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岳天僵立當場,腦子里亂哄哄的,縱是他心中裝著超乎常人的智慧,運籌帷幄,溝壑萬千,在面對兩個要自殺的女人時,也不禁有種深深的無力感。極度的痛苦中夾雜著一股憤怒,可偏偏只能苦苦壓抑著,隱忍著……這兩個情緒極端的女人,此時不宜更受刺激。
站在樓道口的文菁和乾廷,將天台上的動靜一字不漏地听在耳里。文菁面色慘白,身子搖搖欲墜。她本是個善良的人,但她的善良不會再去憐憫魏婕,那個惡毒的女人,真的肯自殺?她不信,一萬個不信!那麼魏婕是在聯合陳月梅一起來逼翁岳天嗎?像,又不像……
看著陳月梅也要鬧跳樓,文菁渾身冰涼,軟軟地靠著牆壁,拼命咬著下唇,眼眶里堆積起滿滿的濕意,心如刀絞,痛得無法呼吸……乾廷心疼她,攬著她的肩膀,默不作聲,兩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等著看翁岳天會如何決定……
魏婕看著距離自己不遠處的陳月梅,痛哭流涕,撕心裂肺的嘶喊聲刮著人的耳膜……
翁岳天雙手緊握成拳,深邃的鳳眸里流動著幽光,誰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深深地呼吸一下,定了定心神,翁岳天這才沉聲說︰「你們不要鬧了,都下來吧,結婚的事,我並沒有說過不願意,所以……你們無需這麼激動,下來冷靜冷靜,我們再好好談談。」
「談?有什麼好談的?翁岳天,你不要再忽悠我了……你跟文菁有孩子,這件事你們瞞得我好苦,我不會再相信你說的話!你們難道不希望我消失嗎?我死了不是正和你們的心意嗎?呵呵……」魏婕淒涼的笑聲,比哭還難听,她笑起來就會身體微微往後仰,看得人心驚膽戰。
「魏婕……魏婕……你是想讓你干媽也跳樓嗎?你……」梁宇琛忍不住又跨前了一步,魏婕立刻尖叫起來︰「你站住!不準過來!」
梁宇琛內心火冒三丈,魏婕的警覺性也太高了,以為她不會注意到的時候她卻總是能在他剛邁出步子就發現他的動作。
「魏婕……你別死,你要是死了……干媽也不活了……」另一邊的陳月梅被魏婕的事大大刺激到了,發瘋似地叫嚷著,情緒異常激動,腳下一個不穩,向後一滑,整個身子陡然下沉!
「糟糕!」
「伯母!」
翁岳天和梁宇琛猛地沖到天台邊,只見陳月梅兩只手抱著管子,身體懸在空中,只要她一松手就會掉下去!
「伯母,抓緊,別松手!」翁岳天死死拽著陳月梅的一只胳膊。
梁宇琛拽著另一邊胳膊,他和翁岳天都在使勁往後拉,可這陳月梅好歹也是有一百好幾十斤,要想拉住一個高空向下墜的物體,所需要的力量是成倍的。
這里是十九層,翁岳天的頭已經伸到了外邊,往下看著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強忍住眩暈的感覺,一絲一毫都不敢放松,死死拽著陳月梅。
陳月梅這個老頑固,都到這份兒上了還不肯松口,艱難地仰著頭,吃力地說︰「翁岳天……你現在就答應和魏婕結婚……不然我就……我就松手……」
魏婕已經從天台上下來了,站在翁岳天身後。靜立不動。
梁宇琛和翁岳天都因為在使力而漲得面紅耳赤,現在更紅了……是給氣的!陳月梅簡直是不可理喻!
翁岳天此刻的心情難以用言語來形容,他才不過是猶豫了一下,陳月梅就真的松開了手,身體陡然又是一沉!
