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洋從音樂學院出來,招手打了個出租車向商業區駛去。臨坐車時劉洋下意識模了一模褲子口袋,那里面裝著五百元錢。這是劉洋一個月的生活費。劉洋的父母均為普通工人,生活在小康線上,劉洋出生時,正趕上國內出國熱,文化程度不高的父親干脆把他起名劉洋,希望他能好好學習爭取出國鍍金,以期將來光宗耀祖。但是劉洋在12歲的時候卻喜歡上了音樂。
那年的春天,桃花開的特別艷,劉洋所在的小城來了一位四處游走賣自制竹笛的貨郎。正在屋內學習的劉洋突然听到一陣悠揚的笛聲由遠而近。那略帶憂傷的曲調立即將小劉洋深深吸引住。他纏著父親買了一支竹笛,在閑時請教老師百般擺弄,從此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其後,隨著年歲的漸長,知識的增加,劉洋對民族音樂的了解越發深厚;也許是愛上了古人「焚香彈琴」的雅致,也許伯牙摔琴酬知音的黯然之舉牽動了劉洋內心深處的情弦。劉洋深深喜歡上了民族音樂,為此,他不顧家人的反對,在19歲的時候毅然報考了音樂學院,並如願以償。
兩年來,劉洋一頭扎進民族樂器的演奏及制造方面,就象一條如饑似渴的魚兒,在浩瀚的民族音樂的海洋里,盡情吸取營養,為了更好地學習音樂,劉洋常常將父母給的生活費拿去買了樂譜以及價格不高的民族樂器。例如︰竹笛、嗩吶等,但是今天,褲兜里揣的五百元錢急匆匆到商業區並不是為了買樂器,而是為了給女朋友買一條絲巾。劉洋的女朋友叫黎玉瑩,是清華大學三年級中文系的學生,人長的非常清爽,是屬于美麗又耐看的那種。兩人是在一場音樂演奏會上認識的。
那天,劉洋學校舉辦校內音樂比賽,劉洋一曲笛子獨奏征服了被朋友拉來觀看比賽的黎玉瑩的心。通過朋友介紹,兩人相互認識了,幾次接觸下來發現彼此性格相融,也有共同的話題——音樂。黎玉瑩非常喜歡音樂,尤其笛子所演奏的音樂,她說笛子就像一位痴心的盼望夫歸的女人,所奏的憂傷的旋律便是這女人娓娓訴說的離情。這使得不善于與異**往的劉洋感到輕松,因為一首笛曲便使她如痴如醉,所有濃濃地愛意融在優美的旋律當中。
一次送她回校,夜風徐徐輕撫,一輪滿月將清輝溫柔地灑在黎玉瑩的臉上。劉洋呆住了,月色朦朧使得她益發美麗,仿佛廣寒宮中的仙子裙裾飄飛來到人間。月如佳人,人如仙子,深情的望著月色下的黎玉英,劉洋情不自禁月兌口而出︰「你真美」。
黎玉瑩一楞停住腳步,然後便嬌羞的低下頭,兩抹紅雲悄然爬上她的臉龐,在朦朧地月色下倍加誘人。也許是這月色太撩人了,劉洋一改平日的膽怯竟大膽地抬起她的頭,生澀的吻了下去,黎玉瑩略一楞便熱烈地響應起來。四唇相接的瞬間,劉洋心里一陣麻酥,黎玉瑩也心神蕩漾,一條柔軟女敕滑的香舌帶著芬芳的液體悄悄的溜進劉洋的口腔,使得劉洋忘情的吸啜起來……月亮不敢再看羞紅了臉躲在雲層背後。至此,兩個人便正式確立了戀愛關系。
坐在出租車里劉洋感到一種莫大的幸福,想到商業區里那條天藍色的真絲圍巾,若圍在她那白皙的脖子上,一定會使她更加地美麗。收到這禮物,她一定很高興吧,能博愛人一笑,縱使以後大半個月啃方便面度日也值得。
來到國貿大廈劉洋直奔女性飾品櫃台。「小姐,請把那條天藍色的圍巾拿給我看看。」劉洋禮貌的說。
年輕美艷的服務員抬起頭,看到劉洋寒酸的著妝,服務的熱情立即下降到零點,吝嗇著笑容,服務員將那條天藍色的圍巾取下來拿在手里,不緊不慢的對劉洋說︰「三百一十九塊九毛九。」
劉洋也不介意,世上太多以貌取人的勢利之徒,若一一計較,會煩不勝煩。交了錢,劉洋將圍巾小心的放起來,興沖沖的坐車回校。
從商業區回到宿舍,劉洋便迫不及待地給黎玉瑩打電話,拿著話筒,手卻不自覺的顫抖起來,平息一下激動的情緒,深吸一口氣,把一串夢里也忘不了地阿拉伯數字撥了出去。
「喂,我找黎玉瑩。」
「我就是,你是阿洋。」
「是我。」
「有事嗎?」
「是這樣,明天是雙休日,我想和你一起度過。」關于絲巾的事暫時不說,到時給她一個驚喜。
電話那頭短暫的沉默後說︰「阿洋,對不起,明天我有事不能陪你。」劉洋急切地問︰「什麼事?」黎玉英語氣閃爍道︰「明天我要回家。」黎玉瑩家就在本市,回家看望父母也在情理之中,想到這,劉洋說︰「那你後天有時間嗎?」在心底想了想,黎玉瑩答應了。兩人繼續又聊了一陣便掛斷電話。雖然答應了後天,劉洋心里還是有一絲失落,結果夜里很晚才睡去。
第二天,秋日的艷陽散發出溫熱的光芒叫醒了還在淺睡的劉洋。洗漱完,胡亂吃了點東西,無所事事的劉洋決定一個人去火楓山看一看,這時節,火楓山的楓葉應該全紅了吧!滿山的紅葉映著天邊舒卷的雲霞,在風中輕舞是何等的美景啊!
