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落入陷阱!」我示意大家逼近後殿,卻又不放心地對眾人叮囑,「咱們對付的是藏頭露尾的卑鄙刺客,一定要無所不用其極,萬不可有半點婦人之仁。」
幾個侍衛連忙點頭,托尼則淡淡道︰「我知道輕重,你不必特意叮囑。」
所有人悄悄模進後殿,我立刻回身關上殿門,栓上門栓,然後用早已準備好的鐵釘釘死,轉身對耶律兄弟吩咐︰「守住殿門,任何人不得奪門而逃,違者殺無赦,包括我和托尼在內!現在這後殿完全封閉,只有我們和那個刺客,這次不是他死便是我們亡。」
耶律兄弟的武功幾個侍衛都清楚,雖然老大耶律昭斷了一臂,但四人聯手的實力仍然不輸于幾個侍衛。我這樣吩咐顯然是以他們督戰,以激勵大家拼死一搏的斗志,幾個侍衛面面相覷,皆露出驚疑之色,決沒有想到我們如此多人對付一人,又早有準備佔盡一切優勢,我還會如此慎重,就像對方是妖魔鬼怪一般。只有托尼面色凝重,知道即便佔盡一切優勢,我們也未必有十足把握把他擊殺。
那間寢房的門無聲而開,一個瘦小的黑影立在門內,如黑暗中的幽靈,他顯然對我們的包圍並沒有感到意外,只用銳利得刺人心神的目光盯著我們,壓著嗓子淡淡問︰「用一個近衛軍小卒假扮公主誘我上當,這計謀果然高明,那個送信的金使也是假扮的吧?」
我無心回答,極目在那幽暗的寢房中搜尋,隱約看見「寶燕公主」縮在床邊簌簌發抖,我這才舒了口氣,他果然像我估計的那樣,即便是作刺客,仍然有他的原則和驕傲,不會輕易殺戮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小兵,倒不是源于仁慈或憐憫,而是認為殺一個沒有還手之力的無名小卒,是對他那名震天下的利劍的侮辱。只有現在的我才是他最想殺的人。
「拿下!」幾個侍衛早見不慣他那驕然模樣,齊聲怒吼著撲過去,我阻攔不及,只得跟著沖上前,心中暗自慶幸沒有對侍衛們說明刺客的身份,而他也不敢表露身份。幾個侍衛這才勇往直前,不然光听到他的名字,恐怕幾個侍衛便會斗志全無,只想著月兌身逃命。
刺客突然迎著眾人從寢房中跨出來,和兩個沖在最前面的侍衛交錯而過,他手中劍光在黑暗中閃了一閃,只一閃,兩個侍衛突然毫無目的地沖出幾步,一頭撞在牆上,立刻軟倒在地,腰脅間有血汩汩而出,只一個照面便被對方輕松刺中肋部。剩下的幾個侍衛呆了一呆,只這一呆,那刺客的劍再次凌空掠起,又一個侍衛猝不及防被割斷了喉嚨,就在對方長劍緩這一緩時,托尼的刀已橫空而出,把他逼得收劍後退,我也追了上去,和幾個侍衛並肩而立。
「哼!」那刺客突然從鼻子里哼了一聲,輕蔑地盯著托尼說,「我還以為你有幾分武士的風骨,原來是我看錯了。」
托尼不為所動,淡然道︰「對付藏頭露尾的卑鄙刺客,武士有時也會不擇手段!」
我也笑道︰「對付武士我們用武士的辦法,對付暗中殺人的刺客,我們自然也用用刺客的卑鄙手段。」
「好!我倒想知道你們能奈我何?」刺客說著突然一聲輕叱,一劍向我劈來,劍未至而寒光已到,我連忙舉刀上格,不想那劍突然折向一旁,在我面前一閃而回,我身旁一個侍衛怪異地叫了一聲,一頭栽倒在地,喉間有血汩汩而出,方才那一劍已割破了他的咽喉。只幾個回合,對方便輕松擊殺四個武功不弱的侍衛,雖然曾見識過,但那劍法之凌厲詭異還是超出了我的想象,見剩下幾個侍衛面上都有恐懼之色,我連忙大聲鼓動道︰「殿門已完全關閉,不殺了他誰也出不去,現在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都說置之死地而後生,清楚目前處境的侍衛們嗷叫著撲向刺客,大有一往無前,不殺對手誓死不回的氣概,我和托尼也搶先出手,封住了刺客出劍的角度。
大家這一聯手,刀劍齊發,本以為可以困住他,不想他一個旋身,靈貓般從人叢中穿過,我和托尼竟也沒把他攔住,他甩開眾人直撲殿門,門旁的耶律兄弟忙上前抵擋,沖在最前面的耶律寧尚未出手便被他閃電一劍刺了個對穿,剩下的三兄弟僅抵擋了兩招就被逼退,刺客伸手便去開門閂,但釘死的門閂一時哪里能打開。我們慢慢逼過去,他不得不轉回身,眼里閃著駭人的厲芒,顯然是下了殺盡我們的決心,就在這時,我突然收刀擊掌,掌聲未落,緊閉的殿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弓弦的暴響,跟著是那刺客一聲悶哼,身子不由自主沖前兩步,步伐有些踉蹌,我見狀心中一寬,知道自己計謀得逞了。
「上!」我當先沖出,他的劍驀地指向我胸膛,但速度力道已大不如前,即便如此,我仍然躲避不開,唯有在劍尖刺入肌膚的瞬間猛地抓住劍鋒大叫,「托尼!」
