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警犬 一雙皮鞋

作者 ︰ 易修羅

「你、你想做什麼,你不要過來啊!」留著大波浪頭的女人一步步地倒退,在她的面前,一個戴棒球帽的男人正在漸漸迫近,帽檐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卻掩蓋不住嘴角猙獰的笑意。

恐懼使女人腳步慌亂,終于一個踉蹌向後狼狽跌倒,發軟的腿腳已無法支撐她再度爬起,唯有本能地用手撐著地面一點點向後退去,做著徒勞的掙扎。

一只手掐上了女人的脖子,將她輕而易舉地按倒在地,如鐵鉗般的虎口慢慢收緊,女人的四肢開始垂死的抽搐,她的手拼命地在周圍模索著,試圖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

「停!」

女人的牙縫里突然擠出這樣一個字,脖頸上的力量瞬間卸去了,只見原本躺在地上的波浪頭一個 轆翻起來,對著身邊的沙發仔細研究起來。

「手電。」他手一伸,剛才企圖行凶的人連忙把連在鑰匙串上的迷你手電遞了過去。

波浪頭借著手電光認真地檢查著沙發腳的內側,片刻後從地上站了起來,旁邊的人眼楮一亮,立刻追問道︰「凌隊,有什麼發現?」

「我們猜得沒錯,這里應該就是案發第一現場,死者在這個地方跌倒,緊接著抓住沙發的底柱試圖借力逃跑,在柱子的內側留下了刮痕,」年輕的隊長轉過頭︰「叫法證的人過來,檢查一下沙發木頭的成分跟死者指甲里發現的木屑是不是一樣。」

小劉照他的吩咐給警局同事打了電話後道︰「要是二者確認一致,那這次可就是證據確鑿了,凌隊你演技也太棒,要是不當警察的話,改行演電影算了。」

凌錚白了他一眼,「我這是案件重演,誰跟你演戲呢。」

「嘿,我看的那些個偵探電影里,所有的神探都是代入的凶手視角,繞啊繞啊就把觀眾繞蒙了,還真沒見過幾個把自己當成被害人的。」

「代入凶手是為了推理作案手法,模擬死者是為了尋找作案證據,要是光靠想就能破案,還要警察做什麼,網絡寫手都辦得到。」

「也是,」小劉隔著帽子撓了撓頭,「不過凌隊你也夠敬業的,還特地整了這麼頭假發,要說是為了破案我覺得沒必要,你是不是有……?」

「你懂什麼,」凌錚把對方沒來得及說出口的異裝癖三個字堵了回去,「女人的頭發最容易勾東勾西,經常能成為破案的線索,我要是凶手,絕對不會找長頭發的女人下手。」

說完他在頭上一抹,摘下假發就朝小劉丟了過去,「下次別笑得那麼惡心。」

「哎,」小劉無辜地接住飛來的東西,嘴里小聲嘀咕著︰「我這也是為了配合你入戲啊。」

處理完其他事情,凌錚回到家已是深夜,剛打開門,就看到黑暗中躡手躡腳走過去一個身影,听到門響,那人腳步一滯,但仍抱著沒被發現的僥幸心理踮著腳尖往里走。

「凌、小、箏!」

牆邊的身影一僵,凌錚抬手一撥,屋內大亮,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現了形,明明還不是很暖和的天氣,卻穿了條超短的毛呢裙。她顯然是剛剛從外面回來,身上還帶著這個季節夜晚特有的寒氣,由于不適應光線的改變,在燈亮的一瞬間迅速舉起手遮住了眼。

場景靜止了片刻,女孩子僵硬地轉過頭來︰「嘿嘿,哥,今天不用睡警局啊?」

「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天天睡警局啊?這麼晚了,你一個女孩子家穿成這樣在外面瞎跑,像話嗎?你知不知道,像你這樣打扮的女生,我上個月剛剛見到一個,你知道她現在在哪嗎?」

