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力敏銳的小劉一眼就看出來自家隊長不對勁,臉色蒼白,眼眶深陷,連走路都有點不大對頭。
「是不是昨晚沒休息好?」他關切地問。
「啊,」凌錚敷衍性地應了一聲。
大家都是一宿宿醉,今天面露疲憊抵達現場的不止凌錚一個,小劉見了抱怨道︰「真特麼會趕時間,專挑警察慶功的時候出來作案,別以為這樣就抓不到他。」
凌錚掙扎著在現場轉了幾圈,視線常常不自主失了焦距,一向引以為豪的推斷力消失殆盡,就連最基本的精神集中都很難做到,幾次在同仁的匯報中走了神。
「凌隊,凌隊?」
「嗯?」凌錚又是一個激靈,從恍惚中醒來。
「凌隊,我看你還是回去休息吧,你現在的狀態太差,勉強留在這里也不會有什麼發現,現場報告我會整理得很詳細交給你。」
凌錚原本還想堅持,可微微一動,某個難以啟齒的地方又是一陣疼痛,而一想到疼痛的源頭,羞憤又給臉頰染上一抹飛紅。小劉就這樣目睹著自家隊長的臉色由蒼白變得慘白,再由慘白變得緋紅。
這酒的後勁可真夠大的,小劉暗自感嘆,順便一招手叫來了小張。
「凌隊身體不舒服,你送他回去吧,這里我看著。」
凌錚臉上的血色已然褪去,小張看了也嚇了一跳,「哎呀,凌隊你臉色太差了,下次可不能喝這麼多。」
凌錚不想辯駁也沒法辯駁,上了小張的車就閉目養神,直到家門口才睜開眼。
「謝了。」
「說啥呢,要我扶你上去不?」
凌錚謝絕了小張的好意,腳步浮亂著回到了家,一頭栽在床上,一動不動地趴在那里,乍一瞅還以為是個死人。
可若是仔細看過去,就會發現他緊握到已經開始微微顫抖的拳頭,指甲都狠狠地嵌到了肉里。
須臾之後,他攥緊的右拳重重地捶到了床上,緊接著第二下、第三下……仿佛要把所有的怒氣都發泄在這上面一樣。
凌小箏回到黑燈瞎火的家里時,還以為凌錚不在家。
但很快她就發現不對勁,老哥的臥室門半敞著,門口還有他甩得亂七八糟的鞋。
「哥?」她試探著走進去,就見一個黑影面朝下趴在床上,紋絲不動。
她隨手開了房間的燈,上前去推了推他,「哥,你怎麼就這麼睡了呢?」
被打擾了睡眠的凌錚不情願地偏了偏頭,露出半張通紅的臉。
這樣的臉色通常不代表什麼好事,果然凌小箏把手背貼到他額頭上,不到一秒就彈了開。
「哎呀!」凌小箏緊張起來,「哥你發燒了啊。」
她匆忙跑出去取來體溫計,然後想把趴在床上的凌錚整個人翻過去,可使出吃女乃的力氣也掀不動他。
「哥,你轉過來量下|體溫,哥,轉過來!……」望著在床上癱作一團的凌錚,凌小箏烙下狠話,「哥,你再不配合,我就把體溫計插到你**里。」
一道殘影掠過,凌小箏手里的體溫計不見了,再低頭一看,已經乖乖夾在某人腋下了。
還是這招好用,凌小箏心想,不過很快當她看到溫度計讀數時,她就笑不出來了。
「哥,燒得太厲害了,咱們去醫院吧。」
這回無論她怎麼威逼利誘,床上的人就是不配合,無奈之下,她只好從藥箱翻了兩片退燒藥出來。
「不去醫院,吃藥總行了吧?」
凌錚總算吃了藥,凌小箏一頓忙前忙後,又是敷額,又是熬粥。凌錚一百年都不曾病一回,上次有印象還是在她九歲時,那時候的她還只會干著急,現在已然是個標準的看護了。
凌錚的體溫在藥物的控制下老實了一夜,第二天又開始躁動,他還是不肯去醫院,沒辦法凌小箏只好繼續給他喂藥。期間小劉打了個電話來,是凌小箏接的,簡單敘述了下她哥的情況,並代為請了個假。
到了傍晚,病情總算開始好轉,勞累了一天的凌小箏趴在凌錚的床邊睡著了,卻被一陣門鈴聲吵醒。
「是你?」她打開門,驚訝地發現門外站著的是一個想也想不到的人。
門外的人也同樣驚訝了一下,「是你?」
秦嶸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凌錚是你哥哥?」
凌小箏頂著糟糕的形象一面暗惱一面承認,「是的,你怎麼……」
「我是他一個局里的同事。」
「我知道,」凌小箏飛快地接道。
「听他組里的人說他病了。」
「嗯……你是來探病的?請進。」
凌小箏揣著諸多的疑問把秦嶸讓進了家里,她現在很想沖到老哥房里掐住那個正在躺尸的人的脖子把他搖醒問他為什麼要騙自己他跟秦嶸不熟,不熟都來家里探病了,熟起來豈不是要同居?
