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嶸,現在懷疑你與9月17日一起意外死亡案件有關,請你與我回去協助調查。」
他話音剛落,秦嶸但覺手腕一涼,一雙明晃晃的手銬已經銬了上去。
秦嶸嘴角一抽,依舊低聲道︰「你又是在玩什麼?」
「少廢話,」凌錚不由分說地擒住他的胳膊,房間內所有人都被這一意外搞得目瞪口呆,小公關在門口掉了半天下巴,這才想起來撲到攝像頭面前用自己的身子去擋。
「哎,這是誤會,誤會。」攝像師身經百戰,立刻左閃右晃,避開他的干擾,焦點始終在二人身上打轉。此時正在收看直播的觀眾,每個人都看到了這一幕——警察之星涉嫌死亡案件被逮捕,搖晃的鏡頭和混亂的現場讓警方的解釋顯得如此欲蓋彌彰。
這樁新聞如星火燎原一般迅速席卷了警局,重案組的人聞訊趕到,卻只捕捉到自家隊長動作粗魯地將雙手被銬的秦嶸推進了審訊室。
「凌、凌隊,什麼情況,」小劉忐忑地問又從審訊室里出來的隊長,換來的卻是被拍到胸口的一席搜查令。
「去搜!」
「搜?搜什麼……」
「但凡有可疑的東西,統統給我帶回來!」
小劉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不冷靜的凌錚,知道自己多說無用,只好揣著滿月復疑惑帶著兩個人匆匆而去。
凌錚腳往後一蹬, 的一聲揣上了審訊室的門。
秦嶸不動聲色地坐在桌邊,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那是一個全國性的直播,」秦嶸語氣中不無諷刺,「你這次傲嬌得有點過頭了。」
凌錚把審訊簿往桌子上一摔,「姓名!」
秦嶸有點受不了地望了望天花板。
凌錚像是只是為了例行公事,根本不需要他回答,又接著問︰「年齡!」
秦嶸嘆了口氣,搖搖頭,果然又听凌錚繼續道︰「性別!」
凌錚一個男字寫到一半,感到氣氛不對勁,抬眼一看果然對方嘴角掛著曖昧不明的笑,待他體會到這笑容底下的含義後,整個人都炸了。
「你笑毛啊!」他重重地一拍桌子,對面的人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抱歉,」他抬手掩飾了一下笑意,牽動著手銬發出金屬踫撞的聲音,「我還以為凌警官對這個問題的認識已經很深刻了……您繼續。」
凌錚陰沉的臉與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把陳剛的照片拍在桌上,「這個人你認識嗎!」
「不認識。」
「說實話!」
「我說的就是實話。」
「9月17日晚十點到十二點期間你在哪?」
「在外面散步。」
「大半夜的散什麼步!」
「法律上還不允許人晚上在外面散步嗎?」秦嶸欠了欠身子,「我也是警察啊。」
「是警察你還知法犯法!」
「散步和偷竊相比起來,不知道哪個更像是犯法?」秦嶸反問。
凌錚克制了一下情緒,「別以為你能威脅得到我。」
秦嶸一聳肩,偏了偏頭。
「你跟誰一起散步?」他接著問。
「一個人。」
「沒有不在場證人,也沒有不在場證據。」
「听起來像是這樣。」
「據目擊者稱,涉案人身材高大,目測有一米八五左右。」
秦嶸點了下頭。
「他是步行離開的,證明他家里離現場很近,從日租屋到你家只需要步行十分鐘。」
「你去過的。」
這樣火藥意味濃厚的審訊持續了數個回合,審訊室隔壁監听的人憂心忡忡地交換了個眼神,今天的凌錚可不是平時他們認識的那個頭腦冷靜的凌隊長,更像一個易燃易爆的炮竹,被秦嶸一點就著。
「行,你可以什麼都不承認,」凌錚忍無可忍,把鐵證往他面前一丟,「那你來解釋一下,為什麼在事發現場發現的鞋印跟你的鞋印完全一致?」
秦嶸愣了下,拿起報告來逐字逐行讀了下去,在看到最後的結果時凝起了眉。
「想起來了嗎?」凌錚終于扳回一局,聲音頗為得意,「你長期跟已婚男子保持不正當的苟且關系,卻不知該人心髒患有隱疾,導致對方受刺激過度暴斃身亡。事後你用專業的手法清理了現場,然後跳窗而逃,卻因此不慎扭傷腳踝,我說的對,還是不對?」