「抓緊!」梁宇琛大喝一聲,差點拽不住,剛才還拽著陳月梅的胳膊,現在她一放手,一下沉,就只能拽著她的手腕,也就是說,再松一次就徹底沒救了!十九層摔下去,就算下邊有安全氣墊也不代表分百分安全,要是在墜落的中途磕到踫到哪里,那後果不堪設想……
就在這僵持的當口,文菁和乾廷已經走了過來,天台上的燈光將她的臉蛋映得格外慘白,她的心早就沉到了谷底,升騰起一股不好的預感。文菁不禁摒住了呼吸,心蹦到了嗓子眼兒……
翁岳天的聲音像是從外太空飄來一樣,渺遠,夢幻,那般不真實,卻又比任何時候都更加真實,震撼……「我答應……結婚……」隨著這句話,陳月梅被拖了上來,魏婕激動地投進翁岳天的懷里,又哭又笑……翁岳天卻如石化一般僵立不動,一瞬不瞬地望著幾步之外的文菁和乾廷,一霎間,時間好像靜止,空間好像都凝固了……
文菁與翁岳天就這麼靜靜對望著,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忽然間有種恍然的感覺,明明他近在眼前,卻又好像遠在天邊。兩人就這樣隔空對望,誰都沒有說一句話。
文菁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絕望過,表面上越是看起來淡然,實際內心早就哭成一片,血流成河,心痛得感覺在肆虐,如摧枯拉朽一般撕扯著吞噬著她的理智!
呵呵,他終究還是答應了,雖然是被人以命相逼。他終究還是答應了,誰都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魏婕的干媽從這十九層掉下去。他沒有選擇,所以只能如此選擇。
翁岳天驚駭萬分,文菁怎麼來了?他只感覺喉嚨里灌了鉛,張了張嘴,卻發現什麼都說不出來,一切的語言在眼下的情況,都是于事無補,從文菁那紅腫的眸子就能猜得出,該不該听到的,文菁一定全都听見了。
天台上的人在此刻竟同時陷入了沉默,可怕的寂靜,讓人大氣都不敢出,雖然再也沒有剛才的驚險,也沒有人在大哭大鬧,但是氣氛卻極度壓抑。
魏婕縮在翁岳天懷里,緊緊抱住他,她微微低著頭,他看不見她此刻的眼神有多閃亮。魏婕望向文菁的目光,毫不掩飾勝利者的姿態,比起先前她鬧著要跳樓的時候簡直是判若兩人!這個女人的演技可以拿國際大獎了。
陳月梅被梁宇琛拽著,再也興不起風浪,只是虎視眈眈地盯著文菁,憑著直覺,她感到了文菁和翁岳天之間有不尋常的關系。
梁宇琛帥氣陽光的臉上布滿了陰霾,第一次,他對于救下的人會產生一種厭惡感,冷冷瞥了一眼陳月梅,真不知道她是無意的還是有意和魏婕串通的?
文菁兩腳發軟,呼吸窒悶,心尖上有一圈一圈的酸楚在蔓延,仿佛有無數的鈍器在割著她的身體,她的心髒,那種痛,無法表達。
最應該哭的是文菁,可是她竟然一滴淚都沒有流。最應該鬧的是文菁,可是她卻平靜得出奇。傷到極點,痛到極點,她哭不出來,喊不出來,甚至連責罵都不能。該罵誰?誰的錯?
文菁清冷的目光直勾勾盯著魏婕,迎接她的挑釁,語出驚人︰「魏婕,恭喜你,你終于達到目的了。」
魏婕臉一僵,她原本以為文菁會大吵大鬧的,沒想到竟然是這麼平靜又諷刺的一句話。
乾廷站在文菁身邊,一雙狠厲的眸子掃過翁岳天和魏婕,露出明顯的不屑和憤怒,冷笑一聲︰「你們真能折騰。」沒這仿麼。
翁岳天沒有動,任由魏婕挽著,誰都看不出他在想什麼,諱莫如深的神情,掩蓋了他眼底的掙扎,痛苦……慢慢地,他嘴角倏然勾出一抹笑意……xing感的薄唇輕啟,溢出兩個字「謝謝。」
乾廷聞言,精銳的瞳眸猛地一縮,一道寒芒乍現,拳頭攥得咯咯響……他根本不在乎翁岳天跟不跟魏婕結婚,他在乎的是文菁,他知道此刻那小女人是在強撐著,他知道她傷心得快死了!而令她受傷的,就是眼前這一對男女。
