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夫人自有一種獨特的威嚴,那是上位者專有的,才能鎮得住這手下的丫鬟家丁們。別看她平時對下人們不是很嚴厲,可是一旦犯了錯,她也絕對不會姑息的。
「你就是秋香的姐姐?」華夫人開口,听不出息怒,望著站在中央的秋月。
只見秋月面對華夫人的目光不躲不閃,態度不傲慢也不算上非常之恭敬,「是。」
「你可有什麼證據證明我這大丫鬟就是你的妹妹?」華夫人可不是秋香,一語就能糊弄住的。
她比秋香多了不少人生經驗,也知道這民間多的是世外能人,弄個什麼一模一樣的臉簡直是小意思。
秋月拿出懷中的小金鎖,遞到秋香面前,「這是爹在我們滿月之時打的,你一個,我一個。當年爹爹病重的時候也不願意賣了它,是希望來日我們若是失散了,或許還有找到對方的一線希望。」
秋香顫栗著雙手接過秋月的小金鎖,樣式簡單,看起來也不是什麼很貴重的東西,可是……卻是對她們最重要的。
華夫人見秋香也拿出了同樣的小金鎖,對秋月的懷疑也少了許多,「既然如此,秋月姑娘就先住在太師府吧。」
秋月搖頭拒絕,「夫人,秋月還有朋友住在客棧,可能要辜負夫人的好意了。」
秋香一听有些急,說道,「姐姐……」
「姐姐不走,你若是無事,盡管來找姐姐。」
和秋香相認後,秋月也不再逗留,準備道謝離開卻被華夫人攔住了,按照華夫人的意思是給秋香一個恩典,讓秋月在府里住下,好好培養一下姐妹感情。既然秋月已經有了住處,那麼就在這多陪一下秋香再離去。
也是看在秋香這些年精心伺候她毫無二心的份上。
後花園一向是丫鬟們閑聊的地方。
這一天卻成了秋香秋月的研究大會。
這些丫鬟們本來就是在高門大戶,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長得如此相似的人,再加上秋香一向人緣不錯,她們對秋月也是好奇不已。
經過半個多時辰的閑聊,大家已經不再驚嘆秋月與秋香的容貌了,轉而開始問秋月關于蘇州的風土人情等等雜七雜八的東西了。
秋香從一開始就沒有開口,一臉無奈的看著這些好姐妹圍著秋月問東問西的,只當她們只是一時好奇。
只不過半個時辰過去了,見她們又開始打听蘇州的事情,秋香有些坐不住了。
這可是華夫人特意給她的恩典,讓她和姐姐好好聊一聊的,這可好,半個時辰過去了,她竟然是一句話都沒和姐姐說上。
她猛地站起身,雙目緊緊的盯著那些個圍著姐姐的姐妹們,冰涼的眼神觸及到她們的身體的時候,都不由的縮了縮身子。
她們回頭去找視線的主人,就看見很不滿意的秋香正瞪著她們。
石榴最先反應過來,扯著旁邊的人就往外邊走,「那個……秋香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我先走了!」
剩下的人見到不同于往日的秋香,也是迫不及待的跑走。
見到大家都識相的走了,秋香才松一口氣。
她坐到秋月旁邊,握過秋月的手,關心的問道,「姐姐啊,你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別騙我!我听出來你剛剛和她們說的都不是什麼真話。」
雖然才是失散後的第一次見面,可血脈中的聯系還是讓秋香對秋月很親近,那份熟悉也讓她听出了秋月言中的不自然。她本就是玲瓏剔透心,哪里還不知道秋月隱瞞了些什麼。
秋月反握住秋香的手,苦笑一聲先拋下一枚炸彈,「我嫁人了……」
「嫁人?!」秋香猛地站起來,雙手捉住秋月的肩膀,急切的問道,「嫁給誰了?他對你好不好?有沒有欺負你?哎呀姐姐你快說啊!」
秋香千想萬想都想不到秋月竟然已經嫁人了,她竟然還有一個沒見過面的姐夫?!
「你先坐下!」秋月把她拉回石凳上,「听我說……」
秋香訥訥的點頭,一副認真傾听的模樣。
「我嫁給那人做的是妾室。」秋月抬眼看她,見她只是皺了皺眉,倒是沒什麼別的表情也放了心,「同日納二妾。」
秋香聞言,又是忍不住站起來,這一回她不是驚訝了,而是憤怒的不行,「什麼?!納二妾!?」
秋香也不想去管那個娶了姐姐的混蛋是誰,現在她只想給秋月好好的出一頓氣!