秦嶸思忖片刻,「故事倒是挺精彩的……」
「事到如今你還是不肯承認?那好,我問你,你的腳是怎麼扭傷的?」
「我說過了,那天晚上散步,天太黑看不清楚,踩空了。」
「這些照片是不是你?」
秦嶸把一摞照片拿過來挨個看去,大大方方地承認,「都是。」
「你怎麼解釋死者手機里有你的照片?」
「這些照片我在公共平台上發布過,任何人都可以下載到手機上。」
「看不出來死者還是你的鐵桿粉絲,」凌錚挖苦道。
「我的粉絲有很多,但不代表我要為他們的個人行為負責。」
「那鞋印的事你又如何解釋!」
秦嶸沉默了一下,才道︰「我無法解釋。我沒有去過現場,我不知道為何我的鞋印會出現在那里。」
凌錚往後一仰,筆和審訊簿往桌子上一丟。
敲門聲恰到好處地響起,凌錚瞪了他一眼,起身離開了審訊室。
「凌隊,」小劉小心地說︰「已經搜過了,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東西。」
凌錚不相信,「什麼都沒有?」
「真的沒有,不信你可以自己去看。」
凌錚沒有采納小劉的建議,而是大力推開了審訊室的門,三兩步邁到秦嶸跟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領。
「說!那些東西呢?」
秦嶸因為他的粗暴舉動而表現出不滿,「我不明白你指的是什麼。」
「還裝?你用來在死者身上留下傷痕的東西,還有你是用什麼把他的手銬住的?你給藏去哪兒了?還是說已經丟棄了?以你的作風,應該已經銷毀了吧?」
秦嶸勾了勾嘴角,「我不認識死者,也沒有你說的那些東西,如果有的話……」
他微微側過身子,利用凌錚的遮擋避過了攝像頭,用只有他能看到的口型說︰那天晚上,不就用在你身上了嗎?
凌錚先是一愣,隨即看懂了他在說什麼,怒火中燒,轉身一拳將攝像頭砸了個粉碎,繼而四下尋找,最後抄起審訊室唯一一把能當做凶器用的椅子,舉起來就要往秦嶸身上砸。
正在監控室里的人看到這一幕嚇壞了,風一般地沖進來,死命地拉著凌錚。
「凌隊!凌隊你冷靜一下!」
小劉和另一名警務人員使出吃女乃的勁把暴走中的凌錚拖了出去,這時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來了。
「凌隊,」小張匆匆趕到,「你妹妹來了。」
凌錚動作一滯,小劉緊忙趁這個機會奪走了他手上的凶器。
「凌小箏?她來做什麼?」
回答他的是隨同小張而至的凌小箏,她喘息急促,面色潮紅,一看就是趕來的很匆忙。
「哥,我看了直播……」凌小箏上來就抓住凌錚的胳膊。
凌錚這才想起自己妹妹還是那個衣冠禽獸的粉絲,鐵青著一張臉,「這件事跟你沒關系。」
「有關系!」她急著否決,「秦警官不可能是你要抓的人。」
「你又怎麼知道?」
「因為我是他的不在場證人!」
現場的空氣凝固了數秒,見凌錚沒有再沖動了,小劉和另一名警察悄悄松了手。
「你說什麼?」凌錚難以置信地問。
「哥,」凌小箏咽了咽口水,「你還記不記得,那天晚上我晚歸被你撞到,我說跟朋友出去玩了,其實我是騙你的。」
凌錚面色陰沉。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在外面,結果遇到了幾個壞人……」凌小箏低下頭,省略了其中驚險的部分,「我在逃跑的時候,遇到了秦警官,是他救了我,中途還扭傷了腳。」
凌小箏的拳頭緊緊地攥著,把凌錚的衣服都捏得皺在了一起,「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是9月17日,第二天的新聞我也看了,當時我們根本就沒在出事那個區。」
凌錚沉默了好久才問︰「那他自己為什麼不說?」
「他要我報警,我不肯,我跟他說我哥哥就是警察,要是被你知道我這麼晚不回家還差點出事的話,你會殺了我的……」
凌錚不忿地扭過了臉。
