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熙去了肖竹堂,果然看到二舅媽來了,正在與老太太還有李氏說話。
梓熙蹦蹦跳跳沖了過去,「舅媽,你怎麼來了?」
「你這孩子,親家有喜,我們怎麼能不來看看。快過來綰綰,讓舅媽看看你長肉了沒有。」
這位二舅媽姓周,周氏與傅家其他人一樣,都叫她的小名兒綰綰。這名字是她的外祖母翌陽郡主起的,每回在京城,所有人都這樣叫她。不過在金鱗不同,無論是老太太還是蘭耀庭等人,都回避她這個小名,而只從她的大名兒里面挑出一個字來念,便叫她熙兒或者熙丫頭。這是兩家暗中較勁,梓熙也權當不曉得,听見周氏喚她,便立刻撲進了她懷里。
「舅媽你來也不提前說一聲,讓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還要心理準備?這孩子鬼靈精怪的。」周氏笑盈盈地說著,在她身上模了模,繼而嗔道︰「哎喲,怎麼還跟個面棍兒一樣,一點兒肉都沒長呢?」
老太太聞言嗤笑︰「這丫頭貪得很,喂她點兒東西跟扔進無底洞了般,硬是不見一點效果。」
「還是身子虛,再長長也就好了。」周氏說著,對梓熙道︰「快去看看,你外祖父和外婆都帶了好東西給。」
李氏對梓熙說說︰「可不是了,你舅媽趕了幾天的路,累著了,熙兒,還不請你舅媽回去休息。」
「舅媽去我那兒吧,等休息好了咱們再起來吃飯。」
周氏擰了擰她的臉︰「你這壞丫頭,也不說讓舅媽吃抱了再休息。」
「我不是怕你吃了就睡容易長胖麼?可是為你好。既然舅媽不怕長胖,那咱們就先吃飯吧。」
眾人一頓哄笑。
從肖竹堂出來,梓熙牽著周氏邊走邊說話。
周氏身量高挑細長,要稍微彎著腰才能和梓熙說話。
「外公和外婆身體好嗎?他們有沒有說想綰綰呀?」
梓熙呵呵笑著裝乖。
周氏寵溺道︰「哪里不想,一天三次說起你。這不,听說你的後娘要進門了,立刻差遣我來給你撐腰,要說起來,你那幾個哥哥都沒有這待遇呢,知足吧。」
「嘿嘿,那還不是因為我討人喜歡麼?」
「是呀,咱們綰綰就是討人喜歡。」周氏說著,又道︰「不過後娘進了門,凡事就要留了心眼兒了。哎,跟你這小人兒說什麼呢,得提醒一下莊嬤嬤,好在莊嬤嬤是宮里出來的老人兒,有分寸。」
到了怡蘭軒,周氏親自將京里帶來的東西一一給梓熙看了,分說哪些是誰給的,哪些要怎麼用。歸置了之後,這才讓丫鬟婆子伺候著洗漱完,在梓熙的莊上歇了。
跟著周氏來的下人們也被嬤嬤細心地安排好,勞累了一路,一來又在肖竹堂勞神說了會話,此時大家都想休息。
梓熙在旁邊陪了一會,見周氏很快睡了過去,便輕手輕腳地出門來,叫過黛墨吩咐說︰「叫幾個人手,去伯娘那里把我娘的屏風抬回來。」
「可是……」黛墨有些吃不準,李氏將那扇八美雙面屏風借過去之後,就再也沒有還回來。梓熙問的時候居然說被丫鬟不小心燒壞了個口子,沒好意思跟她說,準備找人補好了再還回來。
于是那會花宴過了一個月了,她的屏風而還在李氏屋里擺著呢。
問一回,都說沒有找著上好的工匠,-怕一般的匠人手藝不精把圖面而給修壞了。
以前蘭梓湘借了東西,也總是用這種法子扣著不還回來,時間久了,便也不了了之了。
一般小東西梓熙倒是無所謂,他們要昧下也就昧下了,然而像八美屏風這樣的大件兒,尤其還是絕版東西,她是萬萬舍不得給人的。
前些日子她一直在想怎麼把屏風拿回來,現在二舅媽來了,正好借機行事。
梓熙吩咐黛墨︰「伯娘問起來,就說舅媽帶來的人中正好有個懂陸繡的,屏風上的那點兒小破壞,能修得好。」