文菁嬌小的身子輕輕晃了晃,小手握住了乾廷的手……她不得不這麼做,她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不借助乾廷的力量,她只怕當場就要昏過去。
乾廷長臂一伸,順勢就將文菁攬在懷里……
與此同時,魏婕腰上一痛,是翁岳天的手失去控制的力道,將她捏痛了。
文菁好象能听見自己心跳如雷的聲音,她眸子里聚集起了朦朧的水汽,硬生生地憋著沒有流下來,眼里滿是無盡的傷痛,一眨不眨地凝望著翁岳天,身子微微顫抖著,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說出了一句話︰「你可知道,你這麼做……孩子他不會原諒你,你們的父子關系,這輩子也許都無望了……」她隱隱有著期待,希望翁岳天能看在孩子的份上,回心轉意。
翁岳天的視線沒有太大/波動,直直扎進文菁的心上,這一刻,文菁竟想起了昨晚……那個急切與她纏綿的男人,當時是多麼熱情如火,想起了今早帶著小元寶走出翁家時,翁岳天是怎樣地依依不舍。而現在,他的眼神卻是那麼冷靜,仿佛那些都是夢一場,是幻覺,是臆想……
翁岳天別開頭,望向不知名的遠方,淡淡地說︰「你說的,我都知道。」
簡單的一句話,隔斷了他和文菁母子間的情份。他知道小元寶不會原諒他了,這一次,他沒有回頭路。沒有等待孩子喊一聲「爹地」,他已經要和魏婕結婚了……
文菁如墜冰窖,仿佛血液都在慢慢凍結……她的心在哭泣,在滴血,她心痛得快要死去,可她必須要撐下去,她沒有忘記自己趕來這里的目的原本是為了孩子的安全……
文菁的目光轉投到魏婕身上,一瞬不瞬地盯著,清澈的瞳眸里迸射出一道凌厲的光線︰「魏婕,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動我的孩子一根頭發,我會跟你拼命!」
文菁的聲音並不太大,但卻格外清晰,堅定,是此刻她身上所蘊含的氣勢卻是前所未有的強悍。一股令人動容的決然,她是一個為了保護孩子可以犧牲一切的母親,她明知道自己跟魏婕相比,好比是螞蟻遇上大象,實力懸殊極大,但是事到如今,孩子已經暴露,她不得不公然向魏婕挑明。文菁這麼做,等于是在告訴翁岳天,魏婕很可能對孩子不利,就算他要和魏婕結婚,他也不能不顧孩子的安危。與其每天提心吊膽地防著魏婕,眼下趁其不備提出警告,魏婕就算想動手也不能了。
果然,魏婕聞言,眼底掠過一絲驚慌,忙不迭地表明立場︰「文菁,你怎麼能這樣說我呢?既然是岳天的孩子,我疼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害他,你太多慮了!」
魏婕轉過頭望著翁岳天,心急如焚地說︰「岳天,你不要听文菁調撥,我絕不會傷害你的孩子,你相信我!」
翁岳天不置可否,不點頭也不搖頭,甚至不對文菁和魏婕的話做出任何回應,只是默然不動。
文菁看夠了這一出精彩大戲,事已至此,她一秒鐘都不想再待下去,她會崩潰的!
「乾廷,我們走吧。」文菁渾身力氣都被抽干了,說話都變得吃力。
乾廷攬著她,狠厲的目光橫了翁岳天一眼,森冷地說︰「既然你決定了,就不要再來煩她,你沒有資格再出現,更沒資格認回孩子。從今天開始,文菁不再是築雲的員工。」
文菁眼神空洞,意識混沌,任由乾廷將她扶著下樓,走進電梯,她整個人就像是行尸走肉般,沒了魂兒……她的心,她的魂,遺落在了天台上,被風吹不見……
天台上剩下了四個人,就數陳月梅最開心了,她在文菁出現後,沒有再說話,靜靜在一邊圍觀,現在她感覺像打了勝仗那麼高興。看來,魏婕的情敵徹底死心了!太好了,真是令人欣喜的結局。
陳月梅一手拉著翁岳天,一手拉著魏婕,激動不已︰「女兒,我說得沒錯吧,岳天他還是愛你的,你看,他現在不還是在你身邊嗎,他沒有跟著剛才那個女的走,這就說明他最愛的人是你!女兒啊,以後可別再做傻事了!」陳月梅看不到梁宇琛的臉色有多難看,雙眸如冰刀一樣刺在她身上。
