紙條遞給我說︰「記住這個數字,一定跟你有莫大的關系,是你記憶深處最重要的東西,對弄明白你的身份一定有莫大的幫助!」
我接過紙條,來回讀著上面那些數字,心中卻聯想不起任何東西,這數字既不像生日也不像什麼號碼。我只好把紙條塞入衣兜,放棄了毫無作為的回想。
「嗨!你們進行得怎麼樣了?」當天色大亮的時候,綺丹韻突然睡眼惺忪地闖進來,打著哈欠說,「昨夜我總算睡了個好覺,一醒來就想知道叔叔的檢查結果,希望早一點知道這白痴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苦笑說︰「你叔叔認為我是一名秘密特工,而我卻找不到一點證據來反駁。」
綺丹韻詫異地睜大了雙眼,跟著卻又理解地點頭道︰「不奇怪,要說你是外星人我都不會感到太意外。」
我剛要反譏相諷,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問訊︰「斯特大夫在家嗎?」
綺丹韻從窗簾縫隙中看去,眼中立即閃出一絲驚喜,跟著卻又臉色微變,似乎有些躊躇和猶豫起來。我順著她的目光望出去,只見外面是一個高大英俊的年輕警察,正對著這邊亮著燈的窗口在高喊,斯特大夫對我們比劃了個安靜的手勢,然後出去打開了大門,只听那警察的聲音隱約傳來︰「大夫,我剛接到上面的命令,你佷女雪妮正被警局傳訊,如果你有她的消息,請盡快通知我們。」
「好的!」斯特大夫不冷不熱地答應著,一副拒客的模樣,那警察卻不走開,反而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起來,我連忙拉起綺丹韻悄聲說︰「咱們得趕緊走!」
我們從後門來到外面的大街,不一會兒,我已駕著一輛新的小車離開了那個小鎮,直到車子出得小鎮,一旁的綺丹韻才悠然道︰「你不用緊張,那警察是我小時候的哥們,明顯是給咱們報信來著,不然咱們哪會這麼容易月兌身?」
我心中突然生出一絲不舒服的感覺,不禁猛踩油門,小車飛馳如箭,轉眼間便出了小鎮。轉上大路時,身旁的綺丹韻突然問︰「下一步你打算去哪里?」
「去賓城!」我冷冷地說,「我要去找帕特•萊利教授,無論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我都希望自己早一點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