不過表面上她還是矜持地朝著凌錚臥室的方向手一比,「我哥他還在睡覺……」
秦嶸點頭,「我去看一眼就好。」
見秦嶸過去了,凌小箏也緊忙竄回自己的房間,男神說來就來也不打個招呼,睡衣素顏鳥窩頭全被看去了,這下要被嫌棄到底了嗚嗚嗚。
「凌錚。」
這低沉的兩個字像有魔咒,睡在床上的人一個驚坐而起,見到來人後竟面露恐懼地向後挪了兩下,仿佛見了鬼。
他如此過激的反應讓秦嶸皺起了眉,「你就這麼不待見我?」
凌錚左右看了看,確認這是自己家,而不是在方才的夢魘里。
「你怎麼會來?」他充滿敵意地問。
「我見到你們組的小劉了,他說你病了。」
「關你什麼事?」凌錚搶白道。
「不關我事嗎?難得我還愧疚了一下。」
凌錚咬牙切齒。
「算了,不跟你開玩笑了,」秦嶸毫不見外地在他床沿坐了下來,這個動作讓凌錚又往後挪了半分,後背已經貼到床頭了。
「我承認,前天是我喝多了,一下子沒控制好尺度。」
「不許提!」凌錚低聲咆哮著。
「雖然我是過火了點,但我更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麼你前後反差這麼大?」
凌錚眼楮發紅地瞪著他,那架勢恨不得要吃了他。
秦嶸的身子微微向凌錚前傾了些,「一開始明明是你主動來招惹我的。」
「哈,哈哈,」凌錚氣極反笑,「你說得對,是我自作自受,我要不是為了顧及……」
秦嶸不見他下文,「顧及什麼?」
凌錚別過頭去,擺出一副不願再與之交談的態度。
秦嶸久等不見回復,也就不再追問,「你不說,我也只能理解為你在傲嬌了,」他把手里的東西往床邊一擱,「探病不空手,這是你落在我家的東西。」
凌錚盯著床邊熟悉的包,目光能將上面戳穿一個洞。
「你這麼處心積慮地想出偷梁換柱這種法子,我也不能讓你的辛苦東流,難為你還買了雙一模一樣的,這個就送給你了。」
秦嶸站了起來,「不過我還是那句話,以後你想要什麼,不妨直接來找我要,我也不見得就不會給。」
「我想要你的命,」凌錚恨恨地接道。
秦嶸笑了,「原來你已經渴望到這種程度了嗎?你的情話听起來還真是別致。」
凌錚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才控制住想把包里的東西翻出來扔到對方臉上的沖動。
等他再次睜開眼時,人已經冷靜了許多。
「你一定會為你今天所做的事後悔的。」
秦嶸已經走到門口,听到這句話又轉過身來,將他細細打量了一番,「不,我對我已經收到的貨很滿意,就算代價再高點也是值得的。」
輕描淡寫一句話就讓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的凌錚破了功,他一把抓過了包帶,作勢欲丟,「滾!」
凌小箏好不容易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結果一出來就看到秦嶸帶著笑從凌錚房里出來,也不知道兩個人聊了些什麼,讓他那麼開心。
「啊,你這麼快就走了嗎?」
「嗯,不耽誤他休息了,」秦嶸走到門口,微笑著向凌小箏道別,「替我照顧好你哥哥。」
「啊?哦……」