魏婕臉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痕,听聞陳月梅這麼一說,魏婕狀似有幾份羞澀,偷偷瞄著翁岳天︰「你怎麼不說話啊,你剛才答應結婚難道也是騙我的嗎?」魏婕說這最後一句的時候,硬是又掉下了兩滴眼淚。
「岳天,你……」陳月梅也急了,臉色一變,眼看著又要開始嚎……
翁岳天深眸一暗,俊臉上浮現出一絲波動︰「你們想多了。這里風大,我們下去吧。」
梁宇琛今天是被魏婕和陳月梅這兩個鬧自殺的女人給折騰得郁悶了,原本他有重要的事情告訴翁岳天,被這一攪合他差點忘記了。
「翁少,我有點事跟你說。」梁宇琛拉住翁岳天的胳膊。魏婕也不好再拖著翁岳天,只得放開手,老實地和陳月梅先行離開天台。「岳天,我在樓下等你。」
一場鬧劇就這麼煙消雲散,最終只剩下翁岳天和梁宇琛。
梁宇琛警惕地望望四周,確定沒有人了,他才低聲在翁岳天耳邊說了幾句。他聲音太小,只能翁岳天一個人听見。在他說完之後,翁岳天的神情出現了不小的波動,緊接著他笑了……一手拍上梁宇琛的肩膀,也同樣很小聲地對他說︰「宇琛,我想你幫我弄一件東西。」
「嗯?是什麼東西?連你翁少都弄不到手的?那可稀奇了。」
翁岳天說了幾個字,梁宇琛听了不禁倒抽一口涼氣,驚訝地瞪著翁岳天,他不明白,翁岳天怎麼會向他要那種東西……
「這一刻突然覺得好熟悉
像昨天今天同時在放映
我這句語氣原來好像你
不就是我們愛過的證據
差一點騙了自己騙了你
愛與被愛不一定成正比
我知道被疼是一種運氣
但我無法完全交出自己
努力為你改變
卻變不了預留的伏線
以為在你身邊那也算永遠
仿佛還是昨天
可是昨天已非常遙遠
但閉上我雙眼我還看得見
可惜不是你
陪我到最後
曾一起走卻走失那路口
感謝那是你
牽過我的手
還能感受那溫柔」《可惜不是你》歌詞。
這熟悉的旋律一遍一遍在文菁耳邊循環,她在听自己五年前的唱片,她曾翻唱過這首歌。當時顧卿曾問她,為什麼要選擇這一首經典中的經典,翻唱過的人不在少數,她就不怕听眾不接受她這麼一個新人的演繹嗎?
當時文菁並沒有想太多,就是因為覺得這首歌特別能動人心弦,深刻地詮釋了愛情的無奈和遺憾,百折千回之後兩個相愛的人終究是沒有走到一起……歌曲的意境,她深有體會……
在文菁錄制這首歌的時候,她是經歷過了失去的痛苦,在翁岳天再次出現之後,她沒能迎來自己想要的幸福,他那時身邊有了魏雅倫。幾經波折,翁岳天和魏雅倫取消了婚約,一心想要和文菁在一起,卻因為魏婕和魏榛聯手,加上一些事情機緣巧合,導致文菁和翁岳天分開了五年。
她回歸之後,受盡了他的冷眼,她將自己的感情埋起來,後來才知道原來彼此還是愛著對方。小元寶的事情使得兩人的感情出現了轉機,文菁看見了曙光,這一次,她真的以為自己算是苦盡甘來了,以為上天一定是眷顧她的,當她听翁岳天說要用行動來證明自己,要努力贏回她和孩子的心,她感覺好像曾經所受的傷害都可以忽略不計了,只要現在和將來可以和心愛的男人組成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她還有什麼可計較的呢?她願意給他一個機會,也是給自己一個機會……
只是誰都想不到魏婕會突然來這一出狠招,將文菁所有的希望都粉碎!沒有等文菁扳倒她,沒有等小元寶叫一聲爹地,魏婕先發制人的招數起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不管她用的什麼手段,總之,她達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過程是什麼,她不在乎。明知道那麼做會招致翁岳天的反感,魏婕還是選擇了鋌而走險。