凌小箏聲音越來越小,差一點就要哭了,「然後我還拜托他幫我保密,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我沒想到會連累他成為嫌犯……」
小劉和小張在後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自家隊長這次算是栽大了,這件事鬧得這麼凶,搞不好會被停職啊。
凌錚內心的劇烈起伏沒有人能知道,片刻後他攬過了泫然若泣的妹妹,「走,我送你回去。」
「喂凌隊,」小劉見他這麼就要走了,連忙叫住,「秦科他……」
凌錚手一揚,一樣明晃晃的東西在半空中甩了個拋物線,小劉接住一看,是一把手銬的鑰匙。
「完嘍完嘍完嘍,」小張目送著二人的背影大幅度地搖著頭,「這下凌隊要有大麻煩嘍。」
小劉不滿地兌了他一肘子,「煩你個頭啊,還不趕快去放人?」
秦嶸揉了揉被解放的手腕,盡管那里什麼都沒有,重案組的兩個人一人一句好話,秦嶸一眼就看穿了他們狗腿下的意圖。
「怎麼,想讓我幫你們隊長說點好話?」
「嘿嘿,」小劉陪著笑,「秦科您看,大家都是同事,誤會一場。」
「有些事不是我去求情就管用的,」秦嶸指了指陣亡的攝像機,「還是先想想怎麼解決好那個吧。」
******
「不像話!」陳處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你知不知道,秦嶸當時在進行一場非常重要、全國性質的直播,有你這麼直接進去抓人的嗎?先不論他是不是冤枉的,就算他是殺人犯,你等一等會死嗎?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收看那場直播?你知不知道你的行為給秦嶸的個人聲譽,以及警方的公眾形象造成了多麼惡劣的影響?!」
「還有,誰允許你越級去申請逮捕令的?這麼重要的事不向我匯報一下嗎?局里剛剛表彰了你,你轉頭就立了一大功,湖朔警方的臉這次都被你丟盡了!」
陳處在座位上憤慨地走來走去,「你說!無視上級、毀壞公物、罔顧警方形象,你要怎麼罰!」
凌錚低著頭一聲不吭,不反駁也不表態。
陳處指著寫字台,激動地手都在抖,「證件!槍!」
凌錚上前一步,把警員證和配槍掏出來擺到桌面上,又退回原位站好。
陳處指著那兩樣,「別問我什麼時候準你復職,這兩樣東西只有一個人能從我這里拿走,就是秦嶸本人,你要是取得不了他的原諒,以後就不用回來了!」
警局所有人都看到凌錚灰頭土臉地走出了大門,沒有人敢上去關心。
小張不無擔心地提議,「要不,咱再去求求秦科長?」
「秦科?他今天沒在局里。」女文員接道。
「去哪里了?」
「不清楚。」
凌錚漫無目的地游蕩,走著走著發現周圍的景象很眼熟,認真辨識了一下,才發現自己竟無意識地走到了猝死案發生的日租屋樓下。
有人在身後拍了他一下,他恍惚中回頭,看到的是他此刻最不想見到的人。
「你怎麼會在這里?」他狐疑地問。
「你在我根本沒來過的現場找到了我的腳印,我總有權過來看一眼吧,」秦嶸調侃他道。
凌錚根本沒心思應付他的調侃,抬腳上了二樓,秦嶸始終跟在他身後。
案發現場的一切都沒有被動過,想來出過人命的屋子很難再租出去,凌錚對現場環境已經很熟悉,秦嶸卻是第一次來,里里外外查看了很多個來回。
「先前你把檔案都保密了,現在是不是可以說說?」
凌錚默了默,把案件完完本本地敘述了一遍,在說到現場只發現死者和房東兩個人的指紋時,秦嶸的眉毛挑了挑。
「好吧,我大致明白了,」秦嶸在床邊踱了幾步,「你剛才說,死者是在哪個位置倒下的?」
「這里,」凌錚指著腳下。
秦嶸抬起手臂按住凌錚的肩膀,凌錚的身體對對方自動產生了記憶,僅僅這樣一個簡單的踫觸就讓他緊張不已。
「你做什麼?」他的聲音里充滿戒備和不安。
「我記得你說過,你比較擅長代入被害人心理來尋找證據吧,我恰恰相反。」
凌錚緊張地盯著他。
秦嶸嘴角一彎,「如果不介意的話,配合我一下?」
他手上一用力,凌錚在他面前直直跪了下去,他視野里那雙黑色的皮鞋向後倒退了一步,接著皮鞋的主人好整以暇地坐到了床上。