黛墨聞言應了聲,而後帶著幾個有力的媽媽往茹玉堂去了。
李氏安置了老太太的親戚,好容易得了閑兒正在與娘家人說話,突然見丫鬟來說怡蘭軒把屏風抬回去了,她們沒有攔下。李氏心下一動,問︰「不是還沒有修好嗎?她抬回去做什麼?」
「說是傅二夫人一起來的人里,有個好手藝的工匠,能把損壞的地方修補起來。」丫鬟小聲解釋著︰「我原想攔著的,可是人家那麼說了,我們也不好攔著,就趕緊來稟告太太了。」
李氏冷笑︰「急急忙忙的,那頭人一來,她這邊兒就開始不將我這個伯娘看在眼里了,若不是那周氏教了她什麼,誰信!」說到這里,她有些氣急敗壞起來︰「好似我要昧下她的屏風似得,那東西是好,可我也不缺的那一樣兩樣兒。她傅不是世家貴族麼?何苦那麼點兒小東西都捂得緊緊的?要旁人知道了,還以為我們一大家子人都那麼可惡,合起伙兒來算計一個小女乃娃子的東西呢!」
李玲忠見姐姐氣的不輕,勸她道︰「姐姐你看,我當初說什麼來著?幫四房養孩子是個吃力不討好的活兒,這回你明白了吧!好在蘭耀庭就要成親了,等繼室進了門,姐姐趕緊把這一卦丟了得了。」
他說的輕巧,卻一點沒有撓到李氏的心上。
李氏平復了一下怒氣,嘆道︰「那就是個養不家的野貨,你看看她,每年往京城跑一趟,心眼子全偏向著那邊呢。」
「好了姐,不要跟哥小孩子置氣。那又不是你的話孩子你氣那麼多做什麼?之前你不是說要給湘姐兒她們請先生麼?不如等姐夫回來再商量,眼看著昭哥兒也要到了啟蒙的時候,這事兒的確該嗨嗨計劃計劃。」
一說到兒女的事,李氏總算轉移了注意力,再沒有什麼比她的孩子更重要了。但李氏有些發愁︰「女孩子如何跟男孩子比,昭哥兒的啟蒙定要尋一位好先生才行。那些大儒們都有脾性,可不能讓女孩子們煩著了。」
「看姐夫的意思吧,昭哥兒的事兒姐夫心里有數,對了,等姐夫請好了先生,勞煩姐姐知會我一聲兒,元哥兒也到了該上學的年紀了呢。說起來你也應當好好管管湘姐兒和陌姐兒,湘姐兒的脾氣越來越大了,陌姐兒卻是越來越沒有脾氣了。」
李氏听不得旁人說自己女兒的不好,哪怕那個人是她弟弟。于是胡亂嗯哼了一聲,顧左右而言他︰「我去看看廚房怎麼樣了,明天客人更多,千萬不要出岔子才好。」
李玲忠贊同點頭︰「那就快去吧,不用管我了。」
與弟弟分別之後,李氏並沒有去如她之前所說的去看廚房,而是帶著丫鬟回茹玉堂。
來傳話的丫鬟畏畏縮縮地跟在身後,听她問︰「是熙丫頭自己來的還是遣了丫鬟來的?」
「熙姑娘沒來,是黛墨姐姐領的人來抬走的。」
「哼,茹玉堂都快成了人家的菜市場了,隨便什麼都能進來拿了東西就走。」
丫鬟啞了聲兒,實在不曉得結什麼話。
李氏為著四老爺的婚事本就不高興,她費了心思撮合自家表妹,偏偏花宴上出了岔子,讓楊家小姐搶了好兒。最後她的目的沒有達成不說,還讓表妹當著各家太太們的面兒丟了丑。為著這事兒,娘家還來了信狠狠呵斥她一頓,揚言若是往後琴兒的親事被人挑剔,就要她來負責。
這可真冤枉她了,她哪里想到琴兒那樣沒用,她可是一想把這事兒辦成了。誰知最後她是出力不討好,還給自己惹了一身的麻煩。
琴兒倒是被送回了家,可她這邊卻不得消停。老太太看上楊家小姐,她就要鞍前馬後去打听楊家姑娘的習性,那老太太固執的很,讓她去打听楊小姐的脾性,她打听回來了,那楊小姐看著不是個好相與的了,老太太又不相信,說她是不服氣。她只得什麼也不說了,好不容易過了這朝,又要請媒人,定親,成親……老太太上嘴皮下嘴皮一踫,事兒就出來了,奔前忙後的還不是她。這老的這樣黑心。
可是說什麼兒子成親是喜事兒,定要辦的熱鬧繁華,她倒是想好好地操辦起來,可誰掏銀子呀?
