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小倩師徒吃過晚飯,圍坐在炭火盤邊烤火。徐小六起身給師父茶杯續水,她走到灶肚邊,見地上有一只鐵鼎罐,便欲去揭開鼎罐的蓋子,看里面是否有開水,呂康上茅房回來,見狀大吃一驚,忙出聲阻止。徐小六一怔,納悶地問︰「鼎罐中沒有水麼?」
呂康不答,神秘兮兮將鐵鼎罐提進里屋去了。諸葛小倩師徒雖然心中詫異,卻也不便多問。
這時,杜娟剛好推門進來了,諸葛靈辰和徐小六雙雙站起來相迎,異口同聲道︰「嫂子回來了!」杜娟見到諸葛小倩師徒三人,又驚又喜,說道︰「哎呀,稀客啊!諸葛道長、小六、靈辰,你們是幾時來的?」
諸葛小倩笑吟吟和杜娟打了招呼,待杜娟坐下,諸葛小倩師徒三人一齊舉目注視杜娟的臉龐,果然沒有了傷痕,徐小六忻然道︰「嫂子,你總算是治好了臉傷了,真是一件大喜事啊!」
杜娟粲然一笑,簡略說了到湖北治傷以及回到巫蠱門中的經過。三人都代她歡喜。
杜娟听說她們已經吃過晚飯了,于是讓呂康為貴客炒花生來吃。諸葛靈辰坐在杜娟身畔,悄悄問道︰「嫂子,你的鼎罐中有什麼寶貝啊?瞧呂姐姐好神秘的樣子,生怕小六姐去接觸鼎罐。」杜娟微微一笑,低聲說道︰「那是我養的金蠶蠱,它喜歡睡在鼎罐中……」
諸葛靈辰大驚小怪道︰「原來是金蠶蠱啊!好嫂子,能不能讓我和小六姐見識一下啊!」
杜娟輕笑道︰「這可不行,本來養蠱之家,很忌諱仇敵知道這種事情的,不過你姑姑早就知道我養金蠶蠱了,而且我們現在是好朋友啦,所以我才告訴你們的,但是金蠶蠱是不可以隨便讓人看的,懂麼?」
諸葛靈辰道︰「真的就不能看一眼麼……」
杜娟點頭說道︰「是真的!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金蠶睡在鼎罐中時,看上去也只是一撮香灰而已,因為我養的金蠶是無形金蠶……尋常不養蠱的人家,害怕金蠶來到自家,便會在不用鼎罐之時,在里面裝入一些水,這樣金蠶就不會來借宿了。」
徐小六和諸葛靈辰等師姐妹們都已听說了當日在月亮潭邊斗蠱的事情。在邵元節跟諸葛小倩學習功夫的那幾天,杜娟和眾師姐妹們在觀中聊天,靳雪鵠還向杜娟請教了一些金蠶蠱的常識,現在听杜娟這麼一說,二人也就不好多問了。諸葛小倩想起當日在月亮潭邊與杜娟斗蠱的舊事,淡然一笑。
少時,呂康便炒好了花生端上來,眾人圍著火盆吃著花生聊天。
杜娟問起她們一路上的情況,徐小六便將蔣明真不幸客死四川青城山的情況對杜娟講了,杜娟不由听得呆住了。
徐小六解開包袱,從中取出蔣明真所贈的銀子來,杜娟才回過神來,說道︰「既然這是巫盼的遺言,小六你就不要拂了她的一片心意吧,明天我就去將這個消息轉告蔣家和大巫師。」
徐小六執意不肯,杜娟知她性情,便說︰「那就明天我帶你們到蔣家去,由你親自將銀兩交給蔣家人吧。」徐小六听了方才收起銀兩。杜娟唏噓不已,諸葛小倩欲說忘言,徐小六心中百味莫辨。
諸葛靈辰問杜娟為什麼不回辰州過年,杜娟不便明言,只說是巫蠱門中有事不能離開。杜娟見徐小六穿著道服,正欲說小七托自已給她買的新衣服的事情,想想還是不說了,就讓小七給姐姐一個驚喜吧。
眾人說了半夜話,方才洗腳休息,杜娟安排諸葛小倩和靈辰睡在一間客房,讓徐小六和自已睡。徐小六和杜娟同榻而眠,一時睡不著,便悄悄將自已與張湛詠訂親的事情告訴了杜娟,杜娟听了驚愕不已,因問這事為什麼先前不說出來呢?