走到這一步,文菁總算是明白了……與翁岳天之間依舊還是有緣無份。姻緣的路,比愛上一個人要難得多。心動很容易,要最後結成夫妻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不是愛了就可以,不是你想就可以……
房間里的小女人臉色蒼白如紙,半躺在椅子上,呼吸若有若無,長長的睫毛薄如蟬翼,微微向上翹起,那一雙水汪汪的象是會說話的眸子此刻卻緊閉著。她好象是熟睡了,柔弱得讓人心生疼惜,忍不住想要去呵護。
乾廷悄悄出現在門口好半晌了,魁梧的身軀依靠在牆壁上,眼神里有種說不出的苦澀。斜飛入鬢的眉毛緊緊皺在一塊兒,濃密的睫毛垂下來,在眼楮下方打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張微顯飽滿的嘴唇,粉粉的,像花瓣的顏色,烏黑亮澤的頭發與他白皙的肌膚形成鮮明的對比,將他如妖孽般精致的面容襯托得越發魅惑無邊。
乾廷的五官長相自然是無可挑剔,令人驚嘆的完美,但是此刻他面容上卻籠罩著一股莫名的淡淡的憂傷情緒,眼里浮現出深重的痛惜之色。今天發生的事,所有人都始料未及,連番的震驚,震撼,打得人喘不過氣來。魏婕知道了小元寶的存在,這已經足夠讓文菁心神俱碎,再加上魏婕和她干媽上演那一出大戲,翁岳天與文菁的情份終究是斷了。
乾廷該高興的,他該慶幸文菁會繼續留在這里……可是乾廷偏偏笑不出來。文菁的悲傷那麼濃,那麼重,她傷得有多深,乾廷雖然不能代替她去痛,但是他很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在為她而緊緊揪著,就像有一只大手狠狠掐著他的心尖……她傷心,他也難過,甚至有那麼一秒,他會咒罵翁岳天為什麼沒有直接把文菁娶回家去……可是這樣的話,他就會徹底失去文菁。
不希望她受傷,可又不想失去她,這種矛盾的心情折磨著乾廷,他知道,不可能兩者兼顧,他現在能做的就是陪著她療傷,就像五年前她剛到倫敦那時候一樣……
唱片反復放著那一首歌,文菁緊閉的雙眼中漸漸流淌出兩行清淚,順著腮邊滑落進發間,她沉浸在自己的悲傷里,仿佛呼吸的空氣都有不快樂的因子。無邊無際的冷意將她緊緊包/圍,從肌膚到骨血都是冷的。與那個他之間每一個美好的片段都化成晶瑩的淚滴,流出了眼眶卻流不出她的記憶……
這一首歌,蘊含著深深的,溫柔的遺憾。為什麼愛情在最初遇見時,總是快樂幸福的,所以才會迷了你的眼,然後時間和現實是無情的,在經歷了悲喜之後,或許你會覺得,那一段刻骨銘心的愛,竟然是在不對的時間里發生,那個人無論多完美卻終究還是錯的人……即便是你傷到心碎,卻還是無法去恨他,也許在某個時刻,你曾怨過,但只要一想到某個令你感動的片段,你柔軟的心里,那一絲怨念終于還是煙消雲散。滿懷委屈卻提不起恨。
身邊微微的響動,文菁臉上多了一張紙巾。她不用睜眼也知道是乾廷。
她沒有說話,任由紙巾覆蓋著臉頰,她脆弱的樣子對于乾廷來說並不陌生了,也沒什麼可遮遮掩掩的。
乾廷亦是無言,這種時候,他不想說話來煩她,他只是靜靜坐在她身邊,和她一樣,閉上眼……
听著同一首歌,一樣的心情卻是兩種不同的悲傷。她是為翁岳天,乾廷是為她。愛情,就是這麼操蛋。
不知道過了多久,文菁听著听著就睡著了,又醒了,醒了之後不一會兒又沉沉睡去……
小元寶在客廳里由飛刀陪著,沒有進來臥室。文菁和乾廷回來的時候臉色就很不對勁,無論如何都偽裝不出平時那種輕松快樂。飛刀很機靈,告訴小元寶暫時不要去臥室,讓媽咪休息。那小家伙也看出來媽咪和干爹的異常,乖乖的听飛刀的話,在客廳里沒有上樓來。
文菁從踏進臥室起就一直半躺在椅子上,保持著這個姿勢沒動,乾廷陪在她身邊,兩人各懷心事,他不知道究竟她打算怎麼辦,是任由翁岳天和魏婕結婚去呢還是會做最後的掙扎?
