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昊天起身不多久,司楠便慢慢地醒過來,身體上的疼痛立刻就讓她回憶起昨晚受到的折磨。
一抬頭,看到這個房間的天花板上瓖著鏡子,她看到自己仰躺在一張碩大無比的床上,深藍色的絲絨床單就像一片幽暗的海底。而她,就是一只沒有方向的魚,隨波逐流。鏡子的正中間看起來又像是一個洞,一個無底洞,一個個如鬼魅般的嘴臉從那個洞里探出頭來窺視她,伸出手來撫弄她。
司楠又是一個猛烈的起身,她以為自己又在做夢了,最近,她一直都游走在亦真亦夢的邊界。身旁沒有男人,整個房間卻都充溢著獨屬于楚昊天的氣息、**和力量,包裹並纏繞在她身體的每一個毛孔里。想丟也丟不掉,這是一種可怕的隱形的烙印,印到肌膚的深處。
然後,她輕聲地爬起來,她想起來她的衣服應該在客廳,是她自己親手月兌下的。隨手拿了一條毛毯裹在身上,司楠便走向客廳。
背對著她,司楠看到楚昊天正從那個牛皮紙袋子里往外拿東西,要知道,那是她想要的東西,是她用身體換來的東西。
「你在干什麼?」
聲音沙啞、干澀、沒有溫度
楚昊天卻並沒有因為身後突然想起的聲音而感到驚訝,他淡定地折疊起從紙袋中拿出來的那張紙,轉過身對著司楠說,「你醒了,我以為你應該很累,看來你體力還不錯!」
「你在干什麼?」
同樣干澀的聲音里透著隱忍的怒意
楚昊天攤了攤手,無所謂地說道,「沒什麼,只是因為我對你昨天晚上的表現不是很滿意,所以,我覺得我給你提供的內容多了點。你知道,我是個精明的生意人,從來都不做虧本買賣的!」
司楠感覺到有一股怒火在她的內心中不斷地翻騰、灼燒,膨脹地像是一個快要爆炸的鍋爐。她清晰地看到眼前的這個男人把自己的自尊狠狠地踩在了腳下,就像鄭虹那樣碾踩著她的那個布女圭女圭和全家福一樣。
「我給你你需要的,你給我我需要的,這是約定,你手上拿的東西現在是屬于我的!」
「司楠,游戲的規則是我定的,但是,你能得到多少卻是由你定的,你的服務態度和服務質量來定的。如果你現在像那些銀行職員一樣要求我給你的服務評個等級的話,我想我最多也就只能給你評個兩星的樣子。」
司楠不知道用什麼來反駁楚昊天,仿佛她再多說一句話,就是在幫著楚昊天踐踏自己的尊嚴。
「好,謝謝你給我上了這一課,下次我一定會改善我的服務態度和服務質量的。不過,我要先驗貨,什麼樣的貨才能對等地享有什麼樣的服務,不是嗎?精明的生意人!」
司楠說著便走向那灑落一地的衣服,背對著楚昊天,她扔掉身上的毛毯,所有楚昊天用的東西都讓她感覺到嫌棄。一件一件地穿上自己的衣服,她知道身後有一雙眼楮正在盯著她看。可是,她無所畏懼,她說過,她喜歡這種公平的交易,誰也不欠誰的!
「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不——需——要。」司楠回答的斬釘截鐵。
楚昊天沒有再說話,仿佛是默認了司楠的說法。
直到那抹倔強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楚昊天的視線中,他才從口袋里拿出那張紙,那是一張打印的圖片。圖片中,隱約可以看到一男一女額頭抵著額頭,帶著青澀卻寫滿愛意的面孔注視著彼此,仿佛那天際的陽光只為他們而出現。
那應該是一個久遠的年代,但是,依稀可以辨認的出照片中的男人是那個冷漠的私人醫生,照片中的女人五官似曾相識,照片的背面寫著「桑定年和南馨雅于1963年七月初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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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走出那棟別墅的時候,寒風恣意地咆哮著,死死地刻在司楠的臉上,針一般地刺痛了她的肌膚。一片葉飄落在她的手心,抬頭赫然發現那棵樹上所剩無幾的葉子搖搖欲墜,俯首只見腳邊零落躺著片片落葉。
天空又開始下著稀稀落落的小雨,司楠此刻才驚覺的疼痛,她有些疲憊地癱坐在陰冷的花壇上,雙手環衛著自己,這是她一貫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勢,這也是一種自我保護的姿勢,是對自身的一種依靠。
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和車輛,他們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和對新的一天的期待,仿佛他們和她並不在同一個天空下。
的疼痛讓司楠選擇了直接打車回旅館,坐在車上,她用顫抖的手打開那沉重的牛皮紙袋。
是的,一路上抱著它,司楠覺得很重!
里面有那個私人醫生的全部檔案,原來他叫桑定年,是本市人,早年一直在公立醫院任職。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突然辭去公職,自己出來單干。他做司震山的私人醫生應該是從司楠那年離開家開始的直到司震山死前。
里面還有厚厚一沓的就診資料,從資料上看,司震山的身體一直都保養的挺好。直到去年上半年開始肺部出現陰影,並且不斷擴大,並最終被確定為是肺癌晚期。
司楠看著那些復印的陰影圖片,看著一張比一張大,她仿佛看到司震山痛苦的皺著眉頭,卻因著那久居的高位,無法對別人訴說他的痛苦。
那時候,他一定很痛吧?
那時候,他一定很無奈,馳騁商場無所不能的司震山卻是面對這些一塊塊陰影的時候手無縛雞之力。
看到肺癌這兩個字,司楠就忍不住想到她在倫敦接到鄭虹的電話,說到「肺癌」的時候,她有些反應不過來。肺癌是什麼?是cancer?
