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很小,簡易地放置著一張陳舊的四角桌和沾灰的餐具。左右有兩扇門,是通往別處房間的,靠近餐具的那邊顯然是廚房。
進屋後良久,劉孝羽才反應過來,老婆婆的面色雖然確實紅潤,可有一部分的原因是歸結于她手中的油燈發出的光芒。
這盞油燈燒得很旺,老婆婆把它放到桌上去。又去廚房重新取了一盞點起來,新的這盞顯得暗多了。她也把它放桌上,增加房間的明亮度。這或許是她對深夜而來的兩位不速之客表達的尊敬。
「我幫你包扎一下傷口。」老婆婆道。
「不用了。我沒關系的。」夢蓉對劉孝羽道。「哥,你快些和婆婆講明我們的來意。」
「我看也還是包扎一下好,你那鮮血染了我一身了。」劉孝羽道,仿佛慪氣似地在說,我偏要慢點再說。
夢蓉顯得很不愉快,不再吱聲,轉而又露出令劉孝羽憎惡的微笑。
「我去拿些布來。」
老婆婆慈祥地說道。
「家妹實在給您添太多麻煩了。」劉孝羽道。
待老婆婆去取布後,夢蓉埋怨地說道︰「劉公子,我剛剛搶著說我們是兄妹,只是為了省事節約些時間,現在真可謂刻不容緩,你可還讓這老婆婆給我慢慢地包扎傷口。」
「只是稍作簡易處理,用不了多長時間的。」劉孝羽不屑地說道。
「公子,我倒發現了這屋子里很是異樣,恐怕會有血光之災。」夢蓉不安地說道。
「怎麼會,老婆婆看上去心地很好。」劉孝羽不以為然地說道。
「那你敢跟我打個賭嗎?」夢蓉笑道。
「我實在懶得理你。」
劉孝羽不耐煩地說道。他雖然嘴上說老婆婆心地好,可進屋前他就一直在擔心了,進屋後這不安感更加強烈,那往廚房的房間里,有個通往地窖的口子,好像隨時會有什麼東西爬上來一般。
而且自己的衣服也被染上了血,這令他只覺得糟糕透了,說來說去,一切不好的事情都是夢蓉導致的。
在老婆婆取回布後,給夢蓉處理傷口時,那雪白的肌膚**出來,也使劉孝羽不自覺地回避了視線。
片刻過後,夢蓉的傷口就被包扎好了。
「我這樣很奇怪嗎?」夢蓉看著自己被白布包扎得嚴嚴實實的,有些不自在。
「沒什麼奇怪,和你平時差不多。」劉孝羽冷冷說,又對老婆婆道。「老婆婆,非常感謝。我們還想買一口棺材。」
「你妹妹經過包扎以後,應當能安然無恙,你們買棺材做什麼用,我這邊的棺材可價格不便宜。」老婆婆道。
「我想把家妹裝進棺材里,躲避官兵的盤查。」劉孝羽如實道。
「這恐怕不好,風險也大,我看兩位年輕人不妨在我這躲一晚上,那些官兵不消多久就會離去的。」老婆婆道。
確實,官兵們在此地長留的話,必然會驚動黃巾賊。
正待劉孝羽覺得這樣也好的時候,夢蓉卻大聲喊道︰
「不可以!我一定要在天亮之前離開這里。老婆婆,我雖然很感激你,也知道你出于好意,但還請你賣口棺材給我們,我有不得不離開的理由。」
那突然而至的喊聲使劉孝羽和老婆婆都有些驚訝。
老婆婆一改慈祥的模樣,滿臉皺紋的五官縮到了一起,嚴肅地回答道︰「你們若執意如此也無妨,我盡管賣給你們就是了,但你們記住了,棺材是留給死者用的,沒有死人,卻妄自用棺材,那是對人的一種褻瀆,一定會帶來不詳的。」
「沒有關系!沒有關系的!謝謝老婆婆。」夢蓉趕緊說道。
「你就在這休息,小伙子,你跟我來挑棺材。」
老婆婆提了那盞昏暗的油燈,便帶著劉孝羽到另外一間屋子里去了。