坐上去火楓山的公交車,到了火楓山公園買了門票,便拾階而上。在公園門口買票時,劉洋的心里感慨萬千,現如今什麼都要錢,這是人類的悲哀,被自己制造的東西奴役,美好的東西漸漸迷失在錢眼里,人類越發變的自私、貪婪、充滿**。想這些秀美的山水,本是上天賜給人類的恩物,人人都有權利去欣賞,但是,許多人卻被價值不菲的門票阻住了,若不是實在喜歡這一片如火的楓林,劉洋也會望而卻步的。想那古人徐霞客一人一驢游遍祖國的名山大川,是何等愜意的事,如果那時的名山秀水均被標上價格,成為待價而沽的商品,恐怕徐霞客便寫不出來流傳後世的《徐霞客游記》了,現如今的人心越發貪婪,越發功利了。
繼續拾階而上,滿山的楓林映入眼簾,此時游人如織,為了避開嘈雜、喧囂的人群,劉洋尋了一條小路向避處行去。且走且看,火紅的楓葉像一顆顆雀躍的心,在風中燃燒火辣辣的情。側耳傾听著風中楓葉的心語,不知不覺間山勢越來越陡,來時的小路早已隱入茂盛的草里不可見了,當劉洋努力爬上一塊高地後,眼前豁然開朗,心弦也為之震顫。原來正前方好大一片楓林。站在高處遠遠望去,火紅的楓葉連成一片,在秋風中飄舞燃燒的激情。
劉洋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下,居高臨下地看著這片楓林,幻想著此時此地自己一襲白色長衫,懷抱一具瑤琴,燃一柱清香,和著楓葉的低吟彈奏一曲。此情此景一曲《風過林稍》的古曲最為適合不過了。正幻想間隱約听到人聲,劉洋略感詫異,如此偏僻的地方除了自己竟還有人來,但轉念一想喜歡安靜地游人也不在少數,比如像自己一般的游客不也喜歡獨自欣賞美景,又或者兩情相濃的戀人,總希望尋得一塊無人的角落,借這滿山地美景加深兩人的感情。想到這,黎玉瑩的身影一下子佔具了腦海所有的角落,模了模懷里的絲巾,心里滿是幸福的感覺。對了,明日就帶她到這個僻靜的角落,在這大石頭上為她吹奏幾曲。抬頭看了看天色,日已西斜,是該回去的時候了,站起身拍打掉身上的灰塵,略為辯識一下方向,劉洋抬腳走向回程。
下了坡,地勢變的平坦起來,再過去便有一條小路可以直通山下,正要過去時,從楓林間傳來女人驚慌的聲音︰「阿輝,你別這樣。」劉洋一下楞住了,那聲音是如此的熟悉,沖著聲音發出的地方,劉洋急忙跑了過去。他看到,在一棵楓樹下,一個高大的年輕男子拉著黎玉瑩強行索吻,而黎玉瑩的躲閃卻顯得力不從心。
劉洋突然覺得全身的血液呼啦一下涌上頭部,促使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喊一聲︰「住手」。
正在拉扯中的兩人一下楞住了,望著怒氣沖沖沖過來的劉洋,那年輕男子警惕地握緊雙拳,黎玉瑩則是面色蒼白,一幅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情。
看到越來越近的劉洋,黎玉瑩咬一咬蒼白的下唇,突然沖上前將劉洋拉住急切地說︰「阿洋,別這樣」。劉洋一時沒有反映過來依然指著那男子說︰「他欺負你,我怎能不管。」黎玉瑩情怯的低下頭說︰「你、你、你誤會了,他是我朋友」。
聞听此言劉洋如被雷擊,一幅不能置信的表情,緊緊拉著黎玉瑩的手緊張的問道︰「你說什麼?」黎玉瑩低聲回答︰「他是我男朋友」
「什麼?他是你男朋友,那我是什麼?」劉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頭看了看身後年輕帥氣的男子,黎玉瑩在心底有了決定,毅然對劉洋說︰「我們只是普通朋友。」
劉洋還是不願相信,抱著一絲僥幸又追問道︰「你說什麼?不、不、不、我不相信,你再說一遍。」「我們只是普通朋友。」這一次,黎玉英的回答更加決絕。
