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怕是要我去送死吧?在父皇看來,我怕是個累贅,唯有戰死沙場,才不負端漠太子的名聲。」成釋天苦笑著說出這些話,他的眼神落在成毗天的身上就再沒動過。
時雨趕忙握住成釋天的雙手,堅定的目光多少有些駭人,但她的話听起來卻是如此的柔情蜜意,她凌厲的說︰「不怕,只要我活著,哪怕活一天我都不會讓你死,我跟你同進退,共生死。釋天,我對你不離不棄,你也要為了我生死相依。」
到這種情況下,也的確有了亡命鴛鴦的感覺,鬧的旁邊的兩個人十分尷尬,退不是,進也不是。
正當成毗天猶豫著要不要悄悄帶著李素素離開的當口上,成釋天卻突然放開時雨的手,訕訕的往後退了幾步,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回去休息吧,這兒冷。」時雨仍舊跪坐在地上,他站起來後她的頭也跟著揚起來,目光一寸都沒有移開過。
「時雨,這些年,真的辛苦你了,我……」成釋天突然語塞,慌亂的往後退了好幾步,又看了時雨一眼,拔腿就跑出了涼亭,一溜煙消失在他們面前。
「他這是怎麼了?不大正常。」李素素是頭一個開口的,何況這種話別人說都不合適,她眨眨大眼,拉起地上的時雨,說︰「打仗而已,至于如此麼?何況若是端漠打西越,大冶必定是會幫忙的,哪兒會敗啊。」
「這不是戰事的勝敗問題,而是被家人遺棄。」時雨站起來揉了揉膝蓋,慢慢的站直身體,推了李素素一下說︰「去看看他,這會兒他看見我更難過,你去吧。正好我有話同你夫君說,你在不方便。」
「好。」時雨毫不掩飾的說出不方便,素素哪兒好意思繼續賴著,她瞄了一臉茫然的成毗天一眼,拎起裙擺追了上去。
「你有什麼話說?」成毗天看她支走素素卻沒有立刻同自己說話,決定先制人,直接走到她面前,板著臉說︰「我勸不了,你不曉得父皇的脾氣,他說出口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要麼大哥這會兒就不會是太子了。」
時雨錯愕的看著他,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笑完卻只盯著他瞧,好半晌也不說話。
「怎麼?」成毗天被她看的毛,渾身都不自在了,他干咳了一聲把臉別到旁邊去,硬是不和她對視,好一會兒見她仍不說話,便問︰「你不想我去求情,讓父皇換人麼?」
「不想。」時雨搖了搖頭,卻並未開口再多說。她要的便是如此效果,她說的越少,成毗天想的便越多,而他越是心虛受自己擺弄的能便越大。
成毗天看她這樣,癟癟嘴說︰「不想那你留著我說什麼?還是你要我的謀士同大哥一道上?道上戰場?這不難,我並非吝嗇的人,大哥看上誰都以帶到軍營里去。」
「這是自然,謀士是一定要的。」時雨淺笑著點點頭,看,她什麼都不做,他這就開始許諾了。
「還有什麼要的?時雨,你何苦同我賣關子,一次說完不成麼?」成毗天直接就坐在了石凳上,看著時雨悶聲說︰「你不是同我說,咱們是盟友嗎?既是盟友,有什麼話不能直說?」
「我想你勸你大哥上戰場。」
這也太直接了,成毗天皺皺眉頭,說︰「大哥對端漠並不了解,更是沒有服眾的能力,僅憑一個太子的虛名,到了那兒也得戰敗,這個道理你比我明白,卻要我勸他去戰場,時雨,你好奇怪。」
「奇怪麼?」時雨挑挑眉頭,說︰「三皇子,小女的意思,是想你和你大哥一道去。的確,釋天一無根基,二不熟悉環境,莫說是討伐西越,就是朝堂里的戰事他都贏不了。但三皇子你不同,你是皇後的幼子,朝里追隨你的人數不勝數,若你也跟著去了,這場仗必勝,等勝了,你便以攬下戰功。」時雨說到這兒,突然就停下了,往他面前湊了湊,小聲說︰「對你日後登基有所幫助,懂麼?」
「不懂。」成毗天搖頭,忍不住後退,時雨頭上的金簪映著光,刺著他的眼楮,讓他不能也不敢直視。
「那便不要懂,成毗天,你要皇位,我要他活著。」時雨連他看也不看,繼續說︰「你以為就你覺得他不行麼?你以為你父皇會傻到讓大軍去送死麼?你若不跟著去,去的必定是成目天。而成目天跟著去,釋天保不齊便戰死沙場了。好歹是同父同母的大哥,你想他死麼?」
被時雨說動的他,終于還是帶著時雨進宮,她去找母後,自己去找父皇。
只惜,還是晚來了一步,成目天已經出現在此處,更是已經請戰。自己這會兒說什麼,怕是都無用了吧。
「毗天,你在想什麼?」成目天前面說的那些話,多少有故意讓成毗天听的意思,所以這會兒見他不僅不回應還在這里呆,便假裝無意的推了推他的手肘,說︰「你來找父皇麼?」