徐小六嘆息一聲,才將未婚夫張湛詠有殺人嫌疑的事情說了出來,並說師父過年後便要帶著自已去江西龍虎山找張湛詠對質此事。杜娟听得一愣一愣的,便問徐小六是怎麼想的呢?
徐小六蹙眉嘆了一口氣,輕搖臻首道︰「我自已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此事!唉,一切都是命吧……」
杜娟听了也不知如何開解她,呆了一會,才說出自已和元節當初與這張湛詠有過一面之緣——那時自已就懷疑張湛詠是張天師的公子,沒想到還真的讓自已說中了!
徐小六听說杜娟和邵元節在瀘溪一個小鎮郊外曾經見過張湛詠,心中更加認為蔣明真要見的人正是張湛詠了!
徐小六心頭疑雲大起,腦中又回憶起蔣大嬸和張湛詠的同父異母兄弟張秋月的對話來——
那時,張秋月對蔣明真哂道︰「那個人你還不配見他,他讓我代問你一句︰你是受了何人的指使來找這東西的?」
蔣大嬸微慍道︰「我不管你說的那人有多大來頭,他總該知道行有行規,——雇主的名字豈是隨便能說出來的麼?!」
徐小六暗忖︰「張湛詠從江西莫明其妙跑到瀘溪來,難道就是為了雇佣蔣大嬸到青城山去找什麼地圖麼?要不然蔣大嬸為什麼會平白無故跑到四川青城山去呢?茅山派的人也在逼蔣大嬸交出那張地圖,但蔣大嬸死後,在蔣大嬸的身上和包袱中並沒有發現什麼地圖——而在蔣大嬸剛剛去世的那天早上,張湛詠就離開了青城山……蔣大嬸死于非命多半是因為這張地圖——這地圖難道與張天師家也有重大關系麼?難道他真的是凶手麼……」
徐小六想起在青城山的種種難忘經歷,恍如一場大夢,不由怔怔出神。
次日,眾人吃過早飯,杜娟便帶著諸葛小倩師徒三人先去蔣明真家報了喪。蔣家人驚聞噩耗,悲痛不已。徐小六取出銀兩交給了蔣明真的男人高大成,蔣明真的一雙兒女在一旁痛哭失聲。徐小六也不禁潸然落淚。
高大成含著熱淚不住問徐小六事情的經過,徐小六一邊抹淚一邊講起蔣明真的臨終情況,只是隱瞞了有關張湛詠的事情以及蔣明真贈銀的遺言。
杜娟因為昨夜已知悉此事內情,她心中也有些懷疑張湛詠是殺人凶手——至少可以認定張湛詠與蔣明真有某種不可告人的關系,只是這些話不好當著徐小六多講。杜娟很理解諸葛小倩和徐小六二人的矛盾心情,便好言撫慰蔣明真的一雙兒女,勸高大成節哀順變。諸葛不倩和徐小六面對哭哭啼啼的蔣家老少,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杜娟等人在高家坐了一會,便告辭出來。一路上眾人各懷心思,很少說話。
因為臨近除夕,杜娟也不好多留她們,便先將師徒三人送到客船上,大家揮手告別後,杜娟才回巫蠱門向大巫師稟報去了。
諸葛小倩和徐小六此刻共對無言,諸葛靈辰不知其中隱情,見二人愁眉不展,便沒話找話,問徐小六這事那事,徐小六和她談了一會,待客船遠離了瀘溪之後,心情才慢慢好轉過來。
師徒三人歸心似箭,幸好是順風順水,船行兩日便到了辰州,徐小六先帶著師父和靈辰回到自已的家中,徐父和徐母及徐小六的五哥、五嫂正在屋中閑談,見到久別的徐小六,一家人都喜不自禁。