「你急什麼,我嫁給他也只是權宜之計罷了。」秋月說道。
見秋香疑惑不解,秋月才說︰「蘇州城外有一處人稱人間煉獄的地方,叫長樂坊,你姐姐我就是出身于長樂坊。」
「人間……煉獄?」
「只是那些個不清楚內情的人取的罷了,長樂坊的人最看重的是義,」秋月說道。
秋香有些糊涂了,「義?」
「長樂坊持刀人的佷子就是我嫁的人,我嫁給他,一是為了還持刀人一個情,二來則是能夠有個機會上京來找你。」秋月邊說著邊去看秋香的表情,見她的面色是越來越難看,眼角斂過一絲笑意。
秋香的臉上又是震驚,又是痛惜,秋月相信她的心里對這個未曾蒙面的姐夫已經沒有了一絲好感,她輕聲說道,「你不必為我擔心,我本就沒打算和他過一輩子。」
秋香先是愣住,繼而驚慌失措。「你可別做傻事啊!」
秋月笑了笑,道︰「你放心吧,我自有打算。」
她將這個話題一筆帶過,秋香幾次想要再問也被她淡淡帶過去了。
秋月從太師府回來,已經過了用晚膳的時辰了,她一進客棧就瞧見周文賓和曉蓮坐在大堂桌旁。
桌上擺著些酒菜,葷素皆有,還有羹湯,很是誘人食欲。只不過兩個正在品嘗之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祝曉蓮扒拉著碗里的飯,完全不在狀態的往嘴里夾去。周文賓則是出神的望著祝曉蓮,筷子毫不在意的戳著米飯。
見到祝曉蓮只顧著扒著飯,他夾起一塊肉放到祝曉蓮的碗里,略帶責怪的說道,「不要光吃飯,菜也好歹吃一些。」說完又往她碗里夾了一筷子青菜。
「素菜也要多吃。」
祝曉蓮吃了那塊肉,可對那青菜是嫌棄不已,她挑剔的看著那青菜,滿臉不樂意,「我不喜歡吃這個。」
周文賓雖然慣著她,可那也是在某些無關大雅的小事上,但在這些關于身體的細節上,他是絕對不會讓步的。
被他面目表情的看了一眼,平常古靈精怪的祝曉蓮也嚇了一跳,乖乖的把周文賓夾給她的素菜吃掉了,雖然她的臉色明顯還帶著不忿。
周文賓不經意的抬起頭,「秋月姑娘?」
祝曉蓮轉頭一看,立馬丟下手中的筷子和一桌的飯菜跑過去,扯著秋月說道,「你去哪里了?!急死我們了。」
秋月很反常的在他們面前露出一個微笑,「我找到妹妹了。」
祝曉蓮一听,驚喜的叫道,「真的嗎?」
秋月點頭,「她是太師府的丫鬟,叫做秋香,有機會讓你們見見面也好。」
祝曉蓮親熱的挽著秋月的手,咧開一個笑容。
她對秋月已經沒有之前的敵意,或許是因為這段日子的相處讓她發覺秋月其實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又或者是因為她多日不見唐伯虎,連想到他的時候心情也沒有那麼的迫切了。
還有……周文賓。
祝曉蓮用余光瞥了一眼周文賓,見他還是用一種她看不懂的眼神看著自己,心下一熱,又欲蓋彌彰的扭開頭。
為什麼……她見到周文賓心里有一種怪怪的感覺……
恍惚有些明白的祝曉蓮在接下來的幾天都躲著周文賓,能不出門盡量不出門,連用膳都是送進屋子里去,整天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想著自己對周文賓不同他人的態度。
不光自己對他,還有他對自己,是否也有些異樣的感情呢?
想到他一如既往的溫柔與體貼,祝曉蓮紅了眼眶,心里似乎有什麼滿滿的。可猛然間她又想起了自己已經為人妾了,她已經嫁給了……唐伯虎……
周文賓敏感的感覺到了曉蓮不同于往日的態度,本來以為曉蓮在和他鬧別扭,可這時間一長,他也耐不住了。
吃飯的時間曉蓮也讓秋月給她送進屋內去,這很顯然就是不願意和自己見面。
他又不敢在沒得到曉蓮同意的情況下進去,只能求了秋月進去勸勸曉蓮。
秋月對兩人的感情是樂見其成,自然願意去幫幫他們。
她敲了敲門,推門進去。祝曉蓮就側著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
秋月拉了拉她的被子,「曉蓮。」
祝曉蓮轉過身來,「秋月……你說周文賓他……他到底是不是對我……」
秋月微微吃了一驚,這丫頭終于發現了周文賓的感情?在還沒有見到唐伯虎對秋香大獻殷勤之前?這是不是說明其實曉蓮對唐伯虎的感情也並不是那麼的深。
她微笑著說道,「我還以為你看不出來呢,難不成你也……」
祝曉蓮嘟著嘴,不開心的說道,「我也不知道……我覺得我好像喜歡他……可是,我已經嫁給伯虎了,雖然我們還沒有圓房,可我始終是他的妾室。」
「那你就甘心做唐伯虎的妾室也不願意做周文賓的妻子?」秋月挑眉,問道。
「當然不是了!」祝曉蓮急著解釋,「況且你怎麼知道周文賓會娶我做妻子……」
「不如我現在就去問一問。」秋月說著就站起身,要去質問一下周文賓的樣子。
祝曉蓮連忙攔住她,秋月這會去問他,那祝曉蓮她還要不要面子了,女兒家的主動會不會嚇跑他?