秦嶸很滿意地欣賞了一下眼前的畫面,才道︰「現在,你可以死了。」
凌錚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不過卻像失了心一樣听從他的命令,背起雙手倒在了原地。人雖然倒下了,眼楮卻瞪得大大的,注視著秦嶸的一舉一動。
在他倒下的一瞬間秦嶸的神情就變了,他有些不致信地上前一步,用腳尖踢了踢地上的人。見凌錚毫無反應,秦嶸單膝跪了下來,一只手按住他胳膊推了兩下,似乎在查看他到底怎麼了。
凌錚盯著他,只見他左手在右手上一抹,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緊接著右手來到了自己鼻下,凌錚竟然下意識屏住了呼吸。最後秦嶸的兩根手指壓上了他脖子處的大動脈,直到這時才確認地上的人已經徹底死亡。
秦嶸蹭的一聲站了起來,從口袋里模出一樣東西,盡管他手上什麼都沒有,凌錚還是從後續的動作辨認出他拿的是一部手機。
但這樣的動作並沒有持續太久,秦嶸在手機上點了幾下後似乎意識到什麼,到底沒有按下撥號鍵,而是慢慢地把手機揣了回去。
凝視了地上的「尸體」一會兒,秦嶸突然開始大踏步地在房間內走來走去,他整個人的神情都變了,從方才的驚訝、失措,變得冷漠、果斷,他不停地做著同樣的動作,凌錚終于意識到他是在打掃現場。
他的最後一個動作,是俯身解開凌錚手腕上莫須有的腕銬,由于他演得太真實,凌錚真的覺得那一瞬間手腕上原本的束縛消失了一樣。
清理完現場,秦嶸站在房間正中央,冷冷地掃視一圈,那眼神劃過凌錚時,他不自主打了個顫栗,最後秦嶸的視線越過凌錚,落到了門口原本堆放死者隨身物品的位置。
秦嶸繞過凌錚走到了他身後,凌錚果斷詐尸坐了起來,想看看他到底想做什麼。
又是左手抹過右手那個古怪的動作,秦嶸拾起了死者的手機,這也是凌錚後來才推測出的。秦嶸在手機上做了些操作,最後拿出一塊類似布的東西將手機上上下下擦拭干淨,這才小心翼翼地擺回原處。
大概覺得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秦嶸伸手去開門,卻又遲疑了。片刻後,他放棄正門,走到窗邊,拉開窗子,一陣微風頓時吹了進來,也吹醒了看到入神的凌錚。
「這個,」內心充滿疑問的凌錚迅速地爬了起來,模仿秦嶸的行為左手在右手上抹了一下,「這是什麼意思?」
「摘手套。」
「手套?」凌錚從未想過這一點,「他在室內,為什麼要戴手套?」
「這一點我很難向你解釋。」
「你模擬的這個嫌疑人太冷靜了,一個尋常人在看到另一個人死在自己面前時,怎麼可能表現得那麼沉著?」
「因為事情已經發生了,緊張也無濟于事,s大多是很理智的,只有m才會時常被情感支配。」
「那手機呢?」凌錚指著門口,「動死者的手機又是為了什麼?」
「刪除證據。」
「什麼證據?」
「聯絡的證據,你查過死者通話記錄了?」
「查過。」
「短信?」
「也查過。」
「微信?」
「……」凌錚終于意識到死者的手機里缺少什麼了。
「我這就打電話讓小劉去查死者的微信記錄。」
「你已經被停職了,」秦嶸無情地指出,「你走出警局大門的落寞背影早就被發到我手機上了。」
凌錚不甘心地抿了抿嘴,「就算你分析得都對,你還是不能解釋為什麼你的鞋印會出現在現場。」
「是啊,」秦嶸也陷入了思索,「那天晚上我正穿著同一雙鞋,出現在離這幾公里以外的地方,難不成有人像你一樣,偷梁換柱了不成?」
凌錚听他舊事重提,拉下了臉,秦嶸的眼楮卻因這四個字漸漸發亮,「就在上一周,我把鞋送去做了保養,慶功宴的前一天才取回來。」
凌錚精神了,「送去哪里?」
「專賣店,但凡他們的客戶,都提供終身保養服務。」
凌錚已經沖到了門口,見秦嶸原地沒動,不耐煩地催促他,「走啊?快點。」
秦嶸見狀無奈地搖了搖頭,自言自語,「m果然都是容易受情感支配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