黎玉英的回答仿佛是無情的洪水,劉洋的承受能力再也無法抗拒,心湖頓時決堤,由悲傷和各種灰色的情緒形成的滔天巨浪將劉洋整個淹沒,劉洋卻想喊但又喊不出來,伸出雙手想抓住什麼,一雙手卻又空無著落,劉洋只覺得心在滴血、像一個氣球一樣在膨脹,越來越大,終于「砰」的一聲,劉洋耳邊听到叮叮當當水晶破碎的聲音。伴隨著這好听的聲音,劉洋卻痛的皺起眉頭。
一直冷眼旁觀的年輕男子听到黎玉瑩的話,面帶得意的笑容,走上前對劉洋喝道︰「放開她」,劉洋下意識的松開黎玉瑩的手,松開那雙以為能夠共握一生的手。
年輕男子拉過黎玉瑩得意的對劉洋說︰「以後離黎玉瑩遠一點,听到沒?」。被巨大悲傷淹沒的劉洋渾然不覺,只是兩眼空洞地望著黎玉瑩喃喃自語︰「普通朋友,只是普通朋友」。
見到劉洋的軟弱,黎玉瑩在慶幸自己選擇的同時,心里也感到一絲內疚,她對年輕男子道︰「阿輝,我們回去吧!」年輕男子點點頭。
黎玉英的話喚醒了沉浸在痛苦中的劉洋,當兩人轉身正準備離去,清醒過來的劉洋喊道︰「請等一等」
兩人轉過身來。不願在黎玉英面前示弱,年輕男子怒問︰「怎麼,想打架嗎?」說完,握緊拳頭準備沖過來,黎玉瑩見狀趕忙拉住他。
劉洋平靜地說︰「如果殺了你可以挽回這一切的話,我不介意殺人。」劉洋冷靜的近乎冷酷的語氣,讓黎玉英和年輕男子不寒而栗。
強壓下心頭想殺人的**,劉洋沖黎玉英道︰「小瑩,我想問你幾句話」
聞言,二人放下心來。黎玉瑩對年輕男子說︰「我到那邊和他說幾句話,好嗎?」听到黎玉英用商量的語氣和自己說話,年輕男子臉沖劉洋得意地說︰「好吧,快點回來」。
黎玉瑩心情忐忑的跟著劉洋一前一後的走著,來到附近一條靜靜流淌的溪邊,劉洋停住腳步,回頭看著黎玉英,那張讓自己迷戀的臉美麗如昔,只是多了一絲惶恐和愧疚。劉洋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黎玉英的臉上,仿佛要把黎玉英此刻的形象永遠的刻畫在腦海。見劉洋不說話,只是看著自己,黎玉英也不敢出聲,兩人相對無言。許久,劉洋收回目光問道︰「為什麼?」黎玉瑩臉有愧色低下頭欲言又止。
劉洋回頭望向那年輕男子,一米八的身高,面貌還算英俊,滿臉的傲氣,一身名牌休閑服,在透過枝葉的陽光照射下發出耀眼的色彩。此時,劉洋才真正明白過來,望著黎玉瑩強裝灑月兌的說︰「我知道了,那麼祝你幸福吧!」黎玉瑩無語良久方道︰「對不起」。說完便掩面跑向那年輕男子。年輕男子問道︰「怎麼了?」黎玉瑩搖搖頭說︰「沒什麼,我們回去吧!」年輕男子聞言拉向她的手,黎玉瑩略為掙扎便由他牽著,兩人漸行漸遠,慢慢消失在如血的楓葉林中。
劉洋靜靜地立著,隱約听到那男子問黎玉瑩自己是誰。強忍的淚水在兩人身影被楓林完全淹沒後終于流了下來。這是為什麼?難道物質的需求對一個女人真的那麼重要,重要到昨日才海誓山盟,不離不棄,相愛永遠,今天就因此背情棄愛,折翼斷根,撕毀承諾;抑或是她壓根就沒有付出感情,只是把我當做茶余飯後的消遣。
一枚楓葉不耐這憂傷而悲情的氣氛落到劉洋的肩頭,短暫的停留便又被風兒吹落到溪里,溪水打了圈兒又把楓葉推向岸邊。「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情戀落花」,這片飄落的楓葉多麼像自己啊,有心隨流水奔向那未知的旅程,未曾想卻被流水無情的推開。彎下腰,劉洋將那片楓葉撿起珍而重之的收藏起來,想起懷里的那方絲巾,此時已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從懷里掏出來將它扔進小溪里,看著它在溪水里舒展開來,一如她輕舞的身影,隨著溪水吞噬,慢慢消于無形。不知過了多久,太陽西沉,樹間漸漸黑了,劉洋才直起身踉踉蹌蹌離開這片讓他傷心的紅楓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