究竟有什麼原因令夢蓉一刻也不願意留在這呢,劉孝羽跟在老婆婆身後,心里琢磨。
大大小小的棺材堆滿了全是灰塵的房間,剛一進屋,一股腐臭的味道傳到劉孝羽的鼻子里,就好比每一副棺材里頭都放了陳年的尸體。
這里的棺材有多久沒賣出去了,被蜘蛛網黏到手上時,劉孝羽不禁這樣想。
「你自己看吧,要哪一副跟我說。外頭有板車存放棺材,可以綁到馬身上拉走。不過板車也要另加錢。」老婆婆道。
「好,老婆婆,你幫我挑一具小一些的就好了……不不不,大一些的。最好是用木板隔開來的,底下還有一層暗格的那種……有嗎?」
劉孝羽問道。
「有,有一種款式的就是這樣的,底下那一層是放陪葬品的,只怕不好放人。」
老婆婆明白劉孝羽的意圖。他是想把夢蓉放到底下那層來遮蔽官兵耳目。
「所以要大一些的,有些富貴人家陪葬品肯定很多,那女的——不,家妹身材很小,只要在被盤查時,勉強忍耐著躺一下就好了。」劉孝羽道。
「好吧,我知道了。」
老婆婆道,說著便在那一堆棺材里頭找起來了,不一會便找到一副合適的了,因為很重,兩個人難以抬動,她示意劉孝羽幫著一起推出來。
推到門口時,老婆婆就停了下來,她對劉孝羽道︰「板車算你一兩銀子好了,棺材也便宜些收你,只算你四兩銀子,一共是五兩銀子。現在的棺材最便宜的少說也要五兩起。」
「五兩銀子?」
劉孝羽不禁喊出來,從無終山出來時,他身上就只有一貫五銖錢和一兩銀子。一貫五銖錢也就抵得一兩銀子。且這一路過來花去不少費用。這一下子要五兩銀子可如何是好。
「五兩銀子,也買不來別的些什麼東西,現在的錢可越來越不值錢了。」老婆婆感慨道。
劉孝羽剛想同老婆婆砍一下價,可剛抬頭看向她,那昏暗燈光下的老婆婆如同妖怪一般可怕。令劉孝羽剛到嘴邊的話又憋了回去。
「怎麼了?」
老婆婆質疑地問道,她或許已經明白了劉孝羽的囊中羞澀。
劉孝羽尋思著找夢蓉商量,或許她身上應當有錢,況且本來就是為她做事,為什麼要自己面對這窘迫的事情。
他道︰「老婆婆,您在這稍等片刻,我去和妹妹說一下這棺材的模樣,看她滿意不滿意。」
老婆婆冷笑道︰「好的,我就在這等著,哪也不去,就等你們商量出個結果。但是我這棺材的價格一分也不會少的,否則我是絕對不會賣的。我就和你們說實話好了,我這一把年紀活過來,根本就不在乎少賺這五兩銀子。」
這一冷笑令劉孝羽更加戰戰噤噤,恨不得逃也似的離開這里。剛一進屋時那老婆婆表現出的和藹的樣子,現在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一回來時的房間,劉孝羽就沒好氣地對夢蓉道︰「那老婆婆說那棺材和放棺材的板車加起來一共要五兩銀子,你身上應該有這些錢的吧。」
夢蓉淡然道︰「公子先幫我把錢墊——」
話還未完,劉孝羽就打斷道︰「我沒有,我身上現在二兩銀子都不夠!你說怎麼辦!」
「公子你去同她砍砍價格,就讓她便宜點賣給你。我看她這棺材鋪也快關門大吉了,生意這麼差,應當會做我們這一樁的。」夢蓉道。
「你別自說自話了,大小姐,她是絕對不會給我們砍價的,這點我確信無疑。」劉孝羽不滿地道,冷靜下來後,他又說︰「我知道你不想留在這過夜,我也不想,這里的氣氛很差吧。不過既然我們沒錢,還是忍耐一晚上吧,你看怎麼樣。你別激動地喊出來,要不然,我也幫不上你的忙了,你我就此告別好了。」