托尼的刀並不比那刺客慢,刀光白虹般在我眼前一劃而過,只听那刺客一聲慘呼,捂著手腕棄劍後退,那握劍的手已齊腕而斷!我暗自松了口氣,來不及理會胸口和手上的傷,招呼幾個驚魂未定的侍衛︰「大家快上,殺了他!」
那刺客此時已委頓于地,除了斷腕處血如泉涌外,背上尚插有一支短短的弩箭,也幸虧有這弩箭,不然他也不會被我抓住劍鋒,傷在托尼的刀下。
幾個侍衛躑躅不前,臉上既有驚恐又有不解,顯然已從刺客掩飾不住的口音和劍勢猜到了他的身份,多年的仰慕和敬畏,使他們無法對那刺客出手,此時托尼也收刀後退,輕嘆道︰「讓他走吧,他已是一個廢人。」
我尚未回答,托尼又蕭索地說︰「不管怎樣,咱們都勝得頗不光彩,我不想再出手。」
「難道我四哥就白死了?」只有耶律兄弟的老五耶律剛大為不忿,我其實也不甘心就這樣放了他,尤其看到自己左掌那只完全碎裂、重新打制的精鋼手套,心知以他的清心寡欲和在劍上的天賦,即使斷了右手也還有左手可用,假以時日,必定又是一個劍道高手,像他這樣的人,即便廢了一只手,仍然令人害怕,我可不想有這等強敵,便不懷好意地對耶律剛說︰「托尼說他已是個廢人,你可以把他徹底變成廢人為你四哥報仇啊。」
耶律剛一怔,立刻明白了我的意身邊,猛地抓住他未受傷的左手,只見刀光一閃,一根拇指已掉到地上,耶律剛緩緩收起匕首,一腳踏碎刺客被斬落在地的拇指,怨毒地說︰「別說我太殘忍,好歹給你留下了四個指頭吃飯,我只要你做一個廢人,一個人人都可以羞辱的廢人,讓你活著比死還難受,我要你再也握不住劍,左手也不行!」
那刺客痛得渾身發抖,卻忍著一聲不吭,令我都不禁佩服他的硬氣,忙叫幾個侍衛撬開釘死的殿門,任他跌跌撞撞地出了小廟,望西方躑躅而去。
「幸虧你這計謀,」托尼望著他的背影輕嘆道,「事先著人堪察地形,選好這處小廟,並在後殿大門上做好手腳,挖出可以射進弩箭的暗洞,再著人假扮金使送信,假扮寶燕公主引刺客上鉤,最後釘死殿門,讓箭手在殿門外埋伏,擊掌為號,這才一擊中的,雖然有失光明正大,但要你我明刀明槍與刺客對敵,恐怕也只會一敗涂地,更莫談保護公主的安全,不管怎樣,我們現在總算可以安心上路了。」
我不以為意地笑道︰「咱們走吧,野利將軍和寶燕公主該等急了。」
沒有那刺客的威脅,我們終于可以松口氣,折回吳家堡與野利莫仁和寶燕公主匯合。不日送信的金使也趕來,並帶來了通關令符,我們這才渡過黃河,浩浩蕩蕩望中都進發,一路上對金國皇帝完顏亮的為人漸有耳聞,這讓我回想起那晚的經歷尚有些後怕,方知我們這一千多人的命運,乃至整個大夏國的前途,有可能因我一時的沖動而面臨滅頂之災,我差點愧對李仁孝,愧對托尼和這些近衛軍官兵,為了自己和更多人的性命,我只有愧對寶燕公主了。都說酒能亂性,我也因此不敢再飲酒。
踏入金國地界後我們沒有再遇到騷擾,一路順順利利地趕到大金國京城中都,中都原來叫燕京,自完顏亮遷都後便改名中都,繁華喧囂遠遠超過僻處西疆的興慶,果然不愧是前朝有名的古都。
抵達中都時天色尚早,一千近衛軍按慣例在城外扎下營帳,而野利莫仁則帶著我和托尼以及十幾個侍衛和隨身親兵護送公主入城,先到城西會同館知會館丞,我們尚未在會同館安頓停當便接到完顏亮的傳詔,除了召見送親使節,中書學士李秉常和野利莫仁將軍,還要召見我和托尼這兩個副統領,這讓我們都有些意外,要知道依我們的軍階,完顏亮根本不該知道我們的名字。
寶燕公主由內官接入後宮的同時,我們也在金壁輝煌的金鑾大殿見到那威震天下的一代雄主和暴君,只見他年近四旬,濃眉大眼,鼻挺口闊,身量頗為高大,若不是面帶酒色之像,倒也算得上是個相貌堂堂的魁梧男兒。
我們依著禮節行完大禮抬起頭,只見完顏亮正眯著眼冷冷地打量著我們,直看得人心里發毛,金鑾殿上一時鴉雀無聲,我們正驚疑不定間,只听完顏亮陡然一拍龍案一聲大喝︰「來人,與朕盡數拿下!」
我很奇怪自己居然也听得懂他的語言,正驚奇間,一隊彪悍的女真刀斧手已蜂擁而入,我和托尼大驚失色,兵器進宮前都交了出去,此時手無寸鐵,而對方人多勢眾,我們只得束手就擒,我在心中苦笑,暗想這「暴虐無常」的說法,今日總算領教了。
「皇上,我們千里送親,何罪之有?」送親使節,中書學士李秉常拼命掙扎,聲嘶力竭地大聲質問,而我和托尼以及野利莫仁心中雖有不甘,卻神色如常。
完顏亮突然指著我說︰「這奴才一路上與寶燕公主打得火熱,朕早已得到線報,朕的妃子若有何差池,你們通通都要為這小子陪葬!」
「冤枉!」我既覺得好笑又覺得委屈,趕忙道,「定是小人從中挑撥離間以壞公主名節,進而影響我金、夏兩國睦鄰友好的關系,皇上千萬不要上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