等她真正意識到肺癌晚期的意義的時候,她已經被告知司震山的死訊,一切來的都那麼突然。
突然的陰影,突然的肺癌,突然的晚期,突然的死去
雖然從這些資料上來看,司震山好像毫無疑問地就是死于肺癌。可是,司楠感覺到體內有一種聲音不停地告訴她,事實不是這樣。
這一切發生的突然,變化地卻是循序漸進,有條不紊。
資料還沒有來得及看完,司機已經停在了旅館的門前,司楠付了錢,下了車。放下手中的東西,第一件事情就是奔向浴室。她拼命地沖洗著自己的身體和所有被楚昊天撫模過的痕跡。
雖然她知道一切都不會被沖走,可是,她就是無法克制對自己此刻的厭惡。
浴室里水霧未散,花灑噴出的熱水「嘩嘩」地流著,抽風扇呼呼地響。背後破舊的瓷磚,身體貼上去,刺骨的冰涼,那股涼意從皮膚的每一根毛孔滲透到司楠的骨頭深處。
可是,此刻,她需要這樣刺骨的寒冷來保持自己的清醒!
換上了干淨的衣服,梳起了干練的馬尾,司楠便匆匆趕往華語集團。
一路上,她的手都一直摁在包里的牛皮紙袋上,那麼貴重的東西一定不能丟。
趕到公司的時候正好是踩著上班的點,司楠遠遠地便看到了楚昊天從車里下來,他已經換上了黑色的西裝,手里拿著大衣。人群中,他把這里里外外的黑色穿的最為出彩,他和那樣一個暗沉的顏色仿佛渾然一體,黑色的雙眸散發出琉璃的色彩,刺眼、灼人。
看到司楠在員工電梯那邊等待的時候,楚昊天就像不認識她一樣風一般地從她的身邊走過,直接進了總裁專用電梯。仿佛昨晚那個馳騁在她身體的男人只是和他長的有些像罷了。
其實,司楠挺喜歡這種簡單直接的關系的,你不欠我,我不欠你。不過是男男女女之間各取所需的歡愛一場,將來有一天她想要從這層關系中抽身出來的時候也不會那麼剪不斷理還亂。
這一天過的很恍惚,卻又很忙碌,楚昊天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一下子布置了好多工作給司楠。不過,好在都是跟設計相關的文件,處理起來也沒有那麼棘手。
忙忙碌碌的時間過的總是很快,司楠偷空休息的時候,腦海里總是會浮現司震山的那些ct片子中的陰影,一塊一塊地,霸佔著司楠的心尖。
本來想著抽空在公司再仔細看一下那里面的資料的,沒有想到那個變態居然把懲罰都帶到工作中來了。一直等到下班的時候,經過沈晨菲的提醒,她才想起來今天她要搬家。
後來又想,搬家這個詞似乎又不適合她,那里不是家,那只是個旅館。旅館和酒店總是月兌離現實生活的空間,不同的地方,不同的行李,不同的餐廳,不同的酒店
這一切都說明那個人一直都在路上,在漂泊,她注定無法擁有永久的東西,她所接觸的一切仿佛都是臨時舞台上的一個個插曲。
當沈晨菲站在司楠所住的旅館面前的時候,她的訝異和辛酸都寫在臉上,雖然她已經竭力克制。很顯然,她不擅長這份工作。司楠拒絕她要上去幫忙,她想沈晨菲需要時間釋放並調整一下她的情緒,她臉上的辛酸讓司楠覺得她怎麼對自己下手如此地狠。
看到司楠提著一個大大的行李箱再次出現的時候,沈晨菲有些木訥地說道,「就這些?」
「嗯,就這些!」
「司楠,難道你都沒有從家里拿出屬于你的東西嗎?為什麼要那個女人」沈晨菲可能是太生氣了,說話有些語無倫次,又好像不知道該用什麼詞。
「晨菲,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和什麼人是固定屬于某一個人的,凡事你都要去爭取,去捍衛。」司楠第一次主動執起沈晨菲的手,往公交站台走去,她不止一次地流露出她喜歡並羨慕身旁這個女孩的簡單。
當把一切都收拾妥當的時候,司楠看著她這個「新家」,狹小卻很溫馨,陽台上排成一排的盆景和花卉,臥室里到處可見的笑臉便簽貼,廚房里各種食物的餐譜
這一切都讓司楠感覺到陌生並新奇,她聞出了,這是生活的味道,柴米油鹽醬醋茶的氣息。這是一個固定的住所,可以不用一次性的洗漱用品,可以較長一段時間停留的地方。
她很喜歡!
沈晨菲從廚房里拿出幾罐啤酒,拉著司楠走到天台上,看著這個城市里絢麗的夜色和遠處川流不息的人群車流。她仰躺在地上,大聲地唱到「我要飛得更高,飛得更高,狂風一樣舞蹈,掙月兌懷抱」
「司楠,現實就像,一把枷鎖,把我困住,無法掙月兌」
「司楠,唱吧,一切都會過去的,現實沒有點痛,怎麼有資格叫現實呢?」
司楠沒有說話,歪著頭微笑地看著沈晨菲,想著自己的心事。
等待沈晨菲話說夠了,酒也喝夠了的時候,司楠卻依舊清醒,她把她扶到床上,收拾好。她忘記告訴沈晨菲其實她酒量很好,從小就好,這大概是遺傳吧!
伸手從包里再次掏出那一沓東西,心里默念道,「桑定年,我們很快就會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