夢蓉依然不慌不忙地說道︰「公子,我說一下我的想法,不過你也別喊出來。好好保持冷靜听我講完。」
「你講吧。」劉孝羽不抱任何希望地說道。
「我說過我有不得不離開這里的原因,我的傷很重吧,雖然被包扎起來了,但根本沒什麼用。只有在今晚之前趕回我的家里,找好的大夫治療才可以。如果在這待一晚上,那就真完了,我這輩子恐怕就是個半身不遂的廢人了。這就是我不得不回去的理由。合情合理吧。
「然後我們的錢又不夠不是嗎?但是現在緊張的情況又迫使我們必須拿一副棺材。所以我的建議是我們搶一副,威脅一下那老婆婆,她這麼一大把老骨頭,肯定不是你的對手的。」
听完以後,劉孝羽堅決地說道︰「不可能!我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劉公子,你不要固執,現在權衡下來,這樣做是最好的辦法,事成之後我們可以再補償老婆婆,再給她多送個上百兩銀子,豈不兩全其美。」夢蓉又說道。
然而,劉孝羽卻不以為然,他理性地思考著。年邁丑陋的老婆婆也好,年輕貌美的夢蓉也好,說起來這兩人都是與我萍水相逢,並無太多羈絆。我只是在不損失自身的利益情況下,幫助她便幫助她了,若要為了她而去傷害老婆婆,以至自己內心有做惡的負罪感,那是萬萬不行的。
我有什麼理由要這麼做。
想到這,劉孝羽不禁莞爾。
他對夢蓉道︰「我並非頑固,只是不願意這麼做而已,我又憑什麼非要為了你去傷害別人。」
夢蓉听了,沉默不語。
劉孝羽又催促道︰「那老婆婆還在等著我們的答復,你究竟決定怎麼做?當然了,我還是不會去強搶棺材的。」
夢蓉卻道︰「好吧,我明白了,公子怕髒了你自己的手吧。未必明哲保身的做法會得到最好的結果,但願公子不要後悔自己的選擇啊。」
「我有什麼好後悔的。」劉孝羽笑道。
「我知道了,公子你去把老婆婆叫過來,你回避一下,我單獨和她談。」
「你還想砍價?我說過了不可能的。」劉孝羽道。
「我同她交流起來就未必了,只願劉公子就在那棺材間回避一下就好了,有時候男人在場反而礙事。我必定能勸動那老婆婆。」夢蓉信心滿滿地說道。
「隨便你吧。我去叫她便是了。」劉孝羽心想,但願不要因為我們兩人磨蹭了這麼久而激怒老婆婆。
劉孝羽叫走老婆婆後,老婆婆把油燈也拿走了,就只剩他一個人待在這黑暗的棺材間里耐心等待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事情暫時不管自己的事了,就任由那兩個女的解決吧。
他在回想自己的話,自己這樣的選擇毫無疑問是最正確的,根本沒有比這更好的選擇了。說起來夢蓉這個女人,就算真的沒趕回家,而成了廢人,那也是她咎由自取吧。之所以受了這麼多傷也是因為她非要在外頭亂跑。
于是說選擇的話,倒不如說自己壓根就沒的選,如果錢夠的話,我是會毫不猶豫地幫助她的。
所以出了任何事情,都和我無關。劉孝羽就這樣給自己做好了心理疏導。之所以顯得這麼冷漠,是因為他對這兩個女的,均無好感吧。
如果是玄女命或者是劉備大哥他們中有人遇到這樁事的話,劉孝羽覺得自己應該會強搶棺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