女孩陪著笑,「在、在哪?」

「太平間啊。」

凌小箏身子震了震,以往她哥沒少拿這種話嚇唬她,她不是左耳進右耳出,要不就是干脆頂過去,但今天不一樣,她正心虛著呢。

「哥,我,我知道錯了,以後不會了……太晚了,我回去睡了,你也早點休息。」

「等等!」明察秋毫的凌錚早就從妹妹的一反常態上看出不對勁,果斷把邊說話邊往里蹭的人叫住。他大步走到對方跟前,方才還以為凌小箏擋著臉是因為突如其來的光線,可真相又怎能瞞得過身為刑警的他的火眼金楮。

凌錚扣住妹妹的手腕慢慢掰下來,在這過程中表情越來越嚴肅,凌小箏垂著頭,側著臉,已經不敢再去看哥哥的臉色。

「怎麼回事?」他沉著聲音問。

凌小箏支吾了半天,「跟朋友去玩,玩得太晚,鎖門了,只好翻牆跳出來……」

「臉著地?」

「不是,」她眼神閃爍著,「不小心掛到樹枝了。」

凌錚從兜里掏出記事本,「什麼朋友?什麼地方?哪面牆?」

凌小箏瞪大了眼楮,「哥,你不會是要去調監控吧?」

「怎麼?不可以嗎?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哎呀哥,」見對方不依不饒,凌小箏只好使出耍賴戰術,「你看我這不是沒事嗎?這點小傷過兩天就好了,您就別跟樹計較了,再說你還能逮捕它不成?好了我困了我要進屋了,哥你明天不是還要上班嗎早點睡啊愛你麼麼噠。」

她邊說邊推開自家老哥,一個箭步沖回了臥室,砰地一聲把門扣上,這才長長吐出一口氣。

凌錚無可奈何地看著門在自己面前闔上,心里也嘆了口氣,是不是最近過分忙于工作,又疏忽了對自己妹妹的教育和關心?

想到幾周前死于非命的女孩子,正是與凌小箏相仿的年齡,雙親認尸時哭暈在停尸間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就算能將凶手繩之于法,也不能使年輕的生命死而復生。

凌錚在妹妹臥室外默默佇立了片刻,這才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第二天,檢驗報告出來,證實死者指甲里發現的木屑和嫌疑人家中沙發底柱的成分相同,刮痕也完全吻合,在鐵一般的證據下,凶手只能俯首認罪。本以為一樁案子結束可以放松一下,豈料半個小時不到,重案組眾人的手機又不約而同地響起。

報警的是一家日租房的房東,他承包了這棟住宅樓二層的六間單身公寓,以日租的形式對外租賃,今天上午他照例打掃房屋的時候,卻發現前一日的租客死在了這里。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尸體的?」

「九點過一刻,我每天都是這個時間來打掃,」房東答道。

「那死者是什麼時候來的?」

「昨天晚上……七點左右吧,他只交了半天的租金,按慣例是早上八點退房,我過來後敲門,沒聲音,以為他走了,誰知開了門以後就看到他倒在那里。」

凌錚一上二樓便皺起了眉,現場雖拉起了警戒線,但有不少人圍在線外,抻著脖子往屋里看熱鬧,甚至連扛著攝像機的記者都有。

「怎麼回事?」凌錚問。

「早上發現尸體的時候,驚動了隔壁的租客,後來連報社都出動了,懷疑是有人爆了料,畢竟這次的案件有些……獵奇。」負責接警的警員遲疑了下,選擇了這樣一個形容詞。

凌錚不滿地掃視了人群,「既然是昨晚在現場的租客,那就個個都有嫌疑,全部帶到一邊問話。」

清理掉閑雜人等,凌錚站在案發房間門口,終于明白警員口中的獵奇指得是什麼。

在離床邊不遠處,一個渾身赤|luo的男人蜷縮著身子倒在地板上,雙手背于身後,皮膚上有著可疑的傷痕。

「死者的隨身物品都在,陳剛,42歲,照片證實是本人……」現場警員一邊匯報一邊向他出示已經密封好的證件。

「這些東西是在哪里發現的?」

「門口,跟衣服和鞋疊放在一起,很整齊。」

凌錚徑直走向尸體,法醫正蹲在一旁驗尸,見凌錚來了,主動開口道︰「死者死亡不超過十二個小時,推測死亡時間是在昨天夜里十點到十二點之間,沒有發現明顯的致命外傷,死因尚不明確,懷疑是……」