「父皇,兒臣願同兩位兄長前往戰場,同西越交戰!」他要是不踫這一下,成毗天還回不了神,就是這麼一撞,他才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是在被挑釁,而他的性子本來就急躁,遇上挑釁的又哪兒會放過。于是便跪在地上,拱手請戰。
成伽羅听了這話,朗聲笑了起來,隨意的擺了擺手,哄著說︰「你一個孩子,上什麼戰場,你曉得戰事的慘烈?」
「就是因為曉得才想去,二位兄長敢以身犯險,兒臣又為何不?」成毗天對自己父皇的態度有些惱,更加義正言辭的說︰「戰場乃是最磨練人的地方,父皇當兒臣是個孩子,兒臣就更應該去磨礪自己。」
「不賭氣,戰場豈是你磨練的地方,去不得。」成伽羅斷然拒絕了他,這事兒已經定下來了,沒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父皇!兒臣雖年幼無知,卻也曉得端漠同西越數十年來爭執不斷,若非這場戰事嚴重,何苦讓二位兄長同去?既如此,兒臣亦請纓上戰場!」成毗天不听,他這會兒不僅因為成釋天要請戰,更因為成伽羅對他的藐視,讓他必須要爭這口氣給自己母後看看。
「三弟,若你只是想歷練一番,倒還有個法子。」成目天突然插話,他看看成伽羅無奈的輕輕搖頭,走到成毗天面前扶著他的手臂把他拽起來,說︰「三弟,北面這會兒正遭蝗災,你知道?民以食為天,蝗災不除我們的糧草就沒了供給,仗就打不成。依我看,你不如去北面治理蝗災,一來學會如何應對災民同官吏,二來歷練你自己。父皇,兒臣說的對麼?」
「是,便是這個道理,丞相的嫡子再如何也不會比你更有威懾力,便這麼定了,你去北面協助治理蝗災。」成伽羅算是松了一口氣,對這個小兒子他有偏愛,做不到向對待成釋天那樣的嚴厲。
「兒臣資歷淺薄,只怕難當大任。」成毗天不肯,不去戰場就罷了,這會兒要把他支開往北面去,豈不是更顯得成釋天孤立無援了?
豈料這句話卻惹怒了成伽羅,他立刻就想起昨晚成釋天跪在地上的那一幕,噌一下冒起了火,瞪著成毗天凶狠的低聲說︰「這種喪氣話是誰教你的?成釋天麼?朕倒是不明白了,我端漠的男兒為何會如此怯懦!你看看你這樣子,有一點兒英氣在麼?難當大任?笑話!讓你去不過做做樣子,撐撐場面罷了,如此都做不了,你還有什麼用處?」
「既然不過撐場面,便讓兒臣去戰場不成麼!」成毗天急了,忍不住喊了起來,道︰「兒臣一心想去戰場,為何父兄要把兒臣支到北面去?兒臣不明白,請父皇明示!」
「三弟,父皇面前休得放肆!」成目天見狀拉住他,假意訓斥道︰「父皇是為了你好,你從未打過仗,甚至不曾去剿滅山寨,這里面的危險你不清楚。你想歷練,蝗災一樣以,何必拿命去賭?我和你大哥去便好,你最是年幼,若我同大哥有什麼意外,你仍舊以陪在父皇母後身側。三弟,不為你自己想,也要為父皇母後著想啊。」
「我……」成毗天听到這里,果然有些猶豫。若是大哥和他都死在戰場上,母後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還是去北面吧,三弟。」
「不!」成毗天眼前浮現起成釋天的目光,又想起時雨的囑咐,甩開成目天的手,再次沖到成伽羅面前,跪在地上,說︰「父皇,戰事如此嚴重,兒臣豈能坐視不理!父皇請讓兒臣上戰場!」
「成毗天,你最好不要學那些烏七八糟的東西來煩朕,朕心意已決,你回去收拾收拾,再同你母後道別,往北面去吧。」成伽羅看著他,就想到了成釋天,心里騰起一股厭惡之情,煩躁的說︰「同你母後說清楚,是你自己要去,不是朕讓你去。」
「父皇,兒臣無意去治理蝗災,兒臣只想同兄長們一道去戰場!」成毗天看事情變成這樣,決心最後再賭一把,能去最好,不能去也算是盡力了。
成伽羅這會兒早就沒了和他糾纏下去的心情,他陰沉著一張臉,吼道︰「閉嘴!你們一個個的都忤逆朕,是要氣死朕麼?滾,滾出去!」
「父皇……」成毗天並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正想解釋求情,卻被成目天一把拉起,往後拽了幾步。成目天邊走邊朗聲說︰「三弟勿要賭氣,回去收拾吧,同母後說清楚些,免得母後同父皇不和。」
說完這話,人已經走到了門口,成毗天一句話都沒有反駁,就被他丟了出去。他怔怔的看著被小太監關上的門,好一會兒不知所措。
就這麼幾句話,自己變成了忤逆的不孝子,而母後則成了無理取鬧的刁妻?
果然……成目天才是頭一個,亦是必須除掉的人。他必須回去和時雨還有那些謀士細細商議,下一步究竟該怎麼做,才能扳回這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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