老四好容易願意當差不再白吃白喝。可他那點俸祿還不夠給他那幾個姨女乃女乃買胭脂呢。
說什麼婚宴,酒水工錢,哪一樣不是她出銀子?
傅氏過世才不過四年,她的嫁妝銀都被掏出去一半兒了。
假如蘭梓熙听話一些,隨便兒拿出點兒銀子她也寬裕,派去暗示的嬤嬤去了,可不管嬤嬤說什麼她就知道裝傻,借東西?借,想要銀子?天!哪有大人跟小孩借銀子的!
讓她自己去?她還真開不了那麼口。這小的這樣難纏。
心里氣不順,還得堆著笑臉討好老太太給人家辦婚事,婚事的當事人蘭耀庭卻是個端端兒的甩手掌櫃。除了吃喝玩樂,其他一應事宜全不管,如今要成婚了,也只听了一耳朵自己的夫人姓甚名誰。這大的這樣無奈。
這一家子,要把她給害死了。
李氏氣呼呼地回到茹玉堂,沒見蘭梓湘,倒是蘭梓陌坐與蘭梓竹湊在一起繡花玩兒。
她皺眉,問︰「你燕姐姐來了,怎麼不去跟他們玩兒?」
李燕是李玲忠的女兒,是蘭梓陌的表姐。
蘭梓陌听見母親問話,低著頭回道︰「他們去花園了,姐姐不讓我們跟著。」
李燕是蘭梓湘難得關系要好的閨中密友,她們去玩,蘭梓湘不讓蘭梓陌蘭梓竹跟著也是常有的事兒。
「那你就蹲在這里繡花?」李氏眉頭緊皺,她倒不是不喜歡女兒繡花,而是覺得蘭梓陌作為嫡女,居然日日跟個庶女混在一起,實在有*份。然而作為一個‘和善’的嫡母,她又不能當著旁人的面說出這話。于是拐了個彎兒,只說她不知招待客人卻躲在這里玩。
蘭梓陌不說話,李氏看不得她如此懦弱膽小的模樣,眉頭皺的更緊。
或許因為害怕的本能,蘭梓陌感覺到若是再不說點什麼,自己又得遭殃了,于是她急中生智,說︰「剛才熙妹妹來,說等四嬸嬸來了之後,嬤嬤便要教她規矩了,問我要不要一起學,女兒不知道怎麼說,便在這里等著娘回來問問。」
「真的?」
李氏一听說要學規矩,立刻喜上眉梢。
「什麼時候的事兒?」
「就……就不多會兒之前。」
「那太好了!」李氏拍了拍手,梓熙說要學規矩,定然是請宮里的嬤嬤,那位黑臉莊嬤嬤說不管這一招兒,這肯定就是周氏的意思。
如此一來,湘兒總算能學規矩了。等到了八月份,顧及也學的差不多了。
剛才滿腔的郁氣全部消散,李氏只覺陽光明媚春年花開,一波一波的金龜女婿潮水一般向自己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