徐小六向父母說了別後情形,徐家人因為徐小六這一回出遠門見識了大世面,都好生歡喜,木訥的徐父不住感謝諸葛小倩對女兒的照顧,徐母連忙和徐小六的五嫂去洗臘肉、淘白米,要盛情款待諸葛小倩和靈辰吃中飯。徐小六因為師父在面前,不便談起自已的婚事。
諸葛小倩也想到了這一層,本想征求她父母對這樁婚事的意見,又恐此事會發生變化,故有些猶豫不決。諸葛靈辰坐了少會,便迫不及待地提出去看望養父養母。諸葛小倩心想正好讓徐小六自已將婚事向父母訴說,便笑著說自已和靈辰先過晏家去了。徐父徐母一再招呼她們等會過來吃飯。諸葛小倩含笑答應了。
徐小六見師父走了,心中略一遲疑,雖然她也料到婚事或許有變,但仍然抱著一些僥幸心理,暗盼此事另有內情,她畢竟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女,虛榮心又強,面對這種人生大事,哪里按捺得住,于是含羞帶喜向父母說了自已訂婚的事情。
徐父和徐母及五哥、五嫂听了這些話都好生驚訝。徐家人想到徐小六剛出家做了道姑,便又要遠嫁到江西去,都是悲喜交激。徐小六也不由熱淚盈眶,小嘴一扁,輕輕叫了一聲「媽媽!」把頭靠在母親右肩上,母女倆相捅而泣。
一家人正自傷感,這時徐小七和邵元節及喬慧笑嘻嘻走進屋來,徐小七見到姐姐,十分高興。徐小六抹了淚花,破顏一笑,說道︰「邵大哥,你來了!」又微微好奇地打量喬慧,邵元節向徐小六介紹了喬慧。
徐小六告訴邵元節前天乘船經過瀘溪之時,還特地去看望過杜娟嫂子呢。邵元節不好意思多問杜娟的情況,只是嘻嘻的笑。
徐小七和姐姐說了幾句話,便喜孜孜進屋拿了杜娟買的新衣服給姐姐看,徐小六愛不釋手,她瞄了一眼喬慧,有些懷疑喬慧與徐小七的關系,誤以為這些新衣服是喬慧代兄弟挑選的,便笑問兄弟這衣服是誰替他挑選的?
徐小七告訴姐姐說這衣服是自已托杜娟在瀘溪大街上買來的,徐小六望著邵元節開心地道︰「嫂子的眼光就是好!我從小到大還沒穿過這麼漂亮的新衣服呢!」邵元節笑而不語。
五嫂忽然說道︰「可惜你不久就要嫁到江西去了,這苗家女子的衣服怕是穿不了好長時間了,真可惜這麼好看的衣服了!」說完嘖嘖嘆息幾聲。五嫂心里竊盼小姑在出嫁前能將這漂亮的新衣服送給自已,自已再轉送給娘家的小妹穿。
徐小七和邵元節听了這話俱各一震,徐小七忙問這是怎麼一回事情,徐父、徐母和徐小五一時都不說話,五嫂便含笑將徐小六的婚事說了出來。
徐小七听了有些難過,他可真舍不得姐姐遠嫁到江西去,這一嫁還不是老死不相往來了!徐小七不由怔怔落下淚來。徐小六與兄弟一塊長大,姐弟感情甚厚,見兄弟落淚,也不由眼圈一紅,滴下淚來。
邵元節雖然對徐小六已無過去的那種相思之情,但對徐小六仍然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心里也舍不得徐小六與大家天各一方,從此不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