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被餓醒的。
昨夜干掉兩名日本兵之後,他又模著黑走了一陣子,後來在這片棉田里躺下了,又餓又乏。
他支起半個身子。左臂的傷口又疼了一下,他咧了咧嘴。
嗓子眼兒里好像塞滿了烤焦的木頭屑子。他打開身邊暗綠色的軍用水壺,使勁兒晃了晃,可沒有一滴水流出來。
露水打濕了他的軍衣,身旁莊稼的葉面上,也結滿了一顆顆的露珠。蕭劍揚趴過去,貪婪地用舌頭舌忝了起來。
嗓子好受了一些,饑餓感卻更強烈起來了。
他撐著地面慢慢探起身,向四下里張望了一陣兒。
晨曦中彌散著一層淡淡的霧氣。遠方是一大片水稻田。不遠處有一條田間土路,四尺多寬,像條粗布帶子在綠色的田野中穿行。
蕭劍揚有點兒犯愁︰如果是在故鄉的山林里,即使不打獵,他也能靠漫山的野果和榛子吃個飽。可對這里的環境和物產,他實在是不熟悉。
突然間,清晨的空氣中傳來了一陣「突突突……」的馬達聲。蕭劍揚趕緊伏子。
從那條田間土路上開過來一輛綠色的軍用挎斗摩托車,車上插著一小面膏藥旗。等開得近了,可以看出,除了開車的一名士兵外,挎斗里還坐著位軍官模樣的家伙。
蕭劍揚心里一樂︰
「得啦,俺的早飯就在您二位身上著落嘍!」
他利索地打開了步槍的保險。
摩托車在土路上顛顛簸簸地開著,猛然間一下停住了。土路中央現出了一個大彈坑,這是日本人他們自己的杰作。
一直盯著這兩只獵物的蕭劍揚怎肯放過這個絕佳的機會,他迅速出槍,瞄準,擊發。
駕駛摩托車的那名日本兵正在想怎麼通過這個大彈坑,突然覺得好像有一個巨大的車輪迅猛地砸在了自己的身上。他往前一沖,癱在了摩托車的駕駛手柄上。
挎斗里那名日本軍官的軍事素養倒是相當好,他「噌」地一下從挎斗里躥出來,然後一個側翻,在蕭劍揚第二發子彈飛來前的一剎那滾進了那個彈坑。
蕭劍揚為自己浪費了一顆子彈而惱火。他迅速轉移了射擊陣位,接著又頂上第三發子彈。
滾進彈坑里的那名軍官,是日軍第11師團22旅團的一名聯絡官,戰場經驗比較豐富。從槍聲判斷,他認為這不過是支那軍的散兵游勇。但他同時也感覺出,這個支那兵的槍法很不錯。于是他掏出腰間的南部十四年式手槍,靜靜地趴在彈坑里,並不輕易露頭。
蕭劍揚瞄了一會兒,發現這名鬼子軍官貓在彈坑里連腦袋也不露一下。他估模了一下距離,心想︰這要是再往前模近些,扔個手榴彈進去就太得勁了!
他的手下意識地模了一下胸前的手榴彈袋,藍布做的袋子已是空空如也——他的手榴彈早在昨天的戰斗中就打光了。
彈坑里的日本軍官趴了一陣子,見外面沒有動靜,心里也吃不準支那兵到底走了沒有。
正在這時,「嗖」!有個東西從頭上飛了進來,「啪」地一聲落在了彈坑底兒。
日本軍官第一個反應就是——手榴彈!!!
他玩命兒地往彈坑外面躍去。
剛只探出了半個身子,他就被一顆不期而至的子彈穿透了脖頸,身子沉重地跌回了彈坑里。
躺在坑底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不知道這名日本軍官有沒有看清楚,落在自己身邊的那顆「手榴彈」,其實不過是個普通的軍用水壺。
十五
蕭劍揚跳起來,飛快地跑過去,利落地拾掇起這兩頭獵物。
他先摘下開車的鬼子兵身上的軍用水壺和挎包。這家伙身背的那把槍好像是「花機關」,以前見別人使過。蕭劍揚對它不感興趣。因為在他看來,這種射程近、準頭差,而且極糟蹋子彈的東西,根本不能算是槍。
鬼子皮帶上別著兩個四十八瓣兒手榴彈,蕭劍揚順手把它們摘了下來。
然後他跳進彈坑,也是先摘下鬼子軍官的水壺、挎包。這軍官身上還挎著一個牛皮的小包,蕭劍揚也把它弄下來了。
那把南部式手槍,蕭劍揚沒要。他覺著在戰場上這玩意兒就像個玩具。
鬼子軍官胯上的那把東洋戰刀,蕭劍揚倒很想弄回去作個紀念。可在鬼子的後方孤身行動,帶著個這玩意兒實在是不方便。蕭劍揚只好把它擱下了,覺著一肚子的遺憾。
「操!俺往後怎麼著也要再整一把!」他在心里不甘地說。
東西收拾得差不多,蕭劍揚迅速離開這個小獵場,消失在棉田的深處。
等跑到一個比較安全的地方,蕭劍揚歇下來,開始享用自己的戰利品。
他先從鬼子的水壺里喝了兩口,讓水先在嘴里多轉了幾圈,然後再一點一點地咽下去。當年他跟爹為了打紫貂,每次要在山上轉悠好幾天,由此養成了節約飲水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