「這些外傷還不夠明顯?」凌錚指著死者後背一道道條狀的淤痕問。

被打斷的法醫不屑地抬起眼皮,「嚴格來說這也算是外傷,但你找個辣妹滾床單,效果差不多也是這樣。」

凌錚退開一步,把雙手揣進褲兜里,「地上的又是什麼?」

「哪兒?」

凌錚只得又把手伸出來,「那兒。「

法醫往他指的方向瞟了一眼,那里有一些白色的污漬,「疑似是精|液,已經讓法證取樣了。」

「那不就有dna了?」

「你知道是誰的?」法醫反問。

凌錚在現場溜達了兩圈,最後走去了窗邊,小劉趁這個機會湊到了法醫身邊,他是個八卦愛好者,法醫又恰好是個絕佳的八卦提供人,這兩個人湊到一起,意味著局里又將有新的秘密要被傳開了。

「新發現?」小劉壓低了聲音問。

法醫扭頭瞧了瞧,確認凌錚的注意力沒有放在這邊,才道︰「你們隊長肯定沒跟辣妹滾過床單,搞不好連床單都沒滾過。」

小劉臉上的表情變得很精彩,「怎麼看出來?」

「剛才我跟他講這件事的時候,他的小動作代表他對當前話題很局促,後退意味著回避,手揣進褲兜里,表示他想把秘密藏起來,現在他走掉了,顯然是不想繼續下去。」

小劉似笑非笑地盯著自家隊長的背影,恰好對方一個轉身,將這副古怪的表情收于眼底。

「你那是什麼表情?」

小劉抹了把臉,瞬間恢復了嚴肅,「沒。」

「房東還在嗎?」

「在門口呢。」

房東再一次被叫了過來。

「你說死者昨晚七點左右來的?」

「對。」

「一個人?」

「一個人。」

「沒有別人來找他?」

房東搓著手,「我呢,住在另外一棟樓里,離這兒還隔著兩棟樓呢。如果有人要租房,就打外面的電話,我把鑰匙送過來,送完我就回去了,就算他再拉一個連的人過來,我也不知道。」

「這里的樓道和門口有監控嗎?」

房東搖搖頭,「我們不是酒店,入住不需要登記身份證,連登記身份都不用,只要有錢就行。來我們這租房的人多半很注重**,樓里要是裝監控,肯定就沒人來了,至于外面,我就不清楚。」

「除了這次以外,你之前還見過死者沒有?」

「見過,」房東回答得又快又肯定。

「什麼時候?」凌錚追問。

「他是我的老顧客了,之前還來過四五次吧,頻率的話……大概是一個月左右一次?具體的我記不清。」

「每次都是一個人?」

「每次都是,一個人訂房一個人退房,沒見過有第二個人跟他一起出現過。」

跟房東的知無不言相比,對其他租客的取證可就沒有這麼順利。正如房東所說,來這里的人大多很注重「**」,他們來租房的目的多半沒那麼光彩,誰都不想被進一步的牽扯上,證詞保持著驚人的一致︰

——沒有看到任何人進出;

——沒有听到任何奇怪的聲音;