他不問,不是因為他不想知道,而是因為他明白,文菁想明白之後,一定會告訴他的。
乾廷與文菁不愧是知己,當文菁有了動靜,從椅子上站起來的時候,她紅腫的雙眼里,多了一絲亮彩。
「你……」乾廷心中有千言萬語想要說,可憋來憋去卻只得一句︰「你餓了嗎?」
他眼里分明寫著好奇和關切,但因為不想刺激到文菁,所以他才刻意不去觸踫某些話題。
文菁僵硬的臉蛋上泛起一抹很淺的笑容︰「乾廷,讓你擔心了。我沒事,至少我還沒瘋掉。」
是的,「至少我還沒瘋掉」,這是文菁每一次遇到致命的波折時,最常對自己說的話。一次比一次更深重的打擊,她每一次都覺得自己已經崩潰,卻還是能夠活下來,沒有瘋癲,沒有做出傻事,這真的是值得慶幸的。
文菁將唱片里的歌換了一首,不再單曲循環了。站在窗前凝望著外邊漆黑的夜色,她的思緒也飄向了遠方,表情淡然卻帶著某種令人動容的決絕,暗啞的聲音說︰「我不想最後只得到像那首歌唱的一樣可惜不是你。不想和他之間留下一輩子的遺憾。從前的我,雖然很執著地愛著一個人,但是我沒有公開地勇敢地去表達過,爭取過。現在魏婕已經知道小元寶的存在,我相信翁岳天不會讓小元寶受到傷害的,而我,也沒有必要再在魏婕面前假裝了,這一次,我想盡最後的努力,勇敢地爭取一次,假如最後的結果依然是他要和魏婕結婚,那麼,我就會對他徹底死心。」
乾廷聞言,莫名的,心突然劇烈跳動起來,心痛,擔憂,疼惜……文菁還想要努力去爭取,她對翁岳天的感情是深到了令人難以理解的地步,乾廷捫心自問,如果是他自己,在這樣的情況下,是否還會堅定地冒著再一次受傷的危險去爭取一份幾乎是被判了死刑的愛情?
復雜的情緒在他心里最後都匯聚成了一股憤怒,乾廷隱忍多時的情緒終于是bao發了,一把將文菁的身子扳過來面朝著他,俊臉上陰雲密布,慍怒地低吼︰「你還要怎麼努力?你等得還不夠久嗎?你傷得還不夠深嗎?他要是還想和你在一起,今天他就該追在你**後邊求你別離開他!他沒有這麼做,你還要在幻想著他能給你幸福嗎?我不想看著你這樣,不想看著你為他哭,為他傷心!一定要愛他嗎?你就不能對他死心然後去接受另一份感情嗎!你知不知道,你不止是在折磨自己,你也是在折磨我!」
乾廷的字字句句都帶著震撼人心的力量沖擊著文菁的大腦,怔怔地望著眼前這個男人,他是第一次對她發火,真正的發火。只是,他的憤怒源自于她的痛苦,是她的痴傻激怒了他,猶如是「恨鐵不成鋼」。她能感到他魁梧的身軀在微微顫抖,他略紅的眼眶,狂暴的氣勢,表面上很嚇人,可她就是知道,他的心正在為她而疼著……
她震驚的目光慢慢轉成感激,溫柔,眼里聚集著一片水澤,他現在好凶,神情好狠,就像隨時想撕人一樣,可她不怕,她的笑容反而更加深了︰「乾廷,這一次真的是最後一次了,雖然我的希望很渺茫,近乎是沒有希望,可我還是想試一下,只有這樣我才會真正的死心,真正的放下。我也不想再受那種精神上的折磨了,我是在給自己最後找一個放下的理由。」
乾廷緊緊抓著文菁的肩膀,眼楮一眨不眨地盯著這個令他又愛又疼的女人,千般心痛,萬般無奈,只有裝進肚子里,她已經傷得夠慘了,他如何忍心再責備?剛才對她那麼凶喊出來的一番話,讓他的情緒得到了一點緩解,bao發出來後他又能稍微冷靜一點了。
沉默了一陣,他才恨恨地咬牙︰「你想怎麼做?需要我幫忙嗎?」
文菁心里一暖,微笑著迎上他的目光,眼神里閃爍著一抹決絕︰「我要在翁岳天和魏婕結婚那天送上一份大禮。」
「大禮?」乾廷有點不明白了,文菁到底是要做什麼?
她要做什麼都可以,乾廷默默告訴自己,文菁為她自己爭取這一次,也許換個角度想,會是一件好事。假如她不成功,她心里將再也不會對翁岳天抱有幻想,那之後,她的心才可能空出一點位置,允許別的男人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