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恐尖叫、嘈雜的議論、震天的哭聲。
李芳澤速速起床洗漱完畢,同時起來的還有周匯成,外面亂成這樣,他自然不願意錯過。
兩人尚在梳頭盤發,院門突然被人捶的震天響。
「殺人凶手!」
「速速出來!」
李芳澤聞言,神色一變。
在她的家門口叫喊殺人凶手,那麼所謂的殺人凶手自然是自己或周匯成了。
她顯然是不會去殺人的,周匯成也不會。
看來,又惹上麻煩了。
還沒等兩人有所反應,門栓已斷裂,一個大漢當先闖了進來,是張屠夫。
「列位街坊,適才咱們都看了那腳印,這屋子里兩人,要麼其中之一是殺我女兒劫我家財的凶手,要麼兩人都是,合伙干的!」
「你誣陷!」周匯成大聲反駁,「我家難道缺你那點錢麼?我和我李叔叔與你女人無冤無仇的,殺她作甚?」
是的,根本沒有作案動機。
張屠夫大喊︰「你前些日子想勾我閨女,被我痛打了一頓,想必是懷恨在心,所以昨晚起了歹心!」
「街坊們,有張二叔作證,我那日就在這院子里打了周家小畜生,他老人家在隔壁院子里听到了。」
那被稱作張二叔的老頭站了出來︰「確實有這麼一回事。」
一陣議論的聲音,已周匯成的性子,確實做得出調戲良家閨女的事,既然周匯成被張屠夫打是事實,那周匯成因此而起殺心是有可能的。
「胡說!」周匯成道,「就你那身手根本打不過我,那日我只不過是故意讓你打罷了,否則你休想動我一根毫毛!我哪里會懷恨在心?」
「好小子,別嘴皮子硬!官差馬上就來了,有什麼話見了縣尊老爺再說!」
忽然,張屠夫在院中看了一件事物,立刻跑過去撿了起來,拿過來看時,卻是一雙粘了泥巴的布鞋!
他雙目赤紅,狠狠盯著李芳澤周匯成二人︰「昨日我吃醉了酒,把水挑灑了,院子里濕了一大片,昨晚進了我院子的,鞋必是髒的。我就是按著那尼腳印找到你家的,好,好,現在物證也叫我找到了,你們再沒什麼話可說了的!」
「叔叔!」周匯成拉住李芳澤的袖子,「明顯有人栽贓嫁禍給我們,你快想想辦法呀!」
李芳澤拍拍他肩膀,小聲道︰「我知道,所以我才不說話。讓我想一想……」
現實卻容不得她多想,院子里又進來五個青衣捕快。
「官差辦事,速速散開!」
圍觀的人全退開在兩邊。
其中以捕快手執拘票,大聲問︰「二拐巷張屠是哪個?」
「小的在這。」張屠夫走到他跟前,指著李芳澤周匯成︰「何捕頭,就是這兩個合謀殺了我女兒又偷了我家的銀子!」
何捕頭瞅著他兩人看了一通,道︰「斯斯文文的,不像是做歹事的人啊。」
張屠夫道︰「頭!人不可貌相!」
何捕頭點頭︰「有道理。」側頭吩咐身後的捕快︰「把他們兩個抓起來!」
「得令!」
四個捕快拿著牛皮繩就要把李芳澤和周匯成捆起來。
「慢著!」李芳澤冷眼掃過面前的人。
「等我把發挽起來後再和你們走一趟。」
眼神真的可以震懾人心,李芳澤這麼一瞟,幾個捕快就站在原地了。
當然,不僅僅是眼神的問題,大明朝讀書種子金貴,且讀書人的嘴巴罵遍四方,輕易得罪不得。李芳澤讀書氣息太濃厚,所以捕快們不敢輕舉妄動。
當下,李芳澤便當著眾人的面把頭發高束,帶上網巾。
周匯成看著她,突然想到了子路,為系冠帶,從容赴死,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浩然正氣,君子風度。
束完頭發,李芳澤負手而立︰「可以不用綁麼?你們這麼多人我也是跑不了的。」