秋月就這麼笑著望著祝曉蓮扯住她衣服的手,從鼻子里哼了一句。
祝曉蓮一抖,手就那麼松開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秋月推門出去,隱隱約約還听到周文賓關心的問,「秋月姑娘,曉蓮怎麼樣了?」
她面色染上曖昧的紅,突然想起這一路上三人關系雖然更加親近,可是周文賓卻只有喊自己名字,喚秋月卻是秋月姑娘……
祝曉蓮的嘴角露出一絲甜蜜的笑,可又想到唐伯虎,面色又沉了下來。
秋月走出祝曉蓮的房門,半只腳都還沒完全跨出去,就听到周文賓的聲音,「秋月姑娘,曉蓮怎麼樣了?」
周文賓在外站了好幾個時辰,雙腿也有些麻,上前一步卻差點沒有站穩。
秋月淡淡的掃了他一眼,輕聲說道,「我們到外邊說吧。」
周文賓見秋月表情嚴肅,也定定的點了頭,但卻又不放心曉蓮,步子雖然跟著秋月在走,可頭卻是不住的往曉蓮房間望去。
「嗯哼。」秋月端起一杯茶,淺淺的抿了一口,「周文賓周公子?」
周文賓木木的點頭,不是說他害怕秋月,而是秋月願意的話,她的身上會散發出一種盛氣凌人的氣息,令的她周圍的人壓力很大。
「你喜歡曉蓮嗎?」秋月看著他,他的面容在听到這句問話時瞬間失了血色,變得蒼白。
「我喜歡。」他苦澀的回應,原來,他的心意她都知道,不然又為何要讓秋月來這一趟。「可我喜歡……又有什麼用,她的心里只有唐伯虎。」
唐伯虎唐伯虎……周文賓咬牙切齒的記著這個名字,他恨他,恨他給自己下了五石散,恨他毀了他的手,恨他讓自己顏面掃地,更恨他能夠得到曉蓮……
秋月驚嘆的見著周文賓的變臉,從低落到憤怒。周文賓其人,才華過人是真的,他的為人也並不如蘇州三寶所認為的不擇手段。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替先祖報仇而已。
他敢愛敢恨,倒是不失為一個敢作敢當的男子。
秋月眼睫低垂,把玩著手中的杯子,「你怎麼就知道曉蓮心中沒有你了?」
周文賓掩飾不住滿面的驚喜,結結巴巴的說道,「你……你的意思是……」
「可就算曉蓮心中有你,她也還是唐伯虎的妾室,你不會因為她嫁過人而嫌棄她,也並不會在往後用此事羞辱她?」
周文賓皺眉,一臉怒容,「我不會嫌棄曉蓮,無論曉蓮是否嫁過人,我都不在乎!」
秋月笑了笑,道,「不知道周公子這一次上京的目的是什麼?」
听到明顯是轉移話題的話,周文賓心頭微動,「自然是考科舉金榜題名。」
「那倘若你金榜題名時,飛黃騰達之際,你還會真心愛護曉蓮嗎?」秋月正色道。世上有多少男子先是一貧不洗,然後在飛黃騰達之後娶了嬌妻美妾,將從前的戀人拋諸腦後。
像那陳世美,家境貧寒之時是糟糠妻陪著他,可等他上京趕考中了狀元後,還不是拋棄了妻子娶了公主。這也就罷了,還對上京來尋丈夫的妻子百般侮辱折磨陷害。
雖然秋月心知周文賓並非這種人,可還是想要他一個承諾。
周文賓也嚴肅了起來,「會,我周文賓在此發誓,若得祝曉蓮為妻,此後絕不會有二心!」
「好!記住你說的話。」秋月微笑著,「還有一事……」
秋月輕聲的說道,「曉蓮,和唐伯虎只有夫妻之名。」
作者有話要說︰為什麼會越寫越長…………
這不科學……
我要完結這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