直到人離開了好久,呆若木雞的凌小箏才反應過來,什麼叫替他照顧好我哥哥?那本來就是我哥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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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是第二次有盒子被丟到法證的辦公桌上了,不過這次更像是用摔的。
「這又是什麼?」法證詫異地從工作中抬起頭,「凌隊?你不是生病了嗎?好了?」
凌錚無視了他後面的問題,從牙根處一字一句地吐出來︰「水、晶、鞋。」
法證察覺出他情緒不對,表情也立刻嚴肅起來,二話不說取出證物開始工作,凌錚就站在一旁,至始至終眼楮沒離開過他的手。
頂著這巨大的壓迫力,法證的工作效率都比平時翻了一倍,他將采集來的紋樣掃描進電腦,屏幕上出現並排的兩張圖,掃描線自上而下運動著,在分隔線的兩側留下綠色的光點。
經過一段看似漫長實則短暫的等待後,數據庫完成了比對,一個綠色的英文單詞在屏幕正中央閃爍。
「什麼意思?」凌錚沉著聲音問。
「……完全吻合。」
凌錚表情有一瞬間的異樣,他手一翻,「報告。」
「現在就要?」法證直覺情況不太妙,剛才那個表情橫看豎看都像是大仇已報,「你總得給我一點時間整理吧……」
「現在,」凌錚說得斬釘截鐵,不容置喙。
法證只得在鍵盤上敲了幾個鍵,把比對結果打印出來,出于謹慎還是小心翼翼地提醒他,「你是怎麼搞到證物的?要是手段非法的話,是不能作為呈堂證供的……」
「你不用管,」凌錚無情地打斷他。
法證把報告填好,「你接下來要做什麼?」
「申請逮捕令。」
法證眼楮都瞪圓了,「你上次不是說這人身份敏感,到底是什麼人啊?你不先給上級打個報告,這樣直接去抓人沒問題嗎?」
凌錚一把扯過對方手里的紙,「證據確鑿,管他什麼身份,警察抓人還用得著查黃歷嗎?」
「哎,可是……」
法證話還沒說完,凌錚就消失在了門口,法證無可奈何地搔了搔頭,總覺得有種不好的預感呢。
小公關在秦嶸的辦公室門口溜達,听到一陣氣沖沖的腳步聲,抬頭一看,竟然是重案組的凌隊長。
「凌隊?你怎麼來了?」
凌錚不管他,徑直往秦嶸的辦公室走,卻被攔了下來。
「等等凌隊,你找秦科長?這會兒他不方便。」
凌錚把他的話當做耳旁風,「我找他有要緊的事。」
「再要緊也麻煩等一等,」小公關死命地攔著他,「秦科在里面做直播,你現在進去就,喂……」
門砰地一聲被推開了,把屋里的人嚇了一跳,抗攝像機的,舉閃光燈的,拿遮光板的……人人都對突然闖進的不速之客面露驚訝。
記者還是上次那個漂亮的女記者,突發狀況讓她忘記了原本要提的問題。
在眾人的注視下,凌錚大步流星地走到沙發前,秦嶸這時候也站了起來,對記者不好意思地笑笑,低頭用只有兩個人能听到的聲音道︰「你在干什麼?」
凌錚揚了揚頭,字正腔圓、一字一句道︰「秦嶸,現在懷疑你與9月17日一起意外死亡案件有關,請你與我回去協助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