捕快們猶豫,看向捕頭。
捕頭心想,這文弱書生,確實跑不了。這人也不像個殺人凶犯,他是讀書人,氣質不凡,想必是有造化的,我且賣他個人情。
「反正路不遠,那就不綁了。」
一行人往縣衙里去。
見了這仗勢,又听二拐巷的民眾說是殺人了,街上的行人或小販都停下了自己手中的伙計,跟著他們往縣衙里去。
一年上頭,難得遇見這樣的大事。
值得圍觀,值得八卦。
進了縣衙,穿過儀門,又經過立于天井正中見的介石亭,便是縣衙的大堂了。
因為事關人命答案,所以知縣早已上堂,青衣皂隸手持水火棍立于大堂兩邊。
捕頭停于大堂門前,往里朗聲喊道︰「稟大人,原告與疑犯帶到!」
「威武……」青衣皂隸的水火棍齊齊撞擊地面,發出低沉的聲響。
這是為了震懾來到衙門的犯人。
周匯成和張屠夫是土著,知道規矩,立刻跪在月台上的石板上。
獨獨李芳澤還筆直地站著。
忽然,一個衙役大聲喝道︰「站著的那人,可是有功名在身?」
李芳澤答道︰「在下只是一介布衣,沒有功名。」
那衙役又是一聲大喝,比剛才還要響亮威嚴︰「既沒有功名在身,看見縣尊大老爺,為何不跪?!」
一般的小老百姓被這麼一喝早就軟了腿,李芳澤卻不懼。雖明知若是犯倔,會有麻煩,但一時半會還真沒法說服自己跪下去,跪舌忝跪地跪父母,面前那人,算個球?就算真算起來,也只是她妹夫罷了。
周匯成拉扯李芳澤的袖子,心道李叔叔的氣節過頭了,該照著規矩來的,還是得照著來。
她這麼 ,縣尊大老爺看著可不爽了,一介布衣也敢見他不跪,找死啊!
衙役皂隸門也覺得有趣,頭次看到一個白身還敢不拜大老爺的,都說抄家的縣令,滅門的知府,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難受嗎?
縣尊大老爺眉頭一皺,驚堂一拍︰「跪下!」
李芳澤嘴角微抽,心想這時候還是入鄉隨俗的好,不然要倒大霉的,跪就跪吧……
只是就在她一念之間,身後羈押她的兩個衙役就是一腳過來,踢在她的腿彎里,李芳澤頓時狼狽地趴在了地上!
臥槽!
MD,李芳澤沒有這麼恨過古代的封建制度!去TMD的平民見官要下跪!
但是,她也清楚,在古代,就要遵守古代規則。
要想以後見官不跪,除非有功名在身!
縣尊老爺道︰「堂下原告,報上身世姓名來!」
張屠夫答︰「小人張屠,縣做殺豬營生,祖上都是殺豬的,住在本縣二拐巷里頭。」
「草民李芳澤,上家塢人氏,現乃惠民巷周葛家西席,住本縣二拐巷。父親是農夫。」
縣尊一听到上家塢三個字,眉頭一跳,想到昨天四姐對自己說她家收了個兒子,似乎就是叫李芳澤……
于是問道︰「把你家兄弟姊妹報上來。」
李芳澤心中冷笑,回答︰「草民沒有兄弟,只有八個姊妹,兩個……」
還未待他說完,縣尊就打斷了她的話。
「想你是讀書種子一枚,便站起來答話吧。」
李芳澤道︰「大人,草民沒有功名在身,恐怕于理不合。」
「本官說行就行!」
張屠夫睜大了眼楮,大感不妙,突然舉起手上的泥鞋,大喊道︰「大人,草民這里有物證,足以證明殺我女兒的凶手就是這李某人和周某人!請大人為民伸冤!」
縣尊將驚堂一拍︰「公堂之上,不得咆哮,違者棍棒伺候!」又道︰「下面那人,繼續說。」
周匯成緩過神,回答︰「草民周匯成,現在家讀書,師從夫子李芳澤,住本縣惠民巷。家父諱葛,原是廣信府百戶,如今從商。」
縣尊額頭又是一跳,心中略猶豫了一番,還是沒叫他站起來。