——昨晚一整晚都留在自己的房里,隔壁發生了什麼,根本就不知道。

凌錚知道從租客身上挖不出什麼線索,索性安排下屬到周邊進行進一步的調查,自己則下樓繞到了公寓樓的另一面。

「這麼高也敢跳,」小劉在後面跟著他發表感慨,「不是很有膽,就是受過專業訓練。」

樓下的草坪也被黃線圈了起來,有法證在里面作業,凌錚樓上樓下仔細端量了幾圈,心里估算著二樓窗戶的高度。

「假如是你說的前者,一個沒有受過專業訓練的人,從這個高度跳下來,會不會受傷?」凌錚問。

「就算不摔成骨折,月兌臼或是崴到也是一定的吧,除非他運氣好得驚人,」小劉猜測。

「派人去附近的醫院和診所,看看昨晚到現在有沒有人因為類似的原因去就診,在這之後有可疑的病例,統統都要匯報。」

「明白。」

看完現場,凌錚回到局里,法證已經在第一時間對死者的隨身物品進行了檢查,現在這些東西正擺放在凌錚的辦公桌上。

「手機上沒有發現指紋?」凌錚听了來送證物的小法證的報告,迅速捕捉到疑點。

「沒有,不管是死者本人,還是其他人的,統統沒有,」對方答道,「當然,手機揣在兜里,指紋也可能是被擦掉了。」

「那別的東西呢?」

「錢包和鑰匙上都發現了指紋,是死者本人的。」

凌錚把手機從證物袋里取出來,最先查看的就是通話記錄,看得出來手機的主人交際圈很簡單,來來回回的通話記錄大多是那幾個人,最後一通通話記錄是昨天中午,對象是老婆。

短信信箱里也沒有發現異常,凌錚又點進了死者的相冊,其中一個相冊的標題為家人,死者太太是很普通的中年婦女,略有些發福,女兒大概十一二歲的樣子很是可愛。

至于另外一個相冊,就沒有這麼可愛,里面全部都是男人的照片,有制服照、西裝照,但更多的是從各個角度拍攝的皮鞋特寫。所有的照片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拍照的男人沒有露臉,所以也看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

「這是什麼?死者是賣皮鞋的?」

凌錚看向小法證,小法證也一臉茫然。

電話響了,響的是凌錚自己的手機。

「凌隊,我這里找到一個目擊證人,你要過來一下嗎?」負責調查案發周邊的小張在電話里問。

「等我就到。」

凌錚把死者的手機裝回了證物袋,「我去查案,有新的報告出來直接放到我桌上。」

「好的。」

凌錚來到電梯間的時候,恰好看到電梯的門在緩緩關上。

「等一下!」他喊道。

門再一次緩緩打開。

「謝謝,」他快步走進電梯,道了聲謝後,才發現電梯里的人是秦嶸,他們隸屬于完全不同的兩個部門,最明顯的差別就在于著裝。

凌錚是便衣,警服只有節慶和表彰的時候才會派上用場,秦嶸則不同,無論任何時候都是制服筆挺。

他擁有可以媲美模特的身材和相貌,在警局里受歡迎的程度就連凌錚這樣不八卦的人都有所耳聞,甚至他自己組里某位女性文員的電腦桌面就是這位「警察之星」的宣傳海報。

待認出對方後,凌錚禮貌地打了聲招呼,「秦科。」

秦嶸也點了下頭,「有案子了?」

「嗯。」

兩個人平素的交集不多,交情也是一般,這段簡短的對話就到此為止,電梯里只留下機械運轉的摩擦聲。凌錚無所事事,視線從變化的數字轉移到一側的按鈕,企圖尋找一個固定的落點,最後停留在秦嶸的腳下。

興許是這樣突兀的注視過于久了些,終于引起了對方的注意。凌錚視線里的皮鞋向後動了動,他這才恍然抬起頭,並從對方探究的目光中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行為並非十分禮貌。

「抱歉,我只是……」他編織著借口,「覺得秦科你的皮鞋不錯,哪兒買的?」

秦嶸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眼楮卻仍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凌錚總覺得這視線比自己開口前顯得更犀利了些,不過也有可能只是他的錯覺。

叮的一聲,二樓到了。秦嶸微微一點頭,走出了電梯間,凌錚卻在他離開之後警覺地皺起了眉頭。

「等一下!」這已經是這麼一會兒的功夫他第二次對秦嶸說這句話了。

秦嶸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凌錚的視線從對方的腳轉移到那張比例恰到好處的臉上,「你的腳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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