他是個還有點節操的官員。
仵作劉遲上前稟明尸檢情況。
「死者張翠翹系窒息死亡,小人推測是被凶手用被子捂死。死者生前行過房事,身上有傷痕,應是被強bao所至。」
一旁已有書辦將堂上所術內容記錄在冊。
縣尊問張屠夫︰「張屠,你緣何指正凶手是李芳澤和周匯成?」
「稟老父母,小人昨晚吃醉了酒,打水時把水灑在了地上,所以小人的院子里有一處是*的。可巧小人見院外有泥腳印,正好到李芳澤家門前,且小人還在李芳澤家中找到一雙泥鞋,所以小人推測行凶的人必定是李芳澤和周匯成。周匯成這廝前些日子調戲小人閨女,被小人打了一頓,懷恨在心,所以做了這等上天害理的事啊!」
「周匯成,張屠所言可否屬實?」
「縣尊,那日我在夫子家中,張小姐在自家閣樓上,我只朝她笑了一笑,並未作出其他失禮之事。至于毆打之事,卻屬事實,然則我並未懷恨在心!又何況因恨殺人?」
「胡扯!」張屠夫大叫,「我打了你你怎麼會不記恨?」
周匯成神思一轉,一改之前所說的話︰「那日對令愛一笑確實是我的不對,所以你打我是應該的,我為何懷恨在心?君子有錯則改。」
縣尊听了這話,覺得甚是有理,又問張屠︰「張屠,你為什麼還要舉報李芳澤?」
「稟老父母,周家有錢,不缺小人那點錢,可是這個李芳澤不同。這個李芳澤是個外鄉來的人,還沒做周家西席時,就花錢如流水,小人十分懷疑李芳澤從前就是個慣偷,這次和周匯成合伙,一個謀色,一個謀財!」
「你怎知他花錢如流水?」
「,這不消小的細說,只需問咱們縣里的掌櫃朝奉們就知,李芳澤可是大主顧哩!」
縣尊便問一干圍觀民眾︰「你們中可有掌櫃朝奉,且為張屠作證。」
好幾個人擠出來,齊齊道︰「小人們作證,張屠所言非虛。」
縣尊大感不妙,看來這個大舅子是真有問題啊。
「李芳澤!你的錢從哪來的?」
雖然眼前的一切似乎邏輯通順,對自己和周匯成很不利,但其中的漏洞還是有很多的。
所以李芳澤心中不急,她表情鎮定淡然,一派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樣子。
「草民來玉山之前有些財物伴身,所以拿了一些去典當了。草民家中有當票為證。」
于是,縣尊又派了兩個捕快壓著李芳澤回家去取當票。
縣尊拿著取回來的當票問張屠︰「你有何話可說?」
張屠道︰「老父母,指不定那當的東西就是李芳澤從別處偷來的,不然為什麼背井離鄉跑到咱們這來落戶?」
「唔……有道理……」
仵作劉遲在一旁提醒︰「大人何不讓李周二人試穿那雙鞋子?」
「是極!」
于是仵作將泥鞋拿出,讓李芳澤周匯成二人穿上。
結果是,李芳澤穿上正好,周匯成穿不上。
縣尊大怒︰「大膽李芳澤,看來你就是凶手。」
李芳澤辯道︰「大人,尺碼相同的腳比比皆是,不信您讓在場的街坊挨著試穿?保不齊是有人栽贓嫁禍,何況,您看著鞋子用的布料子,是粗麻布,掉色嚴重。大人可叫人草民家中尋來草民其他鞋子,沒有一雙這麼舊這麼廉價的鞋子。」
縣尊一听,有道理啊,案情似乎陷入迷霧之中。
「咳咳……」旁邊傳來的咳嗽聲打斷了他縣尊的話。
隨即,縣尊驚堂一拍︰「今日審問到此為止,明日再審!退堂!」
而後,寫了監票發下去,將李芳澤與周匯成關到縣獄之中。
只是,李芳澤在轉身時,于人群中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形,聯想到那雙鞋